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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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李眉儿恍过神来,一把抓住陈顺的手臂,想要看个仔细,却听陈顺哧的吸了口气,连嘴巴都歪了,原来,她抓得急了,忘了自己还留着抹了一层火红指甲油的长指甲,竟一把掐了进去,活生生将陈顺白皙的手臂掐出五个深浅不一的指甲痕。

吴东东急忙一把打开她的手:“你个恶婆娘,狗改不了吃屎,十年前这样,十年后还这样……”

见吴东东还要没完没了地数落,陈顺忍住疼,一把喝住:“东东,你还有完没完?”

吴东东识趣地闭上嘴巴。刘能急忙转移话题,招呼大家吃饭,李眉儿讪讪地收回手,吴东东嘟囔着:“扫帚星,出门看黄历。”李眉儿知道自己理亏,一声不吭。

陈顺见场面气氛不对,心想,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这样怎么行?于是率先举杯敬酒,刘能也紧随其后,敬了一轮。李眉儿知道陈顺用心良苦,见吴东东还在生气,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端起酒杯向他敬酒。吴东东歪了歪脑袋,正要出言讽刺,陈顺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他这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眉儿想向陈顺敬酒赔罪,站起身来,却感觉颇不自在,总觉得吴东东说得在理,自己今天的打扮就是像一只火鸡。暗暗埋怨自己的表妹,都怪她,硬拉着自己去逛街,还说要给她改变形象,结果就成了这样。心里自信心打了折扣,自然提不起兴趣,虽然陈顺和刘能尽可能地东拉西扯,整个晚餐终究还是活跃不起来,于是一顿饭在沉默中草草结束。吴东东觉得无趣,先行离去,陈顺告辞的时候,李眉儿也乘机跟了出来。

不过八点光景,路上的行人很多,迎着初春略带寒意的春风,李眉儿缩了缩脖子。陈顺叹了口气,他知道李眉儿的心思,可是,无论李眉儿现在是不是还惦记着他,是不是打心眼里还爱着他,他都不愿意和她走得太近,哪怕是和她在街上碰到了,并肩走几步路,他都不愿意。

陈顺自小深受寡母传统思想的影响,对女性作风尤其重视,后来虽然看多了男女之间的一些腌臜事,麻木了不少,但为了避免招惹是非,总是有意无意地和那些有非议的女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尤其是在他和周凝兰的恋情闹得全镇沸沸扬扬之后,他更是对女人敬而远之,那件事情对他的伤害太大了,几乎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今,他走上从政这条路,就更不想让自己在作风上和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再有任何牵连。他担心,自己已经老大不小,如果再和那些人牵扯不清,将会对自己的未来生活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而据他所知,李眉儿结婚以后,经常和镇党委和镇政府的那些领导泡在一起喝酒、唱卡拉OK,领导们虽说并没有从她身上占到什么便宜,但却爱说一些暧昧的话表示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久而久之,李眉儿的名声在党委与政府之间成为了一个暧昧的专有名词。面对李眉儿这样一个颇受争议的人物,陈顺自然也是很警觉的。虽然他知道她对他始终是爱慕的,她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并不泼辣,不黏人,但是,当那些关于她的流言,有意无意地钻进他的耳朵时,他还是畏惧了。他担心她的累累劣迹玷污他的形象,哪怕他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人家的虚构。更何况,晚上李眉儿的服装的确是过于显眼了,就像吴东东说的,像站街女。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得顾及李眉儿的些许感受,努力不让自己伤害到她。

“你还在教书吧?教书的时候,这样的衣服太冶艳,还是少穿为好。”陈顺淡淡说道。

“我知道。不过,我想,我很快就不教书了,这样,我就可以过我想要过的日子。”李眉儿皱了皱眉头,在经历了数年的教书生涯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曾经仰慕的教书生活委实太呆板了,而且规矩也多,不如其他职业来得自在。尤其是在结婚以后,她就特别喜欢自由,不仅穿衣服这样,就连其他方面也都这样。于是,她想方设法地要脱离教育行业,塑造一个全新的自我。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不断更换着自己的形象,也不断尝试着新的生活方式,但还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她并不后悔晚上的装束,至少它还是引起了陈顺的注意,她可以试着看他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是否接受,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报复的快感,想看看他对自己的自暴自弃会有怎样的一种内疚或是怜悯,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事情显然并不如她所愿,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事已至此,无论陈顺喜不喜欢,对她的印象是不是会变坏,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认为陈顺会尊重她的选择,尊重!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从上大学到现在,她一直都在祈求陈顺对她的尊重,或者说,那不叫尊重,她只是希望陈顺可以将她放在心上,看在眼里,可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觉得陈顺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陈顺的话,霎时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那百分之一的侥幸还是难脱厄运,李眉儿失望极了,后悔自己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为什么总在他面前出丑啊?她暗自抱怨着自己。今天的印象是够差的了,先是装束,后是打人,尽是做些让人倒胃口的事,真是倒尽八辈子的霉了。

“你想做哪行?做生意吗?”陈顺很奇怪,现在教师改行是越来越难了,除非考公务员,或是下海。说到下海,陈顺又仔细盯了李眉儿一眼,这些年,许多同窗都下海了,一回来,不是宝马就是奔驰,虽说自己一直认为人各有志,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李眉儿笑了笑,没回答。那个又矮又胖的王区长已经正式通知她,让她到区政府上班,不过,她忽然不想告诉陈顺。

陈顺见她不回答,并不在意,见前面隐约有几个熟人,担心他们看见了,流言漫天飞,到时候洗也洗不清了,急忙道:“我有事情得先走一步。”不待她回应,便疾步离去。

李眉儿见他如此躲着自己,不由得伤心万分,恨道:不就当了个市委办的破主任吗?还是副的呢,有什么好了不起的?若是我改了行,运气好,保不住将来还要比你高上两级,到时候看你还不乖乖跟在我屁股后面,毕恭毕敬地叫声领导。话虽这么说,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也只好黯然离去。

回到单位上班的第一天,陈顺就被沈从书叫到了办公室。来通知他的是肖禾,他刚从沈从书的办公室出来,神情有些沮丧,见了陈顺,嘴角咧了咧,那张原本俊俏的脸挤出一丝苦笑:“还是你老兄行,这回,我算是看走了眼。佩服佩服。”心里却道:要不是那该死的小刘,这主任的位置说什么也轮不上你,只怪自己马失前蹄,用错了人。一想到自己下去当县长书记的美梦就此破灭,肖禾好不伤心,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岳父了,还是得好好巴结巴结才是。

陈顺心知他提升有望,只是不知自己会去哪一个岗位,此刻见他神情沮丧,心知有异,但又不好发问,淡淡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肖禾咧了咧嘴,难得亲热道,“改天有机会,还得你老兄多多照顾才是。”说着,大方地挥挥手走了出去。

沈从书国字形脸,脸颊有些消瘦,与所有常委相同的是,在面见下属的时候,脸上经常是不见任何表情的。

“怎么?这几天请假就为了上省城去?”沈从书头也不抬,边说边示意陈顺在他面前坐下,说实在的,对于下属直接和上头联系跑官要官,他的确是很反感,但他也知道,现在这社会,要是老老实实等着好运落到自己头上,那概率真可谓小之又小。不可否认,无论你有没有能力,和上级搞好关系都是提拔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体制如此,想怪都难啊。只不过,陈大炮的那通电话让他更坚定了让陈顺副主任主持工作的念头。如果他是单纯靠关系上来的,迟早都得下去,如果他既有能力又有关系,那么让他转正自是顺其自然,只不过是往后顺延了几个月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没呢。前一阵子工作觉得有些疲劳,就上张家界散心去了。”陈顺有些尴尬,虽然他没有去跑官要官,但是陈大炮如果真的打了那一通电话,只怕要让他百口莫辩了。

沈从书抬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其实,他对陈顺的印象并不差,尤其是通过这些天的了解,发觉众人对陈顺的评价可说是最为公道,心里自然有底,只是自己刚下来,正是最忙的时候,他偏请假跑了出去,心中对他自然有些看法。见陈顺只说是因疲劳度假,心道:那可真是巧了,你一到省城,陈副书记就打来电话,为你说了一大通好话,看样子,若是这回我没有重用你,只怕要在老领导面前定上个不识之罪了。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略带讽刺地笑着,心中却已经决定先让陈顺试试,依旧当他的副秘书长、副主任,只是加上主持市委办日常工作一项,如果做得不合意,还可以撤换,这样既给了陈大炮面子,又解了自己当前的燃眉之急。

陈顺尽管心中无愧,但看沈从书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发虚,脸上随即发红发烫了起来。正在陈顺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沈从书眯了眯眼睛,道:“其他的我也就不多说了。这次的干部摸底,非常顺利,也说明我们干部队伍中的优秀人才还是不少的。你呢,在林书嵌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没受到任何牵连,这很好,希望你能够继续保持……”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沈从书询问了陈顺对市委办里一些事务的看法和一些私人问题,最后道:“原本打算从下面县市调一个人前来担任市委办主任,但因为林书嵌的事情县级的一些问题还没有了结,人事关系暂时冻结,而你是市委办公认的人才,又是整个办里文凭最过硬的研究生,凭你的能力,直接将你提拔为市委办主任原本不成问题,但市委办主任这个位置太关键,而且副职和正职之间的差别相当大,所以我决定还是让你继续当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副主任,主持市委办全面工作,过渡一段时间,希望你有点儿心理准备,不要辜负我和老领导的期望。虽然职务没变,但职责变了,希望你能够尽快进入角色,认真做好工作……”

陈顺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尴尬,知道陈大炮真的为自己讲了好话,但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作了调整,说明沈从书对自己的印象还不是很好,自己还得多加小心才是。当下,暗捏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道:“谢谢书记的信任!”

7

从沈从书办公室出来,陈顺并没有太多的欣喜,反之心里沉甸甸的。在市委办待了这么些年,尽管他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尽量与那些拉帮结派的同事保持着一定距离,但其中的复杂依然不是他可以掌控的,有些事情市委办主任尚且难办,更何况只是副主任主持工作!但身在其位,自然得谋好其职。陈顺理了理头绪,静下心来考虑自己将要着手进行的一系列事务。

刚回到办公室没有多久,就有人前来拜访。先是几个科室的科长,其中有几个正要外调的,正是陈顺平时最为谈得来的综合科长许绪与调研科长雷林。陈顺笑道:“没想到我们三剑客这么快就分道扬镳了。共事五年整,算来也是分手的时候了。恭喜二位啊!”

许绪笑道:“同喜,同喜。难得我们三人同时荣升,还得感谢林书嵌呢!虽然他在位的时候我们升不了,但他一走,我们可就都因祸得福了呢。”

雷林道:“可不。林朝西和林书嵌要是都不走,还真就没咱的份儿!”林朝西是前任市委书记,与林书嵌情比哥们儿,二人狼狈为奸,此次买官卖官事件,幸亏林书嵌一力承担,林朝西自然只落了个轻微的不察之罪,上调到省科技厅去了。而林书嵌在省纪委“双规”下,慷慨一撂,牵出了一大溜行贿者。于是原本前途光明的众多好党员好干部等优秀儿女们哧溜一声被打回了原形,或进了班房,或辞职下了海,空出众多令人垂涎的位置,却白白便宜了那些原本无门路,无钱送礼却只能躲在角落里唧唧歪歪的穷哥们儿。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历史在这快节奏的社会里,自然也得加快变更步伐,否则怎对得起这新时代的高速运转?

许绪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我们陈老弟,可是例外,无论林书嵌下不下马,都一样吃香。俗话说得好啊,是金子,无论在哪里,总是会闪光的。”

三人正拉着呱,几个副秘书长一起凑了进来,想来,也都听到了风声,前来道贺。

陈顺不敢怠慢,毕竟自己的资格浅,今后工作还得仰仗他们几位,急忙起身迎接。许绪、雷林见状,也就相互打了个招呼,识趣地先行告退。

各位副秘书长虽说资格、资历都长于陈顺,但官场上的升迁可不是论资排辈得来的。有些人升得快,像周磊副主任,当上副秘书长的时候,可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可他却一口气当了十多年的副秘书长,就再也不见长,倒是后面提拔的,有的人两年三级,有的人两年一跳,早越到他前边去了。至于此次陈顺的提拔,虽说有人因为轮不上自己,心里难免犯嘀咕,但无论虚情还是真意,见面道道贺,一些人情场面还是要充的。

陈顺很是客气地说了一通诸如敬请各位同仁指点、支持之类的客套话。大家也就嘻嘻哈哈地接受了,开了回玩笑,叫嚷着让陈顺请客,可看看时间接近下班,也就都散了,只剩下陈顺呆坐在椅子上。往日,陈顺最烦的就是虚与委蛇,但身处市委办主任一职,协调各方面关系却是第一要务,搞好内部团结,更是重中之重。虽说市委办级别分明,但只要有人故意给你使绊子,让你在关键时候下不来台,那日子可是不好过。偏偏平时配合默契的许绪、雷林这两个好手也是说走就走,这底下顶梁柱等于被抽走了一半,新来的要是不对鼻不对嘴,办起事来,也够让自己吃瘪的。想到这里,陈顺拍了拍脑袋,看来,自己要办的事只怕桩桩件件都不能落下:科长后备人选、各科室人员调配重组、财务……看来都得着手理一理了,只是自己是主持工作,许多事情还得慎重才是。

接到任命通知的当天下午,陈顺亲自到各分管领导办公室进行回访,说是回访,其实是让他们将手头上的事务向他作个简要的汇报。虽说花了不少时间,但对他而言,好处多多:一来,这样交流更加无所顾忌,可增进私人感情;二来充分了解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情况,又避免了“主持工作代理主任”大张旗鼓的尴尬。

到肖禾办公室的时候,肖禾正在收拾东西。陈顺见他一脸寂寥,知道不是聊天的时候,说多了只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简单说了一些客套话,就借故走了出来。

刚摸了个底,市委秘书长张含就打来电话,让陈顺到他办公室一趟。

陈顺以往和张含的接触并不多,有公事也都是和主任一起去,只觉得他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自己和他似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除非有必要,一些业务上的交流也是能避免就避免,因此和张含倒是显得比别人生疏。这次自己主持市委办工作,没有先拜访张含,却是张含先找了自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张含办公室,张含正埋头看文件,见了陈顺,抬起脑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事情接手得怎么样了?”

陈顺知道一定是有人向他打了小报告,稳了稳情绪道:“接到任命,就找了几个科室的负责人了解了一下各科室情况,正要向您汇报。”

“嗯,速度还是蛮快的。做工作就应该这样!”张含点点头,表示赞同,“我总算是没看错人。虽说是副主任主持工作,实际上就是暂代市委办主任一职,还得好好干,可别让我这个举荐人在书记面前下不来台。你原来分管的是理论调研这一块,文字把关方面,我是不担心,但是其他方面,诸如协调、全盘统筹、全局考虑等等,你还得加强锻炼,我希望你尽快适应这个新岗位,让书记省心,让领导放心。”

陈顺点点头,不知道张含还有什么要指点的,就继续聆听。却见张含忽然静了下来,没了声音,似乎正在等他说些什么。陈顺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道:“秘书长,肖副主任手头的事务……”

张含看了他一眼,道:“过几天,新的副主任就会来上班,你呢,先了解一下,熟悉一下,应付应付,到时候让新来的副主任直接接手就好。”

陈顺点点头,原办公室主任因为和周副市长关系不错,对肖禾相当照顾,除了分管接待客人这一项,几乎没安排他其他工作,因此陈顺并不怎么担心这一块的工作,只是餐桌礼仪这一块他虽说生疏点,但大体还是知道的,只需加强一下,相关功课多复习复习,省得临时出错即可。

见没什么事情,陈顺正要告退,张含又道:“晚上叫大家伙儿聚聚,庆祝一下吧。最近事情太多,大家的神经也都绷得够紧,眼下调查组和记者们都撤了,大家也都该放松放松,好使工作迅速步入正轨。”

是啊,自从林书嵌事件以来,大家每日里小心翼翼伺候着,担心自己被问被查,往日的那些交流活动即便没有被取消,大家也都没有心情参与,现在好不容易事情有了着落,自然得轻松轻松,这可是和大家搞好团结的一个好机会。

聚餐的时候,沈从书也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和市委办全体成员坐在一起吃饭。原本他可以不必参加的,但难得有机会和大家交流一下感情,而且其中还有几个同志要调离市委办,也算是给他们饯行。因此在陈顺向他请示的时候,他就让陈顺给他留一个位置。

聚餐安排在市宾馆,沈从书到达餐厅的时候,原本热热闹闹的餐厅霎时安静了下来,大家刷地站了起来,齐声叫道:“沈书记。”

沈从书笑道:“今儿个算是我们大家庭聚会,大家不必拘束,都坐都坐。”

陈顺将沈从书引到首座主位。沈从书落座,别人也就自动按照级别高低坐了下来。肖禾、许绪和雷林因为即将调离,也就被陈顺安排到了同一桌。

肖禾因为没有得到自己理想的职位,未免有些情绪低落,但想想,陈顺这回也只是代理,自己好歹还算是区里的常务副书记,也不算亏。想到这里,心情略为好转,也就开始放怀痛饮起来。

雷林、许绪则不然。在市委办干了十几年,什么苦什么累他们都是首当其冲,现如今总算是解放了。虽说这次下到二级局里,担任一把手,单位是小了点,也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好单位,但好歹也算是独当一面,可以自己说了算,颇有点苦尽甘来的味道,两人显得特别高兴,早早便开始向沈从书敬酒。沈从书微抿了一口,道:“酒量有限,大家意思一下就好。”话虽如此,许绪、雷林却是不敢怠慢,一仰脖子,来了个底朝天,一杯酒就下了肚。而后依次敬了张含、陈顺、周副主任等,大家也都一一干了。

许绪不怎么会喝酒,一轮下来,早成了一个关公脸,就连走路都有些趔趄了。

周磊笑道:“就你这酒量,今后想到你那里揩点儿油吃顿饭都难。”

许绪苦笑道:“你大领导下来,就是再窝囊,我也得舍命陪君子不是?”

陈顺在一旁暗笑道:还舍命陪君子呢,怕早不知跑哪里躲猫猫去了。

雷林当秘书时经常为领导替酒,酒量自是不错,但他稳重惯了,每个领导各敬一杯也就收敛下来。大家见沈从书在,都做礼貌性地敬酒,酒席上气氛一时活跃不起来,沈从书见状,吃了七八分饱,就借故离开。张含见状,也跟着匆匆离去。两人一走,整个场面顿时热闹起来,大家叫着,纷纷过来敬陈顺、雷林、许绪等人,肖禾平时在市委办自恃后台强硬,把别人不放在眼里,此刻见大家先敬陈顺,心里有些索然无味,趁着没人注意,一个人悄悄走了。

8

又是一个艳阳天,大清早的,陈顺一觉醒来,只见窗外蓝天白云,心情顿时舒畅无比,他拿起手机看看,才不过早上六点,时间还早,就换上运动服,一路小跑,绕着体育场一口气跑了十圈,回来抹了把脸,感觉自己的精神出奇的好,不由得哼起了小曲。

自从张家界回来,陈顺就觉得自己的事业出奇的顺利。先是代理市委办主任,接着是暗中一直和他较劲的肖禾被调到了环城区任副书记,剩下资格较老的周磊副主任虽说前任主任在位时,对工作上的事情不大爱搭理,但对他还是不错的,自己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二话不说,工作上少了许多羁绊和束缚。虽说少了两个副主任,两个科长,很多事情得自己亲自操作,忙了许多,但办起事情来得心应手也就不觉得特别累。

沈从书自从陈顺主持工作后,见他处事井然有序,报告、文件一项项几乎都不需要自己做大的变动,不觉大为放心。多次在张含面前表示对陈顺的赞许。

张含见沈从书做事情并不避着自己,陈顺对自己又很尊重,每次做事情都要请示自己,很是高兴,对陈顺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不知不觉,一个月很快过去。

这天,张含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看见陈顺走进沈从书的办公室,忽然觉得陈顺去沈从书办公室似乎去得勤快了,不觉狐疑起来。虽说陈顺还只是个带引号的市委办主任,但如果他和沈从书的关系铁了,一旦有了提拔的机会,未免对自己十分不利,想到这里,不觉留了个心眼,暗自留意观察起陈顺和沈从书之间的交往。

张含的宿舍就在沈从书宿舍的右手边第三栋,自从沈从书搬进市委宿舍楼以后,只要他在滨海,每天晚饭后,张含都会约沈从书出去散步。这天,张含又去沈从书宿舍,走到门口,按了门铃,半天不见有人出来,想是沈从书不在里头,就自己一个人顺着平常散步的小径走去,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两个人,有说有笑,仔细一看,其中一个正是沈从书,急忙迎了上去,叫道:“沈书记。”

沈从书心情很好,见到张含,含笑道:“秘书长也来散步啊。”

张含笑道:“我去约你,没想到你先走了。”

“我哪里是先走,我今天压根儿就没回家吃饭。”沈从书喜欢清淡的饭菜,所以只要不是很忙,他都自己煮。

“没回家吃饭?”张含愣了愣。

“是啊,和陈顺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迟了,就和陈顺一起去街边吃了一碗牛肉面,还真不错,辣得够味,煮得也地道,相信你一定没吃过。改天,让陈顺带你去尝尝。那可绝对是大酒店做不出来的。”沈从书拍了拍旁边一个人的肩膀,正是陈顺。

张含尴尬一笑:“路边摊位,怕是不卫生。”说着扭头冲陈顺道:“带书记出去吃饭,可得注意卫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可担待得起?”

“也没那么严重。走,走,走,今儿个晚上没什么事情,你也别散步了,我们仨正好都是单身汉,再叫一个人一起打打牌吧。”不等陈顺回答,沈从书拉了张含的手臂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回转头对陈顺道:“哟,忘了,我们的陈顺同志还没结婚呢,晚上别是有什么约会吧?要有可别耽搁了,我们另约他人。”

陈顺尴尬笑道:“没有,没有,我晚上没约会。”

“没有?别蒙我们,要有,赶紧去。”沈从书笑着拍了拍陈顺的肩膀,“年轻人,结婚这事可迟不得,眼光也别太高了,关键是要适合自己。今年底我可就等着吃你的喜糖,这可是一项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没完成,我可得敲你的脑袋,省得到时候人家说我不关心下属。”

陈顺笑笑,没有答话。沈从书又扭过头对张含道:“老张啊,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你爱人和孩子去世也有三五年了吧?你也该为自己找个伴了。”

五年前,张含的妻子和儿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此后,张含虽然相过好几次亲,但一直没有成功,此刻见沈从书提起,摇摇头,笑道:“我说书记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原来是谋划着要给我们当红娘来着。难不成见现在的媒人金多了,想赚点不成?”

沈从书道:“现在媒人金究竟有多少,说来听听。”

张含道:“那可是不少,没有个一两千恐怕是不行。介绍成功了,我们还另外赠送感谢金,怎么样?够意思吧?就看你赚不赚得来。”

沈从书哈哈笑道:“成,只要你们两个有意思,改天我让吴芳试试,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给你们介绍介绍。不过,你们可得先告诉我,想在省里找,还是在滨海找。”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陈顺顺便打电话叫了周磊副主任一起到沈从书家打牌。

陈顺向来很少打牌,牌技不精,担心和沈从书同一阵线,打坏了,影响他的情绪,知道周磊是打牌老手,就安排他与沈从书同组,自己和张含一组。周磊是牌精,算牌极为厉害,打到接近结局的时候,大多都能猜出每个人手头上剩下的牌,自然打得陈顺和张含一败涂地,乐得沈从书得意万分,一晚上哈哈笑个不停。张含也和陈顺同一个意思,虽然输了,但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自我解嘲,或是假意埋怨陈顺。

周磊平时打牌都赌钱,而且赌的都比较大,特别是和那些司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是赌资一路高涨,往往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十块二十块,后面就变成了一百二百,以增加刺激。此刻陪领导打到十一点左右,不见赌注,未免有些提不起劲,只是碍于沈从书的面子,不敢说不打。正在这时,只听沈从书对陈顺道:“明天早上省委叶副书记到我市调研的材料都准备好了没有?地方都打过招呼没有?”

陈顺急忙道:“都准备好了。”

沈从书点点头:“准备工作虽然已经做好,但还是不可大意,尤其是接待方面,一定要小心,不能出错。这样吧,现在也晚了,这局打完大家都回去,好好睡个觉,养足精神。”

一听到这话,周磊顿时如释重负,来了精神,满面笑容地和陈顺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沈从书见状笑道:“周磊,怎么刚一说要回去,你就这么精神啊?别是晚上有什么喜事让我们给搅了,那可就罪过了。要知道我们三个可都是单身汉。”

周磊嘿嘿笑道:“哪里哪里,自打我从政以来,陪领导打牌这还是第一遭,你说我能不高兴吗?”当下呵呵笑着和陈顺一起告辞离去。

第二天,陈顺处理完手头一些日常事务,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忙联系了省委副书记叶盛仁的秘书,得知前来下乡调研农业经济发展情况的叶副书记一行再过半个小时便可抵达市郊,急忙请示了沈从书,便匆匆前往宾馆迎接。走到半路才想起忘了告知秘书长张含一声,急忙给张含打了一个电话,谁知张含正在沈从书办公室讨论这件事情,接到电话,很是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便摁了电话。

沈从书和张含在叶副书记到达的前十分钟赶到了宾馆,一番寒暄过后,叶副书记看看时间尚早,提议先调研后吃饭。于是,沈从书按事先计划,带他们到附近郊区的大棚蔬菜实验区看看。这个大棚蔬菜实验区是市里扶持的重点项目工程,也是上级调研的示范点,再加上所有准备工作都提前作了安排,沈从书自是一百个放心。

参观了大棚蔬菜基地,叶盛仁很是满意,询问了工作人员一些关于效益、收成之类的话后,打算打道回宾馆歇息,谁知一抬眼,见不远处有几户农家,不觉来了兴趣,提议到前面走走,沈从书不好拂他的意,便率了大伙一起跟上。

此时,正是踏春的好时节,田野里很多田地都还没有开耕,漫山遍野的绿草夹着红的、黄的、紫的各色野花,错落有致地铺开在微微起伏的地面上,一片生机盎然,让人不觉心旷神怡,惊叹起春的神奇魅力。

叶盛仁的兴致愈加浓厚起来,边走边聊,越聊声音越响,队伍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在后面居然还可以听到他说话的声音。随行众人也都纷纷放松了心情,跟着活跃起来,三三两两,熟悉的,不熟悉的,逮着了就说说话,增进感情,一路上笑声朗朗,好不和谐。只有沈从书、张含、陈顺以及叶盛仁的秘书四人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叶盛仁后面。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到了那几户农家附近,陈顺正想让负责这个区的王区长到前边安排一处歇脚的地方,却见他落在后头,正和一个工作人员在商量着什么,便打消念头,赶紧走了几步,上前细瞧,却是铁将军把门。回过头来,叶副书记已经站在身后,正对着这户人家的后院指指点点。

原来,那户人家后院种植着半亩高大的蔬菜,几乎每棵都有尺把高,叶片厚实,茁壮异常。

见到这些菜,叶副书记显得极为高兴,连连道:“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可以见到这种菜,你不知道,这种菜在沸水里焯过以后,用米汤熬煮成菜汤,那味道,啧啧,简直就是人间美味。”陈顺见过这种菜,在农家也偶尔吃过,那味道确实还不错,不过据说那是上世纪60年代粮荒时候吃的菜,平日里也很少有农人种,即使种了,也都是喂牲口用的,市场上是不卖的。想来叶副书记就跟朱元璋吃那八宝翡翠汤一样,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所以才会对这种菜念念不忘。

沈从书仔细看了看那些菜,长势还真是喜人,不过,他是外地人,没见过这种菜,究竟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张含虽然见识过这种菜,但因为他在省委的关系主要是另一派系,和叶盛仁据说关系不是很好。因此,不好和叶盛仁走得太近,以免传到省里,影响自己的前程,也就闭了嘴,任由他在那里苦思冥想地回忆。

正在这时,落了后的王区长三步两步赶了上来,见叶副书记望着地里的菜,嘴里却在不停地念叨着:“这到底叫什么来着?怎么一时半会儿就想不起来了呢?”他仔细看了看地里的菜,心里一乐,急忙上前一步道:“这是本地一种俗称‘箜楼’的菜,学名叫啥不清楚,不过,本地人喜欢用它做猪饲料。”

“猪饲料?”叶盛仁一愣。

“是啊,这菜做饲料可好了。一闻那香,猪都嗷嗷叫呢,撒着欢地吃。据说,营养还很好,用它喂猪,那猪要养多肥就有多肥!”一番话说得原本就圆头肥肚的叶盛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得周围众人憋不住想笑却不敢笑出来,却也把沈从书和陈顺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从书见王区长犹自夸夸其谈,忙咳了几声,道:“王区长,时间不早了,别猪呀猪的,我们今天来是研究人的问题,是研究农村经济发展的问题,别跑题了。”

王区长心里想:这养猪不就是农村经济发展的问题吗?但见是沈从书书记发话,而叶盛仁副书记却是莫名其妙忽然一脸冰霜,也就讪讪地闭了口。

午饭安排在区政府,进了区政府,叶盛仁面色阴沉,心里愤愤道:这分明就是在拆我的台嘛。不仅拆我的台,还指桑骂槐。可要真这么拂袖而去,未免让人觉得小气,还是忍忍吧。但心里还是越想越不舒服,进了包厢,连最简单的客套都免了,一屁股坐在主宾的位置上,板着脸一言不发,大家伙顿时大气不敢出,任凭沈书记和陈顺你一言我一搭,跟唱双簧似的将好话说了个遍,也不见他脸上起一丝波澜。

正在无奈之际,王区长从别人口中得知叶副书记不舒服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顿时吓得胆战心惊,跟个童养媳似的,红着脸,低了头,摸进了包厢,站在末座上,端起一杯酒道:“叶书记,真是对不住,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正准备继续往下说,一猫眼,见沈从书正横眉冷对怒视着自己,不知道自己哪儿又说错了,急忙刹住,却不知该如何转圜,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僵在那儿。整个宴席顿时一片寂静,连喘气声都听得见。

9

见餐桌上整个氛围僵硬,沈从书和陈顺暗暗着急。省委领导难得下乡一趟,要是就这么气呼呼地走了,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单是滨海不会待客一条就够他们丢脸的,再者以后滨海要想争取什么项目资金可就难上加难了。

“叶书记……”陈顺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听得外面一阵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清脆而富有节奏地由远而近,反正不知要说些什么,也就索性住了口,下意识地与大家伙一起将目光转向门口,希望出些变故,好缓解此刻的尴尬。

那一串错落有致、富有节奏感的高跟鞋声终于不负众望地停在了门口,一个身材高挑、身着套装的漂亮女人站在门口,正笑吟吟地望着大家。

陈顺见了来人,不由得一怔,这不是李眉儿又是谁?可是她怎么会在这儿呢?

李眉儿到这儿之前,刻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脸上画了一些淡妆,显得自然而朝气,长发在头顶上盘成一个云髻,罩着一个时下流行的半截子闪闪发亮的网兜,身上恰到好处地着一套淡蓝色的小西装,说是恰到好处,是因为它把李眉儿身上该遮掩的、该亮出来的地方都裁剪得尽心尽意。虽然这身打扮显得成熟了些,而成熟正犯了李眉儿平时的大忌讳,但在今天,她知道自己要见的是谁,而这身打扮只会给她加分。

李眉儿很是自信地进了包厢,扫视了一眼众人,笑吟吟地往陈顺与王区长之间一站,而后微笑着拿过王区长手上的葡萄酒瓶,正对着叶盛仁副书记,却冲着王区长道:“区长,不给介绍一下吗?这么个气氛,冷清清的,别让省城的领导笑话咱们,以为我们不会待客。”说着,给自己满斟了一杯。王区长急忙道:这位是我们区中学的李眉儿老师,这是省委叶书记。介绍完后偷偷擦了一把刚冒出的冷汗。这边,李眉儿对着叶盛仁道:“叶副书记,小女子刚从学校借调过来,没经验,也没资历,更没资格陪叶书记调研,得知书记在此用餐,不胜荣幸,趁此机会,冒昧前来敬领导一杯,希望叶书记看在我们这小地方人的面子上喝一杯。”

按规矩,陪同省级领导用餐的人员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刻意安排的,李眉儿这一来,显然不合规矩,但眼下情况特殊,加上此刻气氛沉闷,大家都期待着有人打破,出面解围,她这么一鼓捣,身份又特殊,大家也就不再计较,眼睛全望着叶盛仁,希望事情可以有所转机。

叶盛仁见李眉儿端着酒,不好和一个漂亮女人过意不去,就端起杯抿了一下唇,放下了。

沈从书见此情形,笑着率先打破僵局道:“王区长啊,你区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美女,连我都不知道?”

王区长急忙道:“哪里,哪里,李眉儿老师能力强,素质高,我们最近才将她从中学借调过来,正打算重用呢。”说完,将后背的衣服拉了拉,里面的背心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粘在身上,怪难受的,所幸穿了两件,尽管浑身不自在,外表上也还掩饰得过去。

叶盛仁原本也不想在大家面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更何况明天还有一个项目,晚上得在这儿过夜,再这么僵下去显然不是办法,只是先前的一幕真的让他感觉下不来台,此时,见李眉儿进来,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很养眼而又有素质的一个女人,自然借坡下驴,见李眉儿一仰脖子,一大杯酒瞬间一滴不剩,于是有意缓和气氛,道:“李老师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还好酒量!”

“酒量倒不是很好,就是性子爽直了些,叶书记不要见怪才是。”李眉儿低眉浅笑道。

“李老师,叶书记是我们这儿的贵客,你可要好好陪陪他。”沈从书有意让李眉儿活跃气氛。

“行啊,只要二位书记不嫌我啰唆就成。”李眉儿大大方方地拉开王区长和陈顺之间的一个位子,正要坐下来,沈从书却指着叶盛仁身边的位子道:“坐这儿吧,李老师,晚上,你可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给叶书记当好参谋,让叶书记吃好、喝好。”

李眉儿也不客气,走了过去,正好服务员端了一盘小笋进来,便忙着介绍开了。

“这是香笋,只有我们这儿的东山一带才有,而且都是野生,味道甜中带着股清香,别说在省里,只怕在中央也吃不到,叶书记尝尝。”

叶副书记夹起一小片放入口中,果然感觉与往常吃过的小笋大不相同,爽口至极,心情略微好转。

“这是木耳菜,这是观音菜、苋菜干……”李眉儿故意用土话介绍那些菜名,只因为现下的那些高官,吃腻了山珍海味,而时下的饮食大多趋向于野味,那些野味加上现代的烹调方式和调料,味道自然别致,因而在饮食界很快就掀起一场变革。现如今,市场上的这些野菜倒比那些荤类卖得还要贵,更何况叶盛仁对自己年轻插队时吃过的饭菜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所以王区长知道自己犯的错误之后,特意交代厨房,专选这些野菜,李眉儿是他特别安排的敬酒人,自然对这点早就了然于心。

“不是猪吃的菜吧?”叶盛仁从鼻孔里哼了一句。

“猪吃的菜?叶书记,您可别开玩笑,现在猪吃的都是些什么啊?我料您也想不到,它们现在可餐餐吃的都是大鱼大肉。人呢,倒过来了,讲究科学吃法,倒是吃素的偏多。你不知道,现在街上的素菜馆,生意可好了,没预定,连座都没有,而且,越是原先少人吃、没人吃的东西,现在卖得越好,像野苦菜、蕨菜,刚出来的时候,那价钱至少五块钱一斤……对了,这是野山麂、杜郎……”

“杜郎?我知道,竹鼠吧,我当年插队的时候见过。肥肥的,头老是往土里钻,拎起来,毛茸茸的,跟个肉球似的,对吧?”提到“杜郎”,叶副书记顿时来了兴趣,“当年只是见人家拎过,没细看,也没吃过,没想到今天在这倒是碰上了……嗯,味道不错,香!肥肉也不多,也真是怪了,那毛绒绒,软绵绵的,居然没见多少肥肉,真是怪了。”叶盛仁咬了一块杜郎肉,说起了他知道的一个关于杜郎的故事,说是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叫杜郎,犯了罪被抓进牢房准备第二天问斩,他的义兄来看他,他就让义兄和自己换衣服,说是出去了却最后的心愿,并在第二天问斩前回来替换义兄,结果一去不返,使自己的义兄无辜被斩,义兄含冤死后变成了一只鸟,追着他,天天叫着:杜郎无情,害死义兄。他无处可藏,又觉得羞愧难当,就钻进土里,不敢出来,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叫杜郎的东西。

故事说完,大家纷纷鼓掌,称赞起叶盛仁的博学,李眉儿趁机附和,又讲了一个“蛇咬人,龟替罪”的故事。两人就这些民间故事越聊越起劲,酒席上的气氛随即活跃起来,陈顺和沈从书顿时大松了口气。

为了表示对李眉儿的赞赏,也为了表示礼貌,陈顺站起身,对李眉儿道:“眉儿,来,我敬你一杯。”

谁知,李眉儿装做没听见,端起酒杯,转身对沈从书道:“沈书记,我敬您一杯。”沈书记见此情形,也只好端起酒杯,道:“美女敬酒,焉有不喝之理?我干了。”一饮而尽。

陈顺知道自己上次得罪了李眉儿,所以她故意给自己难堪,便自嘲地笑了笑,放下酒杯,坐在另一旁的王区长过意不去,忙对李眉儿道:“眉儿,这位是我们市委办的陈主任,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你们认识一下啊?”

李眉儿微微侧转身子,道:“哦,那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位,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是不是该多敬几杯啊?不过,我想,既然是年轻有为,酒量想必不小,我们比比如何?”

陈顺正要婉拒,旁边众人见李眉儿主动叫阵,纷纷叫好。陈顺只好道:“让各位领导见笑。我和李老师是老同学,有点儿小误会,今天她逮着机会,就找我开涮来了。”转而对眉儿道:“眉儿,今天叶书记好不容易来这儿一趟,你就饶我这一回,下回我给你补上,你爱怎么喝就怎么喝,怎么样?”

李眉儿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在领导面前,你也不过如此。”

陈顺有些着恼,又不好再说什么,看看时间将近下午一点钟,便不动声色地暗示王区长结束酒宴。

王区长正要开口,旁边李眉儿眼快,一眼瞧见,抢先一步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