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苓缩在长袍里,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轰隆一声巨响,雷声在耳边炸开,那雷近到彷佛要劈到人一般。

她浑身一颤,往男人怀中又钻了钻。

陆修凉面色凝重,脚步飞快,他察觉到怀中人的瑟缩,手臂又收紧了些。

大雨滂沱,如烟如雾,天地间被连成一片,隔着层层水雾,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一间房屋,似是闲弃的寺庙。

如此偏僻,怕是无人在此,没办法给她找些吃的。

陆修凉脸色难看,他脚步匆匆行至屋前,抬腿将门踹开。

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果然是空无一人。

他将月苓轻轻放到地上,长袍已经湿透,小心翼翼将衣袍褪下。

轻叹一声,“还是湿了。”

月苓抬起头,看他自责又懊恼的样子,不甚在意地笑笑,“只有外杉稍微湿了一些,其实还好呀,你看,还挺干的。”

说着她将胳膊伸到他面前,作势让他检查自己的袖子。

陆修凉微楞,没想到她突然的举动,有些无措。

月苓疑惑地看着他,小声嘟囔着:“真别扭。”低下头去,见他右手背后,手中还拎着那件湿透的衣袍,也没多想,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肩膀处。

手下的布料微微潮湿,少女身形纤细瘦弱,肩膀更是单薄,彷佛一用力就会碎掉。

“倒是你。”月苓眉头紧蹙,语气中多了几分焦急,“没有一处是干的!”

陆修凉此刻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里衣,因浸满了雨水而变得湿哒哒的,布料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将男人完美的身材勾勒出来。领口因剧烈的运动而变得松垮,露出了健硕的胸膛。

许是刚刚跑得太快的缘故,他微微喘着气,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竟让月苓品出一丝诱惑的意味。

月苓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帕,帕子只有一点潮。她细白的手握着锦帕,认真地将他头上的水滴擦掉。

她艰难地举着手,心中暗自嘀咕,这人长这么高做什么。

陆修凉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无奈一笑,配合地弯下腰。

二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近,呼吸交缠,气息相闻,暧昧纠缠。

月苓专注地替他擦着,视线扫过男人俊朗的面庞,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

陆修凉的视线痴迷地在她俏丽的容颜上流连,女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双瞳剪水,顾盼流莹。

他胸口像是被羽毛轻轻扫着,无形中有一根丝线拉扯着他的心,而线的另一端便握在她的手中。

她专注的样子也是这么可爱,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能在他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

男人眼神变得无比柔软,眸黑似深潭,喉间干涩,薄唇轻抿,像是被蛊惑一般慢慢凑近。

空气突然变得燥热难耐,头顶的视线越来越炙热滚烫,月苓害羞地垂下了眼眸,眼神闪烁,就是不去看他的眼睛。

她想,如果他要是吻下来,她一定不躲开。

男人的脸越来越近,她心中竟燃起一丝期待。

真是太不矜持了,月苓脸颊发烫,羞窘地咬着下唇。可是情难自抑,她两辈子的初吻都还在呢。

不,上一世的应该是不在了吧。毕竟阴错阳差的那一次,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虽然不是清醒的,但初吻应是不在了。

她心不在焉地胡乱擦着,陆修凉突然直起身体,灼热的视线从头顶挪开,炙热褪去,暧昧一扫而空。

???

月苓错愕地看着他,眼中还带着些不可置信。

他还是男人吗??

常听霍明辰说男子大多会屈从于本能,一般不太忍得住,怎的到他这里统统不一样了呢?

是她不美吗……她没有魅力吗?月苓陷入了自我怀疑。

当初成婚两年他都与自己分榻而眠,每夜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也克制守礼从无半点逾越,偶尔才会轻吻她的额头。她真的怀疑,死后听到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不是真的。

如今只是躲开了不吻她,当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月苓眉间轻蹙,脸上露出颇为困惑的神情,她的身体就这么没有诱惑力吗……

男人耳根红了个彻底,他艰难地挪开视线看着别处,嗓音沙哑,“抱歉。”

又是道歉!就知道道歉!气死她了。

月苓气不打一处来,心口被堵得难受,狠不得爬到他背上狠狠揪他的耳朵。

她把手中的丝帕塞到他怀里,气鼓鼓地瞪着他,没好气道:“你自己擦吧!”

陆修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中有些茫然,他接过半湿的手帕,指尖细细摩挲着,布料丝滑柔软,忍不住浮想联翩,不知她的皮肤是不是一样的触感。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月苓觉得十分郁闷。

回想起刚刚的每一幕,她狠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越想越气闷,脸颊又红又烫。

最后恼羞成怒道:“你会生火的吧?去看看有没有能生火的物什,赶紧把你这一身烤一烤!”

余光瞥到他藏在身后的右手,飞快道:“把你的衣服给我,你快去!”说罢便去夺他的衣服。

陆修凉脸色微变,迅速避开了她的动作。

月苓察觉到异常,狐疑地看着他,“你有事瞒着我。”

陆修凉抿着唇看着她。

月苓皱着眉,“右手伸出来。”

男人不动,只一瞬不瞬盯着她。

月苓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用力拽,可是她的力气怎么能和陆修凉相比。

他是打定主意不给她看。

月苓松开了他的手臂,手无力地滑了下去,唇张了张,又紧紧抿住,胸口憋着一股气,声音也低了下去:“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没来由得心一慌,见她生气他就手足无措起来。

轻叹一声,瞒不过了。

陆修凉将衣袍扔在地上,沉默地把手伸了出来。

手已被鲜血染红,被雨水浸湿的墨色外袍上暗黑一片,月苓分不清那上面是水还是血。

月苓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血肉模糊的右手,陆修凉只能看到她的发顶,见她久久不动,心中更加慌乱。

终于,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去拉他的手臂,她不敢用力,生怕他会疼。

她将他的手掌轻轻托起,捧在自己掌心中,看了半晌,捏紧拳头用力砸向他的胸口。

陆修凉左手反扣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结巴道:“我无事,不疼,真的。”

她一直不愿将头抬起来看他,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陆修凉无措得像个小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任由她动作。

月苓一语不发,不与陆修凉对视,她抬头望了望四周。

这间寺庙虽久未来人,有些尘土,但还算整齐,佛前有两个蒲团,可以用来当坐垫。

她绕过他,径自走到蒲团前,抬手掸了掸尘土,被呛得直咳嗽。

陆修凉担心她,忙不迭跟了上来,看她还是不理人,心中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月苓没理会他,将蒲团拿起来,走到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放下,陆修凉一直跟着,他想帮她拿,却被她躲开。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月苓闷闷的声音终于传来:“你坐下。”

陆修凉松了口气,还愿意和他说话就好,只要不厌弃他,怎样都可以。

陆修凉规规矩矩地坐在蒲团上,男人腿太长,坐在小小的垫子上显得格外委屈。

月苓神色严肃,红唇轻轻嘟着,皱着眉看着他的伤处。

见她还在看,他连忙解释:“我真的没事,以前在战场上,受的伤不计其数,这点不算什么。”

她吼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忍无可忍,这人真是气死她了。

气得她心肝发颤,真想冲上去打他一顿。

男人噤了声,抿着唇看着她。

月苓垂眸思索片刻,开始解自己的衣裙。

陆修凉大惊失色,差点一跃而起,磕磕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月苓没理他。

她穿的多,解开了外袍,里面还有件纯棉的衣裙,她将上衣的衣摆拉出,手下用力,撕扯下一大段布料,又默不作声将衣裳系了回去。

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了干净的里衣,她捏着袖口,用手腕处的衣料小心翼翼地给他清理了手掌周围的血迹。

洁白无暇的寝衣被鲜血染红,她擦得认真,他看得温柔。

男人喉结轻滚,沉声道:“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他暗黑的眸子中满是柔情,心中喟叹,得此关怀,此生足矣。

月苓毫不在意,“嗯。”

擦拭干净,她将布料轻轻缠绕着他的伤口,动作轻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末了懊恼道:“我包的不好,疼就告诉我。”

陆修凉却淡淡笑了,笑得满足,温柔说道:“不疼。”

只要不是伤在你身上的,便都不疼。

那年的黄昏,也是如今日一样的场景。她专注地包扎,他静静地看着。

“谢谢。”

这句谢,终是说出来了。

月苓轻哼了一声,娇态尽显。

她把他的手包成了一只猪蹄,要多丑有多丑,翻来覆去看了看,嫌弃地撇了撇嘴。

陆修凉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道:“好看。”

月苓认真看着回望他,一字一顿:“你听好了,若是你以后受伤了再想瞒我,我就永远都不再理你了,永远。”

虽是威胁的话,但他却心情熨帖,“好。”

“你这样,我心疼。”

陆修凉呼吸一滞,心中划过一股暖流。

这间破庙的窗户有一扇已经损毁,一阵狂风刮过,月苓浑身抖了抖。

男人脸色沉了下去,飞快地起身去找寻起火用的东西。

月苓觉得有些困倦,抱着膝看着他忙来忙去。

双臂安分地放在膝盖上,头渐渐变重,不多时便睡着了。

意识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隐约看到他挨着自己坐着。

火烧的很旺,很暖和。

迷迷糊糊睁开眼,偏头就对上了他充满爱意的眸子,不自觉就看入了神。

他的脸可真好看,身材也好。

她头枕着胳膊,偏着脑袋盯了他许久,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

“将军。”突然轻声唤他。

陆修凉觉得呼吸更艰难了些,“何事?”

她眨了眨眼,“我喜欢你。”

手猛地攥紧,咔嚓一声,手中的木柴被他单手折断,手臂僵住,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陆修凉有一瞬间的耳鸣。

没听到回音,月苓继续道:“你听到了吗?”

声音愈发沙哑,“什么。”

甜甜道:“我喜欢你。”

“……”

她锲而不舍,“好喜欢你呀。”

男人气息不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他红着眼,牢牢盯着她,样子有些吓人,“再说一遍。”

月苓粲然一笑,主动凑了上去,头靠着他的肩膀,手圈住他紧实的腰腹,轻声道:“我喜欢你啊。”

少女清亮甜美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他听清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