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思念如酒,单恋如醋

仙与仙之间的战争,足以撼动海洋,引起惊涛骇浪。

两人有意布下结界,却还是遮盖不了余波,让海面动荡起伏,大浪一阵高过一阵。以蓝是木灵根,在海边有水的辅助如鱼得水,就算是将修为降低了四层,依旧将莫轻轻逼得节节败退。

莫轻轻小时总被全盛真人追得满院子跑,咧嘴号哭。实则,对待外人时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尤其对方还是以蓝,更是咬紧牙关不肯认输,被逼得急了,当即大喝一声:“雷来!”

天空忽地聚集起一片乌云,犹如修者渡劫。一记天雷直直向莫轻轻劈去,她单手去接,随后竟然自由地掌控,将雷电握在手中,向以蓝攻击过去。这让以蓝始料未及,她从未见过雷灵根的修者,还当是什么阵法,不由得心中一紧,暗骂自己轻敌。

雷劫作为三界最强的惩罚,一直被所有人惧怕,有着雷灵根的人,跟天劫一样可怕。莫轻轻初得到雷系功法,运用不熟,尽管如此,也能与用了六层功力的以蓝打成平手,且难舍难分。

雷电的轰鸣之声,木系法术的遍布,让周遭的海面变得绚丽。受到波及的人只能努力地护住自身,生怕冲过去就会受到波及。

那可是仙界第一悍妇对抗天下唯一的雷系功法啊……

以蓝的面色越发难看,最后干脆不管不顾,直接用出全力来,一向高傲的性格,让她不肯认输,甚至不肯与莫轻轻打成平手。

用出全力的以蓝让莫轻轻难以招架,终于开始败退。

果然……还是敌不过。

正这时,从水中腾出一人来,用灵力逼退了两个正在对抗的人,随后又接了以蓝穷追不舍的三掌。

“箜箜!”以蓝看清来人,当即大骂了一声,“又是你这只凶兽!就是与你在一起,夜白才会如此!”

听到这一声怒喝,莫轻轻不由得愣了片刻,直被以蓝掌风的余波逼退了数步才堪堪站稳。

箜箜?这不是夜黑吗?难道……

“夜白的不幸,是与你在一起才对!”箜箜依旧装出老者的声音,装模作样地回答,莫轻轻却看到他下巴上已经掉了一半的胡须,果然是白狐的尾巴……

“哼!多管闲事的东西!”以蓝打红了眼,也不顾及他是不是上神,便继续攻击过去。她到底是忘了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不出几招,以蓝就已经被打得灵力混乱,干呕出一口血来。

莫轻轻暗暗点头,不愧是用一颗鼻屎就能打败她的人。

“箜箜,够了。”夜白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箜箜的进攻。

箜箜身体一顿,随后不屑地冷哼:“我也不屑欺负小辈!”

“谁是你这凶兽的小辈!”以蓝继续怒骂。

“师姐!”夜白高声打断了以蓝的话,随后走到箜箜与莫轻轻身前,面容清冷地拱手说道:“是我师姐冒犯了,还请二位恕罪。”

这种圆场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几千年,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了。

箜箜脸色古怪地扭头去看莫轻轻。

莫轻轻只觉得喉中发苦,扭过头不肯看夜白,最后只是一转身,纵身跳入海中,有些狼狈地逃跑了。

她见不得夜白对她生疏,见不得夜白护着以蓝。

所以她懦弱了,只想逃。

箜箜看了一眼莫轻轻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又扭头看向夜白,恨铁不成钢:“我劝了你两千年,你最后还是死心眼地护着那悍妇!”

随后,不管不顾地跟着莫轻轻进了海中。

以蓝恨得牙痒痒。

箜箜的确劝了夜白两千年,希望他离开她,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好受,这也是以蓝出奇讨厌箜箜的原因。

夜白看着他们离开,又用目光去警告那些围观的人,让他们不得不离开。直到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才开口:“师姐,你如果继续这样任性下去,我会十分为难。”

“你为难又怎样?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罢了!”

“的确,师姐从未在意过我会不会为难。”

“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开始后悔这几千年里陪在我身边了吗?后悔当年与我一同渡劫,后悔渡劫后又选了我吗?我千辛万苦地将你养大,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将轻轻养大,或许只是为了伤害她。”

“轻轻!轻轻!现在你心里只有她了是不是?大不了你们直接私奔好了,莫要让我再瞧见,否则我会亲自了断了你们。”以蓝说完,当即转身准备回仙界,这寿宴她是待不下去了。

“独留师姐在仙界,我并不放心。”夜白说着,苦笑起来,嘴角扯起略带讽刺的弧度,“就算我们之间不是爱情,也还有亲情。”

“滚你娘的亲情!”以蓝终于承受不了,扭头离开。

夜白突然觉得自己差劲透了,两个女人,他无法调整好感情,哪一个都无法妥善对待,这几千年算是白活了。

楚洛愁楚地瞧着一屋子人。他以为叫去简黎,可以适当地帮助莫轻轻。谁知,简黎一着急就冲进了海中,没游多远,就翻了白眼,身体抽搐,口吐白沫,现在他这个治疗系修者,反被龙宫里面的人急救。

莫轻轻则将一介上神训得垂头丧气:“之前是贾永生,后来是夜黑,现在又是箜箜!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之前你是看管夜白渡劫的人,那我没资格说你什么。可你现在做我师父是什么意思?监视我来的?”

“我只是担心你,顺便替夜白照顾你一番。”

“我用得着你来关心?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关心我,他夜白就是不行,他将我的真心视为猪狗,将我的存在视为碍眼的狗屎,他恨不得我消失在这天地间!我用得着他来照顾,用得着你来代替他假惺惺?”

“夜白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说的,怎么就不是这样的人?除非他不是人!”

“他绝对不是这样想的!”

“他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么护着他?”

“他……”箜箜的话语一噎,低下眼眸思量了良久,才哼哼了一句,“一起喝酒的好朋友。”

莫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箜箜的这个说法,随后从储物戒指里取出箜箜之前给她的葫芦,又凑到简黎旁边,从他的储物戒指里取出炼丹炉,全部放在了箜箜面前,炼丹炉碰到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响。

箜箜的身子当即一颤,眼巴巴地看着莫轻轻。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这些东西你收回去吧,我们之前的拜师仪式就不作数了。”

箜箜有些愣怔,须臾,恢复正常。他也板了脸孔,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凝重。他没有接东西,随便一招手,就让楚洛情不自禁地向他们靠过来,坐在莫轻轻身边。

“夜白与以蓝渡劫之初我是反对的,却争执不过夜白的执拗。以蓝在仙界人缘很臭,以至于安排情劫的人故意使坏。那名陨落的鬼仙乃以蓝所杀,渡劫之时,以蓝却极为向往那鬼仙的仙器,这明摆着是要给以蓝添堵。我为了他们不为难夜白,才乔装跟到了永青山脉。现在情劫结束,夜白的情绪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那一年如果不是我追到他的住处,他恐怕早就昏死在房间里面了!”

“这又如何?”

“我只是告诉你,情劫并非我安排的,我跟过去只是想要护住夜白,这点楚洛可以作证。我与你到底是做了百年师兄妹的,情谊还是有的,我担心你,想尽办法出现在你身边,你却如此腹诽我?难道因为一个人背叛了你的感情,你就要否定世间所有疼爱你、关心你的人吗?”

莫轻轻瞳孔一颤、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怎么忘记了,与夜白相伴的那百年间,她与箜箜打打闹闹,虽然面上过不去,实则关系不错,在她心中,她一直是尊敬贾永生的。

只是夜白复苏的那一日,她注意到贾永生也是仙,当即在心中认定,这名师兄也是那群背叛她、戏弄她、嘲讽她的可恶仙人!以至于,之后在仙界遇到箜箜,她都亲近不起来了。

莫轻轻有些犹豫,箜箜的一只手已经握在了葫芦上面:“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能为难你……”

东西还没收回,就被莫轻轻按住了:“如果你真的是出于关心我,这东西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别,强人所难总是不好的。”

“不,这也是你的一番心意嘛。”说着,莫轻轻土匪一样将葫芦抢走了,又将简黎的炼丹炉护在了怀里。

“那……”

“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兄弟不必送如此大礼吧……”

“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如……你多送点儿宝贝?”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维持生疏的师徒关系吧。”

楚洛看着一个守财奴与一个财迷贼眉鼠眼地讨价还价,不由得感叹,果然是洒脱的性格,说吵架就吵架,说和好就和好。

简黎醒过来后,简单地了解了一下真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陪我去洗个澡吧。”

竟然根本不发表任何言论。

他已经习惯了,在莫轻轻面前不提起有关于夜白的任何事情,甚至避讳关于夜白的一切。

莫轻轻点了点头,跟着简黎直接走了出去。

他们所谓的洗澡,就是到海中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淡水区洗澡,里面有灵力结界,分为一小间一小间的,可以保证仙人们就算有着古怪的脾气,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箜箜见了,当即跟了过去:“我也去!”

简黎不大喜欢箜箜跟着,当即将他推到了一边:“你去隔壁,我与师姐在这间。”说着,将莫轻轻拽了进去。

箜箜以为他俩要说悄悄话,当即到了隔壁间,摆下阵法,准备偷听。这时,他的小屋里又走进来一个人,两人都是一愣。箜箜进来得匆忙,忘记关掉结界的门,夜白进来后,看到是箜箜,也没离开,将门关上之后直接坐在了他身边,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当即问:“你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隔壁间说话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简黎进入结界里,便直接变为团子的形态,身体突然缩小,衣服没有了支撑,全部堆在了地上。

他从衣服里面蹦了出来,直接进了水里。

“你脱衣服可是够快的。”莫轻轻感叹了一句,跟着脱了鞋子,挽起裤腿,到水池边将脚放进水里。

“师姐,帮我洗洗,我身体乏得厉害。”

莫轻轻也没什么顾忌,走过去抱住他,从储物袋里面取来皂角等物品,帮他洗身子:“我说,你长这么多毛,是不是就是起泡泡用的?”

“啧!这是富有美感的东西!”

“嗯嗯,你说得对,把腿分开点儿。”

“你别总揉我的肚子,痒死了。”

“老实点儿,我可不爱给你洗!”

“我一到水里就难受,还是你给我洗舒服点儿。”

莫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他洗干净,又帮他弄干了绒毛,这才开口说:“自己穿衣服!”

“不要,你抱我回去吧。”

“少耍赖,赶紧穿衣服,自己回去。”

“不嘛……”

“你先回房间里面等我,我去找点儿好吃的东西。”

简黎没办法,只好变回原来的形态慢悠悠地穿衣服,莫轻轻则是直接出去找吃的去了。

……

箜箜来不及收阵法,于是两人将隔壁洗澡时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箜箜越听脸色越白。

夜白越听脸色越沉。

两人一直有些沉默,箜箜却想脚底抹油,赶紧逃跑。

“他们……很恩爱吗?”夜白突然开口,用一种极为凄婉的语气去问箜箜。

箜箜只觉得头皮一麻,当即哀号了一声,认命地坐在夜白身边,没有了平日里身为上神的耀武扬威,而是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夜白的身子,让他背对自己。

夜白在等待答案,却只能听到水流的声响,他叹了一口气,又问:“你说,我该祝福他们吗?”

“他们不登对的。”

“可是,那个男人陪伴轻轻的时间,要比我久……”

箜箜一想也是,夜白与莫轻轻初相识时,简黎就在她身边了。在夜白离开莫轻轻之后,简黎依旧陪在她身边。说到底,这一人一灵宠的关系,也是极深的,谈得上是“有生之年最长久的陪伴”。

见一向多话的箜箜突然有些沉默,夜白不由得笑得凄苦。他忍不得莫轻轻与其他的男人甜蜜,听到关于她的流言蜚语,都会嫉妒得发狂,现在,却……

他心中就好似有一把刀,狠狠地割着他的心脏,生生地疼。

如果,他能够晚生千余年,他真的只是云止,那么他如今就该是莫轻轻身边的人,相依相伴,白首不相离。

如果,莫轻轻能够早生千余年,那时他还没认识以蓝,他们也能美满地在一起。

如果……

偏偏有这么多不能实现的如果,让夜白心中万分不甘。

也万分难过。

莫轻轻在龙王殿里逛了一圈,居然在后厨寻到了玉米。这几天吃多了龙宫里做的美味,偏怀念起了这些简单的食物,当即借了龙宫后厨的火,烤起了玉米。

正烤得欢,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她身边,二话不说开始咆哮:“你到底是谁,为何得楚洛的关心?”

莫轻轻抬头,看到何悠悠双手叉腰,问得颇为霸气,俏丽的小脸上带着三分怒意,七分不满。

这一次,莫轻轻才算是看清楚了何悠悠的长相。

不同于凡人女子,何悠悠长得颇为妖娆,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一双凤眼,瞳孔居然是碧色的。她的发丝呈现出墨蓝色,其中夹杂着几丝青色。

莫轻轻只是瞧着她,却没说话。渐渐地,何悠悠的气焰也弱了下去,因为她在莫轻轻身上也感受到了龙的气息,还是那种颇为霸气的,并不像楚洛身上的那样柔和。

作为龙的旁支,他们对龙向往,也极为尊敬,以至于何悠悠渐渐地生出了一股子奇怪的情绪,使得她质问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号啕大哭。

她哭了半个时辰,声音洪亮,跟莫轻轻有的一比。

莫轻轻瞧了她半个时辰,烤着的玉米也好了。然后从炉子里取出了玉米,吹了吹,递给何悠悠一个:“要吃吗?”

何悠悠傻乎乎地接了过来,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吃了一口,玉米粒吞进肚子里面才问:“这是凡间的食物吗?怪好吃的。”

这龙王的女儿居然没吃过烤玉米,莫轻轻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悯之心,便也与她攀谈起来:“你喜欢楚洛什么?”

“他长得好看,而且,性格很温柔,被他看着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

“你觉得,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自降身份,只为了讨得他的同情,值吗?”

“我……”何悠悠想了想,又啃了几口烤玉米,蹭得一脸黑也没抬手擦。吃了好几口,才又说,“我总想着他,特别想见他,可是他总是不理我,我就只能这样了。”

“我小的时候,也这样执着地去纠缠一个男人,但是现在我悔得肠子都青了。”莫轻轻苦笑了几声,跟着啃了几口玉米,烫得直喘。

何悠悠回想起之前龙宫里其他人说的八卦,不由得同情起了莫轻轻。那个夜白她也是见过的,模样清冷,长相俊朗。上次海中有人招惹了他,他冻了大半片海水,可是苦了水中的生物,突然降温不知遭了多少罪,现在夜白还被称为“深海杀手”呢!

“我觉得你还不错,至少拥有过。”

“我是恨不得从未拥有过。”

“唉……”

“唉……”

何悠悠本是来找碴的,结果竟然与莫轻轻聊上了。莫轻轻一直不讨厌何悠悠这样的女人,她一直记得夜白曾经说过的话,何悠悠这种女人,就算想使坏心,也没有那个脑子,反而是最适合交往的人选。

因为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脑子,与这样的人相处反而轻松一点。

龙王寿宴当日,可谓隆重非常。

龙宫在三界之中是出了名的富有,龙王又是一方霸主,德高望重。三界中能来祝贺的,都亲临现场,不能过来的,也派人送来重礼。

这一日,龙宫之中的奢华提升了几个档次,用夜明珠堆积成的雕塑,用碧绿的翡翠雕刻的龙像一一登场,龙殿之中彩带飞扬,歌舞升平。

莫轻轻沾了箜箜的光,坐到了较好的位置,仙界一干神仙,都坐在她的下首,这让不少人心中不爽。

莫轻轻没有在意,与简黎一起胡吃海喝。

何悠悠上场的时候,偏要学人双脚走路,在没有海水的大殿中,身体一歪便摔倒在地,一头的金钗佩饰满地乱飞,身上的衣服也乱成一团。

周遭突然一静,没人敢嘲笑龙王的女儿,可是如此,也够尴尬的。

偏偏这时有个没心眼的,拍着桌子大笑:“太丢人了,哈哈哈哈!”

何悠悠被侍女扶着狼狈地起身,漂亮的发髻也散了,搭在额前。她恨恨地咬牙,随后破口大骂:“龟丞相,将南歌那泼猴子的吃食给我撤掉!”

莫轻轻一听就急了,当即跃身出去,到了何悠悠身侧,用脚蹭了蹭地面,朗声开口:“来人啊,将这一地的蜡都撤掉,看着锃亮,说不定能摔了多少人呢!居然让小龙女以身犯险,简直有罪!”

何悠悠知道,莫轻轻这是给她找台阶呢,当即吩咐人收拾地面上的蜡,随后伸手挽着莫轻轻,一块儿坐到了最上首,就在龙王身边。

龙王感受到了莫轻轻身上真龙的气息,也不敢怠慢了,便也同意了。莫轻轻酒足饭饱,又与何悠悠聊得投缘,趁着酒劲儿,拽着龙王的胡子就开始叫大哥,龙王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赏了莫轻轻不少的好东西。

夜白一直沉默地坐在席间,瞧着莫轻轻笑颜如花,没有什么心事与阴霾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片凄苦。

果然,她渡过了心劫,就证明她已经不爱他了。

她身边有了别的男人,还有一干朋友,她性格那么爽朗,不会拘泥于情感。

所以,一直执着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

她过得很好,很快乐,很自在。

他过得很苦,很思念,很自责。

端起桌面上的半樽酒,他一饮而尽。

箜箜瞧着夜白暗自神伤,莫轻轻故作坚强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难受,便准备出去走走。

出了海面,坐在海边吹着海风,听着海鸥的鸣叫,呼吸起了新鲜空气。

海水柔柔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金黄色的光亮,仿若铺了一地的碎银。天与海的尽头交接,洁净的云朵好似温柔的女子,衣香鬓影,影影绰绰。

正是美景,却有人前来打扰,注意到有人向自己袭来,他只是随手一挥,就将此人击飞出去,连连退步,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是我的对手。”箜箜依旧盘腿坐在沙滩上,眯缝着眼睛,模样懒洋洋的,好似惬意慵懒的小兽。

“你这凶兽,为何处处与我做对?”以蓝脸色难看,问话的时候,语气发狠。

“并非与你做对,而是一直没瞧上你。”

“你!”

“两千年前,初识夜白之时,我就发现了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对,果然,你们两个因为一场情劫,就彻底散了。”

“我并未变心,动摇的人只有夜白!”

箜箜听了,不由得觉得好笑,随后轻蔑地看了以蓝一眼,叹道:“你永远没有错,错的永远都是夜白。你根本不爱夜白,你只想要霸占他罢了,你永远只爱你自己,你当然没有变心。”

以蓝当即盘膝坐在他身边,双手环胸,愤恨地回道:“别装出一副你什么都懂的样子,看着恶心。”

“难道不是吗?你当初选中夜白,只是因为他是最适合辅佐你的灵根,且长相不错。你将他视为自己的物品,不许别人窥视。你在意你的一身神功,不许夜白与你亲近。夜白与你相伴几千年,帮你解决了所有的烂摊子,还承受了几千年的孤独。你永远那么自私,心中只有自己,心中最想的,永远是变得更强大。听说……你曾经想要夺舍了夜白?”

提起这件事情,以蓝的身体一颤。

所谓的夺舍,乃一名修者在身体接近崩溃,无法重塑的时候,就会选择夺取别人的身体,舍弃自己的,并将自己的元婴带入别人的身体,从而活下来。

被夺舍的人,只能含恨而去。

在以蓝失去手臂,被人追杀之时,身体破败不堪,她曾想过霸占了夜白的身体,让自己活下去,从而放弃这个师弟。

最后,看到夜白脸色煞白,却咬着嘴唇不反抗的模样,她又心软了。

尽管如此,夜白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因为以蓝在那么一瞬间,曾经想过让他死去,好让她独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蓝回答得义正词严,这是她心中的想法。

然后箜箜笑了,点了点头:“对,这是你的性格,你自私到让人觉得无情。这也是夜白最后选择轻轻的理由,因为轻轻与夜白在一起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最在意的人永远是夜白,她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夜白会爱上轻轻,也不奇怪吧?”

以蓝突然没了言语,却因为气愤,而剧烈地喘气,胸口高低起伏,似乎是气得急了。

“夜白对你的感情,是感恩、是依赖,因为他毕竟是你养大的师弟,还因为他这几千年间,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也只对你有感情,让他误以为这是爱。你如果在意夜白半分,就能够注意到他此时心中的凄苦,明明深爱着,却不能与深爱的人在一起,只能看着心爱的人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是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却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软弱,这不像他,你不该不清楚。可你为了你的手臂,甘愿看着他受苦,你若是在意他半分,你都会甘愿再次废掉这只手臂,成全了他们,可是你没有!”

以蓝被箜箜说得暴躁起来,周遭的灵气都在凝固,她身体因为气愤而剧烈颤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嘶喊:“我凭什么要成全他们?因为我独臂,在仙界承受了多少白眼,好不容易得回了手臂,难不成我又要轻易地让出去?这是什么道理?他们愿意爱就爱,没缘分就互相折磨,这都干我何事?”

“你没有手臂,也是因为你的性格暴虐,不结善缘,不然也不会如此。自作孽不可活,仅仅是废掉了一只手臂,已经是便宜你了!”

对以蓝这顽固不化的性子,箜箜终于看不下去了,闪身离开。

与她说话,简直就是白费口舌。

在箜箜看来,夜白被莫轻轻缠上,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被以蓝缠上,是此生最大的不幸。

以蓝看着箜箜离开,心中愤慨无处发泄,只能扭头飞往妖兽丛林,准备猎杀一些妖兽,以此发泄心中的情绪。

仙人猎杀的妖兽一般等级较高,都是即将成为妖仙的那种,有着颇高的道行。一般仙者只杀凶兽,其他不招惹是非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让其成妖。

以蓝却从不看这个,只要觉得碍眼,拔剑即杀。

修仙界都说她暴虐,并非空穴来风。或许是以蓝的杀虐太重,她的周遭血腥味太浓,引来了其他的妖仙。又或者是以蓝的仇家太多,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渐渐聚拢过来。

在以蓝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周遭渐渐聚集了多名仇家,全部蓄势待发,大有要了以蓝性命的架势。

东海龙宫。

龙王的寿宴进入到尾声,不少宾客也纷纷离席。之前没了踪影的箜箜回来后,寻到了自己的两名爱徒,便也招呼他们离开。简黎如同得到了赦免,撒了欢地拽着莫轻轻离开。何悠悠不舍得莫轻轻离开,拽着莫轻轻的衣角不松手,使得何悠悠与简黎险些打起来。

“轻轻,你再留几日,陪我聊聊天嘛!”何悠悠平日里嚣张跋扈,没人愿意与她亲近,偏莫轻轻是个不惧怕她的,也不惯着她的脾气,竟然与她聊得投缘,没几日就成了好友。现在莫轻轻要离开了,何悠悠还有些舍不得。

“过些日子的吧,我还会来东海看你的。到时候,我带你去凡间玩,可好?”

何悠悠这才松手,可怜兮兮地目送莫轻轻跟简黎、箜箜离开。何悠悠哪里会知道,她下一次去凡间寻莫轻轻的时候,居然是去替莫轻轻收尸的?

那个曾经大大咧咧、与她聊心事的女子,也不再那么光鲜了。

箜箜跃出海面,见夜白正在掐指捏算着什么,当即走过去打招呼,谁知却见夜白脸色一变,暗叹了一声“糟了”,便一个纵身,遁去了妖兽丛林。

箜箜不明所以,不知出了何事,他是妖兽成仙,不懂什么道术,只懂得一些远古的法术,以及打架的招式,只能看着别人布阵,自己只会些皮毛。现在看夜白这般紧张,不明原因,却担心得要命,便拽着自己的爱徒跟着遁了过去。

夜白走得很急,快到箜箜都追不上,似乎是用了自己全部的灵力,几乎在燃烧生命地遁走。

箜箜追到一半,突然被结界阻挡,他当即骂了声娘。莫轻轻觉得奇怪,她与简黎可以自由地来回,只有箜箜被挡在了结界外侧。

箜箜手扶着结界,看着莫轻轻与简黎,笑容有些凄苦:“你们也听说了吧,我是凶兽。”

莫轻轻点头,以蓝骂过箜箜许多次。

“我是远古凶兽,所到之地,灾难成堆,仙族为了围剿我,不知死伤了多少人,甚至是真神……”他说着,眸子暗淡了下来,“可他们杀不了我,也封印不了我,就只能净化我,使得我的活动范围只能是凡间与仙界,这些靠近魔界跟妖界的地方,我是进不去的。”

莫轻轻一直知道箜箜的身上有故事,且周遭的人虽然称呼他为上神,却没表现出什么真正的崇敬,而是惧怕、疏远。难得能与箜箜交好的几人,也从不提起他是上神的事情。

原来,箜箜是如此尴尬的存在。

他并非神,而是远古凶兽,是妖族!他之所以被称为神,不过是之前的仙君为了稳定他,给他的虚假头衔,或者,只是因为他妖力强大,实力方面达到了上神的标准。

真神们都没了,这凶兽却活着。

神兽们都没了,这凶兽还活着。

而他活着,就是一种罪恶。

曾经残害了那么多的仙人跟真神的性命,让仙族对他敬而远之。或许正是因为他身份如此,能与他交好的几人,才能得到他这般照顾,甘愿到人间守护夜白几百年,或者是此时来看护莫轻轻。

“又不是你自己甘愿做凶兽的,你只是生来如此,你没错。他们想要避免灾难,从而杀害你,出发点是好的,他们也没有错。错就错在这世间善恶对立,立场分明,讲道理行不通,就只能残暴相对。”莫轻轻叹了一句,随后抬头向妖兽丛林里面看去,心口猛跳,莫名地不安。

她与夜白纠缠太深,脑海之中留有属于他的印记,如若他遇到危险,她就能够感知到。

现在的夜白,情况很不妙。

箜箜看了莫轻轻片刻,说道:“如果担心,就过去看看吧,总比日后后悔好些。”

莫轻轻握拳,又松开,扯着嘴角苦笑了半天,也没有做好决定。简黎有些不悦,当即怒喝:“你这老家伙,怎么总是想要劝师姐与夜白重归于好?当年是夜白狠心离开师姐的!难不成还期望师姐依旧对他进行帮助吗?”

“你也是见证过这二人的感情的,为何不肯相信夜白?”

“我亲眼所见他的薄情。”

“他只是选择了还给以蓝一只手臂,并没有说自己不爱轻轻。”

“他当时就是选择了背叛师姐!”

林中的打斗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漫山遍野的草木开始动荡,成片的冰蔓延至几人足下,让人看了心惊。

究竟是怎样的战斗,才会毫不吝啬地释放自己的灵力,只有无休止的攻击,才会让自己的法术绵延至此。而那个运用法术的人,说不定很快就会灵力衰竭,再无一丝还手的余地。

或许,夜白只是想要快速地救出谁,然后离开,可是敌人太多,让他分身乏术,只能不停地攻击。

大地颤抖,山河动荡,林中的灵兽好似听到了谁的召唤,纷纷向动荡的地方奔去,成千上万灵兽的怒吼声交织在一处,直震得人心口狂跳。

莫轻轻越来越不安,她的确恨夜白,恨他的狠心抛弃,恨他的冷酷无情。

可是,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她还是会难过。

在这一瞬间,她才霍然发现,原来,夜白在她心中依旧占据着极重的位置。

她依旧在意他。

脚步不自觉地往前移动,她如今已经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却还是想要去看看,如果……她能帮忙……

简黎不甘心地抱住莫轻轻,用力地将她往怀里按,几乎用哽咽的声音求她:“你别去,那边好像很危险,你去了只会是送死!仙界的仙将已经来了,楚洛他们也很快就会赶来,并不是你去了,就可以扭转乾坤。可你若是有了危险,我怎么办?”

他是她的契约灵兽,只是因为偷吃了仙丹意外成仙。他没有攻击手段,没有防御法术,只会救人,又是个慵懒的性子,不愿意学习符篆之术,他只能依靠莫轻轻。

如果莫轻轻出了意外,他就彻底没了依靠。

“我……”莫轻轻呢喃了一句,有些想要退回去,最后还是将简黎推给了箜箜,“师父,帮我照顾师弟,我去去就回。”

说完,快速冲进了林中。

简黎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要去追,却被箜箜按住:“林中随便一只灵兽,都足以要了你的命,放弃吧……轻轻一直在回避你的感情,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用你管!”简黎想要甩开箜箜,却如同一只脆弱的麻雀,被人用绳子拴住了腿,无法飞翔。

“你天资聪颖,学习符篆、阵法绰绰有余,不愿意学习,只是想要困住轻轻,让她一直在你身边,对吧?”

“知道你还问?你心中只觉得夜白如何如何好,却否定了我几百年来的感情,我一直厌恶你,愿意叫你师父,无非因为轻轻她愿意。”

“人妖殊途,你们注定没有结果。我们都是妖族,你该知晓才对。”

这一句话,无疑给予了简黎沉重一击,让他的身体都矮了半截。

是啊……他只是一只灵兽……唯一的区别是,他是一只成了仙的灵兽。

“轻轻她一直很累,你对她的感情,让她难以面对,以至于她总在回避你的感情,还想着不伤了你。你别再为难她了。”

简黎扭头看向箜箜,嘴唇轻颤,眼神涣散,最后只是颓然地站立在原处,不再挣扎。

难道他对莫轻轻的在意,一直是莫轻轻的烦恼吗?

难道他对她的呵护,也是她的负担吗?

他只是不想让她再受伤而已。

“我真的是……看你不顺眼啊……”简黎嘟囔了一句,随后从储物戒指里寻找传音符,准备叫楚洛过来,保护他进入林中。

就算莫轻轻不愿意接受他的感情,他还是要去保护莫轻轻。

就像,莫轻轻明明知道夜白不再属于她了,还是放不下他,想要去救他。

如果不去救人,那么莫轻轻就不是莫轻轻了。

如果简黎不能容忍莫轻轻的任性,那么简黎就不是简黎了。

从认定莫轻轻的那一天起,从看到莫轻轻伤心的眼泪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对莫轻轻,将会誓死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