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章 越真越撕裂

廖顶顶避开热闹的人群,站在稍远的一边,服务生殷勤地端来水晶盘,里面是新鲜的蔬菜沙拉,淋上混着薄荷叶的酱汁,吃到嘴里有股浓郁的清香,酸酸甜甜中又有些微辣,很有些爱情的味道。

爱情,正在吃东西的廖顶顶猛地想到这个字眼,忽然整个人都跟着愣了一下,眼前蓦地浮现出沈澈的脸,那满是细汗的脸,因为极度快乐而略显扭曲的五官,还有低沉沙哑的咆哮,以及连日前那句“我爱你”。

见她愣神,立即有人上前,讨好地递上一杯甜酒,廖顶顶道谢,冲面前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努努嘴,问道:“他们呢,在里面玩得开心?”

今晚,筹备了良久的不夜开业大吉,不对外开放,却做足了宣传攻势:神秘的会员引荐制度、金碧辉煌又不落俗套的外部装饰,以及传说中的大小明星云集的开场之夜。

说是炫耀也不过如此吧,北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花钱的地方,只听说没钱不知道怎么赚,没听说过有钱不知道怎么花。按理来说,这样一家酒吧吸引不了多少眼球,可不夜是个例外——

据说幕后老板很神秘,鲜少露面都是一个年轻女人出面打理;据说内部装修堪称顶级,足可媲美三里屯后海任何一家Bar;据说今晚来的不止明星艺人,更有各色新贵旧旺前来压场助阵,其中最有名的就要属华星总裁范墨元,前影后简白珂以及北京红色圈子里吃喝玩乐的活祖宗周正。

据说,都只是据说,尽管大批娱记狗仔从中午就陆陆续续驻扎在鼓楼东大街外,但是不夜自身的安保措施也做得滴水不漏,除了邀请名册上的人,谁也进不来,管你多大面子多高身价。

客房公主立即微微俯低身体,口中恭敬道:“是呢,范总和周先生带朋友各自开了间包,一开始各玩各的,后来喝开了就混到一起了,两边都挺乐呵的。”

廖顶顶颔首,眉间几不可见的隐忧倒是一瞬间散去了,今儿这几位财神爷她可得伺候好了,以后全都仰仗着他们呢。

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门口方向,那里早就站了好几个时尚帅气的高大男生,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却是从一家国内知名的安保公司请来的,以防有记者或是太激动的歌迷影迷硬闯。

并不担心这些,只是廖顶顶在想沈澈何时来,他拉了这么大一面旗,真的今晚作虎皮了,他倒是迟迟不来,只是打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事,会赶来,只是一定会晚,叫她先和朋友们玩。

只是,他不来,她哪有心情玩?!

晃了晃杯中的液体,奶油和威士忌的味道居然毫不冲突,和谐地混合在一起,既有奶油的甜腻又有威士忌的热烈,形成特殊的醇厚口感。自从流产后,廖顶顶就戒了香烟和烈酒,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小酌两杯。

长出一口气,等了几分钟,她耐心尽失,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呵,一口将剩余的酒液全都喝掉,随手将空杯放到一边,踩着高跟鞋,廖顶顶拨了几下新染成墨蓝色的卷发,走向走廊尽头的包房,去凑凑热闹。

饶是隔音再好,太子爷们玩嗨了,还是吵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果不其然,一推门,里面几乎无人注意到廖顶顶的到来。看清眼前,她失笑,怪不得都这么聚精会神,原来是在惩罚游戏的输家,这次刚好轮到周正和他的小女友范墨萦。

众人起哄,就连范家老二范墨元在场也不阻止,他才不去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咧,这种凶神恶煞的角色,就最适合留给他大哥,一旁的简白珂大摇其头,心说幸好范墨存出差去了,没见到这让他暴怒的一幕,周正和范墨萦现在还是地下恋情呐。

“喂喂,愿赌服输啊,周少你自己说的,冰块可就在这儿呢!”

有不怕死的端上来一盒冰块塞给双颊火热的范墨萦,周正平时最会整人,新创了一堆新点子,其中这个就是叫女人嘴里喊着冰块儿去亲吻男人□的上身,美其名曰“南极热吻”。没想到这次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头一次玩游戏栽了!

范墨萦咬咬牙,不想扫了大伙的兴致,这圈子里她最小,一向被大家当成孩子,心里难免不服气,也想趁这机会宣示一下“主权”,免得那些不要脸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总往她家周正身上靠!想罢,她纤纤玉指捻起一块冰,唇一张就含在嘴里,勾勾手指示意周正赶紧脱。

她前所未有的大胆立即叫周正脊背都泛起战栗,这小丫头风情起来可真是要人命,这还生涩着呢,要是以后□好了,不得销魂蚀骨!

两个人的绝妙配合引来掌声阵阵,口哨无数,看得大家意犹未尽,就连门口的廖顶顶也不禁鼓掌,心说这要论玩,她可是被周正甩了几条街,自愧不如。正想着,包房的门忽然欠开一条缝儿,不知从哪里钻进来一条狗,一口咬住廖顶顶的裙摆就拖她。

廖顶顶生怕它咬到自己,又怕它咬坏裙子,见这狗似乎在拉扯自己,索性跟着它走出包房,一直走到拐角处的洗手间。

这狗极聪明,见她走到了目的地,立刻飞快地跑走了,廖顶顶还站在原地呢,不等她弄明白不夜里怎么会有狗,一条手臂从身后房袭来,大力将她拖进了无人的洗手间!

“啊!”

尖叫几乎还没等从嘴巴里喊出来,那人早已快了一步捂住了她的嘴,搂着她的腰,半拖半拉地将她往最里面的隔间带去。

不夜的每间包房都有独立洗手间,但是走廊里也设计了非常有特色的洗手间,洗手台全都造成莲花形状,配合金色镜面,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里面的隔间空间很大,方便那些需要临时更衣化妆的客人,每间里头除了马桶还有单独的化妆台,两个人站在里面都不会拘束。

“咣”一声,隔间上了锁,廖顶顶懵了,直到头顶传来熟悉的闷笑声。

“吓到了?我找的保安可是全中国最好的,他们老板以前可是保卫中南海的,除了我绝对没第二个坏人能进来。”

沈澈声音里透着戏谑和轻松,一脸惨白的廖顶顶看得他心情大好,他果然不是寻常人,偏喜欢她那种略带愤怒的表情,觉得这样子的她鲜活又美好。

“你吓死我了!混蛋!”

回过神来的廖顶顶气得举起拳头就朝沈澈胸膛上招呼,顺势抬起脚来就要用高跟鞋踹他,不想他早有准备,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一条腿固定在自己腰间,整个人则向她两腿间一凑,倒是很“巧合”地形成了无比暧昧的姿势。

“哪里吓到了,我检查检查……还有,顶顶,你不觉得洗手间这地方有种重温旧梦的感觉吗?”

热热的呼吸吹拂在廖顶顶的脸上,她被沈澈一个用力地推搡到了马桶上,双肩被他一压,她只得坐到上面,仰头看向他。

“重温个屁!”她口不择言冒出脏话,忿忿道:“你有怪癖啊,对厕所情有独钟……唔!”

不愿意在这种偷得浮生的时刻里听她唠叨,沈澈干脆选择最简便有效的方式,用嘴堵住她的嘴,甚至有些急迫地开始爱抚她大半裸在外的光滑脊背。

“老板娘,我不喜欢你穿成这样站在不夜里……”

他咬着她的唇,口中模糊地抱怨着,一开始只是想给她找个打发时间的事儿来做,不想她还真当成了事业做得有模有样儿,沈澈有些意外也有些吃醋。不夜营业后,来这边的人要么有闲要么有钱,廖顶顶这样的轻熟女浑身上下都是魅惑,简直太抢手。

廖顶顶哼了一声,手臂缠在他颈上,因为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她翘起臀去搂他,两人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古怪。

她熟稔地将手搭在他腰间的皮带上,沈澈从公司直接赶过来,下午有会议所以穿得正式,她的小手一压一按抚上冰凉的皮带扣,像一尾鱼一样灵活地滑了进去,一把握住他。

“重温旧梦是嘛……”

她口中念了一句,抱紧他,调整了一下高度和角度,在沈澈的一声闷哼中含住他,封闭的空间里立即热起来,空气似乎沉重了少许,黏腻的开始沾染上情欲的味道。

他也不再开口,享受着她难得的主动,她很小心仔细,牙齿不会刮碰到他,更不会弄疼他,丰沛的口水和温暖紧致的口腔都令男人很快就获得了强烈的美妙感受,快意一阵阵上涌。

伸出手,温柔地将她腮边的头发拢到耳后,看着她两腮时而凹陷进去的媚态,沈澈呼吸急促起来,他闭上眼,又体味了几秒钟,忽然他用力退后,率先喊停。

廖顶顶有些不解,她皱眉看向眼前的男人,不等说话已经再次被他提了起来,将她顶到了墙上,冰凉的墙面是整面镜子构成,她被迫贴到镜面上,刚要等,他的手就掐上她胸口,力道适中地捏揉了起来。

顿时,她忍不住发出细小的声音,又怕有其他人进来上洗手间,不敢喊得太大声,只能瞪着镜子里一脸坏笑的男人。

“别弄脏我裙子。”

廖顶顶用嘴型示意沈澈,她一会儿还得出去见人,要是沾上什么可疑的乳白色液体,就丢人了。

他只是笑,撩起她裙摆,甚至都不用脱掉她的小礼服,轻而易举地就摸到想摸的地方,一碰上就笑得更厉害了。

这女人敏感得叫他心惊,含着他都能有反应,真叫他喜欢,他揉了几下,不给她太多喘息适应的机会,一沉腰就埋进去了。

这还是她意外后两人第一次真正做,直到她休养得差不多了,沈澈一直忍着,看来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怕她不适应,他不敢一上来就加快速度,只是握着她的腰,前后缓缓移动,亦不敢全都贯入,只是轻柔地刺激撩拨着她,直到她蹙眉轻声说可以了,他这才继续。

手指按在光滑镜面上,几乎没有着力点,要不是他在身后抱着她,廖顶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站着才好,她咬着嘴唇,灼热的呼吸喷在镜子上,渐渐氤氲开来,几乎看不到他的脸了,这让她没有安全感。随着他的动作,她挣扎着伸手去抹了几下镜子,终于又看见了他的表情,专注而隐忍的男人的脸,她喜欢。

许是太刺激,沈澈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坚持很久,又怕她累,他尽量快地结束了,在她体内爆炸开,没立即撤出去,而是回身先拽了几张面纸,小心地堵住两人紧贴的地方,慢慢地一边擦拭着一边离开。

“看,不会弄脏。”

他咬她绯红的耳垂,知她担心被人看出来,让她放心,帮她整理着裙摆,几乎看不出异样,包房里正在玩乐的男男女女怕是谁也不知道洗手间里竟然上演了这么激情的一幕。

“讨厌,来了不去做正事先来这么一套。”

廖顶顶拍拍自己酡红滚烫的脸颊,娇嗔一句,却不忘踮脚帮他擦了下鬓旁,又拢了几下他的头发,在他侧脸上轻吻了一下。

刚要说话,沈澈裤袋一阵震动,他眉眼一动,掏出手机,看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没立即接通。

廖顶顶知道他可能要忙,她并非喜欢过问太多他关于公司的事情,于是立刻示意他先接电话,自己先回去,叫他忙完赶紧过去,沈澈点点头,看着她提着裙子无声地走出去,这才接起电话。

重新沿原路返回包房,廖顶顶一手要去推门,另一手习惯性地抚上右耳,没摸到那小巧的耳钉,她一愣。

耳钉和婚戒是一起定制的,同样的金镶玉质地,若非重要场合廖顶顶很少佩戴,她一急,想着应该是刚才在哪里掉落了,于是转身沿着走廊一路弯腰找寻。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洗手间了,廖顶顶猫着腰往回走,走廊里空无一人,她也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过莲花形状的洗手台就来到了女洗手间门口,目光还来不及扫视一圈,里面的说话声就传入耳。

“我改变主意了,我暂时不想离婚……那又如何,结婚离婚都是我说的算……就算我是为了得到遗产才娶她,可毕竟也是合法的……”

声音那么熟悉,但却又那么陌生,沈澈就站在距离她几米的地方,背对着她,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握着手机,低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廖顶顶以为自己会尖叫,或者冲上去大声质问他,但是很意外的,她在这种时刻居然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她如同来时那样极其安静地一步步倒退了出去。

拜质地柔软的地毯所赐,她安静得犹如一只猫,还是一只失聪的猫。沈澈还在讲话,但她好像已经什么也听不到,大脑成了一台老旧的播放器,只一遍遍重复着他机械刻板的声音——

就算我是为了得到遗产才娶她……为了得到遗产才娶她……遗产……才娶她……

再次推开包房的门,里面热闹依旧,只是那些声音灌在耳朵里很有几分不真实,墙壁上金色的大片琉璃装饰刚好能够当做一面镜子,廖顶顶轻轻将左耳上的那枚耳钉也摘了下来,捏在手心里。

有些东西,少了一半,另一半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补不回来。

“你这老板娘可倒好,神出鬼没的,刚一回头明明看你在的!”

简白珂见她只站在一边,端着酒杯就过来,笑着递给她,廖顶顶接过来,歪了下嘴角,仰头一口气全喝掉。

“你脸色不太好,要是累就先回去,我叫大伙先散了也行。”

廖顶顶摆摆手,俯身捞起酒瓶又给自己满上,她喝酒的姿态很优雅,即使她此刻的内心已然溃烂不堪。

“白珂,”她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冰凉凉的,在这个有些燥热的初夏季节,连呼出去的气都是寒冷的,“你知道人在最最难受时是什么感觉吗?”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精准得可怕,之前简白珂隐隐的担忧终于在她听到这句问话后得到了证实。只见简白珂神色微变,立即伸手夺去廖顶顶手里的酒,将她拉到一边的吧台旁坐下。

好在包房里人多,众人玩得又正高兴,谁都没注意到她们的异样。

“我只难受过一次,是为一个男人,如果你也是为一个男人,那么我想我能够感同身受。”

她直视着面前这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女人,可是此时此刻在她脸上,简白珂找不到一丝新婚不久的快乐,只有死灰般的绝望。

“简家……简家很有钱吗?”

迟疑了片刻,廖顶顶还是问了出来,只是刚出声她就自嘲地笑了笑,牵动嘴角自问自答道:“当然是很有钱,当地最有声望的华人家族,我还真是蠢,鱼儿咬住了饵罢了,还是自动凑过去的。算了,豁了嘴也好过没了命吧。”

简白珂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起了简家,但她清楚沈澈的真实身份,自然也就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一定和沈澈脱不了关系,否则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廖顶顶如此这般!

“顶顶,是不是沈澈欺负你了,还是你误会什么了?”

她有些慌,因为此刻廖顶顶的神态语气不像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身为范墨存的妻子,简白珂多少比她更懂一些夫妻之道,她顿时陷入了莫大的恐慌,廖顶顶这是要和沈澈分开么。

“不是,我很好。”

廖顶顶握了握手,听见声响,扭过头去看向门口,是沈澈推门进来了,脸上是他一贯客气疏远的淡笑,他的眉他的眼却是如此的陌生,像个陌生人,不,比陌生人也许还要陌生,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自己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似的。

“冷气这么足,不冷才怪。”

沈澈走近,先脱下外套搭在廖顶顶肩头,这才和简白珂打了声招呼,语气熟稔亲切,他说话时一只手还搂着廖顶顶的肩头,奇怪她为何还在瑟瑟发抖,在自己臂弯里抖得像片秋天的枯叶。

“怎么冷成这样,发烧了?”

他低头,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额头,而廖顶顶也同样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扭过脸去,沈澈的手顿在空中,一时间他的表情有不解有尴尬。

“顶顶可能累了,你们先坐会儿,我去给她倒杯热水。”

简白珂站起身先离开,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见她走了,沈澈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握紧廖顶顶冰凉的手指,不说话了。

“跟谁在赌气?”

他哑着嗓音开口,廖顶顶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拨了拨耳边的发丝,慢悠悠答道:“我没赌气,我只是在想,沈澈,我在你眼中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他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等反应过来不禁苦笑,伸手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道:“什么怎么样,你是我沈澈的女人,还能是什么女人?”

廖顶顶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拉下他的手,手腕一转覆住他的手心,轻柔摩挲。

“男人眼中的女人不就是四种,想操的,不想操的;能操的,不能操的。你说我是这四个里的哪一个?”

沈澈的眼神在灯光下似乎闪烁了一下,好像被她惊世骇俗的言论给吓了一跳,几秒钟后他才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有些不解道:“顶顶,你到底怎么了?”

她却只是摇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刚走了一步吧台上手袋里的手机就大声响起来,她颇不耐烦地转身去接。

“哦,是顶好啊……”

听清对方的声音,廖顶顶立即媚眼如丝地笑起来,声音也添了几分娇嗔软糯,她见沈澈几不可见地一拧眉,立即背过身去,朝门口挪动脚步,离他远一些,却又能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我这就过去,是啊,我要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呢。”

廖顶好带来的消息对于廖顶顶来说犹如一阵强心剂,今天看来还真的是大悲大喜的日子!

飞快地挂断电话,廖顶顶将肩膀上的外套一把扯下,搭在一边抬脚就要走,冷不防被沈澈一把抓住手臂,她急急回头,瞪眼看向他,声音里已然有了一丝不悦。

“干什么!”

沈澈终于抬了抬眉,原本平静无波的脸色裂开来,冷声道:“你又要干什么?还要去见你那个好弟弟去?”

廖顶顶对上他的眼,不说话,许久才咧了咧嘴,冷嘲热讽道:“怎么,你以为我乱伦上瘾,连顶好也不放过了?”

他语塞,倒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他清楚,动了这个心思的绝对不是顶顶,而是那个看起来温良无害的少年。

“沈先生,别忘了今儿你是主角,好好留下来招待这些朋友吧,可都是我落下面子求来的,范总和周正都在,你若也离开,太说不过去了。放心,只要我还是沈太太一天,我就不会给你戴绿帽子。”

她以为他在担心自己再和廖顶好纠缠不清,干脆事先就说出来打消他的顾虑,果然,沈澈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她趁机退后一步,逃似的离开不夜。

因为着急,廖顶顶自己亲自开车前往廖家,廖顶好早就在楼下等她了,一听见声响立即迎过来,一声不吭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说过,我不想她死,就算你真的恨她,也多少留些后路不可以吗?”

廖顶好语气有些冲,他虽然恋慕廖顶顶,但毕竟血浓于水,如今吴敏柔已然是困兽之斗,他没法看着亲生母亲走投无路。

“现在是什么情况?”

廖顶顶皱眉,对他的态度显然有几分不满,强压着怒气问道。廖顶好脸上微微一赧,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只得讷讷道:“爸爸知道了她做黑市交易的事情,今晚发了好大的火,两个人在书房里,不许人进去,我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砸东西。”

廖顶顶抬起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掏出口红补妆,一边徐徐涂抹一边咧嘴道:“唔,我得把自己弄得好一些,毕竟,我可是难得拜访一下即将声名狼藉的廖家呢。”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相比之下,唇上的那抹红就格外明显,看得廖顶好一阵心惊,眼前的姐姐他快要认不出来了。

锁好车,廖顶顶优哉游哉地走到门口,廖顶好开了家门,两个人一起进屋,果然,从二楼书房传来隐约的咒骂以及重物碎裂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暴怒中的廖鹏在发火。

微微一笑,廖顶顶熟门熟路地上楼,径直走到书房门口,敲了几下门。

“我要推门进去了,小心不要砸过来东西。”

清清嗓子,她大声说道,果然,里面骤然安静下来,不多时,有人拉开门,气喘吁吁地看向门口的廖顶顶。

“顶顶,你怎么来了?”

廖鹏眼里有意外也有惊喜,他没想到这个“女儿”还愿意回来看看。

廖顶顶轻轻颔首,信步踱进书房,就看吴敏柔蜷缩在书房的沙发里,一贯干净利落的盘发早已散落,泪水还是鼻涕糊在脸上,两侧脸颊红肿胀起,大概是廖鹏打的。

“廖太太,好久不见。有人跟我说你最近好像不是很顺心,似乎很缺钱用,之前我还不信,现在却是有几分信了。”

廖顶顶的高跟鞋敲打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走近吴敏柔,口中啧啧,不等她回答,回头看向廖鹏,眼中似有不悦,轻声道:“您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呢,毕竟二十年夫妻,怎么能逼得她变卖首饰?再说了,传出去太丢人,您不会不知道吧,那些女人的厉害,如今怕是全北京城都在传廖家要破落了,太太居然买东西补贴家用了!”

一席话听起来像是在指责廖鹏,但却字字都戳着吴敏柔,廖顶顶惋惜似的摇了摇头。

廖鹏原本松开的拳头立即又再次握紧了,他红着眼看向吴敏柔,低吼着怒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最近因为纪委的事情我已经寝食难安了,你还来给我添乱!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搁!吴敏柔,你、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你和那个小白脸的事情,我都已经不过问了,头顶上绿油油,你还想着倒贴!你说,你要钱干什么,是不是要给外面的野男人花!”

若不是顶顶和顶好在场,廖鹏的拳头忍不住都要再次挥向吴敏柔了,他越说越气,无法平息,书架上最后一支瓷瓶终于被他一掌挥落,碎在地上,迸裂起无数碎渣儿。见他如此,廖顶顶不露痕迹地挑了下眉,急什么,她还有其余的猛料呢,就怕廖鹏受不住。

吴敏柔不禁尖叫起来,整个人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她忍够了,再也不想忍了,她要说出来,对,全都说出来!她已经忍了十八年,她再也忍不住了!

盯着盛怒中的廖鹏,二十年夫妻情分骤然撕裂,吴敏柔忽然冷哼一声,蜷缩在沙发上咯咯地笑了起来,抬起一只手来拨弄了几下头发,原本惨白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骄傲神色。她扶着扶手慢慢站起来,因为坐得久了两条腿似乎有些发麻,踉跄了几下才站稳,赤着脚走到廖鹏眼前。

地上的碎片划伤了她的脚,但吴敏柔丝毫不在乎,一步步走近,她扬起下巴,什么都没说,猛地出手,“啪”地用力甩过去!

这一下实在太突然了,在场的人全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是挨打的廖鹏自己都震惊不已!

“你、你这个疯婆子!”

廖鹏咬牙,狠狠抓住吴敏柔的手臂,双眼血红,顺势按住她的头就要往旁边的墙上撞。廖顶好一个箭步冲上去,赶紧拦下狂怒中的父亲,声音哽咽道:“爸!你要弄死她吗?她是你妻子,我妈!”

说罢,他就用力从廖鹏手里拉开吴敏柔,却发现后者正一脸诡异地盯着自己,桀桀地笑着。

“对,我是你妈,但是他不是你爸,他不配做你爸!”

吴敏柔死死地按着廖顶好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红痕,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嘴边是嘲讽的笑。

“妈,你说什么糊涂话!我知道,你被人骗了,那个Andrew明明答应你给你走正规渠道,但你偏偏舍不得那些代理费,非要走黑市交易。妈,你这次确实欠考虑,跟爸道个歉就得了,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

顶好年纪虽小,但却知道,自从廖顶顶婚礼上吴敏柔和Ken的丑事曝光之后,加上廖鹏又频频被人举报存在纪律问题,这个家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他此时此刻有些后悔,若不是他作为中间人介绍Andrew给母亲认识,说不定也不会出事,尽管他之前就隐约觉得廖顶顶引荐的这个人有问题,但他还是冲动了。

“一家人?”吴敏柔再次笑起来,哆嗦着的手猛然间指向廖鹏,恨声道:“顶好,你听好了,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你爸爸!他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风流快活,惹了一身脏病,回来还传染给了我。我又吃药又打针好不容易治好了,他居然……他居然又不行了!这都是他惹来的报应,报应!我当时还不到三十岁呀,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吴敏柔大声咒骂着,用另一只手揩去眼角的泪水,这种夫妻之间的闺房事,本不应该拿出来和孩子们说,但是今天她是真的走投无路没得选择了!既然廖鹏不给她活路,她也不打算再帮着他维持着男人的尊严!

“我本以为,死了一个刘依依,死了一个吴静柔,我的好日子就来了,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嫁的男人反倒是不中用了!廖鹏,你这个伪君子,外人以为你有儿有女健健康康,你就叫我一个人吃尽苦头!我告诉你,顶好不是你儿子!就你那软不拉几的死样子,你还以为真的能生出来儿子?你做梦!”

吴敏柔狠狠拉扯了一□边的廖顶好,将他推搡到廖鹏跟前,逼他们两人两两对视。听清她的话,父子俩都是浑身一颤,满眼的难以置信,特别是廖鹏,整个人站不住,甚至还摇晃了两下。

“你、你说什么?顶好,顶好他……”

廖鹏好不容易站稳身体,一把抓住廖顶好的肩头,看向吴敏柔,吴敏柔一脸得意,颇为自负道:“廖鹏你没想到吧,你不过是个靠着前妻娘家势力一路往上爬的小人!你以为朱立国凭什么那么好心眼儿帮着你遮掩,你当他就完全是因为你儿子廖城安的面子?他是怕廖家真的倒了,我和他的亲骨肉就再也过不上好日子!”

她洋洋自得,一扫之前的狼狈和胆怯,走上前用力甩开廖鹏的手,搂紧顶好,高声道:“对,你没听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朱立国的女儿嫁给你的亲生儿子,怎么样,戴了绿帽子还要娶人家的女儿做儿媳妇这滋味儿,真好吧?!廖鹏,你这是全天底下最蠢的人,哈哈哈!”

吴敏柔摩挲着廖顶好的头,转头看向同样一脸惊诧的儿子,温柔抚慰道:“乖儿子,乖宝宝,妈妈一直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来家里的朱伯伯?他就是你爸爸,他现在可好了,等妈妈有机会带你去见他,叫你们父子好好叙叙旧……”

想当年,朱俏的父亲朱立国还不如廖鹏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但他为人谦和有礼,人又低调机警,吴敏柔看人倒是很准,觉得他一定会有一番前途。刚好廖鹏那阵子频频出差,朱立国曾是刘依依的大学同学,有几次顺路来给廖城安送一些外省带来的小玩意儿,一来二去两个人居然就在一起了。

和按摩男Ken的事情被廖鹏知道后,吴敏柔也曾想过干脆和他离婚,就算朱立国不能给她名分,可也好过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不过朱立国如今春风得意,虽说两人曾生了个儿子,但也不好就这样高调地和她在一起,最多念及旧情金屋藏娇。都说女人四十如虎如狼,她还不到五十岁,自然有身为女人的欲望,而廖鹏早已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妈!妈你骗我!”

廖顶好惊骇地看向吴敏柔,嘴唇翕动,他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近乎惨白色,一双漆黑的眼里满含恐惧和惊愕,他觉得母亲疯了,对,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话!

“这种事,你觉得会有人撒谎吗?”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廖顶顶抱着双臂走向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看向廖顶好,那眼里分明有着悲悯,在这个少年的眼睛里,她真切地看到了熟悉的痛苦,那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如今,又要有人再尝一遍了。

“姐……姐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怎么会不是爸的孩子呢,先是你,再是我……”

廖顶好动了动唇,挤出沙哑的一句话来,他好不容易用尽全力扭过脸去想要从廖顶顶那里获取最后一丝希望。

耸了耸肩,廖顶顶不置可否,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看戏,不是演戏,多一句少一句台词对于她来说,没差别。

而她也不是圣母,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女人,她向来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廖家的每个人都再凄惨一些。

“你住嘴!搞了半天,我捧在手心上宠着的是个野种,你给我滚开!”

廖鹏双眼冒火,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廖顶好身上来,这些年来他对这个小儿子可以说是极度宠爱,且不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早早就把他成年后的教育生活费都备好,留着他将来创业或是出国。如今听到吴敏柔口中的真相,他简直是暴跳如雷。

廖顶好被廖鹏狠狠一把推开,他没防备,被撞到一边的书架上,手肘重重地磕到,一阵酸麻剧痛传来,他苦不迭地弯下腰。而廖鹏则是一把拎起吴敏柔,将她一直推到墙角,捏着她的脖子上去便是五六个耳光甩过去!

吴敏柔也不求饶,脸颊顿时高高肿了起来,眯着一双依旧美丽的眼挑衅地看向廖鹏,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这动作显然激怒了廖鹏,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低下头左右一瞄,身后恰好是书桌台,上面有一个用了很多年的镇尺,他想也不想,一把抓起来就拍向吴敏柔的脑袋上。

一下,还不解恨,又来了一下,直到廖顶好冲过去夺下沾了血的镇尺,廖鹏才住手,粗重地喘息着,后退一步,抬起颤抖的双手,终于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

而墙角的吴敏柔已经软趴趴地顺着墙滑下来了,从她的脑后涌出来的鲜血蹭在雪白的墙上,一溜子血渍触目惊心。

“妈!妈!”

扔了镇尺,廖顶好一把抱住吴敏柔,还没等抱起她来,手上已经沾满了粘稠的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一边的廖鹏急促地呼吸着,试图凑近查看她,被廖顶好狠狠推开,低吼道:“快打电话,打电话!”

他用手堵着吴敏柔的伤口,想要阻止血的流出,但又不敢太过用力以免让伤口扩大。这把镇尺是实心的玉石做的,坚硬无比,之前廖鹏打那两下更是用了全力,吴敏柔的后脑此刻看上去已经像是碎掉的豆腐一样。

廖鹏顿时恍然大悟,哆嗦着到处找电话,却发现电话在他之前生气时早已被摔到地上了,捡起来听筒里已经没有声音。见他满头大汗,廖顶顶掏出包里的手机,镇定地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报上廖家的地址。

“天啊,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廖鹏捂着脸老泪纵横,全身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痛苦地哀嚎着,而另一边廖顶好则是手忙脚乱地撕开吴敏柔的衣角帮她按住脑后,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只有廖顶顶站在书房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开心吗,也许,痛快吗,有一点儿。只是还夹杂着一丝丝悲伤,那可能是她仅存的善良和悲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