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

粗硕的,摊开了足有十几米的点五零弹链被装进可卸弹仓。

体积相当于一台大型吊钟的弹仓被装上M16自行高炮,这家伙足有四个这样的弹仓,以及看得人头皮发麻的四个大口径枪管。

M16开始倒车,这货是只能向后发射的,所以倒车反而是战斗状态。

然后它开始射击,边驶向断桥边射击,四条火链在残骸和桥面上延伸,密集到看着都窒息。第一个冒头的七连战士就被打成了凛风中飘散的血雾。

伴随M16高炮的装甲工程车抬起巨大的推土铲,驶上奔腾着子弹洪流的祠鼐桥。车后随行着步兵,敞舱里堆叠着几乎与车等宽的蜂窝钢板——战地预制件,美军曾用它在塔拉瓦直至硫磺岛的沙滩上铺出包括机场的整个登陆场。

于是M16和工程车以步行速度向断桥靠近,一边用每分钟两千二百发的十二点七毫米弹雨撕扯着潘兴坦克的残骸,那是一种密集得让人发疯的动静,四条粗壮的火龙越来越近地倾泻在焦黑的潘兴坦克上,遇阻后再往各个方向迸射、溅射出匪夷所思的轨迹。

七连的幸存者在坦克后或蹲或卧地挤成一团,但跳弹从来是几无规律可循的,在长时间的密集攒射下总会出现或然率。于是又有人死去。十二点七毫米弹带来的死亡是碎裂,没有完整。

千里:“忍着!别动!忍着!死也忍着!”

死者的血肉溅在他的脸上,千里毫不怀疑七连将在“忍着”中被打成肉泥。

但是M16的轰鸣终于暂停,工程车必须抵近断桥操作,再泼水会崩死下车作业的工兵。而且射手连续这样射击上千发也够受的,他被枪烟熏成了一个黑白相间的活鬼。

七连的幸存者透过履带的缝隙张望,从千里开算,人手一枚的手榴弹抓在手里。没有号令,但他们拉弦或者拉环的动作都是一致的。

在七连齐掷时一直警戒着的M16瞬间射击,他甚至把越过潘兴坦克高抛投出的手榴弹给打爆了一枚,但是飞过来的还有十余枚。

万里投弹,投弹中他看着身边一位战友抬得过高的手臂被弹雨撕裂,没投出的手榴弹落在人群脚下,而那位投手一声不吭地扑在手榴弹上。

闷在人身下的爆炸,与潘兴坦克之后的这次小爆炸同步,是工程车和M16之间十多个参差不齐的爆炸。几个反应快的工兵钻进了工程车底盘下,至于敞舱结构装甲薄弱的M16则避无可避,一次爆炸甚至在它的弹药箱中迸裂。

于是M16继续折磨人的神经——数千发弹药在燃烧中殉爆。

闪避不及的工兵被火山喷射一样的殉爆弹药击倒,运气好的爬回了车上。工程车推着已经完蛋的M16,把它挤出桥面,直坠冰川。它撤退了。

七连默默地站起来,M16对步兵的效果不是穿透是撕裂,以至他们身下的桥面都成了红色。死不可怕,让他们黯然的是死得如此惨烈。

万里学着别人,拖开那位残缺的战友,把他放在以梅生为首的烈士序列。他捡回那只断臂,放在它的主人身边。

战斗骨干们心情沉重地窥看:工程车没退下桥就停驶了,显然在预备着下一波。小杰登率一队步兵在集结,车队在调整,让出能让后队上来的间隙——这一次已经让七连与全灭擦边,下一次又是什么?

最让他们绝望的是断桥:就这么会工夫已经从四五米被铺得就剩下三四米,这还是工程车把大把工夫用来打固定基座,有了基座,下回他们会快得多。

余从戎:“爆破连好样的。可这对他们真不算天堑。”

平河:“说句不该说的——”

余从戎:“其实我们转身就是活路。反正是个胜仗,转身,等着大部队过来。为了证明你并不怕死,你会提议你来掩护。”

平河:“……我会荣幸之至。”

余从戎:“别闹。”

千里:“不甘心。”但是他看了眼万里:“不过万里……”

万里凶狠地:“揍你哦。”

看着弟弟苍凉又稚嫩的脸,千里哑然,然后失笑:“你来七连的三件大事好像都能做成……”

桥梁在朔风中又起了危险的晃动,让桥头的美军失声惊呼。说真的现在敢上桥和七连交战的都是最有勇气的人,双方等于扒着根快断的绳子在悬崖上搏命。

千里拍了拍万里的肩膀,转向个性命攸关的话题:“爆破连的兄弟把活干了九成,穿插连接茬干完剩下的一成?”

人们随他的目光,看着梅生留下的脚踏车,确切说,是看着脚踏车上两侧各一箱,加后架上一箱的三箱美军高能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