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缘 由

紧接着的一整天,王亮都表现十分压抑,一直在回避我。吃午饭的时候,我终于在食堂找到了他,那时候食堂广播里正在放周杰伦的歌,王亮低着头吃饭。

我想他一个无神论者昨晚突然看到鬼,一定受了不少刺激,问:“昨天晚上感觉怎么样?”

王亮说:“不怎么样,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然后就闷声不说话了。

气氛变得比较尴尬,我打算用全世界人民的共同爱好——音乐,来打开他的话匣子,于是说:“周杰伦的这首《菊花台》不错。”

王亮抖了一下。

我猜昨天晚上闹鬼的事一定给他造成很大的阴影,于是安慰他道:“不要担心,昨天晚上的事我会负责。”

然后我掏出一张纸,把小二楼的路线写上去,然后递给他说:“星期六晚上八点来这里。”作为一个细心的人,我特意挑了晚上,晚上阴气重,对吊死鬼认人有好处。

王亮继续用那种惊恐的眼神看我,我低咳了一声,拍拍他肩膀道:“你一定得来,不来的话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不是我吓唬他,根据苟富贵给出的资料,结合他自身的情况,他十有八九,九有六七,最不济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冷宝源的转世。今天孔将军没察觉,指不定明天就发现了,只要他们一发现,王亮的小命肯定不保!

看他抖得这么厉害,我觉得他应该察觉到我这话中蕴含的深意了。他能明白我就安心了,我再次意味深长地冲王亮笑了笑,这次他感动得哭了。

我十分欣慰。

公司再没我什么事了,我坐公交车回小二楼。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吊死鬼伸着大舌头,扒着门缝儿一脸期盼地看着我。

我张嘴就说:“小孔,我跟你说件事,那个冷宝源其实害……”

吊死鬼闪亮着双眼,吐着舌头兴奋地盯着我。

我说不下去了,改口道:“王亮星期六晚上来,你到时候看看是不是他。”

吊死鬼欢乐地转了个圈,然后撒欢儿一样地往楼上飘,看见她舌头随着白裙子一起飘舞的样子,我心里百感交杂。

貔貅问:“你不告诉她冷宝源害死他全家?”

我说:“再说吧。”

作为一个善良的人,我没有办法对一个快乐的、甩着舌头转圈的小女鬼说出这么残忍的现实。

周六一眨眼就到了,这天吊死鬼一反常态,从早上就窝在二楼不出来。

云美捂着嘴笑道:“她借了我的胭脂,现在应该正化妆呢。”

我想了想,觉得她化妆也好,她脸白得也太瘆人了,涂点红色显得自然,最好把那俩大黑眼圈子遮遮,最最好是加个口罩。

小二楼的居民对这件事表现出了巨大的八卦心,一起守在楼下等待化妆的成果,连那孤僻的小鬼都把门开了个缝儿,期待地看着。

等到下午,二楼终于走下来一个大舌头女鬼。

我看到的第一眼就震惊了,世上再不可能有如此超凡脱俗的妆容了。

她脸上涂着两块难以形容的红色大脸蛋,眼睛画得一串黑,跟熊猫一样,不集中注意力找不到她的瞳孔,头上戴了朵小菊花,舌头上还打了个蝴蝶结。

吊死鬼很是羞涩地一笑,说:“这年代的东西偶用不惯,你们看偶吼看不?”

小鬼把门关上了,男人头、女人头钻回冰箱,连雷迪嘎嘎都扭开了脸。

她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巅,要是出去转一圈,如花、鸡姐、牡丹姐姐的时代就终结了,而且我敢肯定,几千年之内都不会有人超过她。

吊死鬼先把舌头往左边肩上搭了一下,然后又拽回来往右边肩上搭,问我:“放哪边吼看?”

“哪边都不好看!”我痛苦地捂住脸。

云美道:“要不然我把我的皮借给你?”

孔婷说:“可素偶想让他看偶自己原来的样子。”

我说:“得了吧,他看见你这样一定会吓死的。”

孔婷说:“木关系,他屎了不会占地方,可以来偶屋子里住。”

在旁边摇着扇子的三娘弯眉一笑,走到吊死鬼身边对她低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正想问,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王亮,这家伙也不知道几天没睡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十分憔悴,我说:“不是说好晚上来么,你咋来得这么早?”

王亮哭丧着脸说:“艺术家,你别威胁我了,咱俩不合适。我回去认真考虑了好几天,最后觉得其实我还是喜欢女人。”

我对他说这话十分不解,只能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王亮说,“我跟你说,你别看我装得一本正经儿。我幼儿园露鸡鸡给女孩看,小学偷看隔壁姐姐洗澡,初中阅尽天下A片,高中那会儿……哎,我是中国最早的一批网民,上网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下载小电影,武藤兰走的时候,我哭了一天一夜啊!现在我2T的硬盘上全是小毛片。”

云美走过去,鄙视地看了王亮一眼,然后又皱着眉头望向我。

我骂道:“你简直就是流氓!”

“没错,我就是流氓。”王亮抹了把脸说:“可是再流氓,我也不喜欢男人!”

我说:“当然,我也不喜欢。”

王亮精神一振:“真的?”

我说:“废话!”

王亮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云美见我没有和王亮同流合污,欣慰地点点头,进了屋。

我连忙转身,低声对王亮说:“不过,再正直的男人也有流氓的一面,不流氓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你什么时候把硬盘拿过来给我看看,咱们交流一下。”

王亮惊诧极了,目瞪口呆:“你对这个也感兴趣?”

今天不让你见识一下,你就不知道知识分子有多牛掰!我带他到我房里,然后把床板一掀。

床下的收藏物暴露在空气中时,王亮当时就震惊了,再看我的时候,双眼写满了钦佩。

然后在剩下的几个小时,我们根据两个人的共同爱好进行了深刻而认真的科学讨论。

当我说出我爱苍井空和小泽玛利亚的时候,王亮眼中射出了惊喜的光芒,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口齿不清地说他也是。

我觉得这兄弟一定是压抑了很久,不然也不会露出这样如释重负的表情。

等到我们交流完毕,已经形成了男人之间密不可分的革命友谊。

云美和三娘敲门进来,云美手里端了两杯水,笑道:“在门外就听见你们一直在说话,渴了吧?来,喝水。”

我抓了杯子正要喝,三娘扬起扇子点着我的胳膊道:“客人还没喝,你喝什么?”

我就奇了怪了,一杯白开水还分主客?

云美把杯子抵到王亮面前,笑道:“喝口水吧。”

王亮不疑有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刚要把杯子放下,忽然眼一翻,倒了下去。

“你们下毒?”我大惊,“想毒死他陪吊死鬼?”

“不要担心。”云美道,“这是迷药,死不了人。”

“迷药?”我正在奇怪,又见三娘走到王亮身边,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手一挥,倒在地上的王亮忽然站了起来,双目清明。他看了一圈房间,却像没有看见我们一般。奇怪地说:“这是哪里?”

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哥们,你没事儿吧?”

王亮对我的手视而不见,却像是听见了我的话,四处张望道:“谁在说话?”

“这怎么回事?”我问。

“我们怕他直接看到孔婷会被吓晕。”云美把我拉到一边道:“所以三娘对他使用了幻象,用来试探他前世的记忆。”

三娘从怀里掏出玉盘道:“他现在看到的是当初的将军府。”

玉盘上逐渐显现出画面,只见王亮待在一个黑乎乎的小屋子里,有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看样子应该是晚上。

王亮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朝屋子的门的方向走去,我抬头看看,玉盘上的图像和实际情况不一样,当初的门在我屋里是一堵墙。

王亮毫不犹豫就走了上去,“嘭”的一声就撞回来了。

王亮摸摸头,疑惑地看看那门,然后又走了上去,又是“嘭”的一声,这回鼻血都撞出来了。

“怎么回事?”王亮又摸摸头,准备第三次往墙上撞。

这也太惨了!我跟三娘说:“咱幻觉也用不着做得这么逼真吧?你真想撞死他啊?”

三娘嫣然一笑,然后扇子一挥,那玉盘中的门就换了位置。

“奇怪!”王亮看看面前的墙,又看看门,“刚才我眼花了?”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按理说他出去就到一楼大厅了,可是从玉盘看,他走到了一个花园,那花园正中的石亭里坐着一个女人。

从玉盘上看,这画面非常有意境,月明星稀,树影重重,石亭不远处还有一弯池塘,水面波光粼粼。

结果我走出去一看,外面还是小二楼的大厅,吊死鬼一本正经地坐在我三块钱买回来的蓝色塑料小板凳上。

道具不成,演员倒是很敬业。

王亮显然被眼前的美景、美人迷住了,愣了半晌,问:“你……”

孔婷伸手指向头顶道:“宝源,你看今天的月亮吼圆。”

我冲她指的方向一看,女人头正飘在半空中。

王亮愣了一下,然后低头道:“嗯,月亮的倒影也很美。”

我低头看去,男人头躺在一个花盆里。

雷迪嘎嘎坐在二楼朝这边哈哈地笑,王亮看了一眼他,很惊奇地说:“树上还有猴子。”

这几个友情客串的也太惨不忍睹了!

“宝源……”孔婷又叫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我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我靠”,她脸上还带着那绝世妆容。

王亮对着她半天没动,我心想:坏了,这不是抵抗力不足吓死了吧!走过去一看,结果大吃一惊,那厮竟然痴痴地看着孔婷,看愣了。

我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多么震古烁今的审美观!

吊死鬼笑了一下,在天上飞的女人头没扛住,掉下来了。

孔婷伸手指道:“你看牛星,尊漂靓。”

王亮说:“再漂亮的流星也不如你漂亮!”

吊死鬼低下头,羞涩地把玩着自己的舌头。

这画面太惊悚了,我看不下去了,捂着脸扭向一边,旁边云美用手肘碰了我一下,指向玉盘。

只见那花园中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白净的脸因为羞涩而浮现出一丝红晕。

云美低声道:“这才是孔婷原本的样子。”

玉盘里的孔婷轻启朱唇,说道:“宝源,你说你会回来找我,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我看看小二楼里大红脸蛋的吊死鬼,又看看玉盘里的少女,心里百感交集。

生前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死后却变成这般模样。

王亮不做声,孔婷又道:“可素你最后还素来了。你一向待我很吼,前世不来肯定有你的原因,我不怨你。宝源,等了你几十年,今天能见到你,我尊的吼开心!现在心愿已了,也吼安心去投胎,待偶们后世相见,再续前缘吧。”

她这段话说得情深意切,极其动人,说完已经热泪盈眶。就连身边的云美也开始擦眼泪。我听着唏嘘不已,心道还是不要告诉吊死鬼是冷宝源害死她全家的真相,让她安心去投胎吧。

结果她这话说完,王亮又愣了半晌,然后说出了一句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话。

王亮说:“姑娘,我刚才就想问了,你到底是谁?宝源又是谁?”

他这话一出,四座皆惊,吊死鬼睁大眼睛正要问,忽然听三娘说道:“我法力不够,支持不住了。”

话音刚落,王亮眼睛一闭,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探他的鼻息,三娘说:“没关系,他一会儿就醒了,死不了。”

云美问孔婷:“他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你确定他是冷宝源?”

吊死鬼道:“偶看到他就觉得亲切,他应该素宝源啊,为神马他不记得偶了?”

男人头说:“是不是投胎的时候孟婆汤喝多了。”

吊死鬼伤心地说:“可素……他怎么能把偶忘记……”

他们几个讨论得热闹,三娘却把我拉到一旁,低声问:“小马哥,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我说:“什么?”

三娘道:“王亮的前世,不是冷宝源。”

我说:“吊死鬼都说他是,你怎么又说他不是了呢?”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王亮是冷宝源,但是我能肯定他不是。”三娘横了我一眼道,“你知道我们狐精为什么善于蛊惑之术?那是因为我们能捕捉到人的内心,只有看透一个人,你所做出来的幻境,才会真实到能够迷惑人心。”

“一旦我们的猎物进入到幻境,我们就要随时观察被幻术迷惑的人的心情变化,据此随时改变幻境。”三娘说,“王亮是个好操纵的人,我能完全感受到他的思想,他看到孔婷时的心情和你在大街上见到陌生美女的心情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如果他真是冷宝源,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真的冷宝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冷宝源和孔婷前世是夫妻,又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三娘说,“前世债今生还,就算喝了孟婆汤,他要真是冷宝源,再看见孔婷依然会内心有愧,不会这么坦然。”

“还有一件事儿,当初苟富贵他们说起时我就在奇怪。”貔貅接口说,“当初冷宝源害死孔家全家,按理说死后应下地狱抵罪,可是他却没过多久就投胎做人,这于理不合。”

我鄙视地说:“马后炮!”

三娘点头说:“其实我也这样想。”

我说:“三娘果然才智过人!”

三娘用扇子捂住嘴笑。

我说:“这说明那苟富贵的信息不准确,我把他叫来问问。”然后拿出苟富贵给我的哨子,吹响。

片刻之后,苟富贵、勿相忘穿墙而入。

我把事情的始末和他俩说了,苟富贵摸着肚子道:“他人在这里,那这事就很简单了嘛。”说罢,勿相忘拿出一个手指长短的管子,道:“我们可以用这个采集他的阳气,回去对比一下。”

我说:“这也能对比出来?”

“‘雷锋’同志,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苟富贵道,“作为身份证明,刚出生的婴儿所呼出的第一口阳气都会保留在地府,无论怎么轮回,那口阳气都是不变的。要证明他是不是冷宝源,只要对比冷宝源当初那口阳气就知道。”

勿相忘拿着管子放在王亮脸旁,只见一团看起来极轻的白雾从王亮鼻尖窜出,进了管子,那气体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试管中凝之不散。

我又想起方才貔貅说过的那个冷宝源投生时间的问题,转身问苟富贵。

苟富贵面有难色:“‘雷锋’同志,不是我不说,这件事情可能有点严重,而且现在事情没有定论,哎……要不然等我们回去对比出结果,先看看他是不是冷宝源,再回来告诉你。”

说完,招招手,和勿相忘飘然离去。

吊死鬼还不知道我们的对话,过来问:“他们来做什么?”

我说:“没事儿。”

吊死鬼嫣然一笑,说:“今天看见宝源,偶心愿已了,准备去投胎……可素偶……”说到这,似乎不好意思说下去,有点为难地看着云美。

云美说:“她想去见见孔将军。”

吊死鬼死后从未出过远门,平时也只是天快黑了才在房顶坐坐,我怕她受不了阳光魂飞魄散,找三娘借了防晒霜让云美给她涂了厚厚一层。

王亮自从睡醒后就一直在发呆,坐在公车上还魂不守舍地跟我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然后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的幻境说了,又道:“我觉得那女孩就是我的梦中情人,我对她一见钟情,还没看到她我头就晕了。我不骗你,虽然是做梦,但那种晕眩感觉特别真实。”

那不是废话么,谁在墙上撞上那么几下子都得头晕!

王亮下了车还在说:“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还觉得她在我身边。”

确实在身边,我眼一瞟,孔婷红着脸,翻过来套过去的摆弄自己的舌头,我低声提醒她:“别动了,到时候系个死结打不开就完了。”

看样子这一人一鬼还瞧对眼了。现在王亮身份不明,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正想着,忽然一股冷气席卷而来,我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原来是已经进了王亮公司的写字楼。

王亮一进来马上就有人叫了一声“王经理”,然后把他拉过去说悄悄话。

外面太阳高挂,我刚热得脱了外套,进到写字楼里面穿上了外套,却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寒气逼得打了几个喷嚏。

我低声骂道:“死资本家穷显摆,空调开这么大!”

貔貅道:“这不是冷气,是这里的鬼发出的阴气。”

我说:“上次来这阴气没这么大。”

貔貅说:“阴气不会平白无故地加重,这里定是有什么诱因。”

我说:“看见孔婷高兴的?”

“不对,这阴气带着明显的恶意。”貔貅道:“而且这一层我感觉不到有鬼。”

我说:“人家说不定正坐电梯准备上来,再等等。”

说话间,王亮走回来对我说:“马先生,现在发生突发情况,符董亲自前来视察了。他对这片市场非常重视,我想带你去见见他,让你亲自和他说说你的宣传理念。”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符董就是龙达企业的创始人符庆成,我想平时总是我在电视报纸上见到他,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这次能让他见见我本人,他一定也很高兴,于是当即便答应了。

这走了一路,依然没见什么鬼魂,我本来以为吊死鬼会着急,却发现她自从进了这公司,一直表情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问王亮:“符庆成已经一把年纪,怎么还在管公司的事。”

王亮边走边说:“符董虽然九十多岁,但是身体硬朗,外表看上去只有七十多岁。”

我见他说起符庆成一脸尊敬,问:“符庆成对你很好?”

王亮点头道:“符董没有子嗣,把我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我做了好几年业务员,是符董把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还想认我做干儿子。”

我说:“你答应了?”

“没有。”王亮笑道,“我家里老爹还在呢,我尊敬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和他亲近不起来。而且符董有些爱好挺奇怪的。”

我问:“什么爱好?”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十八楼的会议室门前,王亮指着会议室的门道:“你看。”

那是一扇常见的乳白色的门,奇怪的是那门上一左一右贴着两张红纸,画着秦琼、尉迟恭两个门神。配着大理石地板和欧式门,显得格格不入。

我说:“符庆成是民俗爱好者?”

王亮摇头叹道:“他很迷信,平生最怕鬼神,出门身上总要带几串佛珠,进了屋子一定会在门上贴门神。”

这人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才怕鬼怕成这样。趁王亮敲门的时候,我连忙低声对身边的孔婷道:“你别进去了,说不定那老头带了什么对鬼不好的东西,到时候别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说也奇怪,吊死鬼被门神吓得浑身发抖,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那门不移开,我和她说了几遍她也像没听见一般。

“这不会给门神吓傻了吧?”我在心里问貔貅。

“不,应该是另有隐情。”貔貅答道,“你看那里。”

我转头一看,对面走道的拐角露出几个鬼头,那些鬼探头探脑地往这里看,从那流了一地的肠子看来,这些确实是孔家鬼没错。

我心中一凛,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此时王亮已经推开门,随着左右两扇大门应声而开,我们也看到了背对着我们站在会议室里的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那老头转过身。

这是一个消瘦的老头,拄着拐杖,穿着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虽然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从眉宇五官不难看出这老头年轻时长得不赖。

几乎是见到他脸同时,一直沉默着的孔婷惊呼:“宝源!”

冷宝源?!

我一愣,抬头看那老头,王亮显然没看到孔婷,指着那老头对我道:“这就是我们符董。”

符庆成竟然是冷宝源?

“宝源!”吊死鬼想往里面扑,那门口两道白光一闪,秦琼、尉迟恭两个门神自门上走出,持金锏长矛挡在门口,对着孔婷厉声喝道:“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来此处作孽!”

“宝源!”吊死鬼浑然不顾那两件利器,找死一样往前冲。

两个门神龇牙道:“大胆!”然后挥起武器就要往孔婷身上招呼,我连忙冲上去把孔婷拉开,对着两个门神说:“有话好好说,咱都是大老爷们,你们还是有身份的神仙,欺负女人说出去丢了颜面。”

秦琼道:“这里不是孤魂野鬼该来的地方!”

尉迟恭道:“见你不像恶鬼,今日饶你一命,快滚!”

我见那两个门神已经放话,连忙拉着吊死鬼往一旁走,却没想到那孔婷死都不挪步,连声叫道:“宝源,宝源,是偶,宝源!”

这吊死鬼平时温温柔柔,这会儿却像被逼急了的兔子一般,拼命地往门里冲,我一个没拦住,她已经又冲了上去。

两个门神见状,也不再客气,金锏一挥,长矛一甩,就对着吊死鬼招呼了下来。

眼看吊死鬼就要被打得魂飞魄散,忽然听得一声长喝:“谁敢动我闺女!”然后长鞭破空,一个开肠破肚的鬼挡在了孔婷面前。

孔将军!

尉迟恭怒喝道:“找死!”说罢,长矛一抖,挣脱孔将军的长鞭。

这时又有一群捂着肠子的鬼冲了出来,男女老少围在孔将军周围,连声道:“不许动我们将军!若要杀将军,先杀我们!”

两个门神被这情景镇住了,手中的武器久久挥不下来。

吊死鬼迷茫地看着孔家众人,我对她说:“这就是你的家人。”

那群鬼中走出一个妇人,走到孔婷面前,眼含热泪地说:“婷儿,我是你妈啊……”

孔婷皱着眉,上下打量这妇人,说:“吼像有些面酥……”

“婷儿……你认真看看……”那妇人把肠子揣回肚子,捂着肚子上的伤口道,“我真是你妈啊!”

孔婷这才恍然,惊叫道:“妈!”然后流下两行热泪,扑到妇人怀里。

老妇人与她抱头痛哭:“我可怜的女儿啊,你的舌头怎么了?你当初死得惨,做鬼又变成这样,为娘对不起你,我自从死后天天念叨着你……你怎么那么命苦啊!”

她们母女这么多年没见,这情景十分感人,看得人心中酸楚,一旁的鬼魂纷纷掉泪,连我都红了眼眶。

王亮和符庆成两人却是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两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符庆成低咳了一声,望向王亮。

王亮干笑道:“马力术先生是个艺术家。”

符庆成说话带刺:“神经艺术家?”

孔婷边哭边问:“爹,娘,你们怎么屎得这么惨?”

孔将军本来抹眼泪,听到她这话眉头一横,怒气冲天地用鞭子指向房中的符庆成道:“都是这个畜生!”

原来今天楼内阴气这么重是因为众鬼魂见到了害死自己的真凶。

孔将军这话一出,众鬼群情激奋,都要往门里冲。秦琼、尉迟恭又齐齐把路拦住。众鬼气得大骂两位门神助纣为虐。

秦琼、尉迟恭道:“即便我们放你们进去,你们也动不了他分毫,他手上戴的白玉扳指是能趋吉避凶的神物,你们这种道行,根本没法靠近他。”

我闻言一看,符庆成手上果然戴了个白玉扳指,不止如此,身边还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彪悍的保镖。

看样子果真是坏事做多了内疚。

孔家大小义愤填膺,却碍于门神不能进屋,而那边王亮已经叫我:“马先生,符董在等你。”

我对孔家鬼魂道:“那我先进去和他们说说。”

说完,我重新走进会议室。王亮向符庆成介绍我:“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马力术。”

符庆成怀疑地看着我:“你说他水平很高?”

王亮说:“他的水平经过国际顶级调香师明仓布尼斯偏先生的验证。”

“明仓布尼斯偏先生?”符庆成比王亮精明很多,听了这名字,冷笑道,“我看是骗子吧?”

“骗子?”王亮说,“不像吧?”

符庆成说:“你把那所谓的‘明仓布尼斯偏’先生的名字倒着念一遍。”

看不出来,这小老头逆向思维这么强,一下子就看出来这名字中的机关。

王亮默念了一下,恍然大悟,指着我道:“你……”

符庆成说:“这家公司不可信,解除合约,找别人吧。”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王亮已经和我有了感情,显然想和我继续合作下去,犹豫道:“可是……”

我见势不妙,连忙跨前一步道:“别急,别急,那就是个玩笑。符董你要是信不过我的能力,我把我的策划和你说说,你先听了再下结论。”

王亮应声道:“对,先听听他说什么。”然后问我,“你的策划书呢?”

我说:“不就是个广告,咱这么牛的公司,要什么策划书啊!直接说就行。”

“没有策划书?”王亮一脸震惊。

符庆成显然不认为我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挥挥手道:“把他赶出去。”

王亮叹了口气。那两个保镖走过来,一左一右把我驾着往外撵,我一看这事儿不行了,连忙张口喊:“符董,符董,你还记得当年将军府的冷宝源吗?”

我这话一出口,符庆成身体猛然一震,挥手制止了那两个保镖,拄着拐棍的手青筋暴露,一脸震惊地问我:“你,你说什么?”

我心中得意,朝他笑道:“这是我广告的策划,你知道这城市的一个传说吗?”

符庆成紧紧地盯着我,不语。

我乐呵起来,看看那两个保镖抓着我的手,咳嗽了一声:“符董,你对这创意感兴趣?”

符庆成道:“松手。”那两个保镖松了手。符庆成对我点头,“我很感兴趣,你继续说。”

我得意地拍拍衣袖,说:“我就知道符董是有眼光的人,说起这个策划,那就精彩了。”

门口孔家众鬼在和两门神诉说符庆成的恶行,我见那俩门神表情有所松动,故意慢悠悠地对符庆成道:“我的构想是做一个连续剧一样的广告,让观众看了这集还想看下集,而且用这城市流传最广的传说做背景,让人产生一种深刻的怀旧感,这种手法我们在广告上称之为‘拉布拉多吉娃娃效应’,也就是说……”

符庆成急道:“说重点!”

我说:“故事嘛,发生在几十年前,这里住着一个声名显赫的将军,这将军有钱有势,膝下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后来这女儿被一个叫冷宝源的男人瞧见了,一看,嘿,这女的是个富二代!嘿,长得还不错!于是这怂包就起了坏心思——把她!那姑娘被保护得好,还没踏入社会,生活阅历不多,一下就被忽悠住了,要死要活,非他不嫁!将军熬不住,就让他们结婚了。”

符庆成沉默不语,一脸痛苦,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接着道:“这两人刚结婚,关系确实挺好,可是那冷宝源当小白脸也不安分,很快勾搭上了府里的一个丫鬟,这事儿暴露之后,那小姐受到打击,上吊自杀了。”

我边说边往门口看,孔家鬼作势要打门神,被孔将军拦住了,孔将军先拉着自己的肠子给门神看,然后一脸气愤地指向符庆成,门神又摆摆手,旁边鬼见好说歹说都不行,又激动起来,要和门神拼命。

“然后呢?”王亮又问。他这一问话,把所有鬼的目光都吸引来了。

然后他们像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动作全定格了。我一扭头,只见符庆成身后的窗外,那个叫小红的女鬼慢慢爬了进来。

这女鬼出现的时间、地点都让人想象不到,短暂的死寂之后,孔家鬼爆发了!对着门神吼道:“她怎么进去了?!”

两个门神回答得理直气壮:“我们是门神,守的自然是门,不是窗。”

这话一出,孔家鬼一哄而散,随即听得不远处电梯“叮”的一声响。

我愣了半晌,直到符庆成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三步两步跑到窗口去看,只见孔家鬼挤在楼下黑压压一片,在孔将军的带领下往楼上爬。爬楼这工程对他们来说十分痛苦,因为他们的肠子总是顺从万有引力往下坠。

两个门神收起武器,满意地看着瞬间变得空空如也的会议室门口。

秦琼对尉迟恭道:“如今众鬼已经驱逐,你我可放心回去了。”

尉迟恭点头道:“我们今天做得极好。”

说罢,两个门神扬声齐笑,满意地走回门上的贴画中。

我看得叹为观止,这神界公务员的工作素质真是高得令人赞叹。

“马先生。”我一直没说话,符庆成忍无可忍地喊道,“继续!”

“我之前说到哪了?哦,说到那小姐上吊自杀了。”我走回到符庆成身前,接着说:“那冷宝源本就是个入赘的小白脸,这一看小姐死了,害怕自己以后没法在将军家立足,于是趁孔家给小姐办丧事,串通那私通的丫环,偷出了孔将军的一些秘密信件,向将军的对头告密,最后对头用这些信扳倒了孔将军,孔家全家被对头用刀活活刺死。”

符庆成脸越来越白,王亮在旁边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对我说:“马力术,这故事好听是好听,可是这个和我们的产品有什么关系?”

我说:“当然有关系,你们这次推出的不是番茄汁么?最后把镜头对准孔家人流出的那些血,然后蹦出你们的产品,加一句广告语——‘龙达番茄汁,谁喝谁知道!’我跟你说,这广告要不火,我叫你爹!”

王亮脸也白了:“这广告肯定能火,但我们的番茄汁也肯定卖不出去。”说完,他又说,“而且你这结局是那冷宝源和丫环两个坏人在一起了?你这广告立意有问题,上面肯定不给批。”

“哪能在一起啊!”我说,“那叫小红的丫环早叫冷宝源杀了。”

我话音刚落,却见符庆成眼睛猛地张大,用拐杖重重地敲着地面,吼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编的。”

符庆成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暴露,望着我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不可能!你连小红的名字都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是谁?是小红吗?难道她没死,她在哪儿?”

他这话说出来,两个保镖连同王亮都愣了,我笑着说:“哎,符董,你这话说得就奇怪了,你把她砌到墙里去了,你却问我她在哪儿,我哪儿知道她被你塞到床后面的墙里面了啊?”

“你说谎!”符庆成已经理智全无,用拐杖用力地敲着地面,“那件事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知道了,她没死,那贱人究竟在哪里?”

我问:“你真想知道?别后悔啊。”

符庆成吼道:“告诉我!”

我说:“她就在你身后。”

在我说话的同时,小红已经爬到了符庆成身后,幽幽地说:“冷宝源……”

符庆成身体瞬间僵硬,“谁?谁在那里?”保镖们听到声音纷纷四下张望,但却看不到小红的鬼影。

“为什么……”小红边叫边爬上了符庆成的背,伸手按着他的肩,用极其诡异的姿势趴在符庆成肩上,头暧昧地搭在符庆成的肩膀上,低声地重复,“为什么……”

符庆成显然感觉到了,呆立着一动不动。

小红低声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她声音本就阴森,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更显得寒气重重!

符庆成脸上流下一滴冷汗,低声反问:“小红?”

小红柔声道:“宝源……宝源……果真是你……我好想你……”边说边用手去摸符庆成的脸,轻抚到他的脖子,忽然脸上表情一变,凶狠异常地掐住符庆成的脖子,尖声叫道:“为什么!!!”

符庆成脸憋得通红,费劲地说:“小红,果真是你?”

两个保镖和王亮莫名地看着符庆成表情越来越痛苦,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红厉声道:“我一心一意为你,你为什么杀我?”

符庆成费力地举起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发出一阵白光将小红打开,小红哀嚎了一声又冲了上去,这回白光闪得更猛烈,将小红狠狠地打到墙上,小红费力地爬起来,愤恨地看着那玉扳指道:“这是什么?”

所以说这世界千变万化,在门神解说的时候不认真听讲,去爬窗户的恶果就在这里显现出来了。

“贱人!你还有脸回来找我报仇?”符庆成看不见小红在哪里,警惕的环视四周,冷笑道,“既然你变鬼找来,我正好把你打得魂飞魄散来消我心头之恨!”

小红趴在地上,怨恨地瞪着符庆成。

“来啊!你来啊!”符庆成杵着大拇指,在房中四处走动,找了一会儿却依然看不到小红在哪儿,索性把拐杖用力地砸在地上,拍着桌子喊,“贱人!你给我出来!”

保镖和王亮见符庆成激动至此,连忙上去扶住他安慰,符庆成却是情绪激动,喊个不停:“我是狼心狗肺,为了自己前途害了孔家人没错,可你这贱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老子为什么杀你,你心里最清楚!你别以为你装得清纯,我知道你杀了我妻子!”

此时孔将军已经带着孔婷爬了上来,听到他这话,都是一愣。

孔婷是小红杀的?!

这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和鬼,小红显然没有想到符庆成说这句话,惊恐地说:“你……你说什么?”

“我原本也以为孔婷是知道你我的事后自杀。”符庆成冷笑道,“可是你却想不到那姓孔的思女心切,把那别墅保持原样。我去她生前待过的房间,无意中看见了桌上的茶杯,里面的水已经干了,杯底还有白色的粉末,我特地拿去问药铺的掌柜。小红,你知道那是什么吧?”

小红睁大眼睛,默不作声。

“就是后来我喂你吃的那药!若是她自杀,吃完那药浑身无力又怎么可能再去上吊?”符庆成环视四周,冷笑道,“只怕是你迷晕了她,再制造出她自杀的假象。”

这话一出,连孔婷都呆住了,喃喃道:“药?可素、可素偶没有印象啊……”

废话,你都睡过去了,哪里有印象!我低叹一声,原来她整天糊里糊涂的就是因为临死前被喂药喂得太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此时孔家鬼已经全部爬了进来,闻言,全都望向小红。

符庆成道:“虽然那姓孔的总瞧不起我,但我却爱孔婷入骨,你杀我妻子,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还问我为什么杀你?!”

小红抖得如同筛子一般,一点声都不敢出。

孔将军睁大眼睛,瞪着小红厉声道:“原来是你害死我闺女!”

符庆成闻言惊道:“姓孔的?”然后惊慌地望向周围,“你怎么会在这里?”

孔将军将鞭子甩得啪啪作响:“问的好,我在这里,就是要来拿你的狗命!”说罢,带领孔家众鬼扑了上去。

符庆成急忙往后躲,高声喊:“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来救命!”

那两个保镖哪里知道这些鬼在什么地方,只能胡乱凭空挥拳。

孔家众鬼大喝一声:“冷宝源,受死吧!”如大军压境一般涌到符庆成身前,符庆成听闻那声音越来越近,惶恐之下,用手捂住脸,只见他手上的白光如同霹雷一般闪现,众鬼如同浪涛一样被打了回来。

又是那白玉扳指!

符庆成听闻孔家鬼哀嚎,狐疑地放下手。静待片刻,见那哀号声依然不断,脸上有了得意的神色,竖起大拇指,将扳指放在胸前,对着我们说:“就凭你们这些鬼,也想伤我,告诉你们,这扳指是一位高人送给我护命的,就凭你们?想伤我?哈哈哈……别自不量力了!”

孔家众鬼皆是愤愤不平,吊死鬼一脸迷茫地看看周围人,然后上前一步,叫道:“宝源。”

符庆成身体一震:“孔婷?”

吊死鬼对生前事所记不多,连姓名都不记得,却只记得自己的丈夫,懵懵懂懂,不像孔家众鬼一般恨他,口气倒显得十分柔和:“宝源,我等了你吼久,你怎么不来找偶?”

符庆成眼睛一湿,道:“孔婷,我对你的心你最清楚,这几十年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天天想你,生不如死啊……”说到这,他话题一转,“我现在已经知道当年的错了,如今也很后悔,你和你父亲说一声,让他们早日投胎,别再找我麻烦了,好不好?”

他话一出口,我心里暗叫不好,这吊死鬼对冷宝源情深义重,说不定真会答应他。

“原来你还记得偶,这么多年,尊素太吼拉。”只见吊死鬼脸上一红,卷着自己的舌头道:“宝源,反正偶不在,你活着也没意屎,那你自己脱掉扳指,让偶爹把你抽屎。然后你早点屎了来陪偶,偶们在地下做一对神仙眷驴吼不吼?”

我立马乐了,怎么就忘了这吊死鬼的逻辑和别人不一样呢?只是她愿意做鬼鸳鸯,那冷宝源却肯定不会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

果不其然,符庆成闻言脸色大变,骂道:“亏我对你一心一意,你竟然想我死!你们一群野鬼就想杀我?别做梦了!告诉你们,唯有身上有仙气的神仙和神兽之类才能破解我这扳指!”

我本来之前听他说话心中还有不爽,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欣慰地笑了,说道:“上吧,皮卡丘。”

貔貅早已看这人不顺眼,骂了他数次,听到我命令,马上从玉佩中跃出,化作实体直奔符庆成而去。

王亮和保镖们终于看到一个有实体的,惊呼:“这是什么?”

“没见过吧?让你们开开眼界。这就是传说中的千古神兽——皮卡丘。”我对符庆成笑道,“你说这事,仙气什么的……嘿嘿……嘿嘿嘿……可真巧了嘿,我正好有随身携带神兽的习惯。”

在我说话的时间,貔貅已经跃到符庆成面前,一口下去,咬住了符庆成的手,符庆成大惊,抱着手惨叫。

貔貅跳回我身边,嘴中吐出一个白玉扳指,我拿着那扳指,优哉游哉地走到符庆成面前:“别抱了,你手还在呢。”符庆成一惊,伸出手看,虽然被貔貅咬了一口,他的手却完好无损。

他松了口气,我提醒他:“现在可不是松气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吧。”说完,站起来,走开,亮出身后一群孔家鬼,为首的孔将军挥着鞭子,眼神凶狠。

符庆成脸上终于流出真正害怕的表情,一边爬着后退,一边道:“保镖,保镖!”

旁边两个保镖想要过来扶他,孔将军一声吼:“谁敢帮他!老子就要谁的命!”此言一出,保镖们马上没了动静,王亮还想上前,被我一手拉住了。

符庆成的身躯,很快就被蜂拥而上的孔家众鬼吞没了,只能听到他的阵阵哀号,那声音凄惨至极,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

又过了十几分钟,只见众鬼拉着一个符庆成的魂魄出来,拳打脚踢,符庆成的魂魄已经被拉扯得严重变形,哀嚎连连,身体却没了声音。

我探头进去一看,符庆成的身体已经被孔家鬼撕咬得乱七八糟,皮肤上全是淤青,肚子大开,里面的肠子全流了出来。样子惨得没法用语言形容,如果是拍电影,这一幕不打马赛克,那绝对会被禁播。

“被众鬼用手硬生生地扒开胸膛,这其中的痛苦难以言喻。”貔貅道,“他们是想让冷宝源体验一下被开肠破肚的痛苦。”

我叹道:“这些鬼也不容易,这要留多长的指甲才能达到把人肚皮扒烂的效果!”

“符总!”两个保镖跑过去扶起符庆成,连声叫道,“符总!”

我说:“别忙活了,肠子都流出来了,没救了。”

那保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给符庆成做急救。

“他们看到的和你看到的不同。”貔貅道,“人间和鬼界各有各的规则,和妖怪不同,鬼害人从来不会留下痕迹,他们看到的符庆成身上没有外伤,就算送到你们人类的医院,所得到的结果也是猝死。”

我现在看到的情景就十分微妙了,背后符庆成的鬼魂被众鬼殴打,身前保镖按在肠穿肚烂的尸体胸口,按压着做急救。

“这这这……”王亮已经被这种出乎意料的转变惊呆了,连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符总死了?他为什么举着大拇指?”

我一看,符庆成的尸体果然举着拇指,似乎是死前还奢望着能通过那已经不存在的扳指来救自己。

“他为什么举着大拇指?”我说,“他是想说死得好,该死!”

不一会儿,几个穿着白袍的医生急速推门进来,围在符庆成尸体身边。有钱人确实不一样,这才几分钟。

不过符庆成必死无疑,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

果然,片刻之后,医生们摇摇头,把符庆成的尸体放在担架上,白布单盖住了头。

符庆成的鬼魂见此情景,也顾不得孔家鬼的攻击,一边往自己尸身那边挤,一边高声喊道:“我还没死!我在这儿!我还没死!”

孔将军一鞭子挥过去:“滚蛋!想还魂,没门!”

这些鬼瞬间又嘈杂起来,众鬼蜂拥而上,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就在这当儿,听得有人叫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打群架!”

说罢,门外飘进来两个鬼差,举着警棍道:“男的蹲左边,女的蹲右边,手放头上!不许动!在我们的辖区打群架!无法无天了你们!”

孔将军一转头,那俩鬼差笑了:“哎哟,老孔,怎么是你?”

孔将军指向符庆成:“这家伙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害我全家的混蛋。”

那俩鬼差说:“那行,你接着打,打累了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带他回去受审。”

符庆成哀嚎道:“鬼差大人,你们不能这样,这还有王法吗?!”

鬼差走过去踹他屁股:“滚蛋吧,你这种人渣也知道什么叫王法?你生平的事迹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和孔将军说:“你和这边鬼差挺熟的?”

“都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了,能不熟吗?”孔将军又用力抽了他几鞭子,然后对鬼差道:“把他带走吧。”

鬼差拿了链子把符庆成栓了。

“啊……”孔婷开始还一副摸不清楚状况的模样,愣在那里,见那鬼差要把符庆成栓走,一脸着急地拉着孔将军道:“爹,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偶要和宝源一起!”

“你这是被他迷了心窍!”孔将军道,“这畜生害死我们全家,你还向着他?”

“姓孔的!你不想想我为何恨你!”符庆成冷笑一声,高声喊,“自从我入赘到孔家,你就看我不顺眼,认为我高攀了你家,天天冷嘲热讽,我是乡下人没有错,可我也是个堂堂男子汉!谁能受得了这般侮辱!”

孔将军道:“好一个堂堂男子汉!当初是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小婷,我才把她嫁给你,你却在婚后又和丫鬟私通。”

符庆成道:“整个孔府只有几个人能自由进出书房,而小红自小在孔家长大,又最得你们信任,我只能利用她,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节!我心里最爱的人依然是孔婷!”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我定睛一看,只见吊死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去,一巴掌甩在符庆成脸上。

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孔将军惊喜地问道:“闺女,你想起来了?”

吊死鬼看着符庆成,脸上依然是困惑的表情,眼泪却刷地流下来,道:“偶不知道,偶就素觉得这个人可恨!”

鬼差锁链一扯,就要带着符庆成走,孔将军手指向墙角,说:“那还有一个。”

只见小红哆哆嗦嗦地缩在墙角,鬼差一过去套铁链,那女鬼就挣扎起来,连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

但俩鬼差皆不是怜香惜玉的鬼,硬套上锁链带着她走。

小红连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声音凄惨至极。

“别叫了。”我对她道,“回去以后好好改造,争取早日重新做人。等你赎清了今世的罪孽,我应该也有钱了,到时候我买个《十万个为什么》烧给你。”

鬼差对孔家鬼道:“你们前世也都有欠债,迟早要去地府受审,今天大仇得报,跟我一起走吧。”

孔家鬼听了这话,随鬼差一起走,孔婷还不愿意走,孔夫人拉着她道:“走吧,孩子,你生前从未害过人,能投个好胎,我们一起走吧。”

孔婷闻言,低头想了半刻,回过头含泪看我,我心中一酸,想和这女鬼一起生活了这些日子,也有点不舍,但投胎是正经事,不能耽搁,最后叹了口气,挥挥手说:“你走吧,下辈子记得学好普通话。”

孔婷这才一扭头,和孔家鬼一起走了。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鬼就这样去投胎了,想到以后再看不到那大舌头,我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屋子里的人还在符庆成的尸体旁忙着,我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出门坐车回小二楼。

刚走到路口,看见苟富贵、勿相忘两个鬼飘过来,苟富贵老远就向我招呼:“‘雷锋’同志,‘雷锋’同志,上次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我说:“你俩来得正好,我这边已经有结果了。”

苟富贵道:“‘雷锋’同志,你先听我说,上次你让我查的东西我已经查到了。”

我说:“所有都清楚了,符庆成就是冷宝源。”

苟富贵道:“那个王亮还真的是冷宝源。”

“没错,我们早就知道王亮是冷宝源……王亮?!”我说,“不是符庆成吗?”

勿相忘问:“符庆成?那是谁?”

“不对,不对!”我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那些鬼全都认出符庆成就是冷宝源,他自己也承认了,怎么就又变成王亮了?”

勿相忘说:“这是我们拿了王亮的阳气去阴间的存档对比过的,不可能有错。”

苟富贵说:“‘雷锋’同志啊,我知道这事儿很难以置信,不过事实摆在眼前,我们是进行了技术对比的,你要相信科学嘛……哎?‘雷锋’同志,你为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废话,能不怀疑么,你一个鬼让我相信科学,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马力术,你要明白,这次我们也费了很多力。”勿相忘说:“生死簿上所写的事情和真实发生的事情不符,这件事引起了苟富贵领导的高度重视,迅速成立了专案组,下到基层,带领辖区内的所有片警亲自对这件事做了深入的调查和仔细的研究,并根据地府阎罗殿所发出的《深入贯彻阎王思想,认真工作》的文件,对手下人员发出指示,要快速、准确地找出事实真相,尽快破案……”

总共就你们俩个人,还带领辖区内的所有片警呢,我越听越困,挥挥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你们辛苦了啊!不过根据你们办事的效率,开了这么多会,费了这么多劲儿,还没查到什么吧?”

“‘雷锋’同志,你不要这么说嘛,我们已经查到了很重要的线索……哎?‘雷锋’同志,你为啥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上次让你们帮个忙不还说要好几十年呢,这回怎么那么快?”

“这事儿要按规章制度一步一步往上走,那肯定不行,肯定慢。”苟富贵说完,看向勿相忘。

勿相忘道:“我们查到最后的时候才发现,地府高级资料库的资料管理员是我祖爷爷……”

怪不得,原来是上头有人。我说:“那你们查到什么了?”

苟富贵道:“‘雷锋’同志,你听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吧?”

我点头说:“就是说人的一辈子都有定数。”

“没错,人的命数在人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勿相忘说,“大到生老病死,小到掉一根头发,都是注定的,所以人类经常会在第一次看到某个场景的时候觉得自己脑海中曾经浮现出这样的画面,那是因为命运既定,而人类是灵性很强的生物,会在某些时候看到未来。而且命运这种事情一点都马虎不得,有一丝不同,就会引发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类似于你们所说的‘蝴蝶效应’,所以命不可改。”

我说:“但是研究那些命理的人老说给人改命,原来听得那些神话故事里面也有改变命运的传说啊!”

“你又怎么知道改命不是他既定好的人生的一步?”勿相忘反问,“你们又怎么知道改过的命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实命运?”

我问:“你是说老天故意让那些江湖术士改命玩?”

苟富贵点头:“其实那些所谓的‘改命’,也是上天注定命运的一部分,算不上真正的改命。”

“这老天也太顽皮了!”我愤恨地说,“这不耍着人玩么!本来以为改了其实没改。”

“人在世的时候可看不到这些,只要他们自己坚信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命运本身改不改其实影响不到什么。”

“话是这样说,不过你们这样说就不讲理了,说不定是改了,但是你们不承认!”我说,“没发生过的事情到底是怎样谁也不知道,你们硬说这是他命里注定被人改命,我们又是人类,不像你们一样没事儿还能拿个生死簿翻翻,也没有办法反驳。”

“我们不是不承认,有错误一定要承认嘛。但是以前确实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现在这件事情就变得非常严重。”苟富贵严肃地看着我说,“冷宝源的命,被人改过!”

“改过?”我说,“你可别和我说他杀人作恶,都是改命改出来的,这种话我可不信。”

“‘雷锋’同志啊,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这事情比较严重,不方便和你说吗?”苟富贵说,“那时我们就发现冷宝源的命运改变了,不,应该说这里面牵连到的全部人的命运都和本人不一样了。”

“生死簿上记载着的冷宝源和孔婷关系非常好,应该是一辈子和和美美的,相濡以沫,一直到死。”勿相忘说:“孔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剖腹而死,而孔将军也应该活到七十岁。”

“但他们不是都死了吗?你们说命运不会变,生死簿肯定是对的,现在这已经错得离谱了!”我说,“而且符庆成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冷宝源,你们偏说是王亮。”

“为什么这些人的命运忽然变得不一样,这件事我们也想不通。”勿相忘说,“所以我们打算亲自去问问那个符庆成。”

我说:“那你们可来晚了,他已经被带走了。”

“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去地府问。”

我急道:“那你们抓紧时间去啊!过来和我说什么啊?说不定他一不留神,就被灌了孟婆汤,所有的事情全忘了。”

“去是当然要去的,不过,‘雷锋’同志,我们之前光知道你是个道士,今天才知道你是张天师的徒弟,这可不一样啊!”苟富贵笑着说:“这件案子要是落实了,我们肯定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今天我们过来找你,其实是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去地府走一趟。”

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生平,再联想到要下地狱,马上开始心虚,说:“谁和你说我是张天师的徒弟?那是谣传!谣传!哪个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一定揍他!”

刚说完,一个妩媚的女声响起:“我说的。”

三娘摇着扇子,笑盈盈地从墙角处走了过来,“小马哥,我陪你一起去。”

我说:“三娘,你这就不厚道了,你明知我每天的广告业务繁忙,腾不出空来。”

三娘黯然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他们,难道你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三娘这个话说得很谦虚,我觉得她种弱女子带着我这样的纯爷们去地府,就像霸王龙打群架,带了个公蚊子做帮手,那攻击力绝对是零。

可是对于一个漂亮又妩媚,具有强大攻击力,并掌握了撒娇等软硬兼施的特殊技能的女霸王龙来说,任何公蚊子的反对都是无效的。

我和狐精、鬼差不同,是个大活人,要去地府必须要把魂魄和身体分离,所以回到小二楼等到天黑才开始离魂。

因为有两位地府公务员,离魂的过程异常简单。我只看见勿相忘拿着一个钩子钩了一下,就眼前一黑,也就是几秒工夫,身体忽然一轻,眼前就亮了起来。

我站在床头,只见床上躺着一个非常帅的男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苟富贵说:“‘雷锋’同志,不用担心,你还活着。”

我觉得身体轻得很,生怕少了什么重要部件,连忙朝下看去,虽然看起来还在,就是摸上去觉得空荡荡的,心里很不安,隐晦地问苟富贵:“不会有什么事吧?”

这话被三娘听到了,扇子掩住嘴笑了起来。

勿相忘不愧是做秘书的,见我脸色尴尬,马上来打圆场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我马上接过话问:“怎么走?”

苟富贵道:“我们地府为了方便大众,特地在各个地方都设立了站点,你跟我们走就行。”

我跟他们走了十几分钟,苟富贵说:“到了。”

我一看,这不是村口的那个公交车站台嘛!

我们刚站定,道路的尽头开来一辆公共汽车,乍看和普通公车没什么区别,近了仔细看,才发现那车上零散坐着的乘客全部面无血色,还有几个缺胳膊断腿的、流了满脑袋血的。

公车停下来,司机转过头问:“刚刚好,还有四个人的座,上车吗?”他一转头,那脖子就断了,脑袋掉下来,骨碌碌地滚到我脚下,嘴里还不停地问:“坐车吗?坐车吗?”

我看着这鬼界的车,疑心它没有实体,一脚上去踩个空,伸了一只脚试探性地向上踩了一脚。坐在前排的一只瞎眼鬼魂忽然偏着头闻了闻,然后指着我和三娘道:“等等,我闻到了生魂和妖怪的味道。”

“生魂和妖怪?”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摇摇手,我脚底下的头颅开口道,“我这车不拉生魂和妖怪。”

我用询问的眼光望向两个鬼差,勿相忘扭头轻声对我道:“运气不好,遇到车上坐一个生前修过道的。”

苟富贵挺着肚子笑道:“司机同志,通融一下嘛,我们这是公事。”

我同样压低声音问勿相忘:“我和三娘不能去?”

“按理说这车贯通九界,是什么都能拉,原来还有坐错车的活人拉到地府回不来,直接死掉的。”勿相忘说,“可是生魂、妖怪和普通人不同,妖怪和灵魂脱壳去地府的生魂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地府阴气重,常去有损身体健康。但是你不用担心,你有貔貅护身不会有事。就是平常也没谁闲着没事儿去地府旅游。”

“这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听到能不去,我十分高兴,连声道,“既然不能去,那我和三娘就不在这里磨蹭了,你们也别费事说服洲门了,我俩直接回去睡觉了。”

三娘似慎还羞地横我一眼,笑嘻嘻地从地上捡起那司机的头,娇滴滴地说:“司机师傅,你头掉了。”然后走上车,把那头递给司机的身体,眼睛弯得月牙一样,闪出一个必杀式的甜美笑容:“头是重要部件,师傅您要看紧了,丢掉了那就不好了。”

这狐狸精本就长得漂亮,嗲兮兮的声音配着那倾国倾城的笑容,那鬼司机马上看呆了,魂魄已经飘离了座位,结巴着说:“不不不……不会丢的。”然后佯装镇定地把头安在脖子上,却安反了。

三娘又说:“司机师傅,你这头是老毛病了吧?”

鬼司机说:“嗯,自从死后,这毛病就一直有,多少年了!”

三娘哎哟一声,轻皱娥眉:“这多辛苦啊,也太不方便了!”

鬼司机叹了口气道:“没办法!”

三娘说:“师傅,我认识一个画皮姑娘,手工做得特别好,改天我带她来给你缝缝?”

我一听她说这话,就知道她说的是云美。心想这不是害人家么,她在我裤子上绣乌龟,我至少还能换条裤子,她要是在人家脖子上绣俩王八,那这司机岂不是要被气到魂飞魄散?

可司机被三娘美色所迷惑,没有听出这句话背后所蕴藏的巨大阴谋,十分高兴:“真的吗?太好了!”

三娘又道:“司机师傅,我们到地府,绝对不闹事,你看这不是有鬼差带着吗?而且你看我像是闹事的人吗?”

那鬼司机爽快地说:“还有什么说的?上车,上车。”

三娘回头,得意地冲我们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上车坐了下来。

苟富贵拍着我后背道:“走吧。”然后和勿相忘跨了上去,从兜里掏出四张冥币投到投币箱。

司机说:“投三张就行,那小姐我请客。”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才几句话的工夫,这司机就妥协了!我最鄙视这样没有原则,见色什么都忘的男人!

三娘靠着窗户喊:“小马哥,快上车。”

我又暗中唾弃了那司机,三步两步跨上车坐到三娘旁边。

车子马上发动了,我盯着窗外想记住这条路,想着以后一定要少走。

结果开头还能看到道路两旁的树,后来却像是开到了没有灯的隧道里一样,窗外全是黑乎乎一片,分不清方向。

我看来看去,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索性转头和三娘聊天,正聊得兴起,公车停下了。苟富贵对我道:“‘雷锋’同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