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女与雷迪嘎嘎

那女人转过头。

自从看到胡雅婷穿着个白裙子晃来晃去,我对白裙子就很有阴影,眼下又看见一身白裙的女人站在那里,脑子里条件反射地就想到胡雅婷,张嘴就道:“胡……”

说话间,那女人已经转过了身,我本是仔细盯着她的脸看,这下正看了个清楚: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水眸黑白分明,加上那条无瑕的白裙子,整个人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典型江南美人。

“你是房主吧?”她问。

我点点头,使劲儿地盯着她看,除了长相和身材,她和胡雅婷再没什么不同了。

那美女见我不回答,笑着自我介绍:“我叫云美。”

不一样的又多了一点——名字。仔细听听,声音也不一样。

哎,还想什么呢?我一拍脑袋,又不是胡雅婷穿了白裙子,别人就不能穿了!

面前这位身材虽然比不上三娘,却也比还是学生的胡雅婷强多了!

云美又问:“这还有房子租吗?”

她这问题一问出来,我奇了怪了,这鬼屋尽招美女,什么时候政府开始整顿环境,严打张贴小广告,我失业了,就在这开个“非诚勿扰婚介所”,美女们齐刷刷地一站,来报名的男人肯定得排到西伯利亚去!

鉴于上一个是狐狸精,对眼前这个,我非常警戒:“神仙?”

她张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我。

“妖怪?”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这反应太正常了,我一下就感动了!

活的美女!这对于一个整天生活在吊死鬼、人头、狐狸精、小鬼、皮卡丘等各种非正常生物群中的单身男性来说,是充满极度诱惑的。

就是眼前这小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要真把她丢这鬼屋住着,三天两头被吓,出事了怎么办?

见我犹豫,云美问:“难道没有房间了吗?”

我说:“其实吧,我这间屋子,不太干净。”

“没关系!”云美羞涩地说,“我对打扫屋子很在行。”

这么好的姑娘哪去找啊!我一咬牙,索性直说了:“这屋子里闹鬼。”

“闹鬼?”云美惊讶地捂住嘴,过了几秒,又道,“你骗人!”

“我骗你做什么?”

“你要是不想租房给我,可以直说。”云美轻声道,“用不着说这种假话唬人。”

我说:“不过这里的鬼都挺好。”

“那不如这样。”云美说,“你让我住上一晚,若是我没事儿,你就租房给我。”

我本就担心说了实话她会跑,听她这么说更是求之不得,连忙同意了。云美进屋转了一圈,指着二楼的主卧道:“就这间吧。”

我本来就担心她跑到吊死鬼的那间去,见她挑了个清静的屋子,甚是开心,帮着她打扫了一遍,然后下楼抱了被褥,打算往上跑。

一圈忙完,天也黑了,云美说了一声她要休息,就关上了门,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在门口站着。我打心眼里希望云美能住这儿,同种生物居住在一起才有安全感,要是第一天她住着没事儿,就说明她能和这些鬼和平相处,我就把房子租给她。

今天晚上,谁也别想骚扰她!谁敢吓唬她我和谁急!

我刚下定了决心,一扭头,看见旁边一条红舌头。

那吊死鬼指着门问我:“腥邻居?”

“嗯。”我点头。

吊死鬼一扭头就要往里冲:“那偶腰去打个招抚!以后吼吼相处!”

打屁招呼!怕的就是这个!我一把揪住那吊死鬼的舌头往外拉:“不用打招呼!”

吊死鬼用那双死鱼眼不爽地看着我:“木礼貌!”然后飘回了自己屋子。

她前脚刚走,后脚云美就开了门:“我怎么听见有人说话,你在叫我吗?”

我连忙摆手道:“你听错了吧?没人说话。”眼角一瞥,楼梯口那男人头又冒了出来,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往这边看。

哎哟喂!我苦着脸想,今天晚上可不好熬了。

云美奇怪地说道:“我明明听见有人说话。”说完,还左右看看,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你说的鬼?”

眼看她眼神就要飘到男人头那里,我一个闪身冲上去,挡住男人头:“现在天还没黑透呢,就算有鬼也不是活动的点儿啊!”

云美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关上了门。

我松了口气,转身问男人头:“你跑上来干什么?”

男人头看了眼云美房间的门,扭头用奇贱无比的语气说:“Oh,密斯特马,你很厉害嘛!”

我刚想警告他别再来吓唬云美,就听到背后开门的声音:“你听,还是有说话的声音啊!”

我一激动,飞起一脚把男人头踹开。这一脚踹得那叫一个“快、准、狠”,人头嗖的一声顺着门就飞出去了。

然后转身对云美笑:“我自言自语,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云美笑嘻嘻地说,“你真可爱!”

嘿嘿,可爱。我心里一荡,歪着身子靠在门口,拨弄了一下头发,甩头道:“你也很可爱。”

云美抿着嘴笑,红着脸看我一眼,关上了门。

你看你看,这反应多真实,看到帅哥就应该脸红!

所以姑娘还是人类的好,害羞、腼腆、可爱!

我乐颠颠地往楼下走,正巧碰到三娘回来,踩着小高跟儿,拎着小包往屋子里走。

忽然看到三娘,我心里一阵不安:“回来啦?”

“嗯。”三娘应了一声,凤眼望向楼上,似笑非笑地问:“小马哥啊,你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我莫名地产生一种被正室捉奸在床的心虚感:“是个在租房子的。”

“哦?”三娘拖长了声音,“母的?”

“嗯,母……女的。”我说,“其实吧,我跟她说了这房子闹鬼,劝她不要租了,她说先住一晚上看看。”

“哦!”

“那啥,那个,人家就是借住一晚上,你能不能别去吓唬她?”

“吓唬她?”三娘侧着脸,看着楼上,勾起嘴角,“她不来吓我就好了!让她好好住着吧。”

她表现得这么大度,我心里很是奇怪!上次张佳燕的生魂跟着我回来她都说不爽,这回也是一个雌性生物,而且还是个大美女,她怎么就这么豁达?

三娘问:“你还有事吗?没事儿我就回房了。”

我说:“这次也是女的,你怎么就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三娘笑得千娇百媚,“她有我漂亮吗?”然后腰一扭,回房了。

这我就更糊涂了,云美怎么说也是江南风情的小家碧玉,和三娘各有各的美,可是三娘口中,她长得似乎比普通女孩还不如。

我正想着,那男人头又冒了出来,这次伤得很严重,除了鼻子,眼睛也开始冒血。

他很愤怒、很悲伤地指责我:“你又打我!”

我扬起拳头恐吓他:“你晚上不许去骚扰云美,要不然我揍死你!”

男人头喊道:“你不能干涉我的人身自由!我有人权!人权!the rights of man!我要去控告你!”

拉倒吧!我鄙视地看着他,假洋鬼子就剩个头了,都这样了,还“人权”呢?!

男人头喊了一会儿,见我不理他,又自顾自地说道:“OK,看在你求我的分上,我就不为难你了,but,你要帮我一个忙。”

我一听他拽英文我就想抽他,我强忍住这冲动问:“什么?”

男人头红着脸道:“我想和冰箱里的那个美女……约会……”

美女?为了确定这词,我指向冰箱问:“那个?”

男人头认真地点点头。

我再次折服于这家伙的审美观。

男人头又加了一句:“你要是不帮我,我不知道晚上会做出什么事,you know,人在伤心的时候总是喜欢恶作剧。”

恐吓我?你当我马力术是吓大的?我一扭头,直接走到冰箱前,开了门对那女鬼柔声道:“求你了,和他约会去吧!”

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云美。

没人舍得看到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被假洋鬼子男人头吓唬。

女人头用仅有的一只眼睛费力地看看我,又看看男人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要!”

“为啥啊?”我苦口婆心,“你俩门当户对,是同种族的。人家还留过学,怎么说也是海归,是有头、有脸、有学历的人物。你俩以后一起出去遛弯,碰见别的人头,你一说你男朋友是‘海归’,倍儿有面子!别的不说啊,等你俩以后旅游,周游世界,碰到外国人头,你让他和人家沟通,翻译都不用请,多牛!”男人头在一旁连连点头。

女人头嫌弃地说:“可是他没有身体。”

嘿,你还好意思嫌弃人家没身体!软的不行我决定来硬的:“我是这屋子的房东,你不和他约会,我就把你赶出去!”我指着一旁的凳子道,“我是道士,你懂的!”

女人头一看到凳子,估计就想到了之前我和她决斗时候的紧张场景,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那我试着和他处处,你让他进来吧。”

男人头早就等着这句话,立马往冰箱里冲。

我闻着女人头身上的那股味,好心提醒他:“勤快点出来透风。”

搞定了这些,就差那小孩了,我想了想,拿了根棍子把那屋子的门抵住,让他出不来。

干完这一切,我拍拍手,回屋关上门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

云美一来,这鬼屋里住了两个人了,还是一男一女,往后怎么发展那就多元化了。

一想到这种多元化我就十分激动!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女人,让鬼屋更美好!

在床上躺到半夜,我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静,干脆翻身下床,为了云美的安全,我打算出去巡视一圈。

出了门,我轻手轻脚地走过三娘的屋子,然后直奔二楼而去。

走到楼梯口,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我心里一惊,想着不会又出来什么新品种了吧?我扒着墙角,探出头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我都快要哭了!

死小孩、男人头、女人头,还有那个吊死女鬼,四个来齐了,齐刷刷地站在云美门口开会。

那女人头问男人头:“自从身体被火化,我一直想找个新身体,这女人的身体好看么?”

男人头深情地说道:“Oh,baby,在我眼里你最漂亮!”

女人头道:“我很自信我的长相,我问的是身体。”

男人头说:“很美,仅次于你。”

我觉得云美听到这话一定不会高兴。

女人头说道:“那好,你去厨房拿把刀,一会进去直接割她脖子,然后我去夺她的身体。”

我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还得了?!云美本来是个杂志平面照,换了头非变成毕加索抽象画不可!刚要出声阻止,就见男人头飞快地朝厨房飞去。

这速度,简直就是忠狗!

我连忙站出来,对着那女人头道:“别起这坏心思害人!哪凉快哪待着去!再搞这些,小心我揍你!”

女人头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害人,出来巡逻。”

女人头打量我,说道:“巡逻就只穿个短裤?”

“你懂什么!”我说,“要是人家云美被你吓到了,那不得害怕的往我怀里扑,我要用我的体温温暖她,让她觉得安全。”

女人头和吊死鬼皆露出鄙夷的神色,齐声道:“牛氓!牛氓!”

我生气地说道:“你们不吓唬人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围在这儿干什么?都给我回去!回去!”

女人头好像很不服气,瞥了我一眼,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门,这才慢慢地飞回了冰箱。

我扭头看吊死鬼。

吊死鬼极其委屈地说:“偶就素想打个招抚。”然后极其伤感地飘回了房间。

我再看那死小孩,那门栓果然没困住他。这小孩倒乖,默不作声地翻着白眼看了我一眼,飘着下楼了。

我扒在云美门口,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声音。

其实我还想多听一会儿,但是穿得太少,冻得受不了,只能哆嗦着下了楼。

走到楼下,男人头刚从厨房里飘出来,嘴里叼着一把刀,见到我,表情非常激动,想要说话,却又放不下那把刀,嘴里嗯嗯呜呜地哼了半天,啥都说不出来。

我说:“得了得了,快把刀放回去。”

那男人头看了一眼冰箱,说:“呜呜……噜噜……嗯嗯嗯……呜呜……噜噜……”

就这难受劲儿,还想杀人呢?寒碜不寒碜!

我说:“她们开完会早解散了,你也哪儿来哪儿去吧。”

男人头诧异地说:“呜呜……呜呜……嗯嗯嗯。”

“没错,都回去了。”我说,“你把刀放回去,早点睡觉,别熬夜了,睡吧,good night。”

男人头这才点点头,回厨房放刀子。

貔貅对我们的交流非常奇怪:“你能听懂他说话?”

我说:“听不懂,不过我智商高,一猜就能猜中。”

貔貅沉默了。

这回是把他们全请回去了,不过看着几个家伙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就猜他们肯定还要搞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回了房以后,马上贴着门口听。

果不其然,过了四十多分钟,门外果然又有动静了。

嘿,看我这回不收拾你们!我正准备开门出去教训这些家伙,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动作却忽然一顿。

那些鬼充其量只是开关个冰箱和门,这金属碰撞的声音倒是第一次听见。

再仔细一听——声音是从大门那里传来的,只响了几声就停了,要不是我一直注意着,还真的听不出来。

别又有什么脏东西吧?我把门开了个缝往外看。

外面客厅沉静了很久,就在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大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有两个人轻手轻脚地从门外窜了进来,然后慢慢地掩上了门。

月光照出了那俩人的影子——是活人。

小偷!

就算看到房子里出现外星人我都不会这么吃惊。

当初装修的时候,强子还特意问过我要不要装个防盗门,我大约估算了一下这屋里所有家当的价钱,毅然地拒绝了。

这油价不是又涨了吗?真要顺我这儿的东西,光来回车费他就得赔进去不少!

所以我一直很放心,能来我这儿偷东西的,不是倒霉催的,就是缺心眼儿。

那两人在门口鬼鬼祟祟地蹲了一会儿,东张西望,似乎在观察地形。

只听得一个粗声粗气地声音问:“这里真的住着有钱人?”

他这声音不小,吓得另一个人连忙把他的嘴捂住:“小声点!”

然后左右看看,才低声道:“说你笨你还真傻!这么大一个村子就这一栋别墅,怎么可能没钱?”

那被捂住嘴的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被捂住了嘴还哼哼唧唧地想要说话,被另一个狠狠敲了一脑勺:“不许说话!”

这俩人一个倒霉催的一个缺心眼儿,倒是品种齐全!

空气如此清新,世界如此美好,这俩怎么那么想不开,踏入小偷的行列。

而且房地产商拼了命地盖,房子如雨后春笋一般哗啦啦地冒,你偷谁不好,何苦来偷这间!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破门一个,你还偏要撬进来!

领头的那个观察了一会儿地形,低声问:“哪个房间没人?”

那看起来缺心眼儿的伸着头听了一会儿,指向那个死小孩的房间:“这间。”

倒让他们碰巧了,那房间确实没住人,就一个小鬼,经常把门锁得严严实实。

俩人凑过去,领头的说:“开门。”那缺心眼儿的弯下身子,摆弄门锁。

他们身后,冰箱门无声地开了,那两个不死心的人头又悄无声息地从冰箱里飘出来。

两个人头显然没想到这里还有人,飘到两人身后望了一会儿,对视一眼,又朝我房间的方向看了看,迅速向厨房飘去。

不用明说,我就猜出来他们又惦记上人家的身体了。

我看了看浑然不觉的两个小偷,一下就乐了,偷我?收拾你都不用我自己动手!

缺心眼儿的倒是真有一手,死活打不开的门被他一折腾,“啪嗒”一声就开了。领头的人连忙去推门,门“吱”的响了一声,开一点,就又推不动了。

“这门怎么打不开?”推门的那个使劲儿推,门依然纹丝毫不动。

那小鬼如往常一样紧紧顶住了门。

缺心眼儿指着那小鬼,说道:“小孩。”

没想到他看起来傻乎乎的,却能看到这些东西。

“什么小孩?”领头的人半边身体贴到了门上,憋着气使劲儿推门。

缺心眼儿的说:“有个小孩顶着门。”

那领头的人脚底一滑,险些撞到门上,连忙低头去看:“哪里有小孩?”

缺心眼儿的指着小鬼说道:“就在这儿。”

“这儿?”领头那人弓着腰看,“哪有人?”

“有人!”缺心眼儿的说,“你俩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

房间里一片寂静,黑漆漆一片,领头那人的身体明显僵住了,转头说:“你……你……你别胡说!”

话音未落,他手还推在门上,门却“啪”的一声关上了。

缺心眼儿人傻、胆大、不怕鬼,咧嘴笑道:“那小孩把门关了。”

领头吓得不轻,看看那门,又看看缺心眼儿,指着那门说不出话来。

缺心眼儿的又粗声粗气地问:“还进去不?”

领头说话都哆嗦:“不进去了,上楼,换一间。”

说到这,他抽了抽鼻子,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男人头叼了一把菜刀,和女人头一起飘在他背后。

缺心眼儿的道:“你背后有个人头。”

领头的一惊,马上转头向后看,他头转得快,那两个人头躲得更快,自始至终都保持在他身后的位置,毫不动摇。

“哪儿?哪儿有人头?”

“两个人头,一男一女。”缺心眼儿说,“就在你身后。”

“给我闭嘴!”估计现在在领头的眼里,这缺心眼儿比鬼更恐怖,“不许再说话!”说完,自顾自地往楼上走。

两个人头都跟了上去。

缺心眼儿的乖乖地闭了嘴,很是委屈地盯着俩人头,跟着后面也上了楼。

男人头叼着菜刀,找准了位置就要割领头的脖子,刚冲上去,就被缺心眼儿跟拍皮球一样一手掌拍了下去,被拍下去的男人头又锲而不舍地冲上来,缺心眼儿再接着拍。

我从没见过用这种方式决斗的杀手和小偷。

眼看着他们已经走出了门缝能见的范围,上了楼梯,我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那领头走路疑神疑鬼,时不时地转头看看。

我轻手轻脚地过去,躲在楼梯下边鬼祟地偷看。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热气,三娘的声音响起:“深更半夜的,你在做什么?”

“嘘……”我乐颠颠地说,“有贼!”

“我倒觉得你更像贼。”三娘轻笑道,“你不怕他们偷你东西?”

我更高兴了:“楼上没有我的东西。”

三娘说:“他们来偷这屋子,倒也可怜。”

我说:“肯定有好戏,那两个人头都跟上去了,就是这里看不清楚。”

三娘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玉盘:“从这里看。”

看来喜欢凑热闹不是人类的专利。

盘子上,那俩人刚从道士房里出来。曾经有人说过做亏心事的最怕鬼神,看起来不假。

男人头估计被拍晕了,叼着刀一晃一晃地跟在后面,女人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在旁边骂他。

领头那个估计是觉得不对,问那个缺心眼儿:“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缺心眼儿说:“闹鬼……”他鬼字还没说完,领头那个就一个棒槌锤到他的头上:“闭嘴!”然后指着一扇门道:“开门!”

缺心眼儿刚蹲下去,吊死鬼就从旁边屋子飘了出来。缺心眼儿一扭头看到了,想要说话又怕被揍,使劲儿向女鬼的方向龇牙咧嘴。

蹲在旁边的领头的说:“你犯什么傻,快开门。”

吊死鬼已经飘到了他们身后,缺心眼儿嘟囔着:“那我不管了。”然后蹲下来,从兜里拿出一根铁丝插进锁孔。

我正看得高兴,忽然听三娘问:“你看他们撬的是谁的门?”心一下就凉了,楼上就一间锁门的屋子,里面住着云美!

想到这里,我连忙起身往楼上跑,刚站起来又被三娘拽住了:“快看!”

我低头去看,门已经被撬开了,开了一道小缝,缺心眼儿还趴在门缝上看,领头的却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指着那门不停地哆嗦。

“你猜他为什么会这样?”三娘问。

我说:“羊癫风犯了?”

“笨蛋!”三娘横我一眼。

吊死鬼飘到那领头的男人面前,很好心地问:“你有木有事?”

领头的第一眼先看到那舌头,愣了一下,顺着舌头往上看,然后全然不顾一个小偷的“职业道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鬼啊!!!”

他边咆哮边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女人头拦在他前面,喊:“就是现在,快割他脑袋!”

一个半边骨头半边残肉的脸是个很大的视觉冲击,领头又嚎叫了一声,转过身就往外跑,他这一转身不要紧,男人头刀子正好迎上来,一刀戳在手臂上,血“噗”的一下喷出来。领头的眼泪都吓出来了,边叫边往楼下跑。

我见他精神和肉体受到了双重折磨,心有不忍,毅然地站出来,想让他看到一个同类能坚强些,谁知道他见到我,愣了一下,像是再次被刺激,叫得更大声:“啊!!!”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出去,竟然吓得失禁了,地上蔓延出一道笔直的水渍。

见到鬼叫就罢了,见到人也叫!你有没有原则?

我长得有那么恐怖吗?

人头和吊死鬼聚了过来,我看着地上的水印很是痛心,这附属品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义正词严地对他们说:“你们再不许吓人了,谁吓人谁拖地。”

这威胁很管用,他们看着那水印全都沉默了。

“等……等等我。”那缺心眼儿慌慌张张地想跟着领头的一起跑,刚跑到一半,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一动不动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楼上有人问:“这是怎么了?”

我一抬头,云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我摇手说:“没事儿,没事儿,他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哦,这样啊。”云美笑道,“听到外面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呢,那我回去睡了。”

三娘看着云美离开,嗤笑了一声,道:“不知道被吓到的是谁!”

我听得她这话中有话,问道:“什么意思?”

三娘瞟了我一眼,撒娇似地骂了句:“笨蛋!”然后转身回房了。

我把那缺心眼儿拖回屋子里。大半夜的,两个男人独处一室,我心中一片凄凉。

那缺心眼儿依然一动不动,我怀疑他是不是摔坏了,翻着他的头看有没有什么伤,手一动,却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看上去是线,出手去摸却冰凉凉的,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极细的金属丝编成的绳子,绳上挂着一把铁锁,一点锈都没有,亮得能发光,手掌大小的锁体上面印着一个篆体的“偷”字。

这锁看似粗重,拿起来却十分轻巧。更妙的是,锁绳上没有结,锁上也没有钥匙洞,绳和锁却是紧紧相接,扯也扯不下来。

我拿着锁研究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把头套进去的。

第二天一大早,云美跑来敲门,依然是一身白裙,和昨天不同的是上面多了几大朵鲜红的牡丹花,我看着她这身衣服有点犯糊涂,记得她昨天没拿包,从哪儿换的衣服?

疑虑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我抛到脑后去了,衣服什么的都是小事,女人是世上最神奇的生物,你永远猜不到她们的东西放在哪儿。

云美问:“这下你可以把房子租给我了吧?”

想到昨天晚上的凶险,我咽下一把辛酸泪,二话没说,和云美签了租约。

云美笑盈盈地收起合约,说道:“那我就可以上去收拾房子了。”

我说:“你选的那间是主卧。”

云美说道:“其实我喜欢那间有梳妆台的屋子,可惜里面有人了。”

我一愣,心想那屋子里只有一个吊死鬼,哪儿有什么人!

尚未反应过来,云美忽然一笑,俏皮地弯下腰,手指指着我的胸口挂着的貔貅道:“你这项链真好看。”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背后刷地一下凉了。

云美哼着歌往楼上走。我干笑了两声,问貔貅:“你……你有没有觉得她这话怪怪的?”

貔貅语气不善,却回答迅速:“她这是实话!”

得,问错人了。

缺心眼儿中午还没醒,我出门到村里找医生。

走到村里发现有家人门口围了一堆人,有村民小声议论:“谁干的?”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变成了这样?”

我拉了一个村民问:“什么事?”

村民道:“赵二叔家养的牛昨天晚上死了,身体都好好的,头没了。”

“啊?”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头,身体都在。”村民说,“要是偷牛应该一整头一起偷,怎么会只砍个头?赵二叔平时也没和人结怨,到底是谁干的?太缺德了!”

村里的小孩跑着喊:“外星人!外星人!”

透过人群,我看到那院子里地上一摊血迹,黑红黑红的,溅在地上像一大朵牡丹花。

我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村民说村里医生进城买药了,我无功而返。走到半路,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凶恶啊!凶恶!”

我一扭头,见上次那黑胡子老道站在我身后,异常严肃地盯着我:“马居士别来无恙!上次一别,老道说过的话可曾成真?”

我早把他说过什么忘了,现在回想,上次那命案还真让他说中了!

那道士显然看透我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仙风道骨,说道:“你还不信我?”

我问:“你还要钱不?”

他回答得毫不迟疑:“要。”

我转身就走:“那我就不信你。”

道士一把拉住我:“你现在被鬼怪缠身,十分危险,贫道是见你有难,好心助你。”

我冷哼一声,鬼?自从成为道士,我每天见的鬼那是成千上万,现在心灵像小草一样坚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挺得过酷暑,熬得过严寒,还拿鬼吓唬我?你out了!

我说:“拉倒吧你!人家电视和小说里的道士都不是这样的,就算神出鬼没,关键时刻也会出现,你倒好,事情都解决了,跑出来放马后炮!”

道士道:“前几天我去参加全国道观代表大会,实在脱不开身。”

我问:“代表大会比人命重要?”

道士说:“这次会议通过的是《香火钱分配法案》。”

行,这确实重要。我无话可说,抬脚就走。

那道士还不死心地在身后喊:“你身上妖气冲天,恐有性命之忧,你得小心!小心!”

我回到小屋子,却发现那缺心眼儿早就醒了,蹲在冰箱前面,跟那两个人头大眼瞪小眼。

两个人头显然很少被人这样盯着,都面有尴尬之色,男人头问女人头:“Baby,要不要砍他的头?”

女人头道:“若是用了他的头,也变傻了怎么办?”

男人头道:“我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

女人头说:“那你上去砍了他。”

“Oh,baby!”男人头显然昨天被拍怕了,“我想你说得有道理,他看起来并不聪明。”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缺心眼儿忽然嘿嘿一笑,指着两个人头道:“傻帽!”

我走过去问那缺心眼儿:“你怎么还不走?”

缺心眼儿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很委屈地说:“没有人来接我。”

我再问,这家伙一问三不知,只说昨天逃走的那个家伙是三个月前认识的,给他买了新衣服,还说如果偷到东西再给他买鸡腿吃。

看样子这缺心眼儿的也是被人骗了。我问:“你们坐什么车过来的?”

缺心眼儿的说:“汽车。”

我又问:“你原来住在哪里?”

缺心眼儿说:“房子里。”

我绝望了,问:“那带你来的人叫什么名字?”

缺心眼儿说:“他说他叫布莱德比特。”

我都要哭了,继续问:“那你总知道你自己的名字吧?”

缺心眼儿的说:“我叫雷迪嘎嘎。”

男人头重新打量雷迪嘎嘎:“看不出来,你们也是海龟。”

我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带着雷迪嘎嘎去村里问了一圈,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我本来就没指望这连名字都是布莱德比特给起的缺心眼儿能这么容易找到家,只能又把他带回来。

等回到房子,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再一看,客厅的桌子上摆满了饭菜,手艺精湛,色香味俱全,坐在桌边的三娘拿着筷子,正优雅地夹着菜往嘴里送。

看不出三娘也会做饭,我大吃一惊:“你做的?”

“我?”三娘嘴角一弯,“小马哥你真会开玩笑,我像会做饭的人吗?”

说话间,却看见云美端一盘土豆炖牛肉出来,笑道:“我今天出门,见到外面有卖牛肉的,就顺便买了一点。”

“哦……”三娘走过去,“我听说了,就是那头没了头的牛吧?昨天刚死,肉还新鲜。”

三娘说完,夹了一片牛肉放进嘴里,弯起眼睛看云美:“手艺不错。”

云美做饭手艺确实了得,一顿饭吃得雷迪嘎嘎红光满面,心满意足地瘫在椅子上打着饱嗝。吃过饭,云美又主动收拾碗碟。

听着厨房哗啦啦的水声,我忽然泛起一种家的感觉。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这样的女人哪里去找!

“看得眼睛都直了。”三娘笑道,“你们人类果真容易被外表迷惑。”

这话听得我心里一动,还想问,却见三娘又是妩媚一笑:“不过,若是你们不被外表迷惑,我们狐精就没用武之地了。”说完,起身往房里走,走到房门口,又扶着门转身朝我一笑,“小马哥,最近不太平,你可得小心着点。”

她似乎话中有话,我转头再听云美洗碗的声音,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刚刚泛起的想和云美聊天的兴致也没有了,领着雷迪嘎嘎回房了。

晚上我给雷迪嘎嘎打了个地铺,他似乎从小就睡地上,倒也习惯,翻了个身马上就睡着了。

谁知睡到半夜,那雷迪嘎嘎忽然从地上窜起来,

我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雷迪嘎嘎道:“有声音。”

我仔细一听,果然有细碎的脚步声。

我从门缝往外看,却看见穿着白底牡丹花长裙的云美,一步一步下楼,然后小心地开了门,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她出去干什么?

雷迪嘎嘎扒着门缝,看着云美走出去,打了个哈欠,跑回去接着睡了,我躺回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雷迪嘎嘎忽然抬起头,又望向门口。

我马上竖起耳朵听,果然听到门的声音。

他对这些事倒是异常敏感。

再次趴到门口去看,却见云美又回来了。

我松了口气,刚想接着睡觉,忽然脑中闪过什么,觉得哪里不对,又重新凑过去看。

这次果然看出了些端倪。

与刚才出门不同,云美的衣服变了颜色,方才虽然牡丹花的颜色在黑暗中显得暗沉,却能清楚地看见她的白裙子,而现在,她的裙子却明显变了颜色,那深色的图案明显地扩大了,完全没有规则的图形,深浅不一,像是喷溅上去的。

这形状就像白天看见的那滩牛的血迹!

血?

我脑中嗡的一声,云美出门到底干了什么?

我看着云美上楼,消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雷迪嘎嘎忽然伸手捅我:“我想尿尿。”

我吓了一跳,道:“厕所出门右转。”雷迪嘎嘎开门跑了出去。

我坐着想了半天,心道这样想没完没了,不如明天直接问她。

想罢,我起身准备关门,这才发现那雷迪嘎嘎出去上厕所,已经过了很久,还没回来。

此时月明星稀,外面寂静一片,我还未从云美的诡异事件中恢复过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最坏的方面——那缺心眼儿,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我缓缓推开门,轻声叫道:“雷迪嘎嘎?你在不?”

没人回应,四周一片死寂,屋外传来一阵阵狼嚎。

“雷迪嘎嘎?”我推开门,轻手轻脚,边走边叫,“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刚走两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扭头一看,三娘穿着蕾丝睡裙,修长的手指擦过嘴角,看着我的媚眼带着怨气,舔着嘴唇道:“小马哥,我晚上一般不吃宵夜,但你要是再学鸭子叫,我不介意破戒清蒸了你。”

两个人头开了冰箱门往这里看。

我马上闭嘴。三娘哼了一声,关上门。

那两个人头笑得冰箱都在抖,我转头说:“再笑,清蒸了你们。”

冰箱门立马关上了。

这果然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现在屋子里彻底清净了,我跑到厕所去找,雷迪嘎嘎不在。

有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扭头看向二楼。

屋外又传来阵阵狼嚎。

我咽了口吐沫,往楼上走。

刚走到二楼,忽然见身下一个头伸出来,我条件反射,正想一脚踩上去,那头又缩了回去。

这不是那缺心眼儿么?我说:“你在这儿做什么?”

雷迪嘎嘎蹲在云美房门口,对我挥挥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着云美的门轻声道:“你看……”

我一看,门锁被他打开了,开了一条小缝。

“你偷窥?”我伸手拍缺心眼儿的头:“有什么好看的!回去睡觉!”

缺心眼儿说:“好看,那女人在脱衣服。”

我说:“你真没素质,这能随便看吗?”然后蹲下来,把眼睛凑到门缝上。

云美果然还没睡,背对着门站着,正在脱裙子。

她只开了床头灯,屋内灯光异常昏暗,但这女人的皮肤却嫩得像能滴出水来,裙子只拉开了拉链,就顺着身体滑了下去。

云美脱了裙子,又去脱内衣,几分钟下来,已经背着我们脱得光溜溜,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窈窕的曲线一览无遗。

雷迪嘎嘎说得没错,果真好看!

我心潮澎湃,一边偷看一边低声喊:“快转过来,转过来!”

雷迪嘎嘎鄙视地看了我一眼,道:“她还没有脱完呢。”

这都脱得光光的了,还有什么?

我奇怪地向门里望去,却见云美又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头发。

假发?现在很多女孩喜欢戴假发,没想到云美那一头飘逸的长发也是假的。

我正想着,却见云美双手成爪状,抓住了头发用力向两边扯,那头皮竟然活生生地被她扯开,露出里面模糊的血肉。

我惊呆了!

云美手上动作不停,那手中的皮从脑袋扯到胸口,所过之处,血淋淋的肉和神经慢慢显现出来。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心里终于明白那天晚上那个领头的看到什么了!

等皮全扯完,云美身上的肉还在随着动作抖动,她却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那副模样没法形容,简直就像打了马赛克的奥特曼。

血人把皮扔在一旁,又从桌子上捡回一张什么东西,拿了针线缝补,边补边拿了笔细细地画。

原来云美也是个妖怪!

这情景严重刺激了我的神经,我再也受不了,转身跑下楼,冲进了三娘的房间求救。

门没关,我一推就进去了,三娘正背着我坐在床头打坐。

我喊道:“三娘!有妖怪!”

“妖怪?你说我啊?”随着一如既往,带着笑意的娇滴滴的声音,三娘转过了头,脖子以上却赫然是一个毛茸茸的狐狸头!

连接受到这种刺激,我眼前一黑,就没知觉了。

再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里,雷迪嘎嘎坐在床边,旁边飘着男人头。

男人头说:“米斯特马,你昨晚晕倒在三娘房里了,雷迪嘎嘎把你搬回来的,你没事儿吧?”

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顿时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老子这是什么运气,之前一见钟情的女人是个狐狸精,之后喜欢上的,又是个披着人皮的奥特曼!

男人头叹气道:“米斯特马,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已经听雷迪嘎嘎说了,我站在自己的立场,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

我说,“我对女人失去信心了。”

男人头说:“只要你别对男人有信心就行。”

缺心眼儿瓮声瓮气地说:“可是这世上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吗?”

“Oh~no……”男人头摇着头道,“还有动物呢。”

沉寂了很久的貔貅忽然很激动地骂:“滚蛋!”

我心中尚存一丝希望,问男人头:“她……她应该不是个坏妖怪吧?”

男人头说话很实诚:“不知道,但是她对我不构成任何威胁。”

话音未落,却看见苟富贵带着勿相忘从门口飘进来:“‘雷锋’同志,有件事要向你咨询一下。”

我手一挥:“没空!”

苟富贵道:“‘雷锋’同志,别这样嘛,花你几分钟时间,说不定能为死者找到点线索呢。”

“死者?”我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死者?”

“看来你还不知道,”勿相忘接口道,“昨天村子里死了一个人,尸体头没了,皮也被扒了。”

我闻言一惊,问:“死人了?昨天什么时候?”

“昨天深夜……”苟富贵拍着肚子思索,“不对,算起来应该是今天凌晨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时间和云美出门的时间差不多吻合。

再配上那一条血裙子,有些话已经呼之欲出。

“What?头没了?”男人头敏锐地抓住了勿相忘话中对自己有价值的信息,连声道,“那尸体呢?反正你们留着也没有用,别浪费,给我吧。”

“尸体被市里面的人类警官运回去了,不过皮都被扒了,留着给你也没用嘛。”苟富贵示意勿相忘把记事本拿给我们看,“等下次吧。”

我边看勿相忘的记事本边问:“身体能随便偷吗?”

苟富贵说:“在不违反纪律的条件下,给群众办个好事,也是可以的嘛,是吧。”

很多时候,听见他说话的调调,我就忍不住地想抽他。

勿相忘指着笔记本说:“就是这个。”

我一看,上面贴了几张相片,有整体的有局部的,也不知道怎么照下来的,照的倒是全面,若不是之前他们两人已经说过,我怎么也想不出这是个人,没了头的身体缩成虾的形状,加上照片上看不出大小,猛地一看,像是只牲畜。

“剥皮的手法很娴熟。”勿相忘说,“整张剥下来的,一点皮都没剩。你认得这人么?”

我说:“你问我啊?”

苟富贵、勿相忘齐齐点头。

“都这德行了,我就算见过,也认不出来了啊。”我看着那死者身上的脂肪和血迹,想起昨天晚上看见的人形怪物,一阵反胃:“你们把他的鬼魂叫过来问问不就了了么。”

“不是我们不想叫,这同志死的时候魂魄也被吞了,想找也找不到。”苟富贵说,“尸体是在村里废弃的老房子发现的,你们人类刑警把村里人都问遍了,也没找到一个失踪的,没办法的嘛。”

就在这时,雷迪嘎嘎忽然伸手指着那照片道:“布莱德比特!”

男人头凑过去看,道:“没错,就是那天晚上那个。”

两个鬼差惊道:“外国人?”

我强忍着恶心,仔细一看,那尸体的手臂上有一道伤口,看起来像是新伤——那天晚上男人头刺的!

雷迪嘎嘎很是不满地指着照片说:“哎哟,傻蛋!让人把皮和头都偷走了。”

我心中一凉,忽然想起昨天云美拿在手里缝补的东西,不就是张新鲜的人皮吗?

我连忙说:“我有线索!”

两个鬼差马上转头看我。我把这两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苟富贵皱着眉道:“‘雷锋’同志,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这样不对嘛!我知道你养这么多妖怪是善心,可是既然要养就要管好,不能让他们扰民,你看现在,给我们增加这么多工作量,你这样不对嘛!”

谁没事儿养这东西!我这背后还在发毛呢,他就来这么一句!

上一个死的是布莱德比特,下一个指不定就轮到我了,我对鬼差道:“两位大哥,我确实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你们看看能不能把她给收了?”

“‘雷锋’同志啊……”苟富贵皱着眉说,“妖有妖道,鬼有鬼路。就像人间恶人杀人,我们没法制裁一样,这事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

“那就没办法了?”我问,“你们就一点儿也管不了她?”

“有办法,无论是人还是妖,她的魂魄都归我们管。”勿相忘说,“这样吧,你先杀了她,然后我们来帮你。”

我扶住额头,心想,我要是能杀死她,我还用你们干吗啊?

苟富贵拍着肚子道:“不过嘛,她这样杀人也不行嘛,等我们回去上报一下,看上面批下来怎么处理。”

我充满希望地问:“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快着呢。”勿相忘回答,“我们报给村鬼差所,村鬼差所上报给镇鬼差所,镇鬼差所上报给市鬼差所,市鬼差所上报给行省办公所,经过行省办公所处理再上报六部,六部研究后再咨询阎王,阎王会在下次上天庭开各界代表例行会议的时候递交书面材料和妖王沟通……算下来,大概八九百年就能有消息了。”

我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

“算了吧,来不及了!”我无力地挥挥手说,“别用这点小事打扰他们了,马上世界末日了,还是给他们多留点时间去商讨怎么拯救地球吧!”

苟富贵说:“话说回来,‘雷锋’同志,这种事情还是得你们人类和妖类自己解决,人间不是有收妖的嘛。”

我听了他这话,恍然大悟,我不就是个道士嘛,然后我望向貔貅,张口道:“你……”

话未说完,貔貅已经没有好气地接口说:“我早说过,你我一体,你弱我弱,你强则我强。上次现原形压制赵宜,我已经元气大伤,现在连显出原形都困难。”

我又想起楼上的道士:“那楼上张道士……”

“张天师不过是法身在这,偶尔才回来一次,上次遇到是你运气。”

我摸出口袋里剩下的符,眼巴巴地看着貔貅。

貔貅道:“鬼和妖不是一个等级的,强力符咒自然也需要施术者的法力。”

我再没话说了,转身从床底下的鞋盒的夹层里拿出六百块钱揣兜里,收拾了几件衣服,拉着雷迪嘎嘎准备开溜。

刚走到客厅,却见正门被推开,三娘和云美走了进来。

云美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好奇地看着拿着大包小包的我:“房东,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三娘娇俏一笑:“呦,怎么,昨天真的被吓到了?”

我看着云美就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血人奥特曼,腿肚子都打战,指着两个鬼差道:“我我我……我送送他们……”

“不要出去了。”云美道,“昨天晚上死了个人,外面不太平。”

她们堵着门,我们还真没法出去!

眼见这会儿也不能对他们来硬的,我急中生智,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低声对苟富贵道:“这附近有个黑胡子的道士,他会收妖,你们把他找来救我。”

苟富贵点点头,然后和勿相忘穿门而出。

云美回头冲我甜甜一笑:“这才乖嘛!”

她的语气像是已经和我很熟了一般,我这个人脑补能力比较强,看到她就想起昨天那血肉模糊的马赛克,听她这么熟稔地说话,浑身都不舒服!

“所以说,还是在房间里安全。”云美说完,玉手一动,把门反锁了。

我看着那门锁,一瞬间就明白了电视上那些被拐骗进宾馆的无知少女,看到男人锁门时的心情。

“三娘,你在这儿坐着吧。”云美拎起手上的肉,“我去做饭。”

我问:“昨天不是已经买过肉了吗?”

“这个新鲜啊!”云美拎起肉,朝我晃了晃,红白相间的五花肉随着她的动作颤动,红色的液体顺着肉滴下来。

我呆了,腿肚子开始抽动。

“你看,多新鲜。”云美用手勾了一下那血迹,笑得异常甜美,“每天都有这么新鲜的肉真是太好了!”

昨天是牛肉,今天是什么肉?

我打了个冷战。

云美哼着小曲儿进了厨房,我有种直接打开门逃出去的冲动,一转头却见三娘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看明白了,妖怪都是一伙的!

她俩这是分工合作,一个做饭,一个盯着我。

我只能硬着头皮找了把椅子,哆嗦着坐下。

三娘靠在桌子上,用手支着头,弯着嘴角问:“昨天吓到你了啊?”

我也不知道怎样回答,含糊地应了一声,三娘听见我回应,明月似的弯眉挑了起来,语气中颇有不满:“怎么?我原形长得不好看?”

作为一个能屈能伸,有智慧的男人,我此时只能屈服于恶势力之下,连连点头:“好看。”

“说谎!”三娘偏过头,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会吓晕。”

“瞧你这话说的,我要是公狐狸一定被你迷死了!”我说,“那不是因为我不是公狐狸么,有些地方欣赏不了。”

三娘瞧了瞧我,嫣然一笑。

貔貅不屑地哼了一声。

它不哼倒还好,一哼我就来气,低头压低了声音问它:“你早看出云美是妖怪,怎么不告诉我?”

貔貅道:“她夸我了。”

堂堂一个神兽就这样被糖衣炮弹打倒了!

我表面上镇定,心里却火急火燎的,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道那一胖一瘦两个鬼差到底有没有找到那黑胡子老道。

不多时,云美端出了热腾腾的饭菜。

一桌子的肉,依然是色香味俱佳,我却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三娘举起筷子,夹了片肉放进嘴里:“果然还是新鲜的好!这肉质比昨天的更嫩。”说罢,横着眼睛看向我,“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有这么新鲜的肉了。”

雷迪嘎嘎傻人有傻福,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吃得欢,我却是如坐针毡,一口都吃不下去。

云美道:“马力术,怎么不动筷子?”

我说:“我不饿。”

云美皱起眉头看向我:“你是嫌我做得不好吃?”

我一个哆嗦,连忙拿起筷子挑了个蒜瓣放进嘴里,连声道:“好吃,好吃,肥而不腻。”

“做肉,我还是很有自信的!”云美笑道,“切肉一定要顺着纹理,好切还顺手,今天切肉的时候有骨头,我用力劈下去,溅了我一脸的血,不知道洗没洗干净。”

我看向云美,她脖子右侧有一小块深色的血污,衬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扎眼。

“最重要的就是外面一层皮,不过我扒皮最是拿手了。”云美侧过头,手上比划着,“整个剥下来,一点都不剩……”说到这,她又上下打量我,“马力术,你的皮看起来很好剥呢。”

我打了个冷战。

云美对着我莞尔一笑:“开玩笑的。”

我没看出来她是在开玩笑。

好不容易熬过这顿饭,天也暗了,夕阳的余晖已经不足以照亮屋子,我见云美和三娘低头收拾碗碟,心下又起了逃跑的念头,打着哈哈道:“这么暗,我去开灯。”

然后走到门口,面对着她们一手拉灯绳,一手在身后偷偷去拧大门的锁。

“咔嗒”一声,锁开了。

正在埋头收拾碗筷的云美警觉地抬起头:“什么声音?”

我一手正在背后拧着门,一下子就僵住了,干笑着问:“声音?什么声音?哪有声音?”

三娘没说话,弯着眼睛看着我,目光落在我放在身后的胳膊上。

吃得满嘴油光的雷迪嘎嘎举手道:“他开门的声音。”

我愤怒地瞪向他——你是站在哪边的!

云美放下碗筷,朝我走来:“马力术,你不能出去,外面……”

眼看她越走越近,我心道一声“听你的才有鬼”!转过身拉开门就准备往外跑。

一拉开门,却看到门外站着个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老头正是那黑胡子老道。

我立在门口,前面是黑胡子老道,身后是云美和三娘。

此时云淡星稀,门前月光下是一棵歪脖子杨树的倒影,远处传来阵阵狼嚎。我心里却是豁然开朗。

黑胡子老道摸着胡子,朝我云淡风轻地笑道:“有两个鬼差找我来救你,怎样,我说得没错吧?”

这就是希望的感觉,我一瞬间觉得他的道袍都在发光,用萤火虫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意外之喜在我心中燃起的亮度,如果一定要比方的话,这老道整个人就像黑暗中的夜明珠一样!

“仙人!”我再激动不过,一闪身躲到道士身后,拉着道士的道袍嚎道,“恩人,救命啊!”

那道士侧过头,对我微微颔首:“发现你屋里有妖怪,终于相信我的话了?”

“相信了!相信了!”我伸手指向云美,“你看。”

道士微笑颔首,转过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怎么了?”云美正好追过来,走到门口,忽然停住,看着老道,一脸警惕地问,“你是谁?”

“我本来以为是无名小妖,竟然是传说中的画皮妖!”黑胡子老道看着云美,脸色微变。

本是坐在一旁的三娘闻言也站起来,望着老道怒道:“好个不要命的道士,竟然闯到这里来了!”

黑胡子老道脸色大变:“千年狐精!”

这道士不知道原来收过多少妖,面前两个女妖精看着那道士,眼睛几乎要喷火。

天敌相遇,一时间风起云涌,雷电交加,战争一触即发。

这气氛如此紧张,我担心黑胡子老道打不过他们,问道:“你能不能打过她们?”

“这两个妖孽修行不浅。”黑胡子老道低声说,“我之前收妖元气大伤,毫无胜算。”

我一听,急了,说:“那怎么办?”

“无妨,莫要慌张,不碍事。”老道气定神闲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符递给我,“你速速上前,用这张符镇住她。”

我拿着符,问:“那你呢?”

那道士后退一步,义正词严地抱拳:“贫道法力不济,先走一步,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就跑。

我真想一脚踹死他!

雷迪嘎嘎有个和狗一样的毛病,见到有人跑,一路哈哈哈地追了上去。

我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身后两个女妖怪的怒火,再也顾不上什么,拔腿就追着雷迪嘎嘎和黑胡子老道而去。

云美在背后喊:“马力术,等等!马力术!不要跑出去!”

我一扭头,见那两个女妖精也追了上来,撒开蹄子跑得更快了。

老道望望我们,又望望后面紧追不舍的两个女妖精,张嘴就骂:“我嘞个擦!你们追过来做什么!”

我们三人跑到村旁一间废弃的屋子里,我一看三娘和云美追过来,连忙关了门。那门破得快要散架了,我到处找东西堵门。这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我顺手摸了把破椅子,正准备堵门,黑胡子老道一挥手道:“不用那么麻烦!”然后伸手掏出几张符,啪啪啪地贴在门上,说,“这样她们就进不来了。”

果然,那破门上只贴了那几道符,云美和三娘两个人到了门口,只是敲门,却进不来。

雷迪嘎嘎蹲下来研究那符,伸手就要撕:“这是啥锁头?孔呢?”

我怕他一伸手给撕了,连忙打开他的手:“别动。”

“没关系,这符安全得很。”黑胡子老道摸着胡子道,“只要贴上,屋子外面,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同时,屋里面任何东西也出不去,而且六个时辰之内没人能取下来。”

“马力术!”云美在外面敲门,“出来。”

我惊魂未定,喊道:“傻子才出去!”

“马力术!”云美说,“里面很危险,快出来。”

我听她这么说,心里忽然发毛,转身问黑胡子老道:“你不是妖怪吧?”

老道指着门上的符问:“你看呢?”

云美敲着门说:“马力术,快出来!”

我见她果然进不来,瞬间气足,对着门喊:“老子说不出去就不出去!”

门外安静了,我指着门对老道说:“你看看,不敢说话了吧,这些妖怪都欺软怕硬。”

“小马哥……”三娘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你当真不出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拍着门说。

“那你以后想出来,别求我们啊!”

我气很足:“那是,要是求你们我叫你们爷爷。”一扭头,黑胡子老道已经被我的男子气魄折服,向我伸出大拇指。

三娘笑道:“好呀,那我等着。”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语气。

外面安静了。

“怪不得我觉得这里妖气冲天,竟然是这两个大妖怪。”黑胡子老道说:“这些妖怪都是连环作案,害人之后,尝到了甜头,就待在附近等待下一个目标。不过你放心,现在有符咒护着,她们绝对进不来。”

我这才放心打量四周,这屋子挺大,后面堆了一堆垃圾,黑乎乎的,占了很多空间。

我看着这屋子的摆设,忽然觉得面熟,问黑胡子:“这是哪?”

黑胡子说:“我今天刚找到这个地方,是个废弃的空房。”

我明明没来过这里,可是越看这房子越面熟。

黑胡子站在门旁,摸着符咒奇怪地说道:“怪了,那两个妖怪明明在外面,为什么总还感觉有股妖气就在身边。”

雷迪嘎嘎四处瞅瞅,然后手脚一摊,倒在地上,喊:“皮和脑袋被偷了!”

我一愣,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不是苟富贵给我看的照片上那个无皮男尸死的地方嘛。

黑胡子老道蹲在门前望着那符,嘴中喃喃自语:“奇怪,妖气怎么这么重呢?”

我走过去,蹲下来,问:“你是不是闻错了?要不然叫我家貔貅出来给你闻闻。”

“如此贵重的神兽,你就当狗使?”黑胡子老道十分痛心地说道,“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说:“那你不是闻不出来么?”

“妖气不是鼻子能闻出来的。”老道语重心长地说,“当你到达我这种修为,这种境界,马上就能辨别出何为人气、何为妖气。不仅如此,若是集中精力,还能感受到妖气的方位。”言毕,他微闭双目,双手掐出一个花式,然后一动不动。

雷迪嘎嘎已经保持着受害者的姿势躺在地上睡着了。

五分钟过去了,屋里一片寂静。

我打了个哈欠。

就在此时,雷迪嘎嘎忽然一跃而起,直直地盯着房间后面堆放垃圾的地方。

同一时间,老道士也双目圆睁,指着那处道:“就在那里!”

我一惊,扭头盯向那堆垃圾。

雷迪嘎嘎也指着那里说:“有东西!”

“妖气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你去看看。”老道一挽袖子,从地上捡起一个钢管递给我,义正词严地对我说,“一切小心!”然后推了我一把。

我一扭头,他俩已经气定神闲地缩到我背后去了。

我像握棒球棒一样握着钢管,谨慎地往放垃圾的那边走,那边堆了一堆柴火和废弃的家具、破脸盆、铁皮之类的东西,摆得乱七八糟。

我小心翼冀地走过去,伸着头看,什么也没看到,直觉却觉得哪里不对,这里确实有蹊跷。

我转身说:“什么都没有。”

黑胡子斩钉截铁地说:“不!那里绝对有妖物!若不相信,你再走上前看。”

雷迪嘎嘎在旁边应声点头:“绝对有!”

他俩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

我转身,抬脚再往前走,这一抬脚马上被什么东西绊住,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栽了下去。

这地上是一层的土啊,我载了个灰头土脸,连打了两个喷嚏。支撑着正想站起来,眼睛往前一扫,看见层层的杂物后面,有两束绿光,我心里疑惑着,伸着脖子仔细一看,愣了。

那是双人的眼睛,冒着绿幽幽的诡异的光。

我认得这人的脸。

布莱德比特!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原来头在这里,当初那些警察没有发现?

我正想着,布莱德比特的头动了一下,看向这边。

我身体立马僵了,虽然看不太清,但那头身后分明连着一个身体,他的身体不是被警察带回警局了,怎么还会有身体?

我的想法不过一瞬,却见布莱德比特忽然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我以为他要说话,却没想到他头一扬,发出一声“嗷”的狼嚎,然后箭一般地向我冲来。我连忙侧身躲了过去,只觉得脸边一阵风过,再转过身,那东西已经四肢落地,停在了屋子中央。

雷迪嘎嘎看着那东西,奇怪地哎了一声:“布莱德比特,你怎么变样了?”

刚才只看见它的脸,这会儿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东西原来是人头狼身,一身灰色的皮毛,尾巴耷拉在屁股后面,眼睛闪着绿光,配着布莱德比特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原来是偶狼!”黑胡子老道叫道。

“什么东西?”我连忙爬起来握住手中的钢管,警戒地看着那东西。

“偶狼。”貔貅接口道,“狼妖的一种,吃动物的脑袋为生,吃什么动物,脑袋就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么说……我再次看向偶狼的头,杀死布莱德比特的人就是它?

偶狼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恐吓声。

“马力术!”云美在外面敲门,“你没事儿吧?”

“怎么样?”三娘幸灾乐祸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小马哥,早和你说了不要出门,这种尚未修炼成人型的劣等妖最喜欢的食物就是你这样灵力高于常人却法力不足的半吊子了,若是在屋里被我们的妖气压着还好,一出了门,你的小命就危险了。”

果不其然,那偶狼浑然不理其他二人,用一种盯着猎物的眼神看着我,我抖着说:“那皮、人皮是怎么回事?”

“啊?你看到了?”云美叫了一声,语气颇为不好意思,“我、我看人死了,皮也没有用了,扔了怪可惜的,就捡回来废物利用……”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说起来你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妖怪,怎么好的不学,学人家捡垃圾!

说话的工夫,我不过一闪神,却听得“嗷”的一声,那偶狼扑了过来。

“马力术!”黑胡子老道和雷迪嘎嘎齐声叫道。

我扬起手中的钢管,用力挥了出去,却见那偶狼跃到半空,一个折返,窜到了旁边的杂物堆。隐藏到堆积如山的垃圾中,一时又没了声响。

房间又重新回归寂静,我紧张地握着钢管,警惕地四处张望。

“小马哥。”云美接着问,“怎么样,你还好吗?”

“哪能有事啊!”三娘的声音带着笑意,“里面不是还有个大胡子道士么?”

闻言,我和雷迪嘎嘎迅速地看向黑胡子老道。

云美说:“那道士能镇住偶狼?”

黑胡子老道颇为苦恼地说:“我之前收了一只千年狐妖,大伤元气,目前法力……”

三娘道:“那大胡子道士不是把门封住了吗?若是他没有办法收妖,另外两个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我和雷迪嘎嘎齐刷刷地看了看门,又看向黑胡子老道。

黑胡子老道咳嗽一声,高声道:“其实我早已料到这种情况,所以才把门封住,免得这妖物出去害人。”

他这话连雷迪嘎嘎都不信,指着他道:“你骗人!”

我心中凄苦,对着门外喊:“两位姑娘,救命啊!让我出去!”

“哎?”三娘慢悠悠地说,“是谁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不出来就不出来的?出来叫我们什么?好像是‘爷爷’?”

我怒道:“这话谁说的?太不像样了!”

“不用求她们!”黑胡子老道手握拂尘,环视四周道:“你们不用担心,偶狼这种妖物,若是出现在面前,就不必畏惧。”

我听他说不用担心,心里安稳了一些,一边握着钢管向他们靠近,一边问:“为什么?”

“狼性狡猾。”黑胡子老道说,“他没有摸透对手强弱,不会轻易从正面出击,只要我们不用背对着它,它暂时就不会轻举妄动……”

我点头:“原来如此。”话说完,忽然发现这屋里三个人,黑胡子老道和雷迪嘎嘎紧紧靠在门上,就我一人背后是空的!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肩上一沉,被什么东西搭上了。

黑胡子老道接着说:“因为狼喜欢从背后袭击人。”

我一偏头,看见肩膀上毛茸茸的爪子,道:“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我的耳边传来野兽喘息时特有的怪味,不需要回头,我就能想象到那偶狼此刻正双腿直立,像人一样站在我背后,爪子搭在我的肩上。

“不要转头!”貔貅喊道,“你一转头他就会咬断你的喉咙!”

我一惊,马上停止了动作,打算把头转过来。

偶狼发出恐吓一般的“呜呜”声。

“不要动!”貔貅又喊,“你若刺激了这妖物,他会下口咬你。”

我苦着脸说:“你不能让我在这立一辈子吧?”

黑胡子老道自怀里掏出一张符:“没有关系,在它咬你的一瞬间,我会用符镇住他。”

我说:“那我还能活么?”

黑胡子老道说:“不用担心,我免费为你超度。”

我要是能活下来一定揍他!

我们的交谈似乎激怒了偶狼,我听得耳旁一声低吼,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只见那偶狼已经张开了嘴,就要咬下来,我心中一紧,挥着钢管就去敲它的脑袋。

我心中大喜,正要叫好,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偶狼狼头坚硬,钢管竟然被敲弯了。

偶狼此时已经完全被我的动作激怒,头一扬,长啸一声又咬了下来!我扔掉钢管,顾不得多想,伸手就去拍它的脑袋。

那偶狼尖利的牙齿已经碰到了我脖子,眼看就要破皮见血,它来势汹汹的动作却忽然停了。

我一看,那偶狼头上多了一道符,恰是之前黑胡子老道给我的那张,我一直捏在手里,此时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粘在手上,方才一拍,就拍在了偶狼头上。

布莱德比特的那张脸此时离我只有零点零三毫米,却如同石化了一般僵住了,我甚至能看到它大张着的嘴里的三颗蛀牙。

“定身符!”黑胡子老道眼睛一亮,拍手道,“果然一切如我所料,当初我给你这符就是已经料到了这一步。”

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无耻的人!

我微微松开手,那符黏在我手心一起离开了,布莱德比特眼睛一转又要咬下来,我连忙把手重新按回去,对那黑胡子老道喊:“快收了它。”

黑胡子老道点头道:“看我的!”

言罢,手上捏出几个花式,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手一挥,道:“去!”只见一张符咒自他手中飞出,直奔偶狼而去。

只是瞬间,我肩膀忽然一轻,再扭头看去,那偶狼竟然被轻轻一张符咒撞开,狠狠地撞在墙上。

看不出来,这道士竟然真有两下子,接下来估计就要用到他那从不离手的拂尘了,不知道是件怎样高级的法器。我正在感慨,却见那老道喝道:“妖孽,拿命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冲到偶狼面前,大喊一声:“受死吧!”随即几刀捅了下去。

那偶狼身体一挺,嚎叫一声,马上翻了白眼,一命归西。

我看得目瞪口呆。见过除妖,却没见过用瑞士军刀来收妖的。

黑胡子几刀捅完,一抹胡子,转身对我道:“我现在法力不济,身上又没有多余武器,只能除了它的防御术,用低级武器进攻。”

我问:“那你带的拂尘是干吗的?”

黑胡子老道拂尘一扬,扫了扫袖子,道:“用来掸衣服上的灰。”

这黑胡子老道果真是个牛人!

再看那偶狼,死了之后,脖子一歪,脑袋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我脚底下,雷迪嘎嘎捡了起来,很是伤心地叫道:“布莱德比特……”

黑胡子老道叹道:“这妖物生前只用别人的脑袋,死后也只剩一个躯体。”

家里有两只活的,我疑心那头会冷不丁地再活过来,一直盯着,见那头毫无动静,才跟雷迪嘎嘎说:“看看就行了,别捡回去,家里已经够乱了。”然后又对黑胡子老道说,“现在没事儿了,你把门打开,我们出去吧。”

黑胡子说:“我之前说过,符失效之前,这门我也打不开。”

大半夜,折腾了半天,我也没劲儿再去说他,索性找了个地方,躺下睡觉。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忽然感觉有人推我,一抬头,看见站着一堆戴着施工头盔的工人:“这不是睡觉的地方,快出去,快出去。”

我揉揉眼睛爬起来,还是那间破屋子,布莱德比特的人头和偶狼的身体却不见了。

我问:“这之前还有个大胡子道士你们看见没?”

“什么道士?”工人们哄笑,“你睡晕了吧?快走吧,这块地被买下来,要施工了。”

门大开着,我纳闷地走出去,见云美站在门口。

“你们见那道士了吗?”我问。

云美说:“符咒失效的时辰一到,他就从窗户逃跑,三娘去追他了。”

“哦。”我应了一声,就算知道了云美不是杀人凶手,我还是一看到她就想到她的原形,一想到她的原形就难受。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就没有皮呢?

云美扭扭捏捏地站在那,绞着双手问我:“你……都看见啦?”

我说:“我现在心里就一个疑惑,咱俩原来是不是见过?”

云美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上一张脸用的名字叫胡雅婷。”她说这话时,声音已经变得和胡雅婷一模一样。

这下前因后果就明白了。当初我就想过她是不是胡雅婷,苦于声音、相貌都不像,一直在怀疑,这下看起来,我的怀疑是正确的。

“我那时早就看出张佳燕不对,但是又怕暴露自己是妖怪的身份,不能和你们明说。”云美道,“所以我只能一点一点向你提示,你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什么!你还不如直接和我说呢!穿条白裙子阴森森的一站,谁知道你什么意思?!

云美又道:“我四处流浪,一直想要安定下来,上次看到你这个房子就很是喜欢,加上那次事件之后我觉得你确实是个好人,所以就过来租房子……本来想直接和你说我的身份,又怕说了你害怕,吓到你。”

你没说照样吓到我了!

云美问:“那……那我还能不能住在这里?我会做饭,还会做家务,我什么都能干……”

我犹豫着说:“你这情况比较少见,你说我屋里住一个三天两头换一个长相的,我不习惯啊。”

云美连声道:“不换了不换了,以后我就用这张皮了。”

我又说:“这不一样嘛,你说我现在连你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云美急道:“我是女的,我有胸!不信我脱了衣服给你看!”说完就伸手去划拉身上的皮,手一抓就是三个血印子。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不想看美女脱衣服,连忙制止她,喝道:“脱什么!不许脱!你当我是那种下流人吗?!”

云美停了动作,尊敬地看向我:“你真是个正人君子!”

“那当然。”我松了口气,又问:“你不会半夜跑来扒了我的皮吧?”

云美道:“不会不会,我现在只扒死人的皮。”

我又问:“那你不会先整死我再扒我的皮吧?”

云美说:“你让我住下,你就是好人,我不会杀你。”

小二楼里现在妖怪成群,也不可能真找个正常人来住,鬼怪那么多,不多她一个。我点头:“成,那你就住下吧。”

云美甜甜一笑,道:“你真是个好人!”然后转身往小二楼走。

我走到小二楼附近,忽然听得一旁传来“呜呜”的哭声,寻着声音走过去,见雷迪嘎嘎蹲在小二楼附近,抱着布莱德比特的头在哭。

我说:“你哭什么啊?”

雷迪嘎嘎拿袖子抹了一把鼻涕,哭道:“布莱德比特说要带我回家,可是他现在没身体了,怎么带我回去啊?”

他怀里的人头和小二楼里的男人头、女人头不同,是真死了,一动不动。

原来我还指望布莱德比特能带雷迪嘎嘎回去,现在一看也没戏了,我说:“那你慢慢哭,我走了啊。”

“嗯。”雷迪嘎嘎抱着布莱德比特的头应了一声。

我想了想,说:“你长点儿心眼儿,别随便和人走知道吗?”

雷迪嘎嘎闷声闷气地说:“嗯。”

我走了两步,一回头,那缺心眼儿还真的就坐在那儿哭了。

这家伙虽然脑子不好使,有些地方确实灵得很,要是再被什么人拐走,肯定就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了。

算我倒霉,摊上这么个家伙!我过去说:“手上的东西扔了,我带你回去。”

雷迪嘎嘎说:“我不能随便和人走。”

他学得倒快,刚教他,马上就用上了。

我过去拉他:“和我走不叫随便走。”

雷迪嘎嘎吸了吸鼻子,问我:“跟着你有肉吃么?”

就惦记肉了,我说:“你想想这两天吃的什么?”

雷迪嘎嘎马上乐了,把布莱德比特的脑袋往地上一扔,拍拍屁股就站起来:“那我要吃红烧肉。”

我说:“你想吃什么和云美说,让她给你做。”

回去我在书房给雷迪嘎嘎打了个地铺,跟他说:“这就是你的房间,以后睡这。”

雷迪嘎嘎挺高兴,抱着枕头在地上打滚。

我下了楼,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自己的小二楼。

一楼三个房间,住着三娘,我和那个小鬼。二楼四个房间,一间供着张天师不能住人,其余三间住着雷迪嘎嘎、云美和吊死女鬼。

冰箱里还有两个人头。

这房间不知不觉,全都满了。

“马力术,我在准备早点。”云美从厨房里伸出头来问,“早上吃粥好不好?”

我道:“好,好。”

她点头道:“那我煮瘦肉粥。”

她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你这是什么肉?”

“猪肉啊。”云美笑道,“那天有人现宰的猪,我看着新鲜就买了些回来。”说完,打开冰箱,从里面拿肉出来,闻了闻:“哎哟,肉坏了。”

废话,你把肉放我冰箱里,它能不坏么?

男人头、女人头在一旁呵呵的,笑得很开心,非常幸灾乐祸。

我都没好意思告诉他们,他们俩臭得更厉害。

吊死女鬼可怜兮兮地扒在二楼墙边叫我“玛丽叔,玛丽叔。”

我问:“干吗?”

她看看正和男人头、女人头说话的云美,十分哀怨地问:“偶还不能打招抚?”

得,她倒老实,一直都记着呢,我挥挥手道:“你下来吧。”

吊死鬼欢呼了一声,迅速从楼上飘了下来。

小鬼的房间门开了一个缝,那小鬼从门缝里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又关上了门。

“呦,都在呢?”随着熟悉的、娇媚的声音,三娘自门外走进来,手中多了把做工细致的丝绸折扇,红底金丝,绣着一只雍容华贵的凤凰。

我问:“那黑胡子老道呢?”

“跟丢了。”三娘脸上迅速涌上一丝怒意:“下次别让我见到他,非得拆他的筋、剥他的皮!”

听她这话,他们似乎认识,我问:“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三娘闻言一愣,然后眼珠转了转,笑着看向我:“哎哟,小马哥,你这是在打探我呢?”她呵呵一笑,用扇子捂住嘴,凑过来神秘地说:“我不告诉你。”

我说:“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激我可没有用,”三娘媚眼一弯,伸出手指自在场的鬼怪身上一一划过,“不要光说我有秘密,待在这屋子里的这几位,可都有自己的目的。”三娘转身,对我一笑,“小马哥,以后啊,够你忙的!”

我呆住,目光依次转到吊死鬼、男人头、云美和死小孩的房间门上,忽然心中一凉,感到以后的日子,真的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