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戏恶霸(二)

告别了王书生,向远和武游祥继续接下来的路程,他们来到了一个牌坊,大石上刻着红色的“白鹭村”三个大字。

二人一进去,就迎面撞见几个人背着大小包袱,后面跟了两三辆马车,急匆匆要出村的样子。听旁边的一位店铺老板哀叹道:“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二人心中一阵犹疑,却又有一户人家带着行李要离开。

武游祥随便抓了一个行人问:“这位小哥,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会有一些人家搬离?”

行人看了二人一眼,猜晓是外来的,说:“二位有所不知,我们这村子啊,是活不下去了。奉劝二位也趁早离开,切万不可在这里住宿。”

武游祥眉头一皱:“这是为何?”

行人叹道:“这事不方便说,二位还是离开吧。”

武游祥抓住不放:“你不说,我就不放你走。”

行人挣扎不过,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告诉你,你反不领情!”

“你今天不说出原因,我就不放你走。”武游祥强硬道。

向远忙来劝住,好言对行人说了两句。行人见向远眉眼不俗,果真有一点仙姿,便轻声道:“也罢,二位跟我来。”

二人跟着行人去了一间小屋。行人招待二人坐下,自己去将门窗锁严实了,才坐下,小声道:“这事啊,要从十三年前说起。”

十三年前,白鹭村还不叫白鹭村,它只有一个很俗的名字,村子的后头也有一座美丽的山丘。

村里有个老汉祖上人丁香火不旺,到了他爹那辈,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成亲之后,本指望多添男丁,延续香火,可老两口子都快六十了,也没有养过一男半女,眼看这老汉就要断了香火。

突然有一天,老汉的妻子从地里回来后说自己不舒服,还一个劲的干呕。老汉把村里的赤脚大夫找过来一检查,发现他老婆居然是有喜了。

得到这个消息,老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每天乐乐呵呵的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着小衣服,缝虎头鞋,可老汉在一旁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几年前老汉看着自己都这么大岁数了,知道想要孩子是没有希望了,便没再和老婆同过房。村里也有人议论他老婆,他也不去计较,心说老太婆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早过了生育的年龄,别说是我的种,谁的种她也怀不上啊。

眼看着自己老婆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老汉越想越觉的蹊跷,就劝老婆去城里找大夫看看,便是本村的大夫也无妨,瞧瞧是不是害了什么病了。可他老婆说什么也不去,说就是怀上了,肚子里的娃还动呢。

转眼十个月过去了,到了临盆的这一天。老婆在屋里炕上疼的直叫唤,两个接生婆出出进进的忙活着,老汉蹲在院子里,不住地唉声叹气,脸上丝毫没有即将要当父亲的喜悦。

大约只过了一半个时辰,就听见接生婆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娘呀!”紧接着又是几声东西摔碎的声音。老汉知道是出事了,赶紧的跑进屋,见他老婆瘪着肚子,躺在炕上呼呼的喘着粗气,两个接生婆有一个趴在炕沿上,看样子是晕了过去,另一个也倒在墙角,吓的浑身筛糠,哆哩哆嗦的望着炕下边的血盆子。老汉拿眼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那盆里边竟趴着一只半丈来长的身上犹带着血丝的白鹭。

消息传出,村里顿时就炸了营。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有根老汉进山套狐狸,冲撞了狐仙,狐仙发怒让他老婆生了个白鹭妖;也有说他老婆本来就是个白鹭妖精,修炼到了岁数便产下了后代;村长儿子在外地混过几年,自认为见多识广,在村子里胡说八道,说这种情况城里头也有,叫返祖现象。

老婆受不了打击,没两天就咽了气。村长指着那只白鹭对老汉说,这东西留着不吉利,还是赶紧的把它弄死。老汉刚给老伴办完了后事,望着墙角里冻的缩成一团的白鹭,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心想它怎么说也是老伴怀了十个月生下来的,也算是我的半个孩儿了,让我把它弄死,我咋能下的了这个手啊。

第二天,老汉便背了铺盖,抱着那只白鹭,跑到深山里搭了个窝棚。从此就住在那把白鹭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给养了起来,每天给它喂水喂饭。

后来,村里的人觉得这事不吉利,便都从此闭口不提;这个村子又是地处群山之中,水陆都不通,消息也传不出去。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的给瞒了下来。

可是好景不长,十年后的一天,传出有一名外来的捉妖道士在山里失踪的消息,道士的两个小徒哭得死去活来,定要村里人给出交代。村长组织了好几拨人进山去找也没找到。后来有几个进山露营的顽皮孩童跑到村长那儿,说他们在山里遇到一只很大的白鹭,足有七丈长。

办公室的负责人听了这件事,心想搞不好以前那几个失踪的人就是让它给吃了,要不到现在怎么连尸首都找不找?眼见着旅游区的效益越来越差,要是不把这个祸害除了,恐怕以后就没人敢来这旅游了。于是当下便组织了一批人,进山打白鹭。

捉妖队在山里转悠了十几天,却连个鸟毛也没看到。有天晚上在一家农民借宿的时候,那家主人偶然间跟他们说起了十年前有个老人生了只白鹭,老汉又带着白鹭跑到山里的事。两个道童急忙问那老汉现在在哪,主人说就住在前边这座山的山坳里,那边野果子多,野物多,人在那能活。

没两天,接到报告的村长就派人找到了老汉住的窝棚,把白鹭的事跟他一说。老汉起初不信,说:“我那白鹭虽然是个畜生,但它只吃林子里的野物,从来就没有伤过人。”来人道:“你不信也得信,那人不是让你养的白鹭吃了还能是让耗子拖了?既然它能吃野物就也能吃人。你养出来的祸害,你就得负责把它弄死,要不然你就得吃官司,给那几个人偿命。”老汉一听要偿命,心里就害了怕,只好去山里找他的白鹭。白鹭看到了老汉,非常高兴,立刻从湖泊游出来跟他亲热。老汉看到白鹭,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道:“我带着你在山里躲了十年,到底还是没能把你的命给保住;你这个畜生咋也自己作死,山里野物这么多就不够你吃的?你咋个还吃起人来了,现在外边的人要你偿命呐。”

白鹭像是听懂了老汉的话,用翅膀在他腿上一拍,把他带到了一处峭壁前。峭壁上有个山洞,洞口只是一道窄窄的裂缝,非常隐蔽,要不是白鹭领路,一般人还真难发现。

山洞里边很大,地上散落着许多金银首饰。老汉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心说这可能是被白鹭吃掉的人身上带的,消化不了就吐在了这里。想不到自己养大的白鹭竟做出了这样的事,也着实的该死,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儿啊,你做的孽太重了,我下不了手,你还是自己寻个了断吧。”白鹭听他说完,低下头不动了,似乎显的很委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白鹭抬起头,蹭了蹭老汉的脸,慢慢的走到峭壁边,把头猛的甩在石壁上,撞了个稀烂。

老汉抱着死去的白鹭哭了好一阵,就找地方挖了个坑把它给埋了。回到家后,想起了那些首饰,便通知了村长等去拿。村长和几名壮丁、两个道童按老汉说的地点找到了那个山洞,一看里边的东西,大吃一惊。那些首饰似乎是历史悠久的文化古物,,并非这时代的东西,一名识货的老人说这是一个前朝富贵人家的墓葬,大家便组织发掘,从里边出土了不少的陪葬品。最后还从一个被落石堵住的墓道中掏出来一具快要腐烂的尸体,两个道童过来一查,可不正是他们的师父!原来那道士名义上说是捉妖,发现了墓葬的秘密,便来这里摸金。结果金没摸到,反被塌下来的石头堵住了墓道口,给闷死在了里边。

老汉听说了这事,悔得一口气没上来,生生的就把自己给憋死了。

后来又有一位外来道士想把白鹭的尸体带回去研究。可把那个白鹭坟挖开后一看,里边除了几根白色的羽毛外什么东西也没有。那个道士向一个路过的老太太打听。那老太太就跟他说,老汉死的那天,晚上刮大风,她亲眼看到白鹭从土里爬出来,朝着天空的方向飞走了。

村里的好多人也都说他们在那天晚上确实看见有一道白光从那个坟里飞出来,真真的就是白鹭。

于是,这座村庄就该名为白鹭村,老汉和白鹭生活的山就叫白鹭山。

故事到这差不多就结束了,可惜,没隔多久,村里人就生起了利用资源赚钱的念头,人们在白鹭山上砍树采矿,山被挖空了,成了一片真的平地。而就在平地出现的第一晚,阴风大作,树木被吹倒了不止十棵。也是从那晚开始,每一晚都会有一户人家死亡,按着房屋顺序,死亡的阴影很快笼罩了整座白鹭村。据说有人看清那是一只白鹭的形状,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也有些人收拾东西搬到别的村庄。白鹿村的人事越来越少了。

“差不多不到半个月,整个村的人都要搬走了。”行人说。

二人听完了故事,都沉默不语。好半晌,向远才说:“可能是那只白鹭灵性十足,含冤而死,阴魂化为怨念,变成了食人鸟来报仇。”

行人唉声叹气:“也有道士是这么说的。我们花重金聘请了许多云游道士捉妖,结果都是……有去无回啊!”

向远站起身,拍拍胸膛:“我是广常山弟子向远,斩妖除魔,是我的强项。”

行人说:“你可别吹牛,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武游祥作证道:“他真的是仙门弟子,我是武林榜第二十一名武游祥。”

行人对武林高手没啥兴趣,倒是觉得向远有几分可靠,便说:“两年前我们村新换了村长……原来的那个没了……如果你们真有本事降得妖怪,我会跟村长申请,重重有赏。但如果出了人命,就不是我们能赔得起了。”

向远笑道:“这算什么,我也不要什么报酬,就把今晚白鹭回来的那户人家屋子腾空出来,借我兄弟二人住宿一下,包管把妖精捉住。”

行人半信半疑,说:“那户人家早搬走了,我可以现在就带你们进去住,不过你们若出了什么事……”

武游祥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磨磨唧唧的,我还嫌饿呢,你带我们去哪里,顺便带鞋好吃的饭菜。”

行人道:“这个没问题,等我先去通知村长。”

云气萦绕中,凤凰展翅高飞,很快便望到了向远和一个蓝衣男子。它羽翼一扇,化作火光,流星一样陨落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变成一个妙龄女郎。红衣黑发,柳眉细长,肤色白皙,那双漆黑的眼眸格外明亮。

“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了吗?”女郎道。

“你想引蛇出洞?”

女郎没说什么,一路走向街市。行人稀少,她走到一家客舍,拍拍柜台:“掌柜的!”

掌柜是一个中年男子,正趴在柜台上睡觉,抬眼醒来,见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忙道:“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女郎道:“给我来一间房,我要暂住三日。”

“好,客官,请出示一下住店凭证。”掌柜的说。

女郎挑挑眉。

……

“哥,住店凭证是什么?”

“你问我?咱们又没住过店,怎么会知道。”

……

女郎舒展柳眉,嫣然一笑:“掌柜的,住店凭证长什么样?”

“没有吗?那就不能住了。”掌柜的说。

女郎笑容满面道:“我出来匆忙,带是肯定带了,只不知凭证具体是什么样儿,请掌柜的先给我看看,再找出也不迟。”

“没有就没有,还说那么多干嘛。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到外,怎么连个丫鬟都没有?”掌柜的说着,留意到她背的宝剑,眉宇有一抹疑惑之色,莫非……

女郎眼珠子一转,腾出右手都背后,变出一份海捕,向掌柜的丢眼色:“一时匆忙,真的不记得了。”

掌柜的看到海捕公文,便以为是位男扮女装的捕快,忙道:“客观,这个好说。只是住店凭证……”又看了看公文,“既然有这个,那可以通融通融。”

女郎笑道:“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好,好,客官这边请。”掌柜的引路。

女郎边走边问:“掌柜的,为什么这里街上的人这么少,是有什么事吗?”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里啊……”掌柜的环顾四周,道,“客官还是别问了,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连我都想早点搬走了。”

“这是为何?”

掌柜的不肯说,女郎再三问及,掌柜的无奈小声道:“咱们这一个月出了件怪事。每晚都有一户人家死去,从街头一路按次序下来,已经死了好几家了。衙门那边也没找出个结果。听说有个人半夜上茅厕,头看见一个白色的骷髅头,真是吓死人。那人在茅厕里憋了一夜,第二天跑出来,看到附近的那家人都死了。”

女郎道;“那请了法师吗?”

掌柜的说:“可不是,我们所有户人家都凑了几百两,请了三个道士、一个和尚,还不都死在怪物的手上。光是人命官司我们就吃了不少亏,更别提现在再请人了。”

女郎说:“再过十八里录就是错愕删了,为何不辞辛苦去请那些仙人呢?”

掌柜的叹道:“客官,你是说笑吧。十八里虽说长,但坐车几天也能到,可是,那些仙者醉心修行,我们何尝没有去请的?他们说非五千两金子不降此妖。咱们这些穷苦百姓,哪来着许多金子?便是合村凑起来,也不够啊!”

“你怎么知道这是妖呢?”女郎道。

掌柜的闻言,忙抬指道:“莫提莫提!客官,你还是早些走吧,差不多五六日,我们这村子的人都要搬完了。”

女郎说:“自然。”

掌柜的又说:“客官,今日是七月十四,您更要小心些了。晚上切不可出去。”

女郎笑道:“我夜来不睡觉,出去作甚?”

掌柜的点头:“这就对了。”

不一会儿,掌柜的指道:“客官,您就住这吧。”

女郎一看,这地方分明是一个棚子,上面铺了一堆干草,简陋的就好像跟马厩无甚区别,哪有什么房间!

……

“哥,我好像被骗了。”

“我听说开店的都是些下九流或那作奸犯科之类的非正常人。怪只怪我们没尝试过住店,谁知道人间居然是这么个调调!

“还不如栖梧桐。”

“这里穷得连树桩都没有。”

“我们要不去找向远,看他们是不是也睡马棚?”

“他们可能睡空心树洞。”

“不是没树桩吗。”

……

女郎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声谢,掌柜的去做菜了。

女郎忽然叫住他:“掌柜的,这里怎么就你一个人?”

掌柜的苦笑道:“唉,伙计们全搬走了,可不就剩我一个了。”

女郎站在干草上,说:“哥哥,我看过一些话本子,开店的人很多是实在没有正经的营生可以做,而且很少有人住客舍的。”

“他会不会在菜里放蒙汗药,然后做人肉馒头?”

女郎摇头道:“这里已经乱成这样,他哪还敢。”

“今晚真睡这?”

“笑话!”

片刻,女郎去吃晚膳。她的体质,本不需饮食,只是意思意思罢了。

……

“没毒,他还有点良心。”

“呵呵。”

……

夜深人静,女郎徒步走出棚子,仰望冷月洒清辉,足尖一点,腾身跃出围墙。她走过一条条街巷。她已经感知到向远的去向,只是现在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阴森的气息,她眉头一皱,居然又来一个。

她故意放慢脚步,款着腰肢,到一家门前,忽来了一位衣冠华丽的男子,形容俊朗,相貌堂堂,谈吐清雅,向女郎作礼道:“姑娘。”

女郎大方还礼;“公子。”

男子亲切地笑道:“姑娘为何一人深夜到此,可是迷路了?今夜中元,若遇上什么危险可就不好了。”

女郎温婉道:“小女子初来此地,无处投奔,遂夜来徘徊,让公子见笑了。”

男子笑道:“若姑娘不嫌弃,可去小生家中一宿。”

“不会麻烦公子吧?”女郎说着,抛了一个媚眼。

男子心神一荡,笑意更浓:“怎会,姑娘来,小生高兴还来不及呢,定会好好招待。”

女郎也不回绝:“那就有劳公子了。”

男子把手一伸:“姑娘请。”

女郎并袖走,男子在一旁。

须臾,男子指着一家灯火明亮处:“便是这里了。”

女郎忽然一笑,那声音透出的娇气使得男子浑身作痒,早按捺不住。女郎眉眼弯弯,问道:“公子家中可有他人?”

男子大喜,道:“小生家人已睡,并无他人。”

女郎道:“那公子为何不睡,一人外出?”

男子道:“小生本是睡着,忽心血来潮,一人出外信步寻到了姑娘,可不是有缘么!”

女郎一笑,道:“那你还不请我进去。”

男子大喜过望,忙开门:“姑娘快请。”

女郎拣了一条椅子坐下,男子脱了外套,道:“姑娘,夜深寂寞,不如我们做点什么吧?”

女郎但笑不语,烛火映衬得她的脸颊越加红润,更添了分妩媚与妖娆。男子淫心荡漾,不由分说就要去搂女郎。

女郎将身一转,娇嗔道:“你着什么急呢。”

男子笑道:“只缘你太美,我受不住啊。”说罢,如饿虎一样扑过来。

衣裳破空的声音,皮肉被刺开,男子怔怔地看着女郎,胸口被插了一把剑。没有血,却疼。

女郎神情冷傲,道:“你且看看我是谁。”金光一化,变回了黑斗篷的模样,她刻意将帽檐压低了低。

男子提高警惕:“你是何人?”

凤凰平淡道:“神界天之子。”

男子还未待反应,就被凭空击了一掌,本是恶鬼,魂消魄散,灰飞烟灭。

屋子消失,只是一个废弃的家宅。凤凰打个哈欠,说:“咱们去看看向远吧。”

武游祥在夜色下舞刀,抬腿跨步,行动翻飞间,忽觉一阵阴风刮至,忙仗剑寻去。

向远安安稳稳地躺在榻上,几乎已要睡熟了。屋外狂风大作,门突然被吹开,冲进一只体型怪异的大鸟,张着血喙就要一口将人吞下。向远是仙门弟子,有所察觉,一下睁开眼,发现身体如同被麻绳捆住一样,动弹不得,心知不妙。

他斜眼一睨,大概看清是什么怪物。

怪鸟口喷出一股黑气,向远使不了法术,晕了过去。

怪鸟大大张口,正要俯下头,说时迟,那时快,两道寒光左右刺来,伴随着门外一声:“住手!”怪鸟闪至一旁,那寒光是两把旋转飞来的刀,插在墙壁上。

武游祥靠着向远教过他的刀诀,抬手,双刀自动飞回他的手中。他举刀又砍怪鸟,怪鸟长唳一声,扇动翅膀,把房顶撞开,飞走了。

武游祥哪肯放?瞥了榻上呼呼大睡的向远一眼,匆匆追鸟了。

武游祥刚走,屋内就出现一阵金光,凤凰披着黑色斗篷,走到榻前,将他扶起,柔声道:“向远,醒醒,向远。”

向远朦朦胧胧地挣开眼,入目便是一个黑色的兜帽罩着半张脸,下面皆是黑色的衣裳和精致的银饰。熟悉的装束,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仿佛亘古以来就没变过。

向远渐渐清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人。

向远微微抿出一抹笑意,又晕了过去。

待再睁开眼,已经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凤……凤凰?”

凤凰噙着笑:“是我。”

他急忙拽进那一角黑袖,真实的触感,告知他不是在做梦:“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凤凰笑了笑,摊摊手,状似不经意的叹气,“你一出事,我就要来给你收烂摊子。”

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鸣叫,向远下意识地往凤凰胸前缩了缩。凤凰微侧头,神色几不可闻。

武游祥腾身飞跃,目光炯炯地盯着空中的一只张开房屋一般大小羽翼的巨鸟。这只鸟毛色暗黄,却挡住了皎洁的月光,投下一片阴影,熏人的污秽之气扑面而来。利爪如勾,闪着光泽,当胸便向武游祥抓来。武游祥翻身一转,躲过这一势,身后的屋顶却连瓦塌陷。

“祥哥,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

向远直勾勾地盯着凤凰,似乎觉得她应该有办法。此时不说,以后想问就没这么方便了。向远便说:“凤凰,我有一个叫玉槿微的师姐,脾气和你差不多怪,但人很好的,她为了救我,念寂灭咒魂飞魄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凤凰斟酌一下:“寂灭咒,绝天神灭,血泪无言。绝天的寂灭,精魂必受损。非神无以无恙,不念为安,非正不灵,她既是仙,也难逃命数,魂魄已散,何处去寻?”

向远急道:“她不是仙,她是魔。”

“你真想救她?”凤凰问。

向远一听,忙点头:“她是为我而死,如果不是她,当时死的就是我了。”

凤凰沉思一番:“传闻神界东皇太一有一面天地宝镜,可以带你找寻想要的东西。但那面镜子终属神界,且很难控制,若不会用也没用。而且你连第一步神界都到不了,更别提进东极大殿找天地宝镜了。”

“天地宝镜?东极大殿?”向远说着,袖中的手隐握成拳。果然是这样,真的需要去神界。

其实他很想问,凤凰究竟是什么人。她知晓这么多,法力又高深莫测,绝非等闲之辈。向远有些怀疑,凤凰是不是……

“你知道除了蜀天道,还有什么办法去神界吗?”向远问道。

“成神,只要是神,就能随意进出神界。但古往今来,只有少数修行的修成了神。六界以伸为大,另五绕其左右。如果人想进神界,没有机缘,比登天还难。”

“我现在,只剩下登天的法子了吗?”

凤凰抬起向远的一只手臂:“你这上面的佛珠,法力不一般,可以护你周全。”

向远看看手腕上的佛珠:“这是玉槿微的。”

“嗯,”凤凰道,“你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攀登蜀天道,若成仙就更好。不过,天地宝镜终是神器,不会外借,它本归东皇所有。”

向远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玉槿微虽然是魔,但她本性善良,为救我而死。我欠她的,总要归还。我会用我最真诚的语言来恳求他,让他把镜子借我用一下。”

不用你求,他不在神界,不过他若恢复记忆,肯定会答应你,凤凰心道。

“不过,我要怎样对那个东皇说,他才把天地宝镜借我呢?”向远忐忑道。

凤凰想了想,说:“他平常不在东极大殿,你进去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哦,”向远心生疑,“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凤凰笑道:“我在天地活了这么多年,知道的能不多吗?”

“你多大了?”向远脱口问。

又是一声嘶厉的鸣叫,向远惊呼出声。

凤凰好言劝慰了向远,抱着他一路走来。步伐从容,斗篷摆随着优雅的动作而飘逸地摇曳,又如此神秘。

向远紧紧握着凤凰黑衣罩凝脂的手臂,看清高空那只狰狞的巨鸟,头颅赛钟,眼珠像红灯笼,羽毛看似坚硬,羽尖上还布满了寒光闪闪的金刺,一双布满蛇鳞的双爪沾了点污垢。更可怕的是,它翅膀的每一片羽毛之间的间隙都安插着可以活动的人头,那应是被它吃掉的人身上的,一个个眨眼睛张嘴巴,有欣喜的,有愤怒的,也有惊恐万状的,表情不一。

“好恶心。”向远有点想吐。

凤凰道:“食人鸟嗜人成性,但凡吃了一个人,那死去的人的头颅就会从它的翅膀上钻出,却没有意识,如同僵尸。”

“真可怕。”向远吸了一口冷气,还是不敢看食人鸟。

“它的右爪上方还少一个头颅,也就是说它只要再吃一个人,就能得道成人,为祸人间。”

“决不能让它得逞!”向远道。

这边还在决斗,食人鸟猛地张大嘴,喷出一口黑雾,漫天便是那腥臭的液体。向远直想作呕,凤凰把手一挥,结界罩住他们。武游祥自己也结印护身,他看不见凤凰,也没注意到向远,他现在以信用在对付食人鸟上。

黑雾散去,武游祥大喝一声,拔刀“锃”的两道寒光,食人鸟发出怪叫,几片羽毛和两三个咕噜噜的人头落到地面上。

向远忍受不住,真的呕吐了出来。

“乖。”凤凰轻轻拍了拍向远的背,向远发觉自己好受多了。凤凰再用黑袖子一拂,不论是向远的呕吐秽物还是鸟羽人头,都不见了。

食人鸟又向武游祥抓来,武游祥交错双剑挡住利爪,巨大的冲力把他压回到地上,后面地裂,尘土飞扬。食人鸟又是仰天一声长鸣,双目含血红的凶光,向武游祥扑来。

“祥哥!”向远叫道。

“他听不见,我设了结界。”凤凰说。

向远转头对凤凰说:“凤凰,你去救救他吧,好吗?拜托你了。”

凤凰低头道:“向远,你看。”

食人鸟发出更为剧烈的嘶叫,随后全身冒火,火焰将它彻底燃烧,散发出浓重的焦味。武游祥大为惊疑。约莫一盏茶工夫,食人鸟被烧得灰飞烟灭。

“怎么会这样?”武游祥喃喃道。

向远欣喜道:“谢谢你,凤凰!”

“不必谢,这些都是要代价的。”凤凰淡漠道。

“什么代价?”向远一听,又不好了。

“你以后会知道的。”凤凰说。

向远见她不肯说,也不追问,心想凤凰不会害自己,放松起来。

凤凰道:“我先走了。”

……

“食人鸟因死前的冤魂心结未解,心生邪念,也就走上了不轨路,但凡它有一丝善念,便可得正果修成人。”

“人心不古,何况鸟呢。”

凤凰一低眸:“你跟朱雀说一下,准备好天地宝镜。”

“你真要帮他?”

“这本来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