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章

透过望远镜,小杰登看到祠鼐桥,两岸冰封的峭壁,下溯上百米的落差,冰封的江面。桥这边是与峡谷相伴的荒凉,桥那边是日本拓垦时代所建的一个简陋小镇。依托原有的桥头堡,美军用沙袋构筑了防御工事,看着筑好工事后冻得缩手缩脚的美军,小杰登忽然觉得安心。

小杰登:“祠鼐,鹞鹰的意思。你得看到它,才知道为什么要把一座桥叫作一只鸟。可是布雷登,它是我们撤往兴南港的唯一生路。”

美军:“军士长?”

小杰登放下望远镜,愣了愣神——别指望迅速从记忆中清空一个陪伴了他“二战”全程的战友——他沉默着从战车顶部爬下来,艰难地走过半瘫痪在桥头峡谷里的车队。

所以他忽略了他这边的桥头:冰封的桥面上,一些白布覆盖的人形缓慢地向前拱动。小杰登心情低落地嘟囔:“水冻上了不稀奇,可这里连风都冻上了。”

突破了下碣隅里的美军车队也很惨。即使有世界第一的后勤,美军在长津湖战区也是有数百冻死、数千冻伤。战车因燃料燃烧不充分,烟浓得如被击毁,启动阻力过大,引擎爆发了濒临报废的震颤,在冰封的路面上无法制动而撞进沟壑,甚至撞残了己方车辆——此类惨状,比比皆是。峡谷的地形是瘫一个就堵一队,他们的路实际上是被自己堵上了。

毕竟是老兵,还要一边拍打他经过的人,提振军心:“抓紧。我们撤出来的机场已经在销毁物资了。你们都明白,比中国人更要命的是拿着美国武器的中国人……”他忽然咆哮起来:“撒旦养的!你们在干吗?!”

他那辆半履带装甲车瘫在队尾,而一群队友正簇拥在车尾,在扒衣服——那辆车被用作殓尸车,活人在扒死人的衣服。

小杰登用枪托殴击,没人还击,有那工夫不如多扒一件。不还击比还击更让小杰登绝望,他对空鸣枪。

“他不该那样,我们更不该像他那样,军士长。”他指给小杰登看路边一名因伤冻毙的美军。小杰登沉默,不再阻挡。

人群散去,小杰登对着布雷登困惑的眼神:被扒得就剩内衣的布雷登在几具尸骸之上,困惑地瞪着——他死前很困惑,死亡甚至加大了他的困惑。

小杰登:“对不起,布雷登。你是对的,我们仍然勇敢,可我们不知道为何而战。”

布雷登在下碣隅里时填写的圣诞礼物清单掉在车上,小杰登拿起来看看。

小杰登:“……一瓶喝了以后再没有战争的酒?我们在这个半岛上有三十三万人,所以需要三十三万瓶,可我保证你只会得到三十三万吨的炸弹。”

被称为中国喇叭的军号、型号混杂的射击和集群手榴弹的爆炸响起,从柳潭里至今,这种声音已经让相当部分的美军神经质了,本就混乱的车队更加混乱,前突的,后退的,不顾一切地发动,发动不了就弃车,连往山上跑的都有,往哪个方向的都有,这支军队已经在不战而溃的边缘了。

小杰登奔跑在混乱之间,对空鸣枪,有时干脆向乱得不成话的友军头顶开枪,他射光了弹匣又补装弹匣时,一辆潘兴坦克差点把他碾死——那是车队的头车,它终于启动成功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逃跑。然后就着打滑的路面撞上了山崖。

小杰登跳上去,把住了车顶机枪,十二点七毫米的动静终于让混乱稍歇。

车长:“是祠鼐桥!我们的退路被截断了!”

小杰登:“我们的退路!所以这是这场该死的战争中,我们最不该退的一战!谁跟我上?!”

陆续有人犹豫地举手,终于集结出一支相对有序的攻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