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希无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就好像躺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一具尸体，而是她的亲人，一个活生生，需要被哄，需要关爱，需要被温柔对待的人。

只可惜，她温柔的这一面仅对死者开放。

她并不着急解剖，而是小心翼翼的用手中的毛巾帮死者擦拭着脸颊，她始终相信尸体是值得尊重的，因为当你尊重他的时候，他也会尊重你，让你看见只属于他的秘密。

可当她擦到鼻梁处的时候，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季风问道。

“死者的脸上出现了淤青，而且是死后才出现的，因为我第一次为他验尸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苏希无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尸斑？尸斑的颜色和淤青应该非常相似吧。”季风说道。

苏希无却摇了摇头：“尸斑和生前挫伤造成的瘀斑的特征的确同样是‘皮肤淤青’，但尸斑的关键词有两个，低下部位和扩张血管，也就是说，在尸体上相对‘高’的位置是不会出现尸斑的。

而这个淤青出现在死者的鼻梁左侧，很明显，这并不是尸斑会产生的位置。

从范围来看，尸斑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汇成大片的势头，境界相对模糊，但生前挫伤造成的瘀斑是由于软组织内的血管被暴力破坏所致，其范围和接触面、受力大小有关系，通常较为局部，界面也会清楚很多。

很多时候，我们甚至可以通过瘀斑形状来断定这个瘀斑是如何造成的。”

“这么厉害？那这个瘀斑是怎么造成的？”季风追问。

“看这个形状，又是打在这个位置……”苏希无握拳在死者的瘀斑处比划了一下：“有很大可能性是拳头打出来的。”

“也就是说死者生前被人用拳头打过？”季风惊喜的瞪大双眼：“这可是一条新线索啊。”

苏希无没有回答，而是拿起解剖刀切开了瘀斑的部位：“切开皮下，局部组织曾出现凝血和出血的痕迹，确认是生前挫伤造成的瘀斑。”

苏希无说着，便换了一把手术刀将死者的头部切开，打开头盖骨：“死者的右侧头部出现裂纹骨折，还有硬脑膜外血肿的情况，不仅如此，死者左侧鼻梁的皮下出血出也有轻微的骨折症状。

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死者是被人从左侧用拳头击中，顺势倒下的时候造成了右侧头部骨折和硬脑膜外出血肿的情况。

硬脑膜外出血肿最开始并不会给人感觉有太大的问题，只有撞伤后的疼痛感，但硬脑膜外出血肿会逐渐增大，当血肿达到50ml的时候，血肿便会压迫大脑，使人走路不稳，好似喝醉了一般。”

“这……所以我们才没能从死者身上检测出酒精成分和毒物，因为死者根本就没有喝酒，也不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季风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没错，所谓的醉酒症状其实是血肿引起的，不仅如此，死者之所以会独自一人死在教师宿舍里，也是因为王语曼的那一甩使他脑中的血肿迅速增至150ml-200ml，他虽然强行撑到了宿舍，却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血肿压迫大脑而死的命运。”

苏希无放下手中的工具，只觉得整个人有些脱虚：“在正常情况下，血肿增至150ml-200ml是需要半天时间的，最少也可以拖个2-3小时，也就是说，如果王语曼没有推他那一下，他……还有救。

而他不死，王语曼也不至于落得最后要自尽的下场，所以啊，人的命运真是吊诡得很，你永远不敢保证推开的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当然，救赎也是。”

“如果王语曼早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她当时一定不会推开死者吧。”季风感慨。

苏希无却只是轻勾唇角：“人生哪有早知道，如果一眼就能忘得到头，一切就很无趣了不是吗？就是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人们才会更加小心珍惜的活着啊。”

等苏希无把死者整理，和季风一起回到家里的时候，牧洵已经等候已久了。

苏希无简单的把过程跟牧洵讲了一遍，她以为他会难过，没想到他浅茶色的眼底竟然绽放出了一抹如花火般绚烂的笑意。

带着他那亘古不变的倨傲，声音舒缓又好听：“我就知道，他不会在那种时候喝酒，他从来不曾叫任何人失望，哪怕是死，也死得尊严而体面。”

“尊严而体面？”苏希无不明白牧洵这话的意思。

却见牧洵已经转身拿来一份资料：“这几个人就是凶手。”

苏希无接过资料，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这几个人不就是那时候撞到第二个嫌疑人又不肯道歉，还做鬼脸的那几个少年？”

“记性不错。”牧洵简洁的赞美，语气里除了骄傲以外，也终于弥漫出了一抹淡淡的忧伤：“我已经让同事调查过了，他们几个都是同一个粉丝后援会的，也就是许教授生前曾经写文章批判过的那个小花旦的粉丝后援会。”

听到这话，苏希无的双眼瞬间瞪大，心底快速腾起了一抹哀凉，她不愿意相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但……

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容她不相信。

……

一切果然跟苏希无想的一样，警方很快便将这几个人抓拿归案，根据他们的口供，他们因为死者的那篇文章替小花旦感到愤愤不平，于是自发的聚集起来。

先摸清了死者回宿舍的路线，再选择了小竹林作为下手的地点，打算在那里狠狠的教训死者一顿，让他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

没想到那天他们才给了死者一拳，死者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而他们还想继续动手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哭声。

女孩的哭声很大，几乎是撕心裂肺的痛哭着，他们担心女孩的哭声会引来其他人，于是决定暂时放弃这个计划，等改天再另外找时间聚集。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那一拳竟然会要了死者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