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这天底下除了师弟,我还惯过谁

死里逃生的莫轻轻心中惦记着的,依旧是草药的事情,便捏着已经破破烂烂的地图,再次展开了寻找草药的旅程。不过因为能力有限,她不得不低调一些,只能与其他的修者组成了临时的队伍。

在修仙界,能丑成莫轻轻现在这模样的实在太少见了,使得她想组队,不少修者都不愿意要她。好不容易加入一个队伍吧,队长还发给她一张面具,让她将脸遮挡上,某人心中叫苦不迭。

她长得丑,碍着谁了?至于嘛!

于是她蹲在河边,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吐了出来,污染了河道……

过两日,她还是调整一下样貌吧。

她来的这处乃荒蛮之地,就算是修者,想要度过沙丘也着实不易。

连绵起伏的沙丘,没有水源,只有飓风与砂石,早晨冻得人浑身发寒,中午时热得人头皮发烫,到了下午,就会卷来一阵阵狂风,就算布下结界也无法完全阻挡。

“白简真人,一会儿我们会去独灯谷,若是里面没有你需要的草药,可以在外面等候我们出来,再继续前进。”一人将马靠近莫轻轻,开口说道。

白简是莫轻轻现在的化名,简黎与夜白的名字各取了一个字。

这一支队伍的临时队长是曜天宗的弟子,名叫卫幽,同行的有几名是他的同门。队伍中的其他人则是来自其他门派。一般,擅长制药的门派,随便组织几名弟子就能构成一支队伍,像莫轻轻加入的这支,就是鱼龙混杂的,行进中就要观察这些人可靠不可靠。

“我会跟着进去。”

“好。”没有过多地客套,卫幽很快去询问另外几个人。

独灯谷乃沙丘之中高耸的峡谷,入眼是高不见顶的岩石峭壁,光秃且略显荒凉,在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没有禁制,没有任何的阻拦,只有寂寥且狭窄的入口向所有人敞开。石壁的缝隙中常会生长稀有的药材,能够在这种恶劣条件下生长的草药,绝非凡品。

进入独灯谷,修者们需要在缝隙之中穿行,一次仅能一人通过。所有人排好队形,由卫幽打头阵,莫轻轻不显山不露水,被排在了中间。

越到深处,缝隙越窄,人只能侧身前行,而且岔路也多了起来。卫幽下令,让所有的人腰上套上一条玲珑锁,这样可以保证不会走散,毕竟这里的地形十分险恶,若是人员分散,十分难办。

“等一等。”莫轻轻突然叫了一声,“你们可听到了嗡鸣之声?”

卫幽眉头微蹙,点了点头,仔细听了片刻,便对后面喊了一句:“大家展开防护罩,这附近有蜂群。”

队伍中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地区,对这里的蜂群不甚了解,只是布下了结界,尽可能地警戒一下。

不一会儿,卫幽忽地骂了一声娘:“逃!快逃!”

所有人的心口都是一抖,下意识地往来时的方向逃去。此时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能够让卫幽这样惊恐地喊上一句快逃的,将是致命的危险。

因为慌乱,以及每个人的速度不一,系在腰上的玲珑锁不再那么得心应手,反而多次成为这些人的累赘,让他们一齐跌倒。越是这样,他们的步伐便越乱,慢慢地,有人解开了玲珑锁,超越了前面的人。

“卫幽,后面到底是什么啊?”有的人忍不住,终于扯着嗓子问了出来。

卫幽一直在断后,慌乱地解开玲珑锁,回答:“我也不认识那些蜂是什么品种,我只是能够判断,它们有四五阶的,数量成千上万,如果被追上,我们必死无疑。”

听了这话,这些人更加慌乱。

“别再前行了,别触动了阵法,将我们卷入未知境遇中!”莫轻轻发现了不对劲,当即喊了出来。

可惜已经迟了,前方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强大的牵扯力,将这里的所有人吸入一处凭空出现的传送阵中。巨大的吸引力将他们所有人吸入一处空洞中,他们的身体在无止境地降落,就好像从高空坠入了无底深渊。

莫轻轻稳定好身体,在到达底端的时候,刚好避开其他的人,稳稳地落下,只是面具不知掉落在了哪里,其他的人则摔得叫苦连天。

她没有分神,而是去观察这里的情况。

这里的空间很大,里面摆放着一些聚灵的法宝,都是坊市中常见的物件,其作用无非是在修者修炼的时候,能够使用这些法宝快速聚集周围灵气,加速运功,灵力提升的也快。只是太为奢侈,好多穷一些的修仙者都不舍得这样做。

四周围全部是石门,粗略一数,一共是十六道石门,石门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珠子,跟中间的法宝交相呼应,位置很有讲究。

其他人渐渐安静下来,一同观察,随后心情沉重。

这里太过于诡异……

莫轻轻对阵法不熟悉,只能询问他们,这时卫幽才幽幽地开口:“我曾读过一些杂书,听说过这种地方,这是聚灵之地。婴儿有些得大道的修仙者,都希望有趁手的兵器,而这些兵器需要聚集天地灵气,才能更有威力。于是铸造师就想到了这种法子,建造一处灵穴,将其中布上阵法,快速收集天地灵气于一处,融入兵器之中。”

“也就是说,我们被吸入到灵穴中了?该怎么出去?”

“你想的太简单了。”卫幽说着,语气越发地沉重起来,眉头紧蹙,看得出来,他此时心情并没有其他人轻松,“这种灵穴极为霸道,会将周遭有灵力的事物全部吸收进来,甚至是灵兽、灵草,统统会被他们吸收灵气,直至灵力枯竭,变为凡物。”

周围的人终于有所惊慌:“难不成,我们也会被吸走灵力?”

被吸走灵力意味着什么,在场众人皆知,那是会倒退修为的!

“没错,他们将灵穴建造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无非是想避开这种事情。可惜,我们走错了路,误入阵法,被吸了进来,现在能够祈祷的,只有这处灵穴十分粗糙,我们有办法出去。”

“不能破阵吗?”

“破阵?”莫轻轻哼了一声,她之前跟夜白在一起时,对阵法也有所了解,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破解的?现在听卫幽这么一说,她也明白过来,这么多年的道行并非白混,自然知道一些,“这种阵法,除非武器出世,不然不会接触。而且,阵眼之难寻,让人难以想象。待找到阵眼时,我们都要变成炼气期小修士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惊慌起来,到处寻找逃出去的方法。

“没用的,能用这种法子铸造武器的,修为最低也得到元婴期。”卫幽叹了一句,看向那些石门,“门后面是守护灵兽,怕是也极难对付……”

莫轻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她都低调成这样了,还会碰到这糟心的事情。

“就算知道不行,也得试试看吧。”莫轻轻朗声说道,随后在几道石门上摸索起来,一阵光亮袭来,她又被传送出去。

她觉得自己选对了石门,因为进去之后,就听到了打架的声音,且与灵兽战斗的修者实力不弱。

她生怕自己被波及,躲得远远的,只准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于是她蹲在了一处角落,还贼眉鼠眼地往外观望,突然觉察到了不对,扭头一看,当即吓得“妈呀”一声。

她的身边居然蹲着一名婴儿,身体小小的,怕是出生不过三个月而已,模样精致可爱,只是他皮肤极白,眸子极黑,如此黑白分明,又是在阴暗之处,悄无声息,只是盯着她看,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结果,婴儿见到她这熊样,居然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随后向她爬了过来。

“你别过来,小心我打你!”莫轻轻当即躲闪,这种灵穴极为邪门,里面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吸收灵力,万一这婴儿也是其中一种邪物呢? 

婴儿面前这个不过是个婴儿,她就算只有金丹期的修为,也能收拾他吧?

结果,在与婴儿对视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身体被婴儿用一种类似“摄魂术”的法术操控住了。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婴儿爬到她身边,拽下了她的储物袋,然后慢条斯理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一件一件地挑衣服穿……

莫轻轻为了防止露馅,连储物袋都是新买的,里面的东西也都是些金丹期需要的,没有任何的破绽。偏这熊孩子极为挑剔,看了几件都觉得不好,拎起一件不错的,披在了身上,见布料粗糙,还啧了一声,又鄙视地看了她一眼。

莫轻轻大为受挫,当土匪的还挑被打劫的人穷,这熊孩子太不招人待见了。

婴儿穿了衣服,便再次看向打斗中的修者以及灵兽。

那修者显然已经疲惫不堪,甚至放弃了挣扎,只是一心想要逃跑。无奈,灵兽具有慧根,且法力高强,这种聚灵穴也有利于它施展,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将修者困得死死的。

对于这种现象,莫轻轻也极为理解,建造这种聚灵穴极为不易,花费同样巨大,如果有人进来后离开,定然会带出去消息,让外人知道这里在铸造武器。主人肯定不希望宝物问世之时,会有其他贪图的人来抢夺,留下这些误入的修者,就是留下秘密,是最好的方法。

就在一人一兽僵持之时,那个婴儿突然凑了过去,无奈他身体娇小,速度很慢。不过,正是因为这一点,使得一修者一灵兽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就好像之前莫轻轻也是在他靠近了之后,才发现了这个婴儿。

婴儿在莫轻轻的包里拿走了几块灵石,分别弹向灵兽周身几处位置,竟然一瞬间布下阵法来,短短的手指掐出法印,竟然布阵成功,阵起,直接杀死了已经疲惫不堪的灵兽。

被攻击的修者早就已经筋疲力尽,躺在地上,不消片刻,便昏死过去。

婴儿凑过去,取来修者的储物袋,再次开始打劫。

莫轻轻蹲在一边,僵着身体看着,觉得这个婴儿才是真正的黄雀在后。打劫完储物袋,婴儿爬到灵兽旁边,用法器割出灵兽的金丹来,用洗涤术简单清洗后,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修真界不少人都知道,吃了灵兽的金丹,就会继承灵兽的些许法术,就算不成,还可以得到些灵力,这也使得不少高阶灵兽十分危险。

婴儿坐在原地打坐片刻后,再次到了莫轻轻身边,

又开始摆弄契约,先是割了莫轻轻的手指,又割了自己的手指,两个人的血滴在一起后,他掐着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后,阵起,契约结成,莫轻轻的手背上,出现了血红色的图腾,证明着契约的存在。

这种契约莫轻轻了解一些,俗称为牵绊锁,契约的双方将达成一种协议,就是同生共死,疼痛一齐分享。达成契约之后,两个人的命运会连接在一起,一个人遇难,另外一个人也会跟着死去。一个人遭受攻击,另外一个人也会承受一半的痛苦。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莫轻轻奇怪地问。

其实莫轻轻心里也有了些想法,在这种地方,出现个婴儿太过违和。再转念一想,怕是这里并非在铸造武器,而是哪个高手将刚出生的孩子放在了这里,正在帮孩子用这种法子聚集灵力,快速提升修为呢。

修仙者的孩子天生就有慧根,有着凡人没有的智慧,就好像简黎成仙后,立即继承了先祖的记忆一般。如若是两名元婴期修士的孩子,很可以在孩子出生后,便将一些仙法以及自己的阅历灌输进孩子的脑海里。这也是这婴儿还不大,就已经能欺负莫轻轻,并且趁火打劫的原因。

怕是这婴儿的父母便极其厉害。

婴儿盯着莫轻轻又看了几眼,随后痛苦地捂住了眼睛。莫轻轻仔细一想,当即乐了,人家婴儿嫌她长得丑,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莫轻轻又指了指手腕上的契约锁:“你……这是想干吗?”

婴儿说不了话,便在一边寻了一块石子,在地上写字。

莫轻轻看着他小小的身体蹲下的时候憨态可掬,忍不住抬起佩剑就去戳他的屁股。婴儿被剑柄一推,身体前倾,立即跌了一个狗啃屎,小嘴发出噗的一声。

他跌倒的瞬间立即爬了起来,小手在脸上擦了擦灰,又拍了拍身上,这才凶神恶煞地回头瞪了莫轻轻一眼。

莫轻轻一乐,又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字:带我去一个地方。

“你想去哪?”莫轻轻好笑地问,一扭头,就看到婴儿在布阵!

是的!布阵!

小小的身体站立起来,小脚踏着方位,团子一样的小手捏着法诀,因为不会说话,念出的口诀咕叽咕叽的,却也成了阵。莫轻轻当即就傻了,别看这婴儿年岁不大,模样憨态可掬,可到底是大修仙者的孩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别……有话好好说,我受罪,你也得承受一半,何苦来呢!刚才那一下,我脸也有点疼,本来就丑,差点破了相了……”

婴儿一听,感觉极有道理,这才罢休。

随后,他站立在原处想了又想,这才继续写字:永青派。

莫轻轻一怔,随后笑了起来,难不成是同门的孩子?躲这么远也是知道这种法子太过分,不想张扬。她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行,我顺道给你捎过去。”

两个人达成了契约,除非婴儿同意,否则这契约无解。有了契约的束缚,莫轻轻不能放弃婴儿,不然婴儿被谁发现,死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她就只能跟着陨落了!

想她堂堂一位仙君,居然被一名出生几个月的婴儿欺负了,还真是流年不利啊……

“带我出去吧,这里的阵法太深奥了。”莫轻轻任命地嘟囔了一句,随后将另外一件法衣撕开,做了临时的包裹,将婴儿包在其中,捧着他离开。

婴儿舒坦地躺在莫轻轻的怀里,眯缝着眼睛,掐指捏算,随后用胖乎乎的小手向一个方向一指,莫轻轻会意,应该是叮嘱她前进。

她知道,这孩子出了灵穴,这里的阵法自动解除,便也不再管卫幽他们了。

直到出了传送阵,莫轻轻才傻了眼。

擎天巨树连成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生机勃发。地面上生长着野花,嫩黄色的花瓣,清香四溢。周围的山峰也是千姿百态,有的阿娜多姿,有的直插云霄,驱赶天空之中飘着的云。

这里完全是一处陌生的地点,她根本没来过。

“我不认路啊……你认识吗?”莫轻轻当即就迷茫了。

婴儿探头瞧了半天,一抿嘴,随后摇头。

“要你何用?”

“嗷嗷!”婴儿抗议。

“给你取个名字吧,以后还能方便点……我看你挺白的,叫你小白吧,我的封号为白简。”

婴儿翻了一个白眼,却没有反对。

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走在路上,莫轻轻就开始思考,路上如果碰到别人,该如何解释这个孩子呢?

说他是聚灵穴中的婴儿,必定会引来敌视,说他是自己的儿子吧,一般人看脸就知道不是亲生的,说她收养的吧,她还不是那种好心眼的人。

好在这小白也挺好打发的,跟着莫轻轻出来后一直乖乖的,偶尔左右瞧上一瞧。确定他也不识得路,莫轻轻也在认真地寻找出口,他就一直窝在莫轻轻的怀里不动弹了。

难得寻到了个人,莫轻轻当即跑去问路:“这位道友,不知此处……”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就连退了数步,平稳了半天的心神才强装镇定。冷不防地在修真界看到这样一张丑脸,许多修者都没有心理准备。

“你继续说……”那人客气地摊手,示意莫轻轻继续,眼睛却瞥向别处,生怕再看一眼,还会被莫轻轻吓到。

“这位道友,在下乃永青派弟子白简,被传送阵送到了这里,迷了路,不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在下乃剑尊阁弟子端木晨,这里是灵蔻山。”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最近并不太平,道友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莫轻轻只好取出地图,对了半天的方位,最后还是小白探头看了一眼地图,她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

“没想到,你还有些用处。”

小白听了,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随后又缩回莫轻轻怀里。

这里随处可见剑尊阁的弟子,三五成群,猎杀妖兽。灵兽中也分凶、善几种,与修者较为亲近的,大多是灵兽,有用处的也会被修者契约,比如莫轻轻契约了团子,也就是之后的简黎。但是较为凶恶的,就是妖兽了。

灵兽与妖兽是对立的,神兽与凶兽也是对立的存在。

莫轻轻断断续续地打听,才知道了一些情况。剑尊阁乃专门培养剑修的门派,其宗门斗法能力奇强,却因功法较为单一,而排名并不靠前,在八大宗门之中仅仅排在第五名。这宗门行事极为高调,宣扬的是自身能力,所以很多弟子喜欢主动挑起战斗,用实际的战斗来提升自己。

修真界若出了什么事情,剑尊阁也会冲在最前面,这一次妖兽暴乱也是如此。

灵蔻山接近冥岭,最近有冥岭的大批妖兽进攻到这里,让这里成了是非之地。莫轻轻就算如何小心,也总会碰上几只妖兽向她主动攻击。她此时修为有限,仅能达到金丹期水平,碰到四阶以上的妖兽,攻击就有些困难。

小白从莫轻轻的储物袋里取出了几块中阶灵石,分几处抛了出去,随后蹦到了莫轻轻的肩膀上,盘着小腿坐好,单手掐诀,用阵法杀死了许多妖兽,为莫轻轻分担了不少事情。

解决完一批妖兽,莫轻轻当即凑过去处理尸体,将可以换钱的部分整理出来。

小白瞧不上莫轻轻这副穷酸相,当即不耐烦地拍她的脑袋,“嗷嗷”了两声,示意她赶紧赶路。

“着什么急,不卖这些东西,我们路上吃什么?喝什么?再说了,打了大半个时辰的妖兽,一点儿都没赚到,多亏本……”莫轻轻嘟嘟囔囔地抱怨,随后用了三个时辰的时间,才处理完这些尸体。

小白气得蹦到地面踢莫轻轻的小腿,可惜一个婴儿而已,哪里能有什么力气,当即被莫轻轻单手拎起衣领,随后抗在了肩膀上,大摇大摆地离开。

路上,两人再次出现了分歧。

莫轻轻按照自己的感觉找路,瞧哪里顺眼,就往哪儿走。小白坐在她的肩膀上,手中拿着地图,努力地展开双臂,都看不全一张地图,最后只能将地图折起来,指着一个地方,猛拍莫轻轻的脸,告诉她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我说你怎么这么啰唆呢?你知道我有多少岁吗?说出来吓死你,我吃过的盐,比你看过的沙粒都多,放心吧,我不会走丢的。”说着,还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小白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一个劲儿地催促莫轻轻快些前进,见莫轻轻不听他的,当即伸手去拧她的耳朵,指了指地图,小手又指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嗷嗷”了两声。

莫轻轻也不爽了,她堂堂仙君,岂能被这熊孩子支配了?根本不理他,将他强行按回包裹里,便踏着佩剑,往她想去的方向赶路。小白气鼓鼓地瞪了莫轻轻半晌,最后干脆不吭声了,似乎对自己不能说话十分不满。莫轻轻暗爽不已,兜兜转转寻了大半日,最后确定自己绕了远道。不过,爱面子如她,根本没表现出什么端倪来,依旧乐呵呵地前行,强装镇定。

小白已经懒得理她了。

到了一处村庄,莫轻轻在饭馆为自己买了些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见小白楚楚可怜,却一颗牙齿都没有,当即有些同情,寻了大半个村子,最后寻了一只在产奶的羊。

她双手举着小白,将他凑到了羊身边,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吃一点儿吧,虽然该给你找个奶妈,可是……我总觉得你是在占人家奶妈的便宜,就找只羊凑合吧。”

小白看着羊,整个身体都僵直了,最后强行扭过身子,对莫轻轻勾了勾手指。

莫轻轻当即凑了过去:“干吗?”

谁知,小白居然一巴掌打在了莫轻轻的脸上。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某人彻底怒了,拎着小白就要打他的屁股。小白虽然身体矮小,却很灵活,当即闪躲开,从她的双臂间穿过,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

“唔……”莫轻轻吃疼,当即闷哼了一声。

别看小白没有什么战斗能力,找穴位却是极准的,这一下踢得她倒退了一步。但两人有契约在,小白足足承受了她一半的疼痛,也疼得直捂肚子。

“熊孩子,早就看你不爽了,这天底下除了我师弟,我他娘的还惯过谁?”莫轻轻咆哮着向小白攻击过去,不用法术,只是肉搏。

小白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见莫轻轻要打架,也不惧怕,挥舞着小拳头,上蹿下跳地与莫轻轻打了起来。

两人肉搏,明明是莫轻轻占优势,结果,莫轻轻总是被这小东西攻击得节节败退,占不到一点儿便宜。而两人打架的基本情况就是,打几下,莫轻轻就会惊呼疼,跟着抬手去揉身体疼痛的地方。

小白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体不如莫轻轻体质好到变态,承受的疼痛更多,却因为气恼莫轻轻,仍旧在伤敌八千,自损八百地战斗。

两人互殴了大半天,又累又疼,终于停了下来。莫轻轻丢给小白些疗伤的药物,随后自己盘膝打坐调息。再睁开眼睛,就看到小白坐在她不远处,短短的小腿也盘着,小脚搭在腿上,小手搭在膝盖上,也在打坐调息。

她瞧着有趣,当即凑过去,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小白当即睁开双眼,怒视莫轻轻。

“走吧,我们继续赶路。”莫轻轻整理了一下包裹,将小白放进去,抱着他,按照小白之前指的方向赶路。

途经沙漠,他们没有马匹,佩剑在这里经常会失重,难以在飓风之中控制方向,以至于他们只能徒步前行。为了省去麻烦,莫轻轻直接脱了鞋子,光着脚行进,每前进一步,脚掌都会插进软绵的沙地之中,炙热的沙粒足以灼伤凡人的皮肤,就算她是修者,也有些难耐。

她身后留下一排清晰的脚印,一阵飓风袭来,就好似无形的巨手,转瞬间将沙地抚平,毫无痕迹。

狂风袭来,沙粒漫天飞扬,昏天暗地。

这般荒蛮,并无生灵的落脚之地。

小白不喜欢这里的环境,整日用衣服包住自己的脸。莫轻轻知晓他身体的防御很差,便也极力护着他。

“夜深了,没办法再走了,我找处地方直接休息。”莫轻轻与小白说了一声,左右看了一圈,随后纵着轻身术到达了一处岩石缝隙间,铺了层衣裳,便直接躺在了地上。莫轻轻对如此恶劣的环境毫不在意,毫无女子的娇气。

小白从她的怀里爬出来,不愿意与她同眠,独自爬上了岩石,一个人坐在上面,呆呆地看向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让这狂野的沙漠寂静了许多。

星河浩瀚,与沙漠的尽头相接,绵延向极远的地方,让小白本就娇小的身体显得更加渺小。

莫轻轻枕着胳膊,看着小白略显忧郁的模样,突然开始想,如果她深爱的那个人也能复生该多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着急地寻到她,然后告诉她,他没死,他还活着,他们可以在一起了,不会再分开……

可她也知道,夜白不会复生,他的死法乃魂祭,魂飞魄散,三界之中再无此人。

夜白消失了……

她不敢去幻想夜白还活着,因为幻想得越美好,最后意识到现实的残酷时,也会越难过。她甚至不敢去想他,生怕她再次被心痛侵袭。

千百次,她以为自己好了,不会爱了,不会思念了。可是随便的事情、随便的小物件,都会让她想起夜白。

她还会想念,忘不掉啊……根本忘不掉。

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风吹拂着她的衣裳,偶会带进些沙粒,她也浑不在意。

这一天,她走得太累了。

入梦,眼前一片黑暗。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乾鼎宗。

那时,夜白还是云止,而她,也是云止心爱的莫轻轻。

这天上午,云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离得老远,就能听到他骂人的声音。莫轻轻与韩长老缩着肩膀躲在一边偷听,最后一齐抬手捂脸。

乾鼎宗的弟子在阵营中偷懒,中了纳月宫的招,导致他们被制伏,纳月宫众多弟子进入偷袭,让乾鼎宗吃了大亏,如今云止就是在骂那几个偷懒的人。

“将他们关到牢里去,禁闭十年!”这是云止最后的决定。

转瞬间,大殿里面响起求饶的声音。

莫轻轻猫着腰,跟着韩长老悄悄逃跑。过去三个月后,她偷偷去了趟牢房,将几名犯错弟子救了出来,生怕他们在里面耽误了修为。为了避免被发现,莫轻轻还给他们寻了洞府,让他们进去闭关十年再出来。

莫轻轻自认为做得漂亮,却还是被云止发现了。

“你别以为我平日里宠着你,你在乾鼎宗就可以为所欲为!说到底,你不过是永青派的人,在乾鼎宗也只是个外人,凭什么参与这里的事情?”云止当着众多长老、弟子的面,将她说得颜面无存,甚至将她的身份都定义为外人。

“对,说到底我只是外人,而你呢,你为乾鼎宗做了什么贡献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指派他们、惩罚他们?你不过是化神期前辈的儿子而已!”莫轻轻正在气头上,当即说了其他人不敢说的话,气得云止竖了眉毛。

那一天,是他们吵得最狠的一次,云止竟然有些说不过莫轻轻,随手甩出了冰系法术,不过是想要警告她一下,让她闭嘴。

莫轻轻没想到云止会对她进行攻击,当即气红了眼睛,抽出佩剑,不管不顾地对云止进行攻击。云止修为比她高,随便动手都会伤了她,便尽可能地抵挡攻击,可是你来我往之间,难免失误错伤。云止使出抵挡法术,使得莫轻轻的攻击回弹,让她遭受了反噬,身体弹起,随后重重地落地。

莫轻轻自知不敌,又觉得自己委屈,当场摔了佩剑,甩袖离去。云止抿着嘴,看着她纵着轻身术去往永青派的方向,心中一阵揪紧。他的确恼莫轻轻多管闲事,还当众说出了他的痛处,却不舍得让她离开。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他看向站在一边看热闹的韩长老:“还不将她给我抓回来。”

“她不过是个外人……”韩长老撇嘴回答,根本不愿意动。

“她……她是我的道侣!”

“回娘家这种事情,得你亲自去,我这个老头子去追算什么事啊?”

“你若是不去,我就将那几名弟子关回牢里去!”

韩长老这回不敢怠慢,当即去追莫轻轻。

这一去,就是两三天没回来。

云止知晓莫轻轻的臭脾气,执拗得厉害。决定要与他在一起,就没放弃过;决定保护他,誓死都会做到;想要回永青派,一个韩长老还真不一定能带回来。

每次回到洞府,看到空洞洞的房间,云止心中就是一阵烦躁。他一向喜静,总觉得莫轻轻太吵,冷不丁地没了莫轻轻,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如此往复几日,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永青派把莫轻轻接回来的时候,韩长老乐呵呵地回来了:“少主,少主夫人被我请回来了,如今在你的洞府呢!”

云止当即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故意在大殿逗留了一会儿,才快步回了洞府。

莫轻轻这几日一直在跟韩长老兜圈子。她自己也知道她逾矩了,还在气头上说了狠话,完全没给云止留面子。后来她仔细想想,也有些后悔,加上韩长老当说客,她也就动摇了。

不过,为了表示她很“气愤”,对回来这件事情也“很不情愿”,她还是故意在外面留了几日。

回到了云止的洞府,她有些不知道该坐在哪儿,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还是佯装收拾东西,等云止回来,就告诉他自己是回来取东西的?

正犹豫着,云止推门进来。

四目相对,静默无语,场面一静,两人都尴尬不已。

云止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拽来放在桌子上的糕点,递到了莫轻轻面前:“你吃饭了没?”

莫轻轻瞥了一眼,故作冷傲地回答:“没胃口。”

云止吃瘪,伸手自己取了一块,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屋中静得可怕,只有云止咀嚼的声音,还有他难以下咽,最后只能喝茶的吞水声。

艰难地吃完一块糕点,云止又把餐盒推到她面前:“我想跟你一块儿吃。”

莫轻轻看了看餐盒,又看了看他,终于破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止又矜持了一会儿,这才伸手将莫轻轻拽到怀里,抱着她,用手一下一下地拍她的后背:“别走了,我一个人总觉得有些太静了。如果你想家,我陪你回永青派就是。”

莫轻轻这才完全好了,捧着云止的脸亲了好几口,道:“好吧,我承认那一日是我不对。”

“嗯……我……也说得有些过了。”

“你的确说得很过分!”

“你借坡下驴一下会死吗?”

“我会憋得很难受!”

“跟你没有共同话题。”

“你又想吵架是不是?”

云止没回答,只是将她抱起来,扛在肩上往屋里送:“走,我们去床上好好谈谈。”

莫轻轻当即笑起来,笑容那么甜。她以为,她会跟云止这样小打小闹地继续下去,直到永远。

谁知,画面突然一转,变为云止觉醒的那一晚。

从那一晚之后,云止变为了夜白,莫轻轻变成了孤身一人。

他不再是她的云止,而成了别人的夜白。

莫轻轻断发为誓,与他再无关系。

清冷的夜,发丝飞扬,顺着风,好似无助的蒲公英,不知会飞往何处。

那一瞬间,莫轻轻与夜白的心口,都是那样疼痛。

那一夜,他们发现,深爱的人成了天底下最会撒谎的人。

他曾经说过会永远跟她在一起,绝不分开,最后却错过了她几百年。

她曾经对他发誓,再也不会哭泣,最后却哭了那么那么多回。

莫轻轻猛地坐起身来,剧烈地喘息,抬起手来摸了摸脸,顺手擦掉了眼角的眼泪。随后,她发现小白居然与她同时坐起身来,惊魂未定。

两人都有所察觉,互相看向对方,随后惊愕地发现,两人定了契约,居然做了相同的梦,然后同时从梦中惊醒……

如果是这样,小白岂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

小白则是眯缝着眼睛,仔细地观察莫轻轻的表情,眼珠转了转,最后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

最后,莫轻轻什么也没说,这种事情她问不出口。

小白则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也只能作罢。

这件事情,两人就此揭过,再也没提起过。

不过……是个梦而已。

醒来了,身边就不再有夜白了,没有他的疼惜,甚至听不到他无奈时的叹息。

于是,莫轻轻又要开始独自流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