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一个好人

失去了在孙建冬面前的克制,晚上喝下去的那些酒,这时候在沙当当的身体里发作了,她没有理会酒店门童的好心询问,意识迟钝地离开了酒店。

沙当当独自在酒店门前的大街上没有目标地呆站了一会儿,才想起应该叫车回家。她习惯性地往随身的小包里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她顿时心里一惊,似乎清醒了一些,赶紧低头在包里找了找,却发现不但手机不见了,连钱包也不见了。

沙当当捧着晕乎乎的脑袋努力回想了一番,进了孙建冬的房间后,她根本就没有打开过小包,所以不会是落在他那里了。她最后一次使用手机和钱包是和孙建冬一起在酒吧里的时候,那么,看来东西八成是落在酒吧里了。

沙当当心凉了半截,半夜的酒吧哪是能找回手机和钱包的地方?!话虽如此,不去找一找总是不甘心,好在酒吧离酒店不远,走着去,估计也就十五分钟的事儿,万一有好心人拾到交给服务生了呢?不然的话,她身无分文只有步行回家了,以她平庸的脚力,起码得走上一个半小时,五六站地呢。

沙当当这时候一下想起她离开房间前,孙建冬的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她的心猛地刺痛起来。她晃了晃脑袋,打死她也不愿意回头去找他借钱。要不是实在太晚了,就算要求助她宁可去敲杜拉拉的门也不去敲孙建冬的门。

沙当当看看表,十二点半。酒吧要营业到凌晨两点,这时候应该还热闹着。她晃晃悠悠地朝酒吧走去,没走几步,就泪流满面了。她双手胡乱擦着眼泪,一边哭个不停一边埋头苦走,不留神撞上一个人,那人一把拉住她胳膊,嚷道:“哟,这谁呀?使这么大劲儿往哥哥怀里扑!”沙当当泪眼朦胧地一瞧,是个喝多的。她跟人解释说:“对不起,不是故意的。”那人不松手,嘻嘻一笑:“什么对不起,太见外了!妹子,谁让你吃亏了?哥哥给你找回来!”

沙当当用力挣了两下胳膊,根本挣不脱。她又惊又怒,大声威胁道:“再不撒手,我报警了!”“报警多费事,直接抱我不完了吗?”

凌晨时分,路上行人稀少,沙当当感到至少没有愿意多管闲事的行人。她咬咬牙,忽然飞起一脚朝那人踢去。沙当当本来身手就不怎么地,加上她比那人的状态也好不了多少,踢是踢上了,人家没倒,还顺手把她给推得跌坐在地上。沙当当痛得半天爬不起来,呆呆地想,我怎么这么倒霉呀!看到那人嘿嘿地逼近过来,沙当当忽然狂叫起来,她受够了这个晚上。

混混被吓了一跳,随即咧嘴笑了起来:“使劲儿叫呀!看看会不会有英雄来救你。”话音未落,他忽然被人从身后揪住衣领一把推开。混混踉跄几步,勉强站稳,回身一看,一个男人正客客气气地对他说:“你喝多了。”

小混混大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操,你谁呀!”

那人顺手脱下西装外套往路边一扔,显然准备打架。“滚不滚?”他和蔼地问道。对手的身量摆在那里,混混一看就清楚自己不是个儿,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男人转身去扶沙当当,沙当当脸上泪痕未干,神情呆滞地由着人家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听到问她是否受伤,才迟钝地摇了摇头。

“要报警吗?”

“……”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看一看?”男人又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倒霉蛋沙当当哇地一声一头扎进对方怀里失声痛哭,她这一晚上所有的倒霉终于有了一个终结。

“啊,小姐,快别这样。”男人显然有些尴尬,想推开她又觉得不合适,手足无措地央告道,“人家以为我怎么你了。”沙当当这才使劲儿止住悲声,身子因为抽泣仍然时不时在他的怀里抖动。

好半天,她从他的肩上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谢谢!”她低声说。他显然松了口气,问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她以为他至少会问问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大半夜一个人游荡在街头,但他只问“我能为你做什么”。

沙当当很感激,虽然难为情,可现在的确只有向他求助是最可行的,她支支吾吾地提出请求:“能借我五十块钱吗?二十也行。我想回家,可钱包丢了,没钱打不了的士。”

男人“哦”了一声,弯腰去捡扔在地上的西装。沙当当忽然担心起来,人家别把她当成骗子了。她连忙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语无伦次地表白:“我叫沙当当,我是美资公司的白领,是好人。”

那人说我知道你是好人,他接过名片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了一眼,脸上似乎有点惊讶:“你是DB的销售?”

“对呀,您知道我们公司?”沙当当好像恢复了精神气。

“赫赫有名的大公司。”那人调侃似的一笑,随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一百元递给沙当当。

“五十就够了。”她红着脸推辞。

“拿着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他温和地劝说。

沙当当也知道他说得对,便默默接受了,然后问他是否方便留名片。

“不好意思,我没带在身上。”他这样说,她不知道是真是假,便试探着请教尊姓大名,他果然只淡淡地说小事一桩不必多礼。

“那么,能给我留下您的手机号码吗?到时候我好联系您还钱。”沙当当诚恳地解释自己的动机,她心里清楚,这年头,谁也不愿意轻易泄露自己的私人信息。

“好吧。”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松口了。她赶紧掏出纸笔,他接过去草草给她写了一个号码。随后他把她送上的士。“路上小心。”他彬彬有礼地向她道别。

第二天上午,沙当当怕影响人家休息,特意等到十一点半才打电话联系,对方关机。她试拨了好几次都联系不上,只好发短信留言,请他约一个时间地点,她好还钱给他。到傍晚,对方回了一条短信,说请她给这个手机号码充一百元话费即可。

沙当当不愿意就此了事,马上拨打对方的手机,他没有接听,她只好又发短信留言,再三要求面谢。他没有马上表态,好一会儿才回短信:“我不方便接电话。请不必客气。”

话说到这份上,沙当当不好再勉强,唯有照办。

沙当当端详了一下那张记着手机号码的纸条,一串阿拉伯数字龙飞凤舞,让她想起他草草写就的姿态。“他是一个好人。”她心想,仔细地把它对折好夹在笔记本里。虽然她连对方姓什么都没问出来,可这个匆匆而过的男人似乎奇妙地在她身上施展了腾挪大法,因为孙建冬的冷漠而感受到的失落痛楚由此骤然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