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给……给庄稼上的药?!”

无忧长眉微蹙,神情迷惘。

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给庄稼开药方,他以为只有人才会用到药方。

“对啊,给庄稼开的药方……”

沈瑶林手腕发酸,放下手中的狼毫,活动了一下手腕,觉得今天的工作量已经差不多了,再干下去,她的脑细胞又不知道会死了几个军团了,要掉头发了。

难得收工早,心情好,“无忧师傅,怕是没有种过地吧?”

“无。”

无忧很诚实的点点头。

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却没有一条是与种地有关。

“这就是了……想养活庄稼可不容易,想养好就更难。除了选良种、松土、施肥……最重要的是要防虫害。否则,你辛辛苦苦一年,最后,都被虫子啃得七七八八,那可真是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关于虫害的问题,可是把她难为坏了。

她肚子里有一堆防虫害的配方,可是,没有一样是能在大齐找到的。

就在她快要放弃,觉得自己要死了,牛皮怕是吹大了的时候,突然回想起了以前上课时,老师在课间随意闲聊时,写在黑板上的一道纯中药的杀虫药方,那是为一些娇弱的名花所配的。

她爱花,觉得也许日后有用,便记了下来。

后来在花店生意中还真的有用到过。

虽说效果肯定不如那些化学制剂的杀虫药,但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她还有得选择吗?!

能有一道药方就不错了。

说不定,大齐的这些什么蚜虫、粘虫、螟虫……什么的,都没有尝试过农药的厉害,只这些中药制剂,就可以收拾了呢?!

有了虫害的解决办法,沈瑶林信心大增,心情自然也好。

“原来如此……”

无忧满是赞叹。

沈瑶林的话似乎给无忧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

人是生命、虫也是生命。

既然,这世上有可以毒死人的毒药,又怎么会没有毒死虫子的药呢?!可否将用于人的毒药,稀释药水,用在虫子上?!

用量为何、药性为何,还要人去慢慢摸索了。

“女公子,这药方可否允许小僧抄上一份?”,无忧有些激动。

沈瑶林无所谓的点点头,“可以啊。”

“只是,你要这药方做什么?!”,沈瑶林好奇。

无忧微微一笑,似昙花随风摇曳,荡起人心湖阵阵涟漪,“无忧粗通医术,想试验一番,看能不能按其药方再仿制出一张来……”

“你懂医术?!”

沈瑶林双眼放光,连手腕的酸痛都顾不得了,挥退了给她揉手腕的烟年,三步两步便来到无忧书案前,媚眼圆睁,喜不自禁。

“尚可。”

无忧望着面前这张百媚夭浓的脸,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后仰,嘴唇发干。

“太好了!”

沈瑶林顿时喜笑颜开。

她的手气不是一般的好啊。

随手救了个小和尚,竟然能有一身好医术。若是他真能配出其它杀灭害虫的药方,那可就帮了大忙了。这药方只是老师随手写的,当时并未多加细说,只说对大部份害虫都有用。

可是,若是她选中的那些农作物就有几个不好用的呢?那可怎么办!?

她可是不懂药理的。

现在,有了无忧。

就如无忧所说,若真是有那样的害虫,便拿来试药方好了。

大齐药材那么多,毒药也多,总能药死几只小小的虫子的。

难得无忧愿意花费心思去研究它。

沈瑶林用满意的眼光看着无忧。

她第一次觉得这四千金花得不冤。

无忧在沈瑶林炽热的目光下落荒而逃,直至回到自己的院落前,才又恢复了澄静柔雅的模样。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清雪。

那人说她最是喜欢在这样的天气,架上红泥小火炉,煮上两盏香茶,然后,品茗闻香,静静的在窗口看着碎玉湛湛。

人人都说沈氏瑶林是洛阳城第一女纨绔。

嘴尖皮厚腹中空。

喜爱男色、作风放荡、声名狼藉。

无忧的眼神渐渐变得如同湖水一般沉静,让人再难看透。

雪越下越大,转眼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真干净……”

无忧带着佛珠的手,修长白皙,轻轻的托起一片飘落身前的雪花。

雪花在温热的指尖,慢慢融化,变成一滴晶莹的水珠。

“嘎吱……”

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踩得雪地“嘎吱”“嘎吱”响,惊醒了无忧。

无忧眉头微皱,在转身前,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安详宁静,澄澈无垢。

只见身后之人,是个十分俊秀的少年,雪白的狐皮大氅将他包成个粽子般,只露出半张脸陷于毛绒绒的狐领之中,见到自己似乎有些惊吓,惶惶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忧知道他。

他是沈千予。

他住在他隔壁的院落,亦是沈府的客卿。

负责沈府藏书的眷录工作,与他一样,都是沈氏女公子买回来的人。

只是,他已是自由身。

他还有一个哥哥沈千堂,是女公子身边的护卫。

沈氏兄弟!

“沈客卿……”

无忧眼波闪了闪,单手施礼向沈千予打了招呼。

“无……无忧大师……”

沈千予抱着今天刚抄录完的新书,轻轻的回了一声,目送着无忧和尚迈步回了自己的院落,衣袂飘飘,灼灼其华,出尘圣洁。

清秀的眉眼满是落寞。

他自然也是知道无忧大师的。

那是女公子在琉璃馆花四千金买下来的人,而他的全部身价……也不过才五十两。

如何能与无忧大师相比?!

沈千予心中酸涩。

自从无忧大师来了之后,他见女公子的面就越来越少了。

很多时候,宝画和烟年都是不帮他通报的,除非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这三个月中,与女公子共处一室的,一直是无忧大师。

他知道女公子与无忧大师之间并无男女之情,两个人清清白白的。

只是,他还是很……很难过……

沈千予抬头看看灰色的天空,雪花纷纷洒洒,不停的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打得人有些无法呼吸,却又不想离开。

“千予,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只听声音,沈千予便知道是兄长沈千堂。

“这大雪天,你不赶紧回屋,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若是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离很远,他就看到千予在院门口呆呆的站着,身上是挥之不出的落寞忧伤。这让沈千堂很慌、也很心疼。

他不是不知道弟弟的心思……

可是……

沈氏女公子真的不是弟弟的良人。

他真的不忍心见弟弟越陷越深。

“兄长,千予无事。”

看着一向以冰冷示人的兄长如此唠叨,沈千予知道兄长的担忧,乖巧的道,“只是看这雪色迷人,不由得贪恋,多站了一会儿罢了。”

“这雪有什么可看的?冷冰冰的……”

沈千堂拍打着沈千予狐皮大氅上的雪花,抱怨道。

一看到这狐皮大氅,沈千堂就想咬牙。

沈瑶林这个女人说她对沈千予不好,也不能这么说。无论是衣食住行,她都有考虑到了。这狐皮大氅就是沈瑶林命宝画送过来的。

可烦人的是,同样的东西,隔壁那个和尚也必定有一份儿。

且更用心一些。

从不会送一些出家人不用的东西。

沈千堂劝说不了弟弟沈千予,在心里把沈瑶林念叨叨上一番,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沈瑶林就是他们沈氏兄弟命里的天魔星!

“走吧……今天女公子见下雪了,吩咐了厨房烫火锅……家主、大公子还有咱们院落各一份儿……怕是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念叨着你体弱,还特意让人给你温了黄酒。”

沈千堂不甘道。

果见弟弟清秀的小脸上顷刻间笑得明媚纯净,那种开心明晃晃的从眉梢到眼角。

只要那个女人有一点点关心,弟弟就无比的满足。

沈千堂更心疼了。

若是当初他刚面时一剑抹了那个女人的脖子,弟弟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越陷越深,还自以为将心事藏得很好?!

又想想,还是算了吧。

若是他真一剑抹了那个女人的脖子,弟弟还不得伤心死。

他少小离家,对弟弟没有尽过一点兄长的责任,现在,他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沈千堂最希望的就是弟弟能过得幸福。

可是,很明显弟弟的幸福,不是他能给的。

“走吧……”

“吃火锅去。”

沈千堂拉着沈千予边走边道。

火锅这种东西自然也是那个女人弄出来的。

红铜的锅子,锅肚里放着炭火,高汤翻滚,将羊肉、鹿肉、白菜、莱菔什么的切成薄薄的片,在锅子里一涮,再捞出来,沾上芝麻腐俘等酱料,热热的吃进肚去,香得人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了。

凛冽的冬日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锅子,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旁边的是和尚,自然就没有他的份了。

要他说做和尚有什么好?!

还是做剑客潇洒自在。

两人进了院落,摘下大氅,换上常服,不久后,锅子便有人送了来。

沈千予还贴心的特意将门窗关紧,生怕锅子的香味飘到隔壁,坏了隔壁院落那个出家人的清修。

可是,锅子的香浓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藏起来?

丝丝缕缕的香味还是飘到了无忧的院落。

无忧的房间十分整洁素净。

做晚课的无忧,手中捻珠莹光通透,不疾不徐,宝相圣洁,只是在捻到其中一颗时,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颗珠子缺了一角。

无忧眼神惨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