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折柳成殇(二)

溪水潺潺,暗浮幽幽的冷香,细密的桃红色花瓣覆盖于上,妖异而又凄美,令人迷醉。

流沙细软,却偏偏有一种彻骨的寒冷,不只是因为这地方的气候太过严寒,还是身旁的人太过让人心凉。太冷的地方不会有如此桃红柳绿,那也只是能身旁的人了。

向远只觉得全身的四肢像被冻住了一样,血液凝固,僵硬如铁。

空气中沾了露水,花香旎疑,他猛地张开双眼,便是看到这一片花海。天空仍是湛蓝如洗,白云柔软,花瓣溪水淙淙流过,后浪推前浪,不断更新。古树繁花成荫,落英缤纷,飘花如雨。

这是在哪里?

向远一转头,便看到了一袭黑斗篷的凤凰,她雪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大半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在微弱的光线中,隐约可见精致秀美的轮廓,他不由呆了呆。

凤凰笑道:“醒了?”

向远别开视线:“这是哪里?”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花香四溢,纷繁如锦,不如就叫醉花阴吧?”凤凰道。

“嗯?”向远转脸。

凤凰笑起来:“你和你的师妹闯入葳蕤谷,遇到凶恶的神兽梼杌,幸亏我及时赶到,救了你。”

“哦,”向远淡淡的,“那司徒莉呢?”

“她干我何事,随便扔在哪个山沟里就是了。”凤凰不以为意道。

向远扯了一下嘴角,竟不想管太多。

他转了脸:“这里是很美,但也会有冷雨阑珊。”

凤凰含笑摇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尝尽愁,欲说还休。”

向远冷冷一笑:“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玉槿微,还是叫你一声凤凰?”

当四年的光阴都只是一场骗局,他还会有这样的决心吗?可是他想,结局就这样,亦无怨无悔。

凤凰自然地笑:“这个时候说出来,你是有多迟才发现。”

向远苦苦一笑:“我当时也怀疑过,一个修仙之人,或混入仙门的魔,怎么会这么厉害,但玉槿微的性情比你更冷漠,她的法力也不及你,所以我一直犹疑不决。”

凤凰笑道:“你知道就好。”

向远笑了:“我曾在你怀里,也抱过玉槿微,你们带给我的感觉总有相似,却又有不相似。直到去神界的蜀天道,那佛珠散发出来的气息几乎与你的一模一样,我才敢确定。”

向远顿了顿,又说:“你也是我的玉儿。”

“你第一次见到的玉槿微是我的一缕分魂,与你一道入世,当初舍身救你于鬼魔中,也是我早已安排好的。至于后来你靠天地宝镜找到的,是我四万八千年前封印鬼魔时的一缕分魄,负责看守封印。但过了这么多年,她也渐渐沉睡了,直到你进入那异域,才得以苏醒。此番也要谢谢你,而今我三魂七魄全都到齐。”凤凰说。

“你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谢我干什么。”向远笑道。

“可也要有人参与。”凤凰笑道,顿了顿,又说,“向远,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向远神情不变。

“还记得你小时在向府,我带你去看海吗?”凤凰问道。

想到那段暖暖的时光,向远的眼中泛起柔和:“记得呀。”

“我带你去的是无忘海,那里属于仙界。无忘海有一只海妖,她的歌声能惑乱仙、人的心神,一些不知情的船夫一听到她的歌唱就被迷惑了,也不管礁流中的岩石,最终船覆人亡。”凤凰说。

向远的手握成拳,颤抖着。

“飞过无忘海,就是神界的分支领域,那里有一座修罗山,山上有一个洞,解开洞口的封印,就会触发里面的地煞之火,五界生灵一旦触及着火焰,便会灰飞烟灭。”凤凰说。

向远眼皮一跳。

凤凰又道:“走过地煞之火,到山洞的尽头,就会看到一块发光浮在半空中的石头,那块石头叫普元石,能够解除任何劫难。我希望你,帮我取得普元石。”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向远反问。

凤凰摇头:“神族不得踏入修罗山,唯有仙可以。”

“你们神不能去,所以要我去死?”向远说。

“你不会死,我会把这件斗篷借你,它能抵地煞之火的磨炼。神族禁止进入那个地方,所以我也不能使用神力帮你,可是你能用仙力。”凤凰说。

“你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接近我的?”向远问。

凤凰琢磨了一下,听到自己说:“嗯。”

向远放声一笑:“你还真有耐心,花这么多年布下这么一个局。你是不是知道未来的事啊?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命究竟是如何。”

“神能够得知过去与未来,但也有不定数,仙界的天机更是只知道些皮毛。其实,命运一直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若能有好的机缘,那是更好不过的事了。”凤凰说。

“那你就这么认准我能够帮你?”向远看着她,“倘若我不答应呢。”

凤凰一笑:“你不会让我失望。”

向远勾起嘴角。情意一往而生,也许从喜欢她开始,一切就已万劫不复。而她,很准确的掐中了这一点,利用了自己对她的爱意。

“可是你为什么找我,不去找其他人呢?像洛曲,你一说,他肯定也会答应的。”

凤凰微笑着摇了摇头:“修罗山仅仅唯有仙才能进入,而你和它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选。其实,我也希望是你。”事实上,仙门一向是自私的,又极其狡猾,他们不可能会答应帮她。

“那你想要那块石头做什么?”向远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

“我和东皇太一,也就是东邪的前身,有无缘劫,我想解除这个劫难。”凤凰说。

“无缘劫?”向远喃喃道。

“无缘劫不是劫,是一种咒,中了无缘劫的两人,本来有缘,却会因此变得形同陌路,没有缘分,时间一长,两人会变得和陌生人一样,无情反目。不看僧面看佛面,东邪也是你的好朋友,你不会不帮吧?”凤凰笑问道。

向远哼了一哼。

凤凰从襟内取出一只白玉雕盘,上面有小小的玉块自行跳动。向远来了兴趣,盯着它一个劲儿地瞧。凤凰说:”这是星宫盘,可以指引你想去的地方的方向,用起来也不难。“她一面试着跳动星空盘,一面讲解用法。

“哇,这个好棒啊!”向远说。

凤凰微有动容,说:“其实以前,我拿它当闹钟的。”

向远傻了。

敢情她拿指南针当闹钟?这真是宝贝,可是到她手里,怎么有点大材小用了?果然是不同人有不同的用法。

向远抓着星宫盘,看一眼凤凰:“你不怕我不还你?”

凤凰哈哈笑道:“等你完成任务,我就将它送给你。不过你能不能完好无损的把它从修罗山带出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向远皱眉:“那里……真的很危险?”

凤凰点点头,没有道理骗他。

向远心一紧:“我活下来的希望是几成?”

“半成。”凤凰说。

“你真坏,你只要说有五成,我就会去的。”向远苦涩一笑。

凤凰的笑容有些僵硬,其实半成也没有,但可以……重生。

“不过,我还是乐意为你效劳的,凤凰。”向远说。

凤凰有些意外:“你想好了?”

向远苦苦笑道:“我除了听你的,还能干吗?我的命是你救的,理当有所报答。只是……”

“星宫盘会指引你道路,你的迷谷花早就丢了吧。”凤凰说。

向远低头看了看,笑道:“真是呢。”

“我会先将你送去无忘海,然后后面的就要看你了。”凤凰说。

向远瞄一眼星宫盘:“它是神器,会不会也被禁止用?”

凤凰摇头:“修罗山神族禁入,也不能动用神力,但没说不能用神器。”

“好好好,凤凰,你真聪明。那把无涯剑借我,我活着出来的可能性更大。”向远伸手。

凤凰拒绝:“你进入修罗山的同时,我要修炼突破最后一个关口,需要无涯剑的帮助,直到重新归位。”

“重新归位?”向远重复。

凤凰点头说:“我是神界的天之子,当年鬼魔祸乱五界,彼时我正在闭关,因分出了一魄,神位暂且空缺。而我现在三魂七魄到齐,再修至顶层,便是睥睨六界、无所不地的天之子,到时,我自然会救你。”

“天之子……那你不等你坐回神位再让我去吗?”向远问。

凤凰摇头:“神界的西王世安和北妃娜琳勾结,不久将有一场叛乱,东皇太一会和南后伽罗联手,到时神界分为两派,大战一场。我有太多要忙,我必须回归神位,才能彻底击败叛军。而等我神力大全,修罗山的封印会更加牢固,到时候就不是星宫盘能帮你解开封印那么简单了。”

“可是,如果我进去,也拿到了普元石,而你刚好修炼完毕,修罗山的封印牢固,我会不会出不来?”向远问。

凤凰摇摇头:“不会,一旦除神之外的圣灵进去,封印自动消失。即便我归位,它重新有了封印,也会放你出来的。”

向远咬咬唇:“我想先回广常山,看看师父,师兄师姐他们。”

“骑鹤下江南,我送你一只白鹤飞过去如何?”凤凰问。

“你是嫌我御棒的速度太慢了吗?”向远双手叉腰,挑眉,“我想骑凤凰。”

“小孩子不能学坏。”凤凰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向远难得撒娇道。

凤凰支着下巴;“我让毕方送你去如何?”

“谁?”向远竖起耳朵。

“东方神鸟毕方。”凤凰说。

“是那个‘山出枭阳,水生罔象,木生毕方,井生坟羊’的毕方吗?”向远问。

凤凰点点头:“是啊。”

向远连忙道:“我听说毕方是大火之兆,它的名字有可能来自竹子和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长得像丹顶鹤,只有一条腿,羽毛蓝色的,还有红色的斑点,哦,鸟喙是白色的,是不是啊?”

凤凰带着奖励的笑容,赞赏道:“你懂的不少啊。”

“那是自然。”向远掐腰,鼻孔朝天呼出一气。

凤凰掩嘴而笑:“你想骑他吗?”

“如果能骑龙更好。”向远得陇望蜀道。

凤凰咳嗽一声:“你别得寸进尺了,借你一匹白龙马就已经不错了。”

向远哼了一声:“你不能将我瞬移到山脚吗?”

“我以为你想看沿途的风景的。”凤凰故作惊讶道。

“时间紧迫,你以为我是个没轻没重的人?”向远不以为然到。

“好,我送你。”凤凰说。

将向远护送到广常山的山脚,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凤凰才说:“出来。”

青龙默默从树林间走出。

他对着凤凰行了一礼,说道:“殿下真不客气,属下说骑就骑。”

凤凰不在乎说:“事情办妥了吗?”

青龙恭顺道:“一切都弄好了,至于梵洞……”

“先放着。”凤凰说。

“是。”青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