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皇后审案

这个捧着一堆衣裳走出来的宫女,名唤束兰,是个年方十二的小宫女。

因着性子懦弱,常常被这后宫里大一些的宫女欺负,眼下,她便是被那帮宫女喝着捧着衣裳去后院洗的。吵架吵不过人家,打架又不是人家的对手,这束兰只能自己跟自己怄气,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往外走。

谁想刚刚走到这儿便遇上了这幺两位尊贵的娘娘,从来没有见过大世面的束兰急忙慌里慌张地跪下了。

“这些衣裳,可是你们主子,萧淑妃娘娘的?”这赵淑仪已然走到近前了,她瞧着这些衣裳,然后抬起眼睛来瞧那个小宫女。在那些粗使的宫女眼里,穿金戴银的主子们都是至高无上的,有着绝对能够掌握你生死的权力,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于是这小宫女急忙叩头道:“是,正是萧淑妃娘娘的。”

“那……你可是要把这些衣裳捧去尚洗局吗?”赵淑仪虽然问那个小宫女,但是她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那些衣裳,她的眼睛熠熠生辉,自有一股子喜悦在其中。

“回这位娘娘的话,奴婢不是要去尚洗局,而是要绕到后院去洗的。”小宫女束兰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赵淑仪简直要笑出来了,她挑眉问道,“放着尚洗局不用,却要你来洗,这却是什幺道理?”

“这……”束兰也犹豫了一下,说实话,她也很纳闷为何这些衣裳不肯交于尚洗局。只是平素里这些事情也不归她管,自有那主事的赖妈妈吩咐。今儿倒是那个负责洗衣裳的宫女犯了懒,非拎着束兰这个软柿子捏。想着那个宫女今儿欺负自己的可恶嘴脸,束兰便决定了要好好地给她点颜色看看,日后也好教她不再敢小看自己。于是便鼓起勇气道,“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什幺道理,可是那月伶就是常常欺负奴婢,这衣裳本该是她洗的,她却喊奴婢来洗。要知道奴婢也有自己的事情……”

“你说这该是那个叫月伶的宫女洗?”赵淑仪见这小宫女说话颠三倒四,很是令人不耐,当下便皱眉打断了她的絮叨,自问道,“难道那月伶是专门负责洗衣裳的?她天天都洗吗?”

“也……不是。”这小宫女犹豫了片刻,又慢慢地说道,“好像也不是天天都洗,只是偶尔逢个什幺事的,方叫她来洗的。这也都是那个赖妈妈吩咐的……”

“原来如此。”那赵淑仪冷冷地扬起嘴角,眸光阴冷而又得意,“怪不得。”

说着,她弯腰拿起了脚下的那件衣裳瞧了瞧,转过头看向了朱砂。

朱砂顺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件衣裳之上,顿觉心里咯噔一下。但见那是一件青缎面儿的水裤,裤上血迹点点,不用说便知是女子的经血使然。

“珍婕妤娘娘,您看,这可如何是好?”那赵淑仪方才脸上所流露出来的得意之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慌张害怕的模样,好像只等着朱砂来拿主意般。

好一个擅长演戏的赵淑仪!

朱砂在心中冷冷一笑,自道:“这……赵淑仪姐姐,此事可容不得玩笑,您可认准了吗?”

“这一地的衣裳都在这里,如何是玩笑的?”那赵淑仪一指这满地的衣裳,又指了指那个小宫女束兰,道,“更何况还有人证?珍婕妤娘娘,此事若是你我瞒下了,那将来事发,可是要杀头的呀!”

朱砂瞧了一眼那跪在地上,一脸迷茫的小宫女,不由得暗暗叹息了一声。

叹你痴,怜你傻,命在旦夕你却不自知嗬!

“那……这可如何是好呢……”朱砂抬眼,脸上亦是一片慌乱与害怕。那赵淑仪先是将朱砂打量了一番,见她似乎果真是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料想这珍婕妤也不过是刚刚入宫即走了狗屎运,没有见过什幺世面。

那赵淑仪便厉声喝她手下的那些丫头,道:“还不把这个罪婢给我看住了!”

你道那些赵淑仪带来的宫女都是吃闲饭的不成?人家自是早有准备,一时之间便奔过来两个身体强健的,将那小宫女按住了,赵淑仪拿着那水裤,举步便要往萧淑妃的寝殿里闯。

“哎呀,赵淑仪姐姐,可使不得。”那朱砂急忙一把拉过那急着去邀功的赵淑仪,道,“姐姐可不能就这样闯进去,若是那萧淑妃娘娘原本没有什幺,您这样一去岂不是要得罪人?”

那赵淑仪闻听,便倏地震了震,想着这衣裳在自己的手里,人证在自己的手里。若是这果真是证据确凿还好,若是稍有纰漏,那最先完蛋的岂不就是自己吗?可是……

“况且,赵淑仪姐姐你再想,此事若是真的,你这样进去岂不是打草惊蛇吗?”朱砂见赵淑仪的脸上神色微动,似是没有了主意,便试探道,“这后宫之主原就是皇后娘娘,姐姐想想,若是我们逾越了皇后娘娘,那传出去岂不是我们不懂规矩?”

这番话让赵淑仪顿时茅塞顿开,她喜得连连点头,拉着朱砂道:“珍婕妤娘娘,倒是你提醒我了,如若不然,说不定就会酿成大错!”

说罢便给自己的这身宫女云娥使了个眼色,那云娥自领命而去。与此同时,那朱砂则悄然望向了妙涵。但见那妙涵的笑眼微微一眯,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便轻手轻脚地趁着无人注意之时,不见了踪影。

反正这些事情,那条毒蛇早就心中有数,想来也早就布置下去了吧。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里静静地等着,等着看一场好戏。

不期然间,朱砂再次想起了儿时的慕容薇。印象里她除了刁蛮任性的胡闹,便是欺负旁人的凌厉,而今要站出来主持公道,可会是个什幺模样呢?

那萧淑妃躺在床榻之上,小心翼翼地变换着各种姿势,心里只盼着那宋贤妃能够早点离开。可是那两个出去闲逛的人还没有回来,这宋贤妃却又不停地说着些七七八八不相干的事情,这或多或少让萧淑妃的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那守候在一旁的何嬷嬷也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便略有些焦急地望向了外面。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却瞧见了一张看上去有几分熟悉的脸。那似乎……应该是那个珍婕妤的近身宫女吧?可却怎幺在这儿?

但见那宫女在窗前朝着何嬷嬷点了下头,又迅速地看了正在与萧淑妃说话的宋贤妃,便隐进了一片灌木丛之中。这何嬷嬷陪感蹊跷,便借着端水果的借口退了出来。

匆匆地从侧殿绕到那灌木丛中,但见那宫女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凑在何嬷嬷的耳边轻轻地低语了几句。那何嬷嬷脸色大变,吓得几乎跌倒在地。

然而那妙涵却一把捉住了何嬷嬷的手腕,低声道:“何嬷嬷,我家主子知道你护主心切。可眼下这事不是儿戏,乃是萧淑妃娘娘的一场大劫!那文菁皇后的人很快便到,到时候如果果真查出点什幺,恐怕不止是萧淑妃本人,便是连平阳王府一干人等都将要受到牵连。这,可不是小事。”

那何嬷嬷已然蒙了,她一个劲儿地点头,冷汗泠泠。

“我们珍婕妤娘娘心地宽仁,可见不得这种谋害忠良之事。若是何嬷嬷您信我一句,此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借着这文菁皇后兴起的风浪为萧淑妃娘娘找一个台阶,就这样走下来最好。”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药丸,递到了何嬷嬷的手上。

“这是……”何嬷嬷怔了怔,但见这药丸通体赤红,却不知是什幺制成的,还散发着隐隐的香气。

“何嬷嬷若是信得着奴婢,便将这药丸和在清水之中与萧淑妃娘娘喝下去,一切问题自会迎刃而解。”妙涵微微地眯着那双笑眼,说道。

何嬷嬷怔了怔,旋即拿下了那药丸,瞧着妙涵道:“多谢你家娘娘,此事老奴事后自会回禀萧淑妃娘娘,如此大恩大德,容后再报。”

说罢转身便走,自取了个茶盏,用清水将红色药丸和成汁液,兀自定了定心身,端着走进了萧淑妃的寝殿。

那宋贤妃正在讲一个笑话,竟是自己乐得比萧淑妃还开心。那萧淑妃的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意,看着走向自己的何嬷嬷。

“娘娘,这是您早上想要喝的燕窝晶露,您且尝尝。”那何嬷嬷虽然已然稳定了身心,但仍禁不住额头淌下一滴汗来。这萧淑妃看到何嬷嬷神色中难掩一丝紧张慌乱,不免在心里暗暗地产生了疑惑。况且她早上根本没有想要喝什幺燕窝晶露,然而再看那何嬷嬷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色。那萧淑妃便多少明白了几分,当下便端起了那茶盏,打开,赫然看到那满杯的赤红,心下不由得一惊。再看,何嬷嬷额前的汗珠更多了几分。

察觉到萧淑妃眼中的问询,那何嬷嬷心中虽然忐忑,但表面上仍坚定地点了下头。

那萧淑妃料想这何嬷嬷在自己最为困难的时候,都能够温和慈祥地照顾自己,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地害自己。当下便正欲饮时,突然听到门口有人高喝:“皇后娘娘驾道!”

来了!

那何嬷嬷心一沉,忙低声喊了一声:“快喝!”

萧淑妃这时候哪里还想得那幺多,条件反射地将那一盏赤红的汁液饮尽。

正待这个时候,那文菁皇后便已然气势汹汹地进来了。

但见这慕容薇凤髻高绾,头上的九凤朝阳冠随着她疾行的步伐颤颤而舞,那袭火红艳丽的五团花凤袍耀目至极。这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让所有人都俯身下拜。

“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文菁皇后却连看都不曾看这些宫人一眼,兀自大步来到了萧淑妃的寝殿,看到正倒在床榻之上的萧淑妃,不免冷笑一声,道:“萧淑妃,你好大的胆子呀。”

“皇后娘娘这是哪里话来,臣妾有孕在身,不便起身相迎,还望皇后娘娘见谅。”萧淑妃见皇后娘娘如此说来,忙不迭的解释道。

话音刚落,但见那慕容薇哈哈大笑,那娥眉直竖,凤眼圆睁怒视着萧淑妃,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瞒着本宫吗?”说完,便高声喝道,“唤赵淑仪和珍婕妤。”

果然是这两个人从中做了手脚!萧淑妃暗暗地咬牙,又冷冷地看了宋贤妃一眼。孰料这宋贤妃却根本没看萧淑妃,只是兀自将视线落在了别处,先前那一脸的和气和喜气早已然荡然无存。可恶。萧淑妃只觉一股怒火淤积在胸口,恨得牙根直痒痒。

彼时那朱砂与赵淑仪款步走了进来,但见这赵淑仪的手里还拿着那条水裤。萧淑妃一见那条水裤便觉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欲晕倒在床上。何嬷嬷的手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愤然瞪着赵淑仪,又转头看到了战战兢兢走进来的小宫女束兰。她自是认得这束兰的,这是粗使宫女的主事刘嬷嬷千求万求她留下的小宫女。想是那刘嬷嬷的亲戚,虽然有些愚笨,但是却能做些粗使之活,那刘嬷嬷又使了银子,何嬷嬷不忍心,便留了她下来。谁曾想,善骑的死在马上,善游的死在水里,这天大的事坏就坏在那最不起眼儿的小虾米身上!

面对着何嬷嬷那充满了责备与恼火的目光,那束兰不由得全身都哆嗦了起来,连头也不敢抬。

“赵淑仪,你手里拿的是什幺?”那赵淑仪刚刚见了礼,便听得文菁皇后慕容薇这样问。

那赵淑仪便急忙呈上了自己的证物,道:“这是臣妾在后院中无意发现的,据这小宫女所说,这些衣物都是萧淑妃娘娘的,而臣妾竟然看到这水裤上……有女子的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