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就像您看到的那样,我花了四千金在琉璃馆买了这个人……但不是您想的那样,您想多了。”

“兄长,将无忧安排在千予的隔壁……”

“你!跟我来!”

沈瑶林快刀斩乱麻,一人给了一句话,转身便领人走了。

再留下来她就要爆炸了。

她身后一堆事情追着她呢。

离大厅都很远了,沈瑶林还听见大厅之中传来沈父阵阵的咆哮声,“这是怎么回事?沈琼树,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雁奴还小不懂事,你也由着她吗?……”

声音大的能掀开房顶。

伴着大公子沈琼树的温言劝慰。

沈瑶林头大。

走的速度更快了。

直到将人领回她的院落,进了书房,将所有好奇的人都关到门外,沈瑶林才松了口气,不由自主的瘫在书案的椅子后。

稳了半天心神,才看向了站在她书案前不远处的无忧和尚。

离得近了,也看得更清。

十七八岁的年纪,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却是难得的沉静内敛,似月下昙花,清透澄澈,禁欲圣洁,光晕流转,让人忍不住赞叹。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让人心宁的檀香气息。

“你是哪里的和尚?为什么会被卖到琉璃馆?”

面对美色,沈瑶林纵然心情不好,还是不自觉的软了语气。

无忧抬头淡淡的看了过来,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眼神空灵剔透,“赵郡悬空寺无忧见过女公子。”

“去年三月赵郡瘟疫横行,悬空寺上下全力施救,可是,一切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瘟疫还是很快吞噬了赵郡境内所有百姓的性命。赵郡百姓缺衣少药,卖儿卖女者比比皆是……他们求助到悬空寺,可是悬空寺早已再无一粒食、一颗药材、一文银钱……”

无忧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涌现了淡淡的悲悯。

“所以……?”

沈瑶林秀眉微蹙。

“所以,贫僧将自己卖了。”

无忧道,似是在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你……?!不是,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沈瑶林震惊。

无忧和尚语气坦然道:“佛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把沈瑶林噎得不轻。

突然就觉得自己这四千金花得太憋屈了。

一股火熊熊燃烧。

沈瑶林忽地莞尔一笑,“你知道我是沈氏女公子吧?那你可知我的爱好?我这人呢……最喜男色。既然你已舍身成佛,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花四千金买你回来了,是为什么哦……”

语气缠绵,嫣然百媚。

沈瑶林从书案后款款行至无忧和尚的身前,雪肤丹唇,媚眼如丝的看着无忧,青葱般的纤指慢慢抚上无忧的脸庞,将他一步步的逼至书案前,然后……一把推倒。

“咣当……”

书案上的笔墨砚台纷纷被撞落。

半躺在宽大书案上,无忧俊美的脸再难保持冷静,纤长的睫毛乱抖,羞窘慌乱,淡然碎成一片一片,手中紧握的佛珠猛然飞出落地,发出清脆的珠玉之声。

“女……女公子……”

纯净温暖的声音因呼吸急促而变得破碎,耳垂殷红似血。

沈瑶林以手撑住书案,压在无忧的上方,收敛万千风华,媚眼清冷,“现在才知道怕了?!你是个出家人,出家人就该六根清净,好好侍服你的佛祖。这天下苍生所受苦难又与你何干?自是会有人去收拾这一切。”

“如果我没有从琉璃馆中将你买出,你知不知道你的下场是什么?四楼包厢里坐着的是荥阳郑靖中,这人喜性虐的。”

最后四个字,沈瑶林说的意味深长。

无忧脸色苍白如纸,瞳孔剧烈震动,却死死的咬住下唇。

沈瑶林见无忧知道怕了,气过头,见无忧可怜的样子,又有些心软,悻悻的起身。

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谁少年时还不犯过几个错?!慈悲为怀的出家人都能干出割肉喂鹰的事儿,这个少年和尚将自己卖了,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那我这就回悬空寺去……”,无忧见沈瑶林已经起身,知道她只是想让自己吃个教训,并非真的想要自己,亦连忙起身,有些迟疑道。

沈瑶林一听无忧想走,顿时,媚眼圆睁,“想得美!”

“你还欠我四千金呢,钱未还完,甭想走人!”,她沈氏女公子可不做赔钱的买卖!

买了个沈千予,现在还在替她抄书呢。

这个无忧小和尚可比沈千予贵多了,等着给她打工打到死吧。

目光落在桌上的‘鬼画符’上,正好,她这一堆的计划等着人执行呢,正好给自己找个帮手。

沈瑶林红唇微勾,媚眼流光。

无忧和尚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

就这样无忧和尚便正式住在了沈府,对外宣称与沈千予一样是沈府客卿,只是上到沈府下到外面的人就没有一个人是信的。

哪府的客卿会付四千金聘请?!

一个和尚而已,何德何能?!

还不是仗着长得好?!

一个绝色和尚从琉璃馆那种地方出来,跟在沈瑶林的身边,还能是因为什么?

自然也是沈瑶林的面首了。

沈瑶林的名声更狼藉了。

只是这些,沈瑶林都是不知道的。

她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忙得天昏地暗,不停的写写画画,山中无日月,沈家人自然也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让她烦心。

沈瑶林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忧一直在给她当助理,收拾她随手写出来的东西,进行抄写、整理、归纳,可让沈瑶林少了不少的事儿,减轻了不小的工作量。

沈瑶林一关就是三个月。

从炎炎夏日关到初冬的第一场清雪,沈瑶林的书房门还没有未点要打开的意思。

“良种的识别与挑选……”

“提高农作物产量的方法……”

“有耕种价植之农作物名称……”

“大齐有耕种价植之农作物量产调查……”

“小麦、水稻生长习性……”

……

一张张写满凌乱字迹的宣纸被无忧拾起,在分门别类归好,再一张张用工整小楷眷写到新的宣纸之上,再重新按他猜测的顺序规整到一起。

最开始,无忧真的没有想到,这位沈氏的女公子真的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亦不要他当她的面首,也不是白救于他,而是,用这种方式还债。

四千金?!

无忧看着对面书案后那张奋笔疾书的人,空灵清透的双眸闪过疑惑,明明应该是缱绻如画、百媚夭浓的人,却无端端的多了几分冷然认真,孤意在眉。

如同悬空寺后崖上那株苍劲的红梅。

花开时,如云一般,红得绚丽妖娆,却自有品格,无雪不开。

染尽世间风华。

无忧纤长的睫毛抖了抖,复又低下头,认真的眷写起来。

他的字曾被悬空寺住持大师评为‘绝品’,可是,他却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字没有自信起来,生怕会浪费了那人的心血。

她真的是那个风评糟糕遍洛阳的纨绔女公子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的猜出来这位沈氏的女公子是要做什么了……她是要提高农作物的产量,造福天下百姓。

这个想法让无忧心神震动。

他明白这个举动背后所蕴含的意义和价值。

第一次猜出来,他手中的笔都打翻了,染坏了一张他刚刚抄好的宣纸。

这三个月来,他是眼看着沈氏女公子东一头、西一头,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渐渐变得越来越有条理。他才恍然,沈氏女公子并非没有条理,只是她脑海中所思所想千头万绪,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她根本来不及梳理条理,只能用笔飞快的将这些记录下来。

他很奇怪,沈氏的女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难道是因为沈家藏书众多吗?

无忧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哗啦……”

又一张宣纸被沈瑶林扔到了地上,沈瑶林没有再看它一眼,而是,飞快的又拿过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稍稍思索一下之后,奋笔疾书。

烟年轻手轻脚的拾起那张纸,走过来,恭敬的轻轻放在无忧的桌案上。

无忧礼貌的向烟年点了一下头,便随手拿起这张新的“鬼画符”。

这是沈氏女公子的安排。

据说是为了他的清誉考量,他们在书房这几个月,一直有第三个人呆在书房里。有时候是这个叫烟年的,也时候还会换成宝画。

在大管家也在书房呆上半天后,沈府就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苜蓿、芜菁、苕草……饲料或绿肥作物……”

无忧长眉微蹙。

这些可不是粮食,而是,牲畜的饲料。

难不成女公子也打算考虑发展畜牧养殖?!

虽然心里疑惑,但无忧还是低头认真抄写起来。等到烟年再一次拿来一张“鬼画符”,看到上面的写的什么后,无忧这回彻底闹不清沈瑶林要做什么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黑顶雀……粪十两、姜黄六两、枳实六两、车前子二两、豆粉七两……”

“女公子,您这……这是药方吗?!”

他粗通药理,可却看不明白这是治什么病的药方。

沈瑶林停下手中的笔,转了转有些僵硬的手腕,好受些后,对着无忧莞尔一笑,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得意狡黠,波光潋滟,“是药方!却不是给人开的药方。”

“而是……”

“给庄稼开的药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