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为爱成魔(二)

向远这才意识到,有些东西真的变了,对方不只是东邪,他还是神界的东皇太一,化身麒麟。

宋朝的丁高林写过一首《山》:

东皇太一司花命,花落花开老岁华。

天地精英无着处,今朝开到牡丹花。

千山桃李尽与台,独有梅花是相材。

定是傅岩传得种,年年商正又花开。

红尘世界梦都迷,我正闲吟得意诗。

夜气清时天地别,梅花头上看参旗。

呵,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啊。但是,为什么要杀他呢?就因为他是凤凰的软肋吗?东邪应该是误会了吧,凤凰那么强大,又那么有理智,他怎么可能会是她的软肋?而且,她不是一直都在保护自己吗,他怎么可能会被西王北妃抓走?

向远默默在心里嘀咕:东邪,你要是变回原形,不用费吹灰之力,喷口火就能把我活活烧成黑炭,一蹄子就能把我踩成肉酱。只是,不管哪个死法,都不体面。

向远不由苦笑道:“东邪,我真希望从没认识过你,这样当你我兵戎相见的时候,我可以放心大胆、没有忧虑的杀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输了不开心,赢了也没光彩。”

东邪云淡风轻地抬了下眼,薄凉道:“早在昔日,我便知你我会走到这一步。”

“好,既然这样,”向远定定地看着他,“我们都放开手,谁也不留情,好吗?你是东皇太一,我是向远,谁也不欠谁。

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相问棒!”

东邪神色淡然,仿佛真不念旧情。

“接招吧!”东邪话毕,一个箭步飞身至前,剑心寒芒朝着向远的胸口就是一刺。

这句台词本是对敌人才说的,可现在用到了他俩身上,向远苦苦而笑,却还是祭出了相问棒,呼呼生风,旋转自如。

面对向远的突飞猛进,东邪还是暗暗惊叹的,离开的两年果然没有荒废。

“呯!”

“嗙!”

两件兵器在空中相撞击打,发出清脆的声响。

向远真的有进步,单凭这身修为,还是比不上他东皇原身的啊……

东邪有心让他见识一下,使出的剑势煌煌,宛如夏天的烈日骄阳,划分气流,脚踏风波,杀气暴涨。

向远凝神,脚步错动间,一股浓厚的法力从棒身蔓延开来,蕴含了令常人难以捉摸的奥妙神通,气势汹汹。

二者在气势上互不相让,但从修为上来说,向远真的比东邪差上许多,雄光向旁边散开,向远的相问棒也在微微颤抖,如此巅峰对决,面上虽风平浪静,可心里还是乱了麻。

下一刻,相问棒轻轻划出了一条细微的弧线,正是向远趁其不备悄悄抖了下手腕,哪知东邪慧眼如炬,这点小把戏如何能逃得过他的法眼?他的目光森寒似冰,无有一丝动容,赤焰离火剑的光芒越来越盛,竟然要将向远彻底贯穿,刺得粉碎。

“啊!”向远嘴里喷出一口血,棒子缓慢飞转,自身被震开连退数丈步,眼中含着痛恨,死死盯着东邪。

东邪冷着脸:“怎么不使出全力,你是不尊重我这个对手吗?”

向远架住他的赤焰离火剑已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此刻咬着牙,忍着府内的剧痛,颤抖着道:“不管怎样,你我都是好兄弟,我不想,兄弟反目……”

东邪闻言,脸色一沉:“我是东皇太一。”

“你也是东邪!我知道的,你只是他的前生,但你们都拥有彼此的记忆,是同一个人、神。懂你的人是我,我知道你也在乎我的,对吧,东邪?你下不了狠手的,我知道,因为你一直都是我认得的那个东邪。”

东邪没有答言,一剑一棒再次相交,向远只觉一股强盛到自己难以抵御的力量沿着相问棒激荡而来,步调完全混乱了,就在向远马上要被击溃,赤焰离火剑的剑心马上要刺到他的额心时,向远意识里猛地清醒,竟以一般仙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曲起左臂,两根手指艰难地并拢住那危险的剑。

剑心被夹住,却还发着光。向远强忍着无比巨大的痛楚,忍受着血雾的蒸腾,使劲必胜修为将其狠狠推开。

东邪闪了一步,抬起眸说:“想不到,你真有长进。”

然而,你没有机会了。

向远脚下一动,微微让了让,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锋锐的赤焰离火剑,指尖一痛,似是被剑风割到了。向远倒吸一口冷气,待要施展广常山学来的变化术,忽然眼前东邪的身影一闪,不见了踪影。下一秒,一柄烫热的剑放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

向远后悔不已,早知东邪这么棘手,应该拖延时间趁其不备溜走的。眼见自己命在旦夕,他眉心一皱,下意识手腕一转,运用全身的力量使出这一击,东邪一时不防,加之轻敌,赤焰离火剑居然直飞而出,向远松了口气,连忙御棒逃。

“站住!”

东邪喝道,一道红光打来,向远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在摔倒之前,他认命般地闭上眼,挣扎无用,哀求不应该出现在好兄弟间——可惜他们现在连兄弟都难做了。

他,就这么要死了吗?死亡这么早的降临,说不绝望连他自己都不信的。

他很想活下去,眼中隐约有一丝渴盼的希望,如果这个时候有谁能来救他呢?

事实上还真有,就在东邪仗剑过来时,一道火光挟着强盛的力量射来,东邪偏身一转,瞧见那火箭,霎时间愣住,脸色变了变,猛地抬头望向天边一处。

向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箭吓了一跳,跟着东邪看去,只见一座山顶上,一袭黑色斗篷袍随风吹舞,一个身影手握弓箭,遥遥对着他们。

东邪咬咬牙,挥剑劈向向远。

那黑衣人不慌不忙,翻了一个跟斗,拉弓开射。又一支火箭,破空疾来,东邪剑锋一转,挡开了那道箭。

再一看,山上的人已经近到了眼前。

“凤凰!”向远大声叫道,原本暗淡无神的眼眸在此刻绽放璀璨明亮的光彩,亮花了人的眼睛。

东邪冷冷道:“妹妹,向远不能留。”

凤凰摇了摇头,身后还多了一个人,是朱雀。朱雀神色担忧道:“皇,可否借一步说话?”

从凤凰出现的那一刻起,东邪就知道自己的刺杀计划失败了,而朱雀的到来,也让他的杀意消弭殆尽。他无奈地转身,和朱雀一道离开,其实心中隐约生出了一丝丝小小的庆幸。他没有因杀向远不成而烦躁,反而在暗喜有人及时赶到,阻止他杀了向远。

向远本无错,但却不得不死。

他推算到,向远这个人是一个变数,会影响玉槿微的变数。天之子有意外,六界也会随之有影响,他不能因为一点友谊,就下这个赌注。

凛冽的寒风吹散他棕色的长发,玫红色的衣衫鲜艳妖娆,他微微一笑,抬手,拢了拢鬓边的小红花。

向远怔怔地看着凤凰,说不出此时是何种心情。在见到的刹那,他原本冰冷成灰的心再度被点燃,如一把添加了柴的火焰越烧越旺,好似有什么在胸口急着狂涌而出。

她是否早就知道东邪要杀他了,在生死关头从容不迫地现身,救下了他?

她这么厉害,怕是随时能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些小算计怎么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可是,这,不是很恐怖吗?这样一想,她方才救下他的目的也不单纯,不,她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而来。

向远黯然神伤,心想着与凤凰的点点滴滴。也会怀疑,有些漏洞,但还是愿意去相信。可真相就是容不得有一丝半点破绽,到底,还是被骗了。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伤心?是麻木了,还是真的喜欢上呢?

莫欺少年穷。

向远目送他们离去,心想:也许,以后还会有办法的。

“皇!”朱雀顾不得什么了,在凤凰和向远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飞快地跑到东邪跟前,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空气骤然变得寂静,仿佛一切事物都静止了。

东邪闪动流光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朱雀的长睫微微颤动,狠了狠心,紧闭着眼,默默咀嚼着。

良久,东邪猛然推开她,朱雀一个踉跄,焦急着,赶紧追了上去:“皇!”

东邪神情未变,但皱紧的眉头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特别不好的心情,朱雀壮着胆子扶着东邪一路走着,沉默不响,却忍不住在半途中回了头,低低叹了气,说:“皇,刚刚那小子,用的好像是相问棒?”

东邪脚步一顿:“那又如何?”

朱雀抬着明亮的眸子,认认真真地说道:“皇不要瞒我,连天之子都知道,那还问祖师在遇到相识夫人之前,暗恋的是广信夫人,可惜无果。当年心有所属的广信夫人感动还问祖师为她做的满园子百花树,作了一首《莫相愁》予他,朱雀还记得那词的内容:

莫相问,独相愁。自难忘。

无量无法孰管弦?不居囚,安长志!

相问老人将这首词背了下来,并同样做了一首《相问诗》。这,便是相问棒名字的由来。皇,可是这样?”

东邪叹了口气:“我知你对广信夫人有同情之心,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是先做好眼下要紧的事吧。”

“是。”朱雀低垂着头,和东邪继续走下去,但再也没有回过头了。

东邪忽然侧脸,说:“向远的事,多谢你了。”若她迟了半步,现在的向远估计早魂飞魄散了。

朱雀笑了笑,紧紧跟随着他。

多希望有一个像你的人,陪我走到最后,无论年轮怎么转,青春永驻,一直往前走,不必回头。但我不多说,怕给你增加负荷,但是要请你相信,等你到最后的那个一定是我。

心怀大爱,不惧风雨与泥泞,去拥抱风光和辽阔。

至于爱,两情相悦最好。

我的爱,你不用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