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焦虑的三十五岁

拉拉起了个大早,准备赶去机场,等的士的时候碰上程辉,一问,也是去成都,居然还是同一个航班。拉拉哈哈笑道,一起走吧,替你们报社省点儿的士费,还环保。程辉说那我代表我们报社感谢拉拉和DB了。

两人上了的士,聊起住酒店的问题,程辉说自己是临时出差,还没来得及订酒店。拉拉问他出差的费用标准,他说了个数字,拉拉建议他就住DB的协议酒店:“我们选的这家酒店条件不错,价格也符合你的要求。你要是觉得行,我就让海伦帮你订一间房。”

程辉说:“那我还有什么可迟疑的,再次感谢拉拉和DB。”

“还有海伦。”拉拉补充,她一边拨海伦的电话一边问程辉,“让她帮你订几晚?”

“就一晚。我明天中午就回。”

“哦。”拉拉冲程辉点点头。

“你呢?”

“我也一晚。”拉拉刚答应了一声,海伦接电话了,拉拉交待了她几句挂断了电话。程辉接着问她:“你明天几点的航班回广州?”

“这回咱不能比翼齐飞了,我不回广州,飞上海。飞来飞去,就这命。”拉拉说。

海伦很快回了条短信,拉拉看了一眼手机,冲程辉比了个搞定的手势。“晚上一起吃饭?”她问。程辉说不了,他约了人谈事儿,今晚到几点还没准呢。

到了白云机场,孙建冬已经先等在值机柜台了,看到拉拉后面跟着程辉,他有些意外,又免不了有些好奇。

拉拉简单地给两人做了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程辉。我同事,孙建冬。程辉碰巧和我们搭同一个航班,他是临时出差,我让海伦帮他在我们入住的那家酒店也订了房。”后半部分算是对孙建冬解释程辉的来龙去脉,孙建冬客气地“哦”了一声说,好好,那家酒店还不错,位置也好。两人握手,交换名片,然后一起认真阅读,搞清楚了对方的职业:一个是记者,一个是市场经理。拉拉等他们抬起头来说:“看完了吧?挺好,都有正当职业。”三个人一起笑起来。

飞机刚打开舱门,接程辉的人就和他联系上了。程辉邀请孙建冬和拉拉一起坐他们的车,拉拉说:“不用了,我们也有人接,况且我们要直接去公司。你自己去酒店登记入住吧,报DB的公司名称和你的姓名就行。”双方遂分头行动。

拉拉和孙建冬出来一看,负责接机的沙当当已经等候在一边了。孙建冬和沙当当是老熟人,他向拉拉介绍说:“这是李力的销售代表,叫沙当当。”

沙当当热情地对两人解释说:“李经理本来要自己来接你们的,可巧袁经理也是定在今天陪客户从上海过来,李经理抽不开身,就让我来了。”沙当当说的袁经理是指大客户部东大区经理袁飞,她这一说,拉拉想起来了:在大客户部南大区经理招到以前,按照江波的安排,李力暂时归袁飞管。不难理解,对李力来说,袁飞的重要性也就高于她和孙建冬了。

对沙当当的解释,孙建冬笑了笑没说什么,拉拉说不用客气,我们是自己人,接不接都不要紧。后来听说董青也跟着袁飞一起来了,拉拉不由一愣,暗自连连叫苦:不是冤家不聚头,怎么在成都都能碰上董青啊?!她生怕董青又出什么损招让她难堪。

拉拉正发愣,听到孙建冬问沙当当:“袁飞他们进办公室吗?”沙当当说他们是陪着客户来的,不进办公室,又说起袁飞一行的酒店也是照着客户的意思安排的,并不和拉拉他们住一处。拉拉才放下心来,既如此,想来不至于碰上。她这时候忽然觉得有个程辉住在同一家酒店是件好事,起码精神上没有那么孤苦无依。随后却又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好笑:程辉连董青是谁都不知道,真有事儿,程辉能跳出来替她揍董青出气不成?

当晚,成都销售团队设宴热情款待拉拉和孙建冬。拉拉本欲推辞,她担心碰上董青。后来李力无意中提到袁飞和董青要陪客户,就不加入他们了,拉拉才和孙建冬一起去了。

席间,沙当当十分活跃,她的小区经理李力陪两位客人说话,她也没闲着,不时热情地为拉拉布菜,更频频向孙建冬殷勤劝酒。

孙建冬是美男子,英俊且寡言,加上他作为中央市场部的产品经理,手中握有让销售部眼红的市场资源,沙当当对他一向崇拜有加,借着几分酒意,望孙建冬的眼神都不带拐弯的了。

这顿饭吃到一半,李力和沙当当一起站了起来,说是袁飞和董青在隔壁包间请客户吃饭,他们过去敬个酒。孙建冬点点头,拉拉一下担心起来,没想到董青就在隔壁,要是她一会儿跟过来就头痛了。

过了十来分钟,李力和沙当当回来了,去时两人回来依旧是两人。拉拉方才松了一口气。

坐下后,李力谈笑如故面色依旧,沙当当却忍不住老拿眼偷偷瞄拉拉。拉拉心里就有数了:一定是刚才敬酒那么十来分钟的工夫,董青听说她杜拉拉在隔壁,就争分夺秒地对沙当当说了她和王伟点儿什么呗。

散席后,孙建冬和杜拉拉向李力等人道别,自回酒店。出了电梯,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孙建冬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掏出房卡正准备开门,忽然感到背后好像站着个人,他吓一跳,回身一看:沙当当从天而降,正粉面含春地望着他。孙建冬再迟钝也猜到了九分,下意识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沙当当没有回答,眼里的脉脉秋波却荡漾着,要生吞了孙建冬。

孙建冬见势不妙,说了句“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便当机立断拽上沙当当就走,唯恐被杜拉拉撞见影响不好。沙当当不情愿地跟着孙建冬踉跄了两步,嘴里嚷嚷着解释,我没有喝多!我是想来请您喝一杯的。

孙建冬想,不管怎么地,得先把人带离房门口再说,这地儿可太尴尬了!他安抚纠缠不止的沙当当说,行行行,要喝酒也得下楼再说呀。沙当当盯着他说一言为定。孙建冬说咱们可有言在先,就喝一杯,喝完我就送你回家。沙当当满口答应,心里却美滋滋地盘算着,只怕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我想喝几杯就喝几杯!

沙当当把孙建冬就近带到酒店附近一家闹哄哄的酒吧,台上一个摇滚乐手正哑着喉咙在拉歌,身子散了架似的晃个不停:

和漂亮的女人握握手,

和深刻的女人谈谈心,

和成功的女人多交流,

和平凡的女人过一生!

孙建冬比预计的多喝了两杯才得以说服沙当当罢休。见沙当当的步伐已经有些不稳了,孙建冬没敢让沙当当一个人走,他叫了辆出租车送她回家。车到楼下,沙当当却不肯下车,她伸出两只半裸的胳膊缠住孙建冬的脖子,把嘴凑到他耳根子边上说:“和我一起上楼嘛,就坐一小会儿。我一个人住的。”

孙建冬做top sales(销售冠军)那会儿,沙当当还不知道在哪儿玩呢,她心里想的是啥他自然明白得很,只是他实在没这个兴致。可毕竟人家才热情地请他喝过酒,他不好意思太过绝情。

于是,孙建冬尽量不动声色,慢慢地却是没有商量余地地掰开沙当当的胳膊,嘴里假装体贴地低声说:“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沙当当见他实在不肯跟她上楼,只好改了进攻方向,撒娇道:“那我送你回酒店。”

孙建冬有点儿哭笑不得:“这么远,你送我回去,我再送你回来,天都亮了。”

沙当当不肯罢休,重新把胳膊绕上他的脖子,孙建冬只得赶紧哄她说:“别闹了。”但完全没有用,这丫头豁出来了,任你王顾左右而言他,她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孙建冬不好意思让司机等着,只好把车先打发了,随着沙当当下了车。为了安抚沙当当,孙建冬小心地接住扑将过来的她,暗中不落痕迹使个巧劲儿把她那要融化了似的身子撑开一点。混乱中,沙当当乘势在孙建冬的脖子上亲了几下,亲得又狠又响,要不是孙建冬机敏,双唇又闭得密实,她想了整个晚上的法式热吻几近得手。

孙建冬在黑地里和沙当当周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脱身,拦了一部出租车逃窜而去。上车后他不由自主地出了一口长气,心想,以后还是少招惹沙当当为妙。

回到酒店后,孙建冬先站在酒店外面抽了支烟才走进大堂,却一眼瞥见大堂沙发上噌地竖起来一个人,正是沙当当!她在冲着他得意地笑。孙建冬一愣,无奈地走了过去:“搞什么嘛,你怎么又回来了?”

沙当当眉毛一扬:“我刚才说了送你回来,你又不肯让我上你的车,我只好另外叫了一辆车跟着你回来了。”

沙当当无所畏惧,孙建冬却还要注意影响,他一面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一面恼火地压低嗓子道:“这都几点了?”

沙当当不接他的茬,反而大起胆子提议:“我们回你房间吧!”

孙建冬沉下脸来:“你不觉得这样随便了点吗?”

这话很伤人,沙当当脸皮再厚,也难受了。她咽了一下唾沫:“我从不随便。”

孙建冬质问道:“那你什么意思?”

沙当当清清楚楚地说:“我想今晚和你在一起。”

孙建冬终于忍不住了,他冷冰冰地说:“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孙建冬的脸色令沙当当有点害怕,她没敢继续往下说,但她把身子往沙发里埋得更深了一些,用实际行动表明:我就是不走!

沙当当姿色一般,虽说个子够高,但关键的胸部却偏于谦逊,还长了个男人一样的大方脸,脸上的皮肤也不够滑溜。这几点,对于孙建冬来说,都是不愿意将就的。可是沙当当的爱情纯真无敌,使得她的脸流光溢彩,眼睛熠熠生辉,流露出那种只有她那个年龄的人才会有的,不计成本、不图交换、敢死队一般的义无反顾和炙热。孙建冬心中一软,那一刻,他有点儿喜欢她了,就没再打击她,并且一转身自顾自地朝电梯走去,沙当当一看有门,马上跟着进了电梯。

进了房间,孙建冬把胳膊上的西装挂进壁橱,正眼也不瞧沙当当一眼道:“你睡沙发吧。”

沙当当掠了一下头发说:“我想洗澡。”

孙建冬没有说话,他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件自己的T恤和一条运动短裤,默默地递给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沙当当洗好澡,走出淋浴间,她侧耳听了听,孙建冬一点动静也没有。她用雪白的大浴巾把身子围上,并很花了点功夫把胸前勒得紧了一些,造出一条还算说得过去的隐约的乳沟。她低头研究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不由想起在销售当中流传的那话:“费用就像乳沟,只要用心挤,总还是能挤出一点的。”

沙当当盘算着是不是就这么出去亮相了,但一方面她对这个造型的魅力有点信心不足,另一方面又担心这个造型太过直接,有可能让孙建冬马上翻脸—也就是说这个方案并非足够安全。沙当当犹豫了一下,还是撤下大浴巾,换上孙建冬提供的T恤和运动短裤。

沙当当在浴室的大镜子里端详着自己,孙建冬的T恤穿在她身上显得很长,几乎完全盖住了运动短裤,倒也让她别有一番妩媚。由于刚淋浴过,她脸色红润,这明显给她的姿色临时加了分。她下定决心走了出去。

沙发上放着孙建冬从壁橱里拿出来的枕头和毛毯,孙建冬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他还是整整齐齐地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甚至脚上的黑皮鞋都没有松鞋带。见沙当当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他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还用卫生间吗?”

沙当当摇摇头,孙建冬这才换上拖鞋,拿了换洗衣服进卫生间去了。

沙当当老实盘腿坐在孙建冬划给她的地盘—沙发上安静地等着。孙建冬很快洗好澡出来,他已经换上了T恤和大短裤,虽然是便装,但不妨碍齐整严实,而且更充分而个性地展示了他匀称健康的男性躯体。长期坚持游泳使得三十五岁的他体形保持得几乎和念大学时一样好,沙当当看在眼里,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孙建冬望了望端坐在沙发上的沙当当,现在她显得还算安分,孙建冬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睡沙发。”

沙当当摇摇头,孙建冬不想和她游斗,简单地说了句:“那就睡吧。”

他干脆地关了灯,自顾自上床睡了。

孙建冬的酒量其实不如沙当当,此时他的头钝钝地疼着,不能入睡,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堆事情让他不得安宁。

他有几个要好的同学,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总说男人到了三十五岁,能成事的就成了,要是三十五岁还成不了事,多半是没啥前途了。这种计算方法让孙建冬压力很大,事实上,再过两个月,他就要满三十五周岁了。

孙建冬是个老股民,股龄超过十年,二○○一年之前他一直是有输有赢。冷静下来一总结,他发现根本没有挣到多少,尤其对比投入的精力,产出低得可怜。独处的时候自己想想,也要怀疑到底值不值。

在孙家,一应固定资产的添置,小到冰箱,大到房子,一概由孙建冬掏钱。此外,他每个月固定给叶美兰家用。而叶美兰的收入,基本就是她自己的私房钱,孙建冬向来不管不问。叶美兰也有她的难处,她的娘家比较麻烦,父亲叶茂和弟弟叶陶都是好惹事不安分的主,她又是个孝女,自打嫁给了孙建冬,她那一份薪水倒是有点为娘家而挣的意思了。

经济基础决定政治地位,叶美兰因为自己挣钱不多,向来不便干涉孙建冬炒股。不过,叶美兰有时也在《广州日报》上看看大市行情。二○○二年初,股市连续下跌。叶美兰感觉情况不妙,便偷偷查了一下孙建冬的股票账户,这一查不打紧,叶美兰的心都疼得哆嗦起来了!她清楚地记得,上一次自己背着孙建冬去查他的账户是在二○○一年刚入夏的时候,孙建冬户头上的总资产大约一百一十万。这才刚过了半年,孙建冬户头上的总资产却只剩六十万了,不见了整整五十万,这得顶叶美兰不吃不喝干十年呀!

叶美兰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出纳,她每天中午的盒饭是六元一份的云耳蒸鸡饭或者咸鱼肉饼饭。无论是她的想象力还是她的理解力,均不能承受五十万元这样天文数字的损失。叶美兰很害怕剩余的六十万继续缩水。

二○○二年春节,叶美兰坚决明确地提出要求参与财政,两人大吵了一架。这一来,孙建冬惊讶地发现,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叶美兰居然不是第一次偷窥自己的股票账户,还企图干涉他的炒股事业。

那一段,大盘跌跌不休,正是孙建冬心理最黑暗的时期,他对自己强烈失望,盼着能有高人指点一把。当无助和失望无从排遣,他开始暗地里迁怒于叶美兰,他正式向自己承认了对这桩婚姻的不满,门不当户不对。人家都说财色兼收,他倒好,既没有得到财也没有得到色。明明是两个人都在工作,但是这个家好像全指着他一个人的收入。这令孙建冬的心感到非常累。

但是老婆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强加给他,也没有人欺骗过他,甚至没有人引诱过他。回顾这桩婚姻的起源,叶美兰甚至没有对他进行过任何像样的色诱,姑且不论她这方面的能力和水平。孙建冬没法把责任推给叶美兰,只能自己负全责。

在这样的背景下,叶美兰和他的那场吵闹让他觉得这桩婚姻更加无趣和无奈。孙建冬采取了逃避策略—春节过后,他主动申请了公司设在上海的市场部产品经理的职位,这一走,就是三年。

刚开始,叶美兰慌得六神无主,心都被掏空一样。后来见孙建冬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回广州看看,并照常按月给她家用,家里遇到大事儿,该给的钱他都照给,不多唆一句,叶美兰才渐渐地安心一些。但是孙建冬一直对她很冷淡,有事说事,没事他能沉默大半天,这样的冷战让她非常难受。

一方面,叶美兰因为不能给丈夫任何帮助而有些惭愧;另一方面,由于对未来充满了强烈的不安,她认为自己更加需要加紧储蓄—孙建冬把一百万押在了股票上,股票是孙建冬的指望,而她则把自己押在了孙建冬身上,孙建冬就是她的前程,这个前程现在却充满了未知和动荡。

有一次孙建冬回广州探亲,都晚上十一点了,还有个年轻女人打他手机,正巧孙建冬在卫生间,叶美兰接了,问是哪里打来,对方说了句“他知道我是谁”就给挂了。这个电话仿佛在叶美兰心上扎了根刺,让她不舒服,她悄悄地记下了那个号码,事后一查,发现这是一个成都的手机号码。

叶美兰在矛盾和犹豫中,能做的只有努力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甚至勉为其难地去考了一纸夜大文凭,以期缩小与孙建冬的思想差距。

叶美兰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但是孙建冬内心并不买账,他认为打扫卫生是每月花几百元钱就能请个钟点工搞定的事儿,是不值钱的劳动力。而那纸文凭,孙建冬认为从结果看,对叶美兰的思想水平没有起到任何提升的作用。

从二○○二年初到二○○五年夏这漫长的三年多里,股市不但没有丝毫转暖,而且愈发走向深渊。孙建冬的股票市值已经缩水为四十三万。有时候他老老实实地想,要是三年前听了叶美兰的,至少现在还有六十万的本金在,也许叶美兰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一无是处。

除了个人资产上的失意,孙建冬曾经两次竞争大区经理的位置,均铩羽而归,至今也没能在公司里混上个满意的级别,六年来他一直停留在一线经理的层级上。这一切都令他的心中充满了焦虑。

孙建冬把双手枕在脑后,想着邱杰克走后空缺的大客户部南大区经理的位置,他一直在努力争取这个职位,这回,他模模糊糊地预感到似乎是有希望了。

一晃已经离家在外三年了,他暗自感慨着,这次如果真能得到邱杰克留下的那个空缺,终究还是要回广州去了。

孙建冬的大脑风车般转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几乎忽略了沙发上沙当当的存在。他在黑暗中侧耳听了听沙发上的动静,沙当当的呼吸很轻,轻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她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毛毯下面,似乎睡得很熟。

孙建冬太累了,他终于在一堆混乱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隐约中一只充满饥渴的手在摩挲孙建冬下巴上的胡楂,一个柔软的身躯钻进了他的被窝贴上他的身体。他感到说不出的舒服放松,顺手搂过那个身子抚摸着,好半天,他闭着眼睛告诫意欲推动形势进一步发展的那人说:“好啦,别得寸进尺了。”

沙当当沉默不语,过一会儿她说:“孙经理,我不会向你提任何要求的,我真心喜欢你,什么都不在乎,我能照顾好自己。”

孙建冬听她表白情意,又保证不给他惹麻烦的意思,他叹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想这样,这样对你不好。而且,我做人的负担已经很重了。到此为止吧!否则,要么你出去,要么我出去。”

这两人的年龄差了几乎十岁,沙当当向来不能彻底明白孙建冬的心思。越是不明白孙建冬的心思,孙建冬的冷漠和寡言,还有他性感的身体及英俊的眉眼,就越发令沙当当着迷。

当下,沙当当听孙建冬说得很绝,不敢造次。再说,此番近得孙建冬的身体,她已经喜出望外,就温顺地从了孙建冬的意思。各怀心思的两人一番有底线的温存后,沙当当到底年轻,先睡着了。

孙建冬在黑暗中燃起一支烟,吸了几口,伸手到枕边摸出调到静音的手机,这才发现有一条杜拉拉发来的短信:“收邮件了吗?恭喜。”

孙建冬一激灵,莫非自己晋升大区经理的事情被批准了?孙建冬赶紧轻手轻脚起身去收邮件,果然,有一封老板江波当晚发来的邮件。江波在邮件中说管理层已经批准了孙建冬的晋升,很快就会宣布任命。

孙建冬兴奋地站起身来,回头一看,沙当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睁大双眼凝视着他。孙建冬忽然担心地想,自己是不是犯了个错误?只要新任命一宣布,李力和沙当当就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下属了,沙当当会不会乘势对他提出要求?

沙当当开口问道:“公司有急事?”

孙建冬马上否认:“没事!睡不着,随便看看邮件。”

沙当当没有再追问,孙建冬不知道她是否相信自己的话,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孙建冬有些失神地说了句:“当当,你很聪明,销售做得挺好的,好好发展吧。你以后不要找我了。”

沙当当坐直身子,睁大眼睛看着他。孙建冬有点不忍心,又感到一阵心累,勉强补充了一句:“以后要是有难处,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你就开口。”

沙当当追问道:“为什么?”

孙建冬空洞地说:“我有家有口,累着呢,没那个闲工夫搞三搞四。”

沙当当揭发他:“我压根儿没指望嫁给你,我也不会要求你特意在我身上花时间。这你都知道的。”

孙建冬耐着性子:“我是个单调无趣的人,也不解风情。而且我们是同事,这样不好。”

沙当当跳下地来,认真地说:“我可以马上辞职,那样我们就不再是同事了。”

孙建冬不耐烦了:“我说过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此话一出,沙当当立马没声了,一丝失落掠过她的脸庞。沉默了几秒,她轻轻说了句:“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孙建冬感到有点儿歉疚,可他不得不清晰表明立场,便硬着头皮说:“当当,我不讨厌你。可公平地说,我本来并没想带你到我房间来。我有处理得不好的地方,我再次请你原谅。”

沙当当想想,人家孙建冬所说基本属实,她很明理地点了点头:“我这会子酒都醒了。孙经理,我走啦。您休息吧。”

孙建冬听她这么说,正求之不得,他有点儿抱歉地说:“要不,我送你下楼,帮你叫辆车。”

沙当当露齿一笑:“别了,那您还得换衣服,多麻烦。”她三下五除二换上自己的衣服,又把孙建冬的T恤郑重地挂到衣帽架上,这才对站在门边的孙建冬挥挥手,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