拉拉知道陈丰花了不少精力在系统完善和人员整顿上，就劝陈丰把别的事情暂时缓一缓，先集中把业绩冲上去再说。陈丰却很坚持，他说：“有了好的制度，有了合适的人，销售一定会上去。”

拉拉心里替陈丰着急，忍不住说：“你现在这些人有哪个不合适吗？曹远征和万方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区经理。”陈丰不吭气。拉拉想起曾听人说曹远征的状态不太好，就追问是不是对曹远征表现不满意？陈丰没有回答，反问道：“听说本来有提拔他做总监的考虑？”

陈丰这一问，拉拉马上想起何查理曾对黄国栋提出提拔曹远征的想法，后来又被麦大卫给坚决否定了，可她不便贸然说出这些故事，就谨慎地介绍说：“据我所知，提拔曹远征的事情没有在正式场合拿到台面上讨论过，但是民间说法倒是有的，他自己抱有期望也很自然，毕竟是业绩排名第一的大区经理嘛，查理和老易还是挺欣赏他的。”

陈丰说，正式场合没有在台面上讨论过，也许非正式场合私下里个别交流过。拉拉愣了一下说，那个我就说不好了。陈丰笑道，行了，我知道了。

拉拉又问他，万方怎么样？陈丰先是不说话，等拉拉追问，他忽然冒出一句：“拉拉，你有没有听说过万方的区域业绩虚高？”拉拉吓一跳说，你发现了什么？陈丰说：“肯定有问题，而且问题不小。要不是这样，易志坚也不会把万方扔给我。”

拉拉的嘴张成一个大大的“O”字，说怎么会这样？老易知道吗？陈丰淡淡一笑说，当然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拉拉说：“你有什么根据吗？”陈丰很自信地说：“不需要根据，光凭逻辑推理就能一眼看出来问题。”

拉拉知道，凭陈丰的沉稳，没把握他不会这么说出这番话，这可不是小事。拉拉问陈丰：“你觉得老易参与了吗？”陈丰分析说：“一般说来应该不会参与的，虽然万方弄虚作假他是受益者，可要说到直接参与，对他来说划不来—毕竟他已经做到这么高的级别了，犯不着因小失大。他只是一直在装傻。”

“装傻也够严重的了。” 拉拉说，她想了想，小心地试探道，“你觉得需要和查理谈这个事吗？”拉拉没有把话全说出来，陈丰明白她的意思，他说：“放心吧，查理肯定早看出问题了。”

拉拉想到何查理平时看到曹远征就眉开眼笑，跟万方却不怎么说话，她恍然大悟，喃喃地说：“我说呢，曹远征和万方业绩都不错，怎么查理单看曹远征顺眼。”

陈丰说：“其实，财务那边应该也很容易看出来这里的问题，内控归财务管，财务总监并不向查理报告，不知道那荣之妙为什么软绵绵的，也不派内控的人到经销商那里去查一查数据。”

拉拉说：“这我不清楚。不过，我们又焉知荣之妙没有查呢？也许早不动声色地查过了。但是，他要查的话，事先是必须跟查理打招呼的，并且得提出充分的理由。” 陈丰点点头，他也一直在琢磨这一点，到底内控查过没有？虽然来的时间不太长，他已经看出荣之妙和何查理之间的气场很有些古怪。

拉拉心想，既然何查理肯定早看出问题了，却一直没有动手捅破这层纸，是因为后面是一个马蜂窝吧？如果陈丰现在要明着清理假销量，只怕不单是易志坚处境微妙，何查理面上也不好看，动作太大了—陈丰毕竟来了没多久，一动不如一静。拉拉就问陈丰：“能不能和平过渡？现在起对万方盯得紧一点就是了。”

陈丰苦笑道：“拉拉，现在不是我非要翻旧账，而是我自己就面临着难关。要是按实际情况来，估计万方连去年销量的百分之七十都完成不了，何况是今年还要求百分之二十的增长？她的大区可是主力大区之一，她的情况这么不好，我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也跟前手一样装傻吧？而且，老易还有装傻的余地，我却已经没有那个余地了，那个谎已经扯得满得不能再满了，再扯下去，马上彻底穿帮。”

陈丰还想给拉拉再往具体里解释解释，拉拉摆手说：“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现在就算你有心由着她扯谎，她那泡泡也已经到了极限，没法往下吹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拉拉问陈丰：“你准备跟查理摊牌？”

“对！我在等待一个恰当的谈话时机。” 陈丰说，“不过，拉拉，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免得你跟你的老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拉拉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如果你们销售部自己能设法消化假销量，和平过渡是最好不过的了，否则的话，大家不好看。要是我去跟我的老板说，查理会很难堪，我呢也不用在这儿干了。”

陈丰望着桌面，幽幽地说了一句：“事情要是闹大了，恐怕我也干不长了。”

拉拉宽慰他，“不关你的事，这是陈年旧账。”

陈丰笑道：“哪里有那么多公平可讲，山芋再烫手，接到了就只能想办法接好，扔是扔不掉的，我自然也不愿意烫着我自己。”

按常理，拉拉身为负责支持销售的HR经理，既然知道了有虚假销量，就该知会她的老板，做老板的当然喜欢下面的人都给他一些基层的信息，可是站在杜拉拉这些HR经理的角度，他们毕竟是负责支持业务部门的，做支持的如果有点风吹草动就往上捅，势必导致和被支持的关系搞僵，那么这个支持也是很难做好的—这就是个度的问题，报告什么，什么时候报告，由什么人说，在什么时机说，都是要多动脑筋小心拿捏的。

比如现在，假销量这么严重的事情，按说是必查必杀的，可是何查理的态度很不明朗。他明知销量有假却没有指示清查，而且没有让万方靠边站—是投鼠忌器，顾忌清查销量可能会碰上地雷带来一系列副作用，还是另有其他缘故，不得而知。

以拉拉多年支持销售部的经验来看，一般情况下，大老板若是直接清查假量有苦衷，至少还可以采取两个措施：一是进一步严格制度，从制度上不给人犯错的机会，也让人少受诱惑；二是设法慢慢把当事的大区经理万方调离销售岗位，即使不方便炒，也可以让她转岗，比如去做销售培训，这样她就不会造成进一步的危害。而这些动作何查理都没有做。

这样的情况下，拉拉更不敢贸然去捅马蜂窝，可以预见，风声一旦到了麦大卫的层面，势必要马上彻底清查假销量，弄不好内部倒一大片不说，还会影响到外部的经销商，这就不仅仅是清除假销量了，对今后的市场可能也会产生一定的伤害。处理不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