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人生大事

想起陆宝宝提到男友时那副得意样儿,王伟感到一丝好笑。他转头看看一旁的拉拉,拉拉正歪在枕头上读《普罗旺斯的一年》,灯光映照出她的侧面轮廓,她安静得就像一个女学生。

王伟叫了她一声。拉拉头也不抬说,啥事儿。王伟说,现在结婚很容易,不用单位开证明,也不用体检,带上户口本就行!拉拉闻言有点惊讶,放下手中的书说是吗?中国真是进步了,我恍惚记得夏红打证那会儿,当时他们又是婚检,又是找单位开证明,给我的感觉他们结个婚还得全中国人民都同意。

“我们去登记吧。”王伟提议。拉拉问什么时候。王伟说国庆长假有一天就是黄道吉日,特别适合结婚。拉拉说,行,就那天!

王伟提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在登记前是否应该先去拜访双方家长。拉拉踌躇一下说,“按理是该这样,可我现在气色太差,我不愿意这个样子见你妈。”王伟觉得,至少他得去杭州一趟,“我们一起回去吧?”

拉拉很为难。平时在办公室里老是有人来谈事儿,这样会打断她做数据分析,她早就盘算好了,利用十一假期,根据各部门头的回馈,集中精神把宽带制的数据再彻底整理一次,争取早点儿结束项目,节后就可以专心做来年的薪酬预算了。PeopleSoft项目现在基本上都扔给欧阳和鲁西这两个薪酬专员在跟IT部弄,接下来,自己和沈乔治还是得花点儿心思。而且,黄国栋又在催拉拉了,要她尽快更新员工手册中薪酬福利的相关内容。

拉拉灵机一动,让王伟到了杭州别提打算登记的事情,只是礼节性的拜访。王伟有些犹豫,“这行吗?”拉拉大包大揽,“行!不就登个记,以后办婚礼的时候跟他们打招呼就是了。”

“那我到了那儿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你不是销售吗,还用我教你怎么应酬!”

王伟只好自己想办法,他说那我看着办了,到时候你别埋怨我做得不对就行。拉拉想了想说,“你帮我妈重装一下电脑好了,她的电脑里肯定充满了奇形怪状的病毒,她老抱怨有人攻击她,我哥又懒得在这上面花时间。”王伟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

总体说来,结婚这件事,他们三言两语就商量定了,迅速得有点不像话。拉拉后来醒过神来,抱怨过两次,倒不是怪王伟当时没有下跪的动作,而是他居然没有流露出一点恳求的意思,拉拉觉得自己亏了。

王伟很觉无辜,“天地可鉴,我是准备有一个恳求的过程,你自己马上就说行,我总不能再让你倒回去给我设置点障碍吧。”拉拉说她当时太累,忘了这茬,净想着怎么省事怎么来了。

拉拉说的是大实话。那时候俩人都忙得要死,“简单一点”“快点”成了他们的口头禅。

王伟问拉拉要不要请几个朋友吃饭热闹一下,她想都不想就干脆地否决了王伟的提议。她说,请啥呀,又要定时间又要找场地,麻烦死了!

结果拉拉连件新衣服都没买,只是在头发上下了点功夫。早几个月,为了让她的老板黄国栋看得顺眼一点,她指使王伟把她保持了几年的栗色改染成了黑色,结果她的头发看起来又厚又重。这会子拉拉对着镜子里自己那个乌云压顶的脑袋,怎么看怎么别扭,一怒之下,她让发型师给她剪掉了长发,又把短发烫了个外翻,效果竟然出奇的好。揣着对这个发型的万分满意,两人兴致勃勃地到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准备用在结婚证上的那种。这就是拉拉为结婚登记所做的所有的准备。

王伟倒是在拜访拉拉的父母之前尽力做了功课,比如虚心请教拉拉关于李工和杜工的喜好及性格,以便恰当地表示敬意。拉拉也表现出极大的诚意,让王伟了解自己曾有过哪些光荣历史和哪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糗事儿,时间跨度涵盖了整个婴幼儿时期乃至青少年时期,又提醒说母亲李工为人精明,父亲杜工则喜好从晚辈的检讨中深挖其思想根源。

王伟的杭州之行很顺利。他运气不错,杜涛和左岸都在,两人替他掩护了不少来自李工的火力侦察。杜工年纪大了随和了不少,况且王伟也没做什么需要写检讨的事情,所以他倒是显得很慈父。王伟看形势还不错,就没听拉拉的馊主意,自作主张顺势说出了登记的打算,并且万分诚恳地做申请批准状。李工大悦,慨然应允,杜工顺势颇为得体地投出了自己庄严神圣的赞成票。这下王伟感到特别安心,他总觉得按拉拉说的不打招呼就登记不太合适。

王伟本想跟陆教授打声招呼的,可又一想,拉拉和陆教授还没照过面呢,不如等两人见过面再说。

广州是个随和而自然的城市,虽然它也有某些不足之处,但它始终保持着现实主义的生活态度,怎么实在怎么来。

总的说来,如果不那么塞车,空气能好一点,人行道能宽一点,挖马路这样的事情再规划得好一些,那么普通人是比较容易在这里安居乐业的。

王伟和拉拉去登记那天,天气很好。大约由于是个结婚的好日子,大家都凑这个热闹,登记处塞满了来登记结婚的男男女女。工作人员显然训练有素,次序还不错。

拉拉四下里看了一圈,低声对王伟嘀咕说离婚的也一起在这儿办。王伟顺着她的眼神一看,果然看出来有的人明显是来办离婚的。看来广州人没忌讳,结婚离婚都一处办。拉拉捅了王伟一把,“有啥感受?“王伟说,“我觉得挺好,这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而且还能提醒打算结婚的人想好了再来,免得给别人制造不必要的工作量。”

他们学着别人的样,先填好表格然后就等着叫号,轮到了,就一起上去宣誓。宣誓不必站着,也不用举拳头,坐着念念誓言就行。誓言是事先准备好的统一格式,字还挺多,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张A4纸。王伟扫了一眼,发现誓言充分体现了广式幽默。王伟先念,念完了他附在拉拉耳边嘱咐,“待会儿你念慢一点,有些拗口,我都念得费劲,何况你这样的大舌头。”拉拉紧张地点点头,没有计较王伟说她大舌头。拉拉念起来果然比王伟吃力很多,有两处几乎结巴,整个过程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给他们办登记的工作人员是个圆脸的年轻姑娘,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拉拉,神气完全不像应景,而是发自内心觉得别人结婚是喜事儿,她这样的人干这个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宣誓完毕,人家发给他们一人一本红宝书,宣布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夫妻了!王伟和拉拉一齐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出了民政局,拉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伸懒腰感叹道,哎呀,真好,又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惭愧呀,比比人家夏红,我可真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都叫那谁给耽误了,一误就误我整七年呐!

王伟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下面咱们奋起直追。

“咋追还不是都落后了。”

“那不见得,夏红生一个,咱们生两个,在数量上压倒她的嚣张气焰。”

程辉和车晓过得挺好,他们已经另搬了住处。拉拉也罢,程辉也罢,如今谁都不用夏红操心费神了。夏红也想通了,不再像个后妈似的,给这个脸色给那个脸色了。

这天,王伟和拉拉都特别开心,觉得不找个人分享一下他们的幸福就有遗憾。王伟打电话约邱杰克吃饭。这家伙一见面就盯着拉拉的头发问,哟,怎么把头发剪了?拉拉反问他,不好看吗?

“好看!确实好看!”邱杰克干笑两声,又狐疑地说:“你以前好像一直留长发嘛,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把头发给剪了?”

“短发这么烫个外翻,显年轻呀。”拉拉说,“我这岁数,还有什么事儿能比装嫩更迫在眉睫,我现在把装嫩当成紧急、重要的任务来抓,除了健康,就是装嫩了。”

邱杰克重新端详了一下拉拉,再次强调:“这发型时尚,确实适合你。”

“嗨,别提了!本来是为了迎合老板,把头发染黑了,结果特傻,一副倒霉孩子的晦气样。我一咬牙一跺脚,就把头发剪短烫了。为了弄这头发,一口气坐了四个钟头,把我的腰都熬成硬铁一块了。”拉拉皱起鼻子抱怨。

“你应该训练王伟帮你弄头发。”邱杰克冲王伟挤挤眼。王伟说我是自告奋勇来着,可人家信不过。

邱杰克问拉拉,“你老板那么厉害?连你头发都要管?”

“实话实说,关于我的头发,我老板没说过一个字。是我自愿献媚的。”

“……能让你献媚,不容易呀。”邱杰克还是比较了解拉拉的,知道她向来凭卖力干活博得老板欢心,至于献媚方面倒没听说有何建树,他不由有点儿惊讶。

“谁说的!我这辈子献媚过的对象还少吗?我不也向你献媚过吗?!”拉拉笑盈盈地回了邱杰克一句。

“拉拉!你这么说,可就太不顾事实了。我总是特别尊重你。”邱杰克把右手心按在自己胸口上做表白状。

“嗯,还行。你在DB负责 support那会儿我也总是特别配合你嘛,你不白尊重我。”

对此邱杰克张了张嘴,找不到令人信服的说辞回敬,只得举了举手里的杯子,空洞无力地说,“喝茶。”

王伟和拉拉一起笑了起来。邱杰克放下茶杯,回过味来:“不对呀,你俩有事!不会就是把我叫出来逗我玩的。”

王伟说,我们上午刚领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