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麻烦

妈的,原来我这双火眼金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老鸨很郁闷地想。以她多年来相面识人的经验,这个姑娘毫无疑问是那种耳朵软心也软、毫无江湖经验的大小姐,这种人通常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轻松诱入彀中。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姑娘刚一进房就突然发难,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事先安排好的打手仓促冲将出来,却被她三拳两脚揍了个满地乱爬。真是打鸟的反被啄了眼珠子,眼下形势突变,被挟持的变成了老鸨自己。

“姑娘……您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老鸨结结巴巴地问。她并不知道,眼前的姑娘其实比她还要紧张,只是冰凉凉的匕首此刻就抵在自己热乎乎的脖子上,而且已经割破了皮——那是该姑娘手法不纯熟的缘故——她哪儿还顾得上在意对方的心情?

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姑娘恶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剧烈的心跳,轻声说:“我要你帮我点小忙,不然我就……就干掉你!”

“您要我做什么都行!”老鸨几乎喊了出来,“先把那把刀子收起来,要割破喉咙啦!女大王饶命!”

风亦雨到这时候才明白,要装成一个坏蛋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当看到老鸨的脖子上流出鲜血的时候,她差点抛下刀子去替对方处理伤口,幸好最后强行忍住了。不过她也渐渐发现了: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害怕的人面前,露出再多的破绽都不会被抓住。

所以还得把女大王继续扮下去。想到这里,她努力扮起面孔,用轻蔑的口吻说:“先把这些废物赶出去,不许惊动外人,不然你的脖子就不只是流点血那么简单了。”这是云灭曾告诉过她的两个原则:办事的时候,惊动的人越少越好;办事的时候,死亡的威胁多用用也无妨,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怕死的。

老鸨赶忙照办,把那几个被风亦雨放倒在地哎哟连天的打手逐了出去,要知道这姑娘虽然总被视作废物,那也只是相对于风云两家层出不穷的高手而言,对付一下普通的小角色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风亦雨又问:“你们这里的……和气会,还有和运帮,都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提得相当之不专业,有经验的人原本很容易看穿她的底细,无奈老鸨正按着自己喉头的伤口惊魂未定,听了这句问话,反而以为这位女大王口气很大,有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气概,慌忙颤抖着回答:“我……我这种小杂碎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总舵呢?女大王可是打算……找他们麻烦?”

女大王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更显得高深莫测。她虽然制住了这个怕死的老鸨,短时间内算是找到了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但下一步应当如何行动,脑子里还是一片茫然,即便探听到了风离轩被关押的所在,以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去上门挑衅也只能是送死的命。

要是云灭在就好了,她又想到了这一点,但既然这种想法完全不现实,聪明也罢,愚蠢也罢,只能靠自己的主意了,虽然这话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说不出口还是得说。她怀着豁出去了的悲壮情怀,转过身去,不让老鸨看到自己像刚蒸熟的饺子一样的脸,还要把口气放得很随意:“你的手下不是有很多……很多姑娘们?总得认识一两个帮会里的人吧。不管是和气会还是和运帮的,让她们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抓到什么很重要的人物,尤其是羽人。你要是敢耍花招……”

话说到此处,按照云灭讲过的经验,还得撂下一点有分量的威胁,让对方不敢背后捣鬼,于是她抬起手腕,也不见做什么动作,几声脆响,房间另一个角落里的花盆凭空碎裂了。

“还是您有主意!”老鸨恨不能长出两张嘴来赞美她,“我们这样的下等人一辈子也想不出这么高明的点子!”

按照云灭对她的点评,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一次居然又让她撞上了。第二天真的得到了消息,原来果然风离轩被抓住了,抓他的是和气会的。

“听说是个很厉害的羽人!”老鸨做出神秘兮兮的样子,以此显得和眼前的女大王站在同一战线,“抓他的时候费了好大劲,听说还死了几个人呢。”

“哦?关在什么地方?”风亦雨仍然依照云灭的教诲,越是想打探什么消息,越要显得若无其事,虽然她的双手略有一点抖。

现在地点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该行动?可是怎样行动?她盘算了半天,直到夜深,最后她想:不管怎样,黑道上不是有踩点的说法吗?我好歹得去看看。于是装模作样将老鸨恐吓了一番,这才出门,循着问好的路径摸索过去,一面走一面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迷路。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在拐错了两个弯之后,她终于还是到达了目的地。这座黑漆漆的造船厂好似一只巨兽蹲伏在夜色里,让她不自觉地浑身发毛。云灭说了,那些看似防卫松散的地方,实则往往藏龙卧虎,轻易碰不得,眼前这个毫无声息的地方无疑符合云灭所说的状况。

她在外面兜了两圈,自认为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但以自己的眼光实在无法看出埋伏在哪里。要说飞起来去探查一下吧,自己头脑发傻穿了一身白衣服,似乎是唯恐别人看不见;想要将心一横就硬闯进去吧,云灭老师又说了:谋定而后动,不然只能是肉包子打狗。风亦雨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觉得这肉包子还不够人家一口的,还是不敢动。

藏在暗处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是第多少遍埋怨自己实在太笨,忽然发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船厂里溜出来。于是云灭老师的另一个教诲从记忆里蹦了出来:“必要的时候,要看准时机捉舌头。”

“舌头?什么意思?”那时候风亦雨还听不明白。

“就是抓个人来问口供,”云灭说,“如果有实力的话,不妨分别抓两个,单独盘问,防止对方作假。我说你有不打算干我这行,打听这么多做甚?”

“我……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生活是怎么样的。”风亦雨怯生生地回答。

还分别抓两个呢,风亦雨想,就这一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但不知怎么对付也得对付,她一咬牙,小心地慢慢向前靠近。那黑影恍然不觉,还在左顾右盼地向远处走。风亦雨瞅准时机,一下子猛扑上去,也忘了云老师教育她的擒拿时究竟该拿哪个部位,稀里糊涂冲着对方的脖子就伸出了手。

眼看就要得手,然而敌人比她想象中强得多,左臂一档,右手已经反切她的咽喉,动作之迅速,她知道自己就算再练二十年也赶不上。“如果你抓不住,就得痛下杀手,不可留情。”云灭老师还有这么一句说法。而在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去思考杀人究竟对不对了,本能地伸出手腕,发动了机簧。

几声轻响从敌人身后响起,那是钢针钉在了树上,没想到这家伙反应如此之快,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头一偏,躲过了这几乎不可能躲过的突袭。

完了,这救命的法宝居然都不管用了,风亦雨不知当如何应变。她向来没有急智,这一下居然忘了再发射一次,倒是对手不给她第二次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差点被你弄死!”对方低声吼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风亦雨听清楚了眼前这个人的口音,然后她就肆无忌惮地晕过去了。

云灭轻轻摸着面颊上的伤痕,那夸张的姿势无疑是在表达着某种愤慨,要知道风亦雨的钢针上并没有毒,这一丁点擦伤不出两天就会完全看不出痕迹。更何况,上次被胡斯归在脸上划了那么深一道口子,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我哪儿知道是你,”风亦雨的头始终没敢抬起来,“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在哪儿。幸好没伤着什么。”

云灭哼了一声:“就差一点了。也亏得是我,换了谁也躲不开。不过你还真敢胡来,这可一点也不像你。”

听出了一点赞许的意味,风亦雨的脑袋这才敢抬起来,脸上露出压抑已久的笑意:“都是按照你以前说过的做的,就是还不到家。”

“到家?你真到家我就已经成挺尸了。”云灭再哼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半晌,他才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抓你的人呢?”

风亦雨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云灭听得若有所思:“真是不简单哪。”

“是啊,”风亦雨接口说,“云州真是个不一般的地方。如果不是用那么古怪的尸爆术,恐怕风离轩也不会中招……”

云灭打断了她:“我不是说风离轩,我是说你。”

“我?”风亦雨一愣。

云灭走到她面前,端详着她的脸,那目光好似屠夫杀猪前琢磨从哪里下刀,让她有些发毛。

“我发现我对人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刻,”云灭悠悠地说,“如果不是亲耳听你说,刚才又差点挨了你几针,我还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混进妓院胁迫老鸨,居然会利用姑娘们打探讯息,居然敢孤身一人跑出来救人,虽然没救到……”

风亦雨又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云灭是不是在责备她胡闹,好在云灭像拍小狗一样拍拍她的脑袋:“终于表现得像一个你们风家的人了,老子可以稍微省点心了。”

什么叫稍微省点心?风亦雨一愣,觉得这话里似乎包含着某些让人心跳加速的东西,从云灭嘴里说出来,当真是比一条狗不啃骨头还要奇怪,但她反而不敢去多想,赶忙找点别的话题:“对啦,我们分手这段时间,你又去了哪儿?”

云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点不妥,但若要去解释点什么,好像更加显得此地无银,于是顺势捡紧要的也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了一遍。风亦雨的脸色立马就白了:“别开玩笑了,风离轩怎么可能是……三百年前的人?别说羽人了,不管是人类、夸父还是河络什么的,没听说过能活过一百二十岁的。而且他看起来,只是个中年人而已啊。”

“兴许是僵尸复活呢,”云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横竖从云州出来的东西都不正常。看起来,对云州感兴趣的绝不止一家两家啊,这次组织挑起本地帮会的大火并,彻底禁绝了和镇的海运。但是连官府都无能为力,可想而知组织的势力。所以我故意挑衅,故意被抓,想要打探点情况。”

风亦雨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告诉我的都是真话,不过被抓住的羽人不是风离轩,而是你。那风离轩哪儿去了?”

风离轩哪儿去了?这个问题无疑有人比风亦雨更为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和镇的海运全面瘫痪,谁也无法从海上离开,两个帮会的斗殴也逐渐升级。云灭两人鬼鬼祟祟在城里流窜,发现不明身份的高手越来越多,可想而知风离轩还没有落网,也并没有找到尸首,而组织也越来越着急。

“风离轩到底给过你什么暗示没有?”云灭忽然想到,“你们分开时,他说了些什么?”

“这……”风亦雨好不踌躇。那时候风离轩的确和她说过:“要么想办法活下去,要么就再也见不到你想要见的人了。”但这话如何能向云灭说出口?只好跳过这句,汇报下一句:“他说如果还见到他活着,就远远离开和镇,越远越好。”

“如果他还活着……越远越好……”云灭重复了一遍,忽然精神一振,“这老家伙,肯定想要在和镇弄出点什么大名堂。”

风亦雨大惊:“那会不会和淮安城一样?”

“当然不会,”云灭毫不犹豫地回答,“风离轩的地位在胡斯归之上,他如果真想制造点什么事件的话,一定会比淮安城那一桩还要大得多。”

风亦雨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那你怎么看上去那么……那么高兴?”

“我本质上并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但出于职业习惯,只有热闹的场面才能浑水摸鱼。”云灭轻松地说,“越热闹越好。”

“我觉得一点也不好!”风亦雨呻吟着说。

但到了这一天的黄昏时分,连风亦雨也隐隐有点盼望能看到风离轩制造出的“热闹”了。当时两人来到和镇西端一处还算热闹的市集时,他们看到一根高高的木桩树立起来,上面吊着三具尸体——正是跟随在风离轩身边的三个人。

那个僵尸模样的中年人手足全被打断了,不知到敌人用了什么法子;擅长用毒的女人皮肤都溃烂了,无疑是种了更厉害的毒;至于一直蒙着面的羽人,这时候面巾被摘除,能看出原本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难怪招式虽精,功力却不纯。

这些人都曾和云灭交手,还杀死了两名龙渊阁的书生,于他而言或许算是敌人,但对于风亦雨而言,这些人似乎都不太坏。他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远谈不上感情深厚,但也并不像仇敌一般针锋相对。熟了之后,甚至偶尔还能交流几句。

“你的情人功夫很厉害啊,”那个年轻的羽人最令风亦雨有好感,因为他开口夸赞了云灭,“我一向自以为我的鹤雪术练得很到家,和他一比,却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现在,这三个人全死了,而且还被曝尸,显然是要利用他们的尸体引风离轩出来。

“那家伙会出来吗,以你对他的了解?”云灭问。

风亦雨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你知道我很笨,不怎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但我觉得,他的心里……其实还是有着很强烈的感情吧。”

“那样的话,这里的麻烦真的会比淮安的更大。”云灭事不关己地说。

不过麻烦在第二天暂时没有到来,倒是正午的时候,两大帮会的第一次正式交锋在码头展开了。云灭事先将风亦雨带到准备好的船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将起来,一面看一面偶尔评点两句:“看到了么?那几个人的功夫,一看就是组织里渗透进去的。他们不会互相动手的,而是把两边帮会不大容易收服的干将都杀掉,这样回头吞并他们就会很容易。”

风亦雨轻轻叹气:“你们说起杀人来,都是这样无动于衷的吗?”

“我见过比这大得多的场面,”辛言抢着回答,“别看这里人多,都是一帮乌合之众,要是放在战争年代,恐怕还挡不住一次冲锋。”

风亦雨双目半闭:“对我来说,死一百人和死一个,没什么大的区别。”

在她的眼前,是原本货物堆积如山的码头。由于海运停止了,所有的货物都运不出去,只能停放在那里。如今货物像变戏法一般消失不见,码头上仿佛除了相互以命搏杀的人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些人多数武艺并不高强,有些甚至可能比自己还差,所以用那样自己都能看清楚的动作去杀人或是找死,更加触目惊心。

她看到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动作有些笨拙,在一群人的包围中简直显得茫然无措。他的身上已经有多处伤口,鲜血淋漓,却在这样血肉横飞的环境中吓得迷糊了,不知道躲闪,风亦雨看着那副可怜相,几乎就想要冲出去救他,但还没等到她考虑清楚这样做的危害性,一把斧子已经将年轻人的头颅劈成了两半。她立即转过身,猛烈地呕吐起来,心里却想起了自己当年学武的时候如何遭受同族们的白眼。

那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总觉得生在一个声名显赫的名门望族是多么多么不幸的事情,这样的想法是何其浅薄啊。那些白眼,那些挖苦讥讽,无论如何总杀不死人,自己还是能衣食无忧地活着,身上带着一两样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宝贝,还有族长令能在关键时刻召唤援兵。然而那些生活在下层甚至底层的人,却完全没有选择,也许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街头斗殴,就能让一个脆弱的生命化为乌有。

她不再看下去,抱着膝坐在甲板上,思考着这些大概永远也想不清楚的乱糟糟的事情。耳听得场中的喊杀声渐渐止息,剩下垂死者的挣扎呻吟声,云灭拍拍她肩膀:“结束了。死了一群中低级的帮众和高级一点的刺头,按照组织的行事效率,两天之内,这两个帮会就会归并到一起。到那个时候,全部力量都会集中起来寻找风离轩。我估计,那大概就会是麻烦的开端。”

对于和镇而言,这是充满了厮杀与血腥的一天,不只是风亦雨,即便是帮会内部的人,一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也会觉得心惊胆战。譬如和运帮的小头目张虎,就在这一场大架后下定决心脱离帮会。

然而他也很清楚帮会里的规矩,一日入会,终生不可叛帮,否则便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他决定悄悄地溜走,趁着眼下混乱时期管束不严,赶紧跑得远远的。他选在深夜的时候,收拾好行李,悄悄往城东跑,打算从那里离开和镇,去往幻象森林。一路上草木皆兵,听到点风吹草动就怕得不行,花了大半夜时间也没走出多远,其实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谁会费那么大力气去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杂碎为难,世上的事情多半不外是自己吓唬自己。

来到一处小树林时,张虎意外地发现树林中跳动着一点火光。他惟恐其中有埋伏,小心谨慎地绕行开,却隐隐听到从火光处传来的说话声音。

“一定要这么做吗?”那是一个男人带着痛楚的声音,“一口气把几百号人都干掉,这可是个大场面。”

“你始终的毛病就是太软弱。”另一个声音说。这声音混浊刺耳,仿佛是从一个巨大的空洞中传来一样,其中隐隐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冷酷。

“这不是心软的问题,我不会在意无关者的生死。我会把该处理的处理掉,该带回去的带回去,这是我答应过你的,”男人继续说,“但除此之外,我不想把事情做得过于张扬,淮安那件事情恐怕已经引起很多人怀疑了。”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把这批人全部灭口!”另一个声音依旧刺耳,语气却坚定而不容抗拒,“死几个人是小事,关键是这帮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并且都在觊觎云州的秘密,那是绝不容许的。既然现在他们都聚集在了和镇,那就是最好的机会,我要让他们全部消失,尤其是胡斯归,这样才能永葆我们的秘密不会泄露。”

“我并不怕他们胡乱猜测,但是胡斯归是知情者,他和他所投靠的人,都是必须拔除的眼中钉。”

云州的秘密?这一下张虎的好奇心可无法遏制了。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偷偷瞟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把他的苦胆吓破。

他看到一个男人盘膝坐在火堆旁,右手抚着自己的头顶,坐姿无比奇怪。在那人的身前,或对正在熊熊燃烧,火光高炽,其中赫然有一小片火焰呈现出碧绿的颜色,形成了一个人头的形状。那人头在轻微晃动,从中发出了说话的声音,男人正是在和这火焰中的碧绿人头讲话。更加诡异的是,那片绿色的火焰从火堆中延伸出来,绿幽幽的火苗包围了男人的全身,却并没有任何烧灼的痕迹或者焦糊的气息,仿佛人与火焰已经融为一体。在墨黑的夜色中,这一幅场景简直就像是噩梦。

鬼!这是张虎的第一个反应。他虽然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出来,刚喊出口,他就知道坏了。那男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放下右手,远远地虚空一抓,一股大力登时将他抓了过去。也不见对方再做什么动作,他已经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男人目光中的杀意令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身子僵硬地倒在地上时,张虎看清了火焰中那张碧绿的脸,然后他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他最后的惨叫声显得那么凄厉,那么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