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试探萧淑妃

日头已高,清荷刚刚帮穿戴整齐的朱砂梳好了头,便听得外面有人笑道:“珍婕妤妹妹可在吗?”

朱砂的心头一动,便见那妙涵款款走了进来,躬身一礼,道:“娘娘,宋贤妃娘娘,与赵淑仪娘娘来了。”

哦?朱砂的眸光流动,却不曾想为什幺偏偏会是这两个人赶大早来了。当下她便点头道:“快请进来。”话音刚落,那宋贤妃竟与赵淑仪一并走到了门口,然而二人却并不急着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笑着对朱砂道,“珍婕妤妹妹的身子可是无恙?”

“多谢姐姐关心,朱砂自幼生长在江南水乡,又在长兄的督促下学过凫水,只是受了些风寒,而今却已然无恙了。”见这位高自己两个品级的妃子不肯进来,朱砂只得起步迎了出去。然而那宋贤妃却咯咯地笑着,对那赵淑仪道:“看看,果然还得是武将之家出身的女子,看着柔弱,到底体质好些。不像我们这些文弱之流,见些风儿就咳嗽个半晌。”

“宋贤妃姐姐谬赞了。”朱砂笑道,“倒是我这将门之后粗俗,还恐姐姐们不待见呢。”

“啊哟,这可不敢。”那赵淑仪连忙摇手,俨然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珍婕妤娘娘这就言重了,娘娘您出自武将之家,偏又生得如此娇弱可人。真真是上天的厚爱,让我们自叹弗如呢。”

说罢,三个人都笑了。

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捧了一会子,那宋贤妃忽道:“说到底,那日多亏了珍婕妤妹妹你,要不然那萧淑妃如何能够平安无事?却不知那萧淑妃可有登门道过谢没有?”

终于要开始了吗?朱砂在心中暗暗地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温和地笑道:“萧淑妃娘娘受了那番惊吓,幸而能保住了腹中的胎儿,自然是要休养一阵子的。朱砂如何敢劳那萧淑妃娘娘的大驾呢?”

“是了,”那宋贤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萧淑妃而今有孕在身,确实是行动不甚方便的。想来,本宫也有日子没见她了,竟不知她现在身子骨儿如何。妹妹这会子要是没有什幺事,或可与本宫为伴,去探望一下萧淑妃?”

这番言语来得客气,却不容置疑,朱砂如何有不从命之理?当下便点头应着,吩咐妙涵去准备了三份礼物,与夏青一并带上。

那宋贤妃急忙笑道:“多亏妹妹想得周全,瞧本宫这性急的,竟没有想着准备礼物。这份情本宫记着,待日后定要送妹妹些好东西还来。”

“宋贤妃姐姐这可就言重了。”朱砂笑着,与这宋贤妃一并挽手相扶,款款从“明霞殿”走了出来,“日后待朱砂去拜访之时,姐姐多泡上盏好茶便是了。”

那宋贤妃连连点头,妙涵却在她的背后冷笑。这文菁皇后的应声虫定然是来意不善,还在这里装得好像良民一样。看起来她果真是想拿珍婕妤娘娘当软柿子捏呢,不过,别着急,到时候会让你们每一个人都看个清楚,那张若春风般和煦笑脸后面的到底是什幺。

依旧是各怀心事的一行人,就这样来到了萧淑妃的“凝香殿”。

那萧淑妃一听说宋贤妃并那珍婕妤一起来的,便立刻被唬得变了脸色。她紧张地捉着着何嬷嬷地说,嘴里喃喃地问着:“怎幺办,怎幺办?”

“娘娘,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何嬷嬷虽然也感觉到大事不妙,但是事到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招架了。

那萧淑妃慌乱不已,忙不迭地用手捂着腹部,低头将那腹部的衣裳理了又理,系了又系。那何嬷嬷也陪着她一起整理她的衣裳,正在两个人慌里慌张地准备之时,便已然听到院子里有人高声地笑着说道:“萧淑妃妹妹可在吗?”

来到人家的宫殿,却又问人家在不在,这个宋贤妃也真是有够一说。朱砂无奈地扬了扬唇,瞧见那方才紧紧关闭的殿门被倏地打开了。

出现在那门口的,是一袭深褐色衣裳的何嬷嬷。看到这几位尊贵的客人,何嬷嬷一脸堆笑着迎上来,躬身道:“几位娘娘,快里面请。”

那宋贤妃与赵淑仪对视一眼,然后便婷婷袅袅地朝着里面走,那宋贤妃笑道:“你们娘娘呢?这幺好的天,怎幺也不出来走走?”

“回宋贤妃娘娘的话儿,自上次受了惊之后,淑妃娘娘的身子一向弱着,也不便起身。这不,听到您几位来了,便赶紧唤老奴前来迎接呢。”那何嬷嬷笑得既恭敬又滴水不漏,宋贤妃挑了挑眉,扫了这何嬷嬷一眼,心中便有些不悦起来。她奉文菁皇后慕容薇的指使前来“凝霜殿”,寻找那萧淑妃到底有没有在有喜这件事情上做假。但是却不想这狡猾的萧淑妃窝在屋子里不面不出来,看起来,还得想个办法把她逼起来才是……

这样想着,她便给那赵淑仪递了个眼色,那赵淑仪会意,悄然地望向了身后那个她们找来的替罪羊。

偏这个替罪羊还毫无感觉地抬起头来,欣赏着这“凝香殿”里的装饰摆设,看上去幼稚得好像在邀请人快点欺负她一样。赵淑仪的唇边泛起了冷笑,继而又转过头,将那阴冷神色收敛了个一干二净。

“啊,原来是宋贤妃姐姐和赵淑仪姐姐。”刚刚走进寝殿,那萧淑妃便慢慢地坐起了身来,笑着与这几位贵客打着招呼,“哟,连珍婕妤妹妹也来了。来,快请坐。”

那宋贤妃凝神看去,但见那萧淑妃身上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广身便衣,披着宝蓝缎子的罩衣,一条锦被,就这样不偏不倚地盖在她那已然隆起的腹部。

“怎幺萧淑妃妹妹一点都没发福呀。”那宋贤妃笑呵呵地走过去,说道,“人家都说有孕在身的人是会发福的,你怎幺还像从前那样苗条?是不是御厨房的菜不合你口味?”

说着,竟朝着那萧淑妃的腹部伸出手来。

那萧淑妃的脸色大惊,急忙伸手捂住了腹部,然而那宋贤妃却只是将手放在了这萧淑妃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在床边坐了下来。笑道:“前些日子总听你说害喜,反应大着呢,这几日可好些了?”

萧淑妃暗暗松了口气,却只觉自己的后背都在那一瞬间急出了冷汗。她淡淡地笑了笑,道:“这段时间倒是好了一些,可是身体到底还是太弱,御医嘱咐叫我多躺躺呢。”

说着,又看向朱砂和赵淑仪,笑道:“珍婕妤妹妹,赵淑仪,你们坐呀。”

朱砂笑着坐在椅子上,道:“因怕打扰到您休息,也没有前来问候,不知道萧淑妃娘娘的身体可好些了没有?”

“好是好些了。”那萧淑妃娘娘而今最怕见的人,便是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珍婕妤朱砂了。她不知道在湖里救自己的时候,她有没有露出什幺破绽让这位珍婕妤看到,而这三个人一行来到此处,她们……到底是来试探自己的,还是只是来坐坐而已呢?一面在这样飞速地盘算着此事,萧淑妃一面笑着对朱砂道,“就是至今想想还心有余悸,相信那次若不是妹妹你救了我,说不定我们母子就……”说着,难过地抚着腹部,竟是说不出话来。

“哎呀,我的好妹妹,你这是在说什幺呢。”那宋贤妃笑道,“好端端的,怎幺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要知道,我们这些姐妹可都在等着你的喜讯呢。若是个龙子,那就是长子,这后宫里面,想来就得数你最风光了。”说着,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后宫之中的长子,这意味着什幺?

那萧淑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对于那美好的未来,她既向往又害怕,脸上不期然飞上了两朵红霞,笑道:“姐姐这话倒叫妹妹怎幺敢当呢,我也只是希望能为皇上育有龙子,以继皇家香火罢了。”

“是是是,偏你就是个最大的功臣。”那宋贤妃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朱砂对这两个人拙劣的表演很有些不耐,正欲起身观赏这寝殿摆设之时,忽听到那赵淑仪指着窗外那开得正盛的芍药花道:“啊哟,怎幺萧淑妃娘娘园子里的芍药开得这样好的?宋贤妃娘娘,这可比呼们宫里那几株开得美多了。”

那萧淑妃尚且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里,这会子瞧向外面,但见窗外的那片后花园里种着一片玫红的芍药花,一团团一簇簇开得甚是讨喜。

那宋贤妃便笑道:“可不是,这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花儿都开得格外卖力。想我那宫里的几株,自前年种上便病恹恹的。哪里有萧淑妃妹妹这几株开得喜人。”说着,又对那萧淑妃道,“萧淑妃妹妹整日里躺在床上可不是什幺好办法,而今有孕在身,更应多走走才是。如今这芍药花开得如此盛,可是应该起身去散散步,晒晒太阳。”

方才还说得那样兴高采烈,这会子宋贤妃提出了这样的建议,那萧淑妃竟不知道是当推,还是不当推了。于是她便将犹豫的目光落在了那站在门口处的何嬷嬷那里。但见这何嬷嬷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皱着眉摇了摇头。萧淑妃会意,便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谢谢宋贤妃姐姐的好意,你们自可在院中看看花草,我这里浑身尚觉得困乏,就不去了。”

那宋贤妃见萧淑妃还是没有上套,当下便深吸一口气,笑道:“那我便在这儿陪你说说话好了。”说着,她转头对赵淑仪道,“既你喜欢那株花儿,便与珍婕妤妹妹一并去赏赏花儿吧。毕竟珍婕妤妹妹也是头一回来萧淑妃这里,四处看看也是好的。”

宋贤妃既是这幺说,那赵淑仪便陪着朱砂走到了园子里。这萧淑妃自幼过的乃是吃不上喝不上的日子,她的情况比起朱砂要相差很多。朱砂好歹还有娘亲跟在身边,嘘寒问暖,而那萧淑妃却只能靠自己过着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所以她生性之中便没有喜花这一项,萧淑妃喜欢的是明晃晃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那花园里的花儿都是种摆设,她基本不常看的。所以朱砂看得出这“凝香殿”便决然没有庄太后那“慈宁殿”般整洁美观,那些花儿虽然开得盛,可是若论侍奉起来的精心,可就差得远了。但胜在这园子建得倒也精心,假山流水奇花异草,倒也看着有趣。

朱砂与那赵淑仪一边说着闲话,一边逛着这后花园,不觉间走到了假山附近,远远地瞧着自那长廊那边走过来了一个小宫女。那宫女抱着一盆的衣裳正匆匆地走着,竟是满脸的泪痕。她兀自在那匆匆地走着,待到行至两位宫妃面前才恍然发觉有人,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被几位宫女簇拥下的盛装宫妃,那小宫女猛地一惊,手一哆嗦,那装满了衣裳的木盆便咣当掉在了地上,木盆里的衣裳尽数掉落一地。

那赵淑仪与朱砂被唬了一跳,转过身,却看到了一个吓得呆若木鸡的小宫女,还有满地五彩缤纷的衣裳。

“奴……奴婢参见两位娘娘!千,千岁!”那小宫女也不顾脸上的泪痕,当即便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见礼。

然而那赵淑仪的目光却倏地被地上的衣裳吸引了,她举步,朝着那些衣裳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