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成事不说

上海总部传回了评估中心的结果:南区送去的三位候选人全数过关。陈丰的老板托尼林倾向于罗宾,但他让陈丰自己做决定。

拉拉发现陈丰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枚亮闪闪的硬币,她一下乐了:“哈,陈丰,不是吧,你真抛硬币了呀?”

陈丰赶紧把硬币收到一边:“哪儿有,我刚才收拾发票掉出来这个硬币。”

拉拉笑眯眯地说:“嗯,三个都不错,你反而不知道选谁好了。”

陈丰挠挠头,有些委决不下:“唉,各有所长呀,要是他们三个结合起来就好了。”

拉拉建议说:“要不,用排除法吧。咱们分别列出这三个人的优点和缺点,然后你根据团队的需要,看看哪个优点对你最重要,就加一分,哪个弱点对你来说是最不希望看到的,就减一分,最后看谁的得分最高。”

陈丰不肯,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这样做,他反过来问拉拉:“你一定有你的倾向,怎么不肯说出来呢?”

拉拉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还是用最原始的办法,我们俩分别把各自看好的人的名字写在一张小纸条上,然后同时亮给对方看,要是一致,就不要再犹豫了。”

“好!”

两人分别写下自己看好的人,同时亮出来一看,陈丰选的是李坤,拉拉选的是罗宾。

陈丰眨巴眨巴眼睛,还是自己拿定了主意,他说:“就李坤吧!”

拉拉先是望着陈丰没有说话,等了几秒,她长吁出一口气:“总算又了了一桩事!那我就写报告给托尼林和曲络绎了。”她起身准备离开。陈丰敏感到拉拉的神情有点儿不对劲,马上叫住她:“你没不高兴吧?”

“我干吗不高兴?”

陈丰笑道:“我没要罗宾呀!”

拉拉看看陈丰,没有说话。她心想,你让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啥罗宾攻击力不足,明明是吹毛求疵!

陈丰还在催她:“有啥想法,你说你说,我听着。”

“那我可就说了。你说罗宾的攻击力比李坤稍逊一筹,根据是他在几位重要客户中选择了容易对付的拿下。我觉得这并不能证明他的攻击力有问题。列宁说过,世界无产阶级革命首先会在帝国主义链条的薄弱环节爆发。无产阶级可是革命最坚决最彻底的阶级,攻击力总没问题吧?我觉得,罗宾选择薄弱环节进攻,只是策略上的考虑。而且,从实际结果看,他的业绩很好,证明他做生意的能力没有问题嘛。”

拉拉搬出列宁的帝国主义薄弱环节说,弄得陈丰一下找不出理由反驳。拉拉继续说:“有一点,谁都不能否认,罗宾带团队的经验很丰富,这上面李坤和人家不能比!当然,我承认李坤也不错—我就是觉得,你不要罗宾的理由不充分。”

拉拉心里还有些不便说出的潜台词:她怀疑陈丰之所以不肯要罗宾,可能是因为他觉得罗宾不如李坤好控制,毕竟刚在重用田野的事情上栽了跟头。比起李坤和姚杨,罗宾的思想显然更加独立,思维也更加高级。罗宾这类想法颇多的成熟经理容易令陈丰心生忌惮。这本来也是人之常情,拉拉恨就恨在陈丰事先不直说,那样的话她在找人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如此失误,她更恨自己没有及早领悟他的心思,弄得现在深陷被动。

陈丰在想如何说服拉拉,拉拉也不说话,一片尴尬的安静。拉拉忽然忍不住冲口而出:“你是不是早已打定主意在李坤和姚杨当中挑一个?那你干吗还让我去找猎头呀?”

陈丰这时候有些后悔,他确实早有倾向在两个内部人选中挑一个,但又想着外部的人选中没准能有惊喜。罗宾是很好,但不完全是他希望的那种好法。关于用李坤这一点,就算是托尼林来,他也不会让步。问题是:由于他事先没考虑周到,现在拉拉作为和猎头交涉的HR有麻烦了。

陈丰心里很抱歉,他想解释,拉拉一摆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拉拉郁闷地说:“罗宾是位优秀经理,为了找到这么个人,猎头几乎把整个广州都掀起来抖落了一遍!真的不容易!现在我都发愁怎么跟猎头去说。人家会以为我耍着她玩儿的!”拉拉数落罢陈丰,也不要听他的解释,径直往外走。

陈丰急了,跟在后面喊她:“哎,你别着急走呀!要不我去和猎头解释!”

“我自己会搞定。”她头也不回地说,扬长而去。

可是,怎么跟猎头说呢?拉拉心里很为难。人总得讲道理,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怎么说服猎头呢?思来想去,还是和安达的老板埃里克沟通吧。拉拉在电话里先对埃里克说了几句客气话,认可安达的努力,最后如实告诉埃里克,罗宾是可以接受的人选,关键在于这次有人和大区经理的匹配度比他更好。

埃里克向来注意和DB这类大公司的总部HR保持往来,在曲络绎和童家明跟前他都能说上几句,眼下他已经打听到DB明年在南区肯定会有扩招计划,包括小区经理职位。埃里克这种人是人精,听拉拉一说,就知道眼前这事勉强不得,他看生意的眼光还算长远,索性好人做到底,用体谅的口吻说:“拉拉,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你知道的,我们的人很努力地做了很多工作。但是我们能理解DB的选择。”

人家这么说,拉拉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天性使然,还是有些歉疚。她诚恳地说:“埃里克,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你们的顾问安达确实很努力也很专业,这方面我们完全认同。从明年的战略看,DB南区增加小区经理职位的可能性很大,事实上,再过一到两个月就能确切地知道这一点,我们保持联系。”

埃里克爽快地说:“好!那到时候请您多多关照。”

安达听了埃里克转达的消息,非常失望。她和埃里克的立场并不完全一致,她已经付出了许多精力,热切地期望每一单生意都能立竿见影就地拿下,她的佣金就是这样一笔一笔地累加而来的,她看不了埃里克那么远。

埃里克很了解安达的性格,当拉拉没有找安达而是直接找他沟通结果,埃里克就估计到可能是强势的安达给了拉拉不少压力。他启发安达说,这个圈子很小,你转来转去都要碰到这些做HR的,特别是五百强的这些招聘经理。就算眼前这一单不成,也要多为以后着想,适当地给客户点压力是对的,但不要把关系彻底搞僵了。

安达沉着个脸不讲话。埃里克想了想问她:“安达,你知道什么是‘成事不说’吗?”

安达无动于衷地摇摇头,她只知道她可怜的单子悲催了,她才不关心什么成事不说。

埃里克笑道:“孔子在《论语》中说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就是对于已经无法挽救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唆了,过去已经过去,就别责难了。你再多说,除了伤感情也于事无补,杜拉拉绝对不会因为你的责难而改变主意录用你推给她的人。还不如大方点表示体谅,让对方内疚。这样,你这次吃的亏,她多半会想着下次给你一个弥补。如果你一味地责怪,不但不能挽回这次的损失,反而很可能会让杜拉拉恼火,她干脆连下一次的机会都不给你了。”

安达总算听从了埃里克的教导,关键是不听从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的结果,还不如合作点算了。她主动打电话给拉拉说了些体谅的话,弄得拉拉暗下决心:下回有空缺,还让安达做!头一桩,只要孙建冬那里一有合适的位置,就先设法把罗宾弄进DB—明明是个好经理,肥水不流外人田么—她也算是还了自己欠安达的。对拉拉来说,亏欠别人的滋味真心难受,即使当她代表甲方也不能改变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