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九州大陆(二)

洛曲不为所动,神情冰冷,负着手:“你明知道起死回生有多不容易,还欲违逆天道,殿下不在,我这里仅剩最后一颗九转回魂丹,不得轻易使用。”

妙子弦哀求道:“魔尊,栓哥他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了,您就救救他吧!算我求您了,救救他吧!”

洛曲一叹息:“你修习的功法注定不能让你动情,一旦动情便会反噬己身。如果这个凡人死了,你就拥有了活下去的机会,为何临到最后却又返回?而且你也知道魔蛇的代价,为何也要跟着执迷不悟?”

妙子弦道:“因为爱,我真心的爱上了一个人,除了他,心里没有其他依恋,如果他不在了,那我也毁了。活着又如何,死了又如何,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爱,是可以舍弃生死的。”

“爱……”洛曲喃喃着,狠了狠心,“可惜,我不能帮。”

妙子弦失望至极,尽管知道洛曲不会轻易借出九转回魂丹,但乍一听到他不容置疑的态度,心还是沉了沉,她转了身,神色黯淡地抱着赵栓欲走。

“等等!”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回响在大殿之中,妙子弦惊愕地回眸,对上那一双依旧冷酷无情的眼眸,洛曲脸上闪过一丝什么,说:“反正六界大乱已经结束,殿下还会回来,届时我再问她多要一些好了。只要在这期间,没有魔族受到危险。”

妙子弦转忧为喜,连忙跪下道:“谢魔尊隆恩!”

魔尊只救魔族,但这一次肯把稀有的九转回魂丹赐给一个凡人,可见是做了多大的让步,他,当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魔尊,魔界的最佳领袖!

妙子弦道:“子弦一定誓死效忠魔尊!谢过魔尊!”

洛曲把九转还魂丹丢给她,清冷道:“不必了,救活了他,你也未必能活得长。”

妙子弦怔住了。

四周忽然涌出无数的火焰,这是来自地狱的火。地煞之火永远旺盛燃烧,内中较为清瘦的身影几乎被完全吞没,可向远仍强撑着身子,不顾周围强大的热量,照着凤凰事先的叮嘱,用斗篷裹紧自己,颤抖着前进。

地煞之火承载着地狱的烈焰,比三昧之火更胜,很快,灼痛感蔓延全身,即便是东皇的斗篷,也快招架不住了。原先的衣裳被烧得焦烂,他却像是铁了心一般,拼命地朝前走。这里使不出法术,强大的压力震得他不敢一下子跨出大步。他感觉自己的仙体仿佛也受到了侵蚀,可即便是满身烟火,他也坚定不移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向远的力气接近透支,唯剩下一个信念,托着这副残躯继续行走。向远郑重地迈出了第一步,随后下一个脚步也踩了上去。他在地煞之火中行走,仙身受到了摧残与折磨。

雄雄的巨火自四面八方给人传来灼热感,周围是大片绚烂耀眼的火云,向远感觉自己的脚都要烧烂了,痛意十分,但他一定要坚持下去。火舌暴跳,溅出许多火星子,浓艳的红光闪烁,带了分华贵与神秘。

地面干干的,灵魂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焚烧的气息,仿佛可以炼化一切九幽魂灵。向远面泛红光,不知是体热还是被烧热的,掩在黑斗篷下的面容却并无一丝动容。相比之前,更似乎是麻木了。火势愈来愈盛,越往里走越难受,黑斗篷渐渐弥漫出肃穆的神气,一点不输于那些地煞之火,正气浑厚,护佑着向远。

与此同时,东极大殿里,盘膝运功的凤凰感觉到了向远的处境,脑海里回放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啊,好烫!”地煞之火将向远单薄的身子彻底淹没。

凤凰忽而猛地睁开眼,伸出一只手,凄厉地大喊道:“向远——”

“镇定!”虚影在她的意识里警告道,“有东皇的斗篷护着他,天之正气围着他,应不太会有事。哎,你、你要分神?在这个时候可是很危险的!”

“可是他有危险,我不能其他于不顾。”凤凰说着,额上沁着许多汗,强行分出一魂。

修罗山中,混混沌沌间,向远瞅见了面前的一个幻影,她笑眼盈盈,一如初见,却失了那冰霜般的冷漠,有的只是无限的温柔和宽容。

“玉儿。”向远痴迷住了,哪怕这一切只是幻觉,在最危难的时刻能看到,已是很满足了。

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我还是像分出一魂给你个幻影,鼓励你爱我。

她还在等他,不能让神等太久。

幻影很快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样,那地煞之火依旧在热烈灼烧,如一个要吞噬万物生灵的恶魔。

终于知道,为什么六界都没有人敢进来。向远不禁怀疑,他会不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闯进婆娑洞的人?不过,如果之前没有人进来过,那进入此洞的法子又是从何而来?不会是……凤凰推演出来的吧?

当你发现寄托很久的希望是个骗局,是否还会坚持?一颗折旧了的心在几经波折后,是否会在烟尘中消沉?

但这些我都不怕。

我姓向,单名远,向远,我本可向死而生。

向远深吸口气,眼睛通红,却无比清楚地看到了面前有一块漂浮在半空中的石头。

大如鹅卵,遍体赤金,泛着金黄色的幽光。

向远欣喜若狂,近上前捧起石头,按着凤凰的吩咐,郑重念道:“普元石,请解除天之子玉槿微和东皇太一的无缘劫!”

普元石大放异彩,随后石面上现出一道道古文梵字,如流水般一闪而过,石头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犹有湿意。

成功了,向远抚摸那光滑的石面,缓了一口气,弯弯眼,心里感觉很舒服,总算,不负所托了。

凤凰,你知道吗?我做到了!向远欣喜若狂,放开了普元石,急急忙忙要跑出洞外,然而就在这时,六界天地发生异动,神界那边突然爆起一道冲天金柱,力量澎湃,势不可挡。

洞外一片震荡,仿佛预兆着天崩地裂的灾难。

修罗山崩塌,碎石砸下,向远才走几步,身前就被一块砸下的巨石挡住了去路,他赶忙回身紧紧护住普元石,趴在地上,不顾那些砸落的岩石噼里啪啦的打在身上。其中有一块尖锐的石头划破了他的头皮,紧接着便有一道腥味的液体流下来,向远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现在已经被岩石压住,动弹不得,仅存一点通气的空间。

但向远不知不觉地流泪了,一想到凤凰,他就哭了。

凤凰,我完成了你的嘱托,找到普元石了,你和东邪的无缘劫终于解开了。可惜,我没有办法把这石头亲手交给你,等你恢复了神力,也许我早已无法停留在这世上。

他回忆起幼时在一个清风明月的夜晚,见到一袭黑衣的凤凰,她变出许多花样哄他开心。尽管那几天的故事已是过眼烟云,可他仍历历在目,第一次觉得很甜蜜,很满足。

也许,那个时候的他才是最快乐的,无拘无束,有的只是纯粹的喜欢,没有在生活压力下的烦恼,没有算计,没有痛苦。

如果责任再少一点,爱再多一点,你是不是在陪我时能有更多的真心实意?那样,会不会爱上我?

我爱你,不悔你对我的欺骗。谎言再美丽,也终究是一种欺骗,有时会伤害到人,尤其是人心。是你欺骗我,利用我,对不我,可我还是放不下,一直为你着想,我就是这么固执地爱你。我不怪你,因为我懂你。原谅我不会用华丽的词藻为你抒情,可请相信,我是真的爱你,真的很爱你。玉儿,我愿意,尽我一切付与你,即便这是场飞蛾扑火的局面。

你应该料想不到,这么笨笨的向远,也会有那么勇敢的一天。我是真的想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报答你的付出,以及你的守护。我没有怪你,只是不知道,那个谎言会让我那么难过。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希望你和你哥哥能好好活下去,不再受诅咒干扰,不再不得已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杀神剑本身就带着戾气,我即便遇到了麻烦的金扇阵,也没有使用它劈开,因为你并不喜。斗篷没了不要紧,你们神族那么厉害,东邪有什么做不到,肯定还会制出一件更好的。可是,在以后无限的岁月中,在六界游走的寂寞的你,是否会有那么一刻,突然想起爱你的我吗?我不在了,你可以和哥哥们好好的生活下去,然而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我只有想想。但若真有那么一次心有灵犀的想起,那我会有多幸运,我的死,一定是值得了。

不论在山上还是在山下,我还是时常会记起那年火烧的晚霞,一道流火似的光影飞过,烙在了我的心中。发呆时总回忆着你的轮廓,黑色的斗篷,窈窕的身材,也许你不知道,那时小小的我,心中藏着无数滋味的年少秘密。我一直在等你,天塌下来的时候有你顶着,下雨的时候有你陪我,六界再美也不及你。是否,你也会偶尔的想起我?像我时常把往事轻轻诉说,幸好我的青春没有错过你,也幸好你选中了我当你的男孩,今后,愿你一世安好,守护身边重要的人,让比我更有资质的人保护你。你太累了,总是一个人承担那么多,我想为你分担一些,两个人,就可以轻松一点。如果,你执意要过与我无关的生活,也没关系的,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亲爱的凤凰!

其实,你一直都是个好女孩,能使得你回忆的,千金难求。

“凤凰,”他要在临死前说完最后一句话,所以硬是强撑了一口气,“我爱你。”

山洞彻底塌陷,将一切都覆盖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