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棋之前先想好:你是棋手还是棋子

准备打硬仗

人生,确实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有险滩,有缓流,也有让人始料不及的逆流。在成功坐上远思集团的一号位置之后,本以为从此海阔天空,可以成为中省最年轻的亿万富翁,不想,远思却深陷债务危机的泥潭之中!

倪流的人生河流出现了逆流和湍流,现在他的人生河流有两条分流:一是转让远思股份给中远或卓氏,以股份换资金,赢得一个喘息的机会,但不管是让中远还是卓氏入股远思,都是引狼入室;二是和首远联姻,娶了林凝欢,和首远置换股份,借助首远的力量度过危机,但和林道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比和中远或卓氏合作隐患更大。

不管是哪一种选择,都是无比艰难,倪流一时陷入了困境。

“现实很严峻呀,你们说说,该怎么办才好?”倪流环视黄文旭几人一眼,神色间有几分失落和调侃,“要不,我还是卖身求荣算了?”

“嫁给林凝欢?”吴小舞白了倪流一眼,笑了,“还不到生死关头,你就丧气了?不太像你的风格呀。难道说,你真的看上了林凝欢?如果真喜欢林凝欢也行,情投意合再加上商业合作,两全其美。”

黄文旭迫不及待地维护倪流:“什么叫嫁给林凝欢?小舞,你成心捣乱是不是?倪头就算答应了林道首的条件,也是娶了林凝欢,怎么可能入赘?而且我相信以倪头的本事,未必就会被林道首一手掌控,说不定他反客为主,既娶了娇妻,又得了股份,顺便再兼并了首远,财色兼收,然后又玩弄林道首于股掌之间。”

参加聚会的人一共五个,都是倪流的班底,除了倪流之外,还有吴小舞、黄文旭、兰姣和孟岩。没错,和以前相比,多了一个孟岩。

倪流认定孟岩为人值得信赖,他虽然坐上了远思集团一号位置的宝座,但在远思没有根基,需要如孟岩一样在远思有深广人脉和深厚根基的人作为助力,助他尽快打破被动局面。尽管孟岩在遗嘱事件的处理上有过犹豫,不过本着人无完人的出发点,他还是接受了孟岩成为他在远思首批班底的现实。

首批班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后将会是倪流在远思的臂膀。

今天的聚会地点选在远思大厦附近的稻香村。春节将至,隆冬的季节,街上行人极少,稻香村的客流量也明显下降了不少,不过即使如此,也是人来人往,几近人满为患。

毕竟稻香村是襄都数一数二的高档会所。

之所以选择在稻香村聚会,倒不是倪流担任了远思的董事长之后要摆谱,非要出入高档会所,而是为了掩人耳目,在他的董事长办公室聚会,他还真不放心。虽说他坐上远思的一号位置已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对远思的控制力度还远远不够,甚至不夸张地说,他都担心如果在办公室聚会,几分钟后消息就会传到洪东旭耳中。

表面上倪流是远思的一号人物,是最大股东,是董事长兼总裁,实际上,宋国文不在了,洪东旭才是远思真正的灵魂人物,倪流空有最大股东的尚方宝剑在手,却没有足够的影响力,整个远思人心所向,还是以洪东旭为核心。

虽说倪流拥有远思的绝对控股权,不过权力意志也不能强加到别人身上,必须讲究策略和方法。他是董事长不假,却不能把所有不服从他以及和他不一心的下属都开除。远思是一台庞大而精密的仪器,他可以控制油门,却不能控制每一个零部件的运转,更不能随便拿下其中任何一个零部件。一旦其中一个零部件故意怠工或是罢工,远思协调一致的前进步伐就会受阻。

让每一个零部件都绝对服从他的指挥,需要磨合,需要高超的管理技巧,更需要时间。正如林道首所说,倪流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远思内忧外患,他坐上董事长宝座之后才蓦然发现,一号位置虽然人人向往,却也有高处不胜寒的清冷,内有洪东旭处处牵制,并且试图将远思集团当成自家自留地,要搬空远思的资源;外有产业园的失利和巨额亏损,以及中远和卓氏的步步相逼,试图借机一口吞并远思。

倪流如果不是在继承股份之时就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锻炼了心性,历练了意志,现在的他说不定早就被困难吓得退缩了。一般人还真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落差,从中省最年轻的亿万富翁一头摔下,转眼间变成了债务缠身的亿万“负翁”。真应了一句话: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倒退半年,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人生真有如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巨变。

“文旭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不过太冒险了,不能拿一生的幸福当赌注,掺杂了商业因素,婚姻生活肯定不美满。”孟岩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一板一眼地说道,“我的看法是,宁肯选择和中远合作,也不和卓氏、首远合作。中远是国有控股集团,想兼并远思需要经国资委审批,程序比较烦琐,而且王树斌为人急功近利,可以收买他为我们所用。卓氏和首远就不同了,卓达和林道首,一个老谋深算,一个老奸巨猾,和他们合作,肯定会被坑。”

“娶了林凝欢也没什么不好,我觉得也不必妖魔化林道首,再怎么着他也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能厉害到哪里去?而且不管是倪董还是林凝欢,都是大活人,怎么会任凭林道首摆布?就算林道首老奸巨猾,他也不可能事无巨细毫无遗漏,对不对?”兰姣歪头想了一想,对孟岩的说法进行了反驳,“孟经理老成持重是好事,不过事事过于谨慎的话,会故步自封。我倒认为,还是和首远合作稳妥一些,毕竟首远是襄都的公司,而且林道首对倪董有好感,倪董娶了林凝欢后,也许还真是财色兼收的皆大欢喜局面。”

一席话让倪流对兰姣刮目相看,原以为兰姣担任宋国文秘书,只是一个小角色,不想她在遇到大事时也足够冷静和理智,还会多方分析问题,也不简单。

兰姣的看法和黄文旭的看法比较一致。

倪流笑了笑,对几人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饮料:“难道说,就没有第三条路了?”

“有。”吴小舞抢答一样抢先站了出来,似乎唯恐落于人后,“既不和中远与卓氏合作,也不和首远合作,而是和盛夏合作,借助盛世药业雄厚的资金实力,肯定可以渡过难关。哪怕引进盛世的融资,让盛世药业入股远思,也比和中远合作强一百倍。千万别再提中远了,一想起王树斌的嘴脸,我就觉得恶心。”

“小舞,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商言商,现在谈论的是正事,不是对别人的长相评头论足。就算和中远合作,也是基于利益最大化的出发点,看中的是中远的国企优势,而不是因为王树斌本人。你管王树斌长得丑还是帅,你又不用嫁给他。”黄文旭对吴小舞的言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带着情绪谈判和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是商场大忌。你先去一边深呼吸半分钟,然后再做50个仰卧起坐,再过来参加讨论。”

“一边儿去。”吴小舞白了黄文旭一眼,不过没有再多说什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倪流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摇了摇头:“小舞虽然情绪化了一些,不过她的提议倒也不错,和盛夏合作是第三条路。其实表面上看,我们现在内外交困,似乎只有以股份换资金一条路可走,其实不然,摆在远思面前的路至少还有三条。”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我的理念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黄文旭叼起一根牙签,很没形象地摇头晃脑,“倪头今非昔比,除了盛夏对他有好感之外,郭容天、陈星睿也和他有交情,所以说,中远、卓氏还有首远想趁火打劫,没门儿。”

“文旭说得没错,盛夏、郭容天和陈星睿三选一,都可以成为远思的合作伙伴。请注意,是合作伙伴,而不是融资。”倪流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人有多大胆,事有多好办,如果我向盛夏、郭容天或陈星睿三人提出拆借3亿资金,你们说,谁会借我?”

一句话惊得孟岩、兰姣和吴小舞都怫然变色,吴小舞惊叫出声:“开什么玩笑!倪头,你再有魅力,哪怕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不可能你一张口就有人拆借你3亿资金,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孟岩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或许觉得话都让吴小舞说完了,他再多说也没有必要了。兰姣也是,本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却又觉得话说轻了,没用;说重了,不符合她的身份。她虽是倪流的班底,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一般情况下,一个董事长办公室副主任可不够级别在董事长面前发表关于集团发展前景大计的意见。

“我猜猜……”几人之中,只有黄文旭对倪流的话不但不吃惊,似乎还很认同,“盛夏虽然对倪头有好感,不过盛夏为人八面玲珑,好感代替不了理智,而且她对远思有吞并之心,向她拆借3个亿的话,她借钱的可能性极低。至于郭容天就更没戏了,之前郭容天提出用5亿收购倪头手中70%股份,本意还是想吞并远思。当时机会大好,倪头没有转让股份给他,现在落难了,又红口白牙伸手想去拆借,他又不是活雷锋。”

“照你这么一说,最后的三条路都堵死了?”吴小舞睁大了眼睛,“说了半天,还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以股份换生存。”

黄文旭大摇其头:“你会不会算账?刚才倪头说是三个人,除了盛夏和郭容天之外,还有一个陈星睿。”

“别逗了,陈星睿和倪头交情更浅,他凭什么会拆借3个亿给倪头?他是富二代不假,可他不是傻子。”吴小舞坚持她的想法,“别当陈星睿是冤大头,别忘了,他虽然是富二代,却是自己白手起家。一个白手起家不靠父母帮助的富二代,更让人佩服。”

“哧……”黄文旭对吴小舞的说法嗤之以鼻,“白手起家的富二代?小舞,你可真单纯。如果一个省长公子说他不依靠父辈,全凭自己的能力打下一片江山,你相信吗?扯淡!光他老子的影响力和无形资产,就让他的起点比别人高了8000米的海拔高度。同样,一个富二代自称白手起家,他没有资金,可以从银行贷款出来;没有办公地点,可以在最好的地点租到最好的楼层;没有人力,却有最好的职业经理人主动来应聘。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是富二代,他的父母为他创造了一个比《新闻联播》还美好的创业环境。白手起家?骗鬼呢。”

“好了,好了,别扯远了。”倪流出声制止黄文旭的愤世嫉俗,“富二代现象是好是坏先不讨论,需要明白的是,富二代也好,官二代也好,往上推几代,他们的祖辈都是白手起家的平头百姓。所以不要羡慕别人是富二代或官二代,你不是,但你可以努力让你的儿子成为富二代或官二代。文旭说得对,三人之中,最有可能拆借我3个亿的人不是盛夏,不是郭容天,而是陈星睿。”

“我想不通,陈星睿为什么会帮你?”吴小舞摇了摇头,“他不是慈善家,也不是活雷锋,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做?”

“谁说他拆借3个亿给我会没有好处?”倪流意味深长地笑了,“陈星睿的东方集团和付白中的中羽集团目前正在争夺位于石门三角街的一块地皮,很巧的是,地皮是三角村的地,更巧的是,肖米的叔叔是三角村的村支书。”

“肖米是谁?”吴小舞立刻睁大了一双警惕的眼睛,“是个女人?是个美女?是你的前女友?不对,你的前女友叫梁米……”

女人到底是女人,不管什么事情都容易往男女关系上联想,不过也说明了一点,她对他的个人私事过度关心的背后,是她对他有意思了。倪流想通了其中的环节,呵呵一笑:“肖米是我在市政公司的女同事,关系不错。”

“肖米……小蜜?倪头,她是谁的小蜜?”还是黄文旭聪明,立马从肖米名字的谐音猜到了什么,他可不认为肖米是倪流的什么人,“是不是市政公司头头的小蜜?”

“英雄莫问出处,美人莫问归路,管她是谁的小蜜,只要能为我所用,就是人尽其才的好事。”倪流跷起了二郎腿,怡然自得的表情再也没有了一丝沮丧,“文旭,你替我跑一趟石门,见一见肖米,和她谈一谈,问她愿不愿意过来帮我。”

“让兰姣陪我一起去吧。”黄文旭嬉皮笑脸地看了兰姣一眼,“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不去,刚从石门回来,累死了,要去你自己去。还有黄鼠狼,你少打我的主意,我对你不感冒。”兰姣不客气地回敬了黄文旭一个白眼,“天天没正事,见到美女就走不动,你说你和倪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之前,兰姣和吴小舞奉命去了一趟石门,暗中调查500万现金支票的事情,结果二人在石门待了三天,在办事处翻了一个底朝天,又通过以前的人脉明察暗访,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兰姣是宋国文在襄都的秘书,吴小舞是宋国文在石门的秘书,按说宋国文的日常工作安排二人最清楚,但二人想来想去,印象中500万现金支票的事情,宋国文几乎没有提过一个字。

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500万现金支票,宋国文压根儿就没有想要入账,肯定是私人资金。问题是,宋国文和王树斌为什么会有私人上的金钱往来?

好吧,宋国文是民营公司的董事长,整个集团都是他的,他不存在贪污的问题。王树斌可是国有控股集团的董事长,经他之手流出500万现金支票,其中必然有猫腻。

虽然兰姣和吴小舞的石门之行一无所获,但越是没有收获,越是说明了问题。倪流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情——宋国文和王树斌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幕后交易!

宋国文和王树斌有幕后交易,王树斌又和洪东旭来往过密,而且产业园项目又是远思集团和中远集团合作的第一个项目,王树斌在倪流的心目中就成了首要解决的难题。

至于如何动用肖米的关系网网住陈星睿,再充分利用陈星睿的豪爽和大气,让陈星睿最终为他所用,同意向他拆借3亿渡过难关,就需要高明的人际关系学了,对此,倪流早就做到了心中有数。

前石门市长上任之后,针对石门市区中城中村过多的现况,提出了三年大变样的口号,要求石门各区切实落实市政府的指示精神,动员起来,大干特干,力求三年之内将石门所有的城中村全部改造完毕。

周密布局

石门是个新兴的城市,几十年前就是一个村落。成为省会之后,随着城市建设的加快和扩张,几十上百个村庄被城市吞没,成为城中村。

城中村掩映在高楼大厦的中间,成为阻挡城市发展的绊脚石。改造城中村,拆除危房,合理利用空间,本是好事,不过由于城中村改造耗费的资金过多,市政府一时没有相应的财政资金补助,就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城中村和开发商直接合作,城中村出地皮,开发商出资金,开发的楼盘,一部分以回迁房形式给村民作为土地使用的补偿,一部分以商品房形式出售,换取资金作为利润来源。

几天前肖米打来电话,问倪流对开发三角村有没有兴趣。三角村位于石门二环以内,南临高教区,西距石门新火车站不过几公里的距离,位置相当不错,如果开发楼盘,不敢说一定大卖,肯定会有前景,而且因为肖米的叔叔是三角村村支书的缘故,具体操作起来也得心应手。

不过倪流刚刚担任远思的董事长,对远思的掌控力度不足,不敢贸然接手三角村的改造项目,就先委婉拒绝了肖米的好意。好在他留了后路,说是即使远思不接手,也会给肖米推荐一家有实力的开发商。

肖米对倪流十分信任,说是要等倪流的好消息。

后来倪流发现了远思的巨额亏损漏洞,就算想接手三角村的开发也是有心无力,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他本想打电话告诉肖米,让肖米另想办法,不想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让他眼前一亮——陈星睿的东方集团和付白中的中羽集团都有意介入三角村的开发,而且双方还准备争夺开发权。

广泛培植关系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用到的一天。倪流终于体会到了关系网的巨大价值所在,也深刻地领悟了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价值,用心维护好和身边每一个朋友的关系,总有一天,他们突然会光芒大放,让你目不暇接,让你看到他们突然迸发的能量。

当然,倪流一直维护和肖米的关系,倒不是想从肖米的关系网中寻求什么好处,而是觉得肖米在放荡的做派之下,有一颗深藏不露的心。到底肖米为什么要跟着尹小花?他也想不明白,以肖米的姿色和本钱,她如果想卖身求荣,完全可以傍一个大款或是一个小官,犯不着委身于长得猥琐活得憋屈的尹小花。

倪流一直固执地认为,肖米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陈星睿和付白中争夺三角村的开发权,正好让倪流发现了商机。再者付白中在追悼会后迅速和宋国武走近——或许之前他就和宋国武关系密切——倪流就当付白中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反正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和陈星睿交友。

倪流不太喜欢付白中的阴沉,总觉得他的阴沉之中透露出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阴冷,相反,陈星睿阳光而开朗,更符合他的交友原则。当然最主要的是,陈星睿也乐意和他走近。

如果他能助陈星睿顺利拿到三角村的开发权,相信他提出拆借3亿的交换条件,陈星睿不会不答应。

“还是你自己去见肖米好,让兰姣和小舞留在襄都,我还有事情安排她们去做。”倪流说出了他的安排,“肖米风情万种,你一个人见她比较合适。”

“有这种好事?”黄文旭顿时喜笑颜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倪头,肖米和小舞、兰姣相比,是不是更有女人味儿?”

“会谈到此结束。”倪流没理会黄文旭的不正经,站了起来,“接下来各位各行其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黄文旭不甘地咧了咧嘴,没再说话,嘿嘿一笑,抢先替倪流打开了包间的门。倪流伸手一拍黄文旭的肩膀,微微一笑,暗示黄文旭务必要摆平肖米。黄文旭心领神会地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夜色如水,临近春节,街上行人稀少,倪流一行刚出酒店门口,一辆红色的宝马跑车一个潇洒的急刹车动作,停在了倪流身前。

“上车。”车窗打开,露出林凝欢一张粉嫩无比却又冷若冰霜的俏脸,“倪流,我有话要和你说。”

“对不起,倪董今天太累了,有什么事情,请明天上班时间打电话预约一下。”吴小舞上前挡驾,也不知是她履行秘书职责,还是不想倪流在半夜时分上林凝欢的车。

“没你的事儿,让开。”林凝欢对吴小舞不假颜色,依旧冲倪流冷冷地说道,“倪流,你怕什么?”

倪流不是怕林凝欢,他也猜到了林凝欢找他所为何事,迟疑片刻,还是拉开了宝马跑车的车门:“你们先回去,我帮凝欢疏导一下心理问题。”

“如果你晚上10点不回公司,我就报警了。”吴小舞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一拉兰姣,“走了兰姣,别看了,我们出局了。”

兰姣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出局了?”

吴小舞又无所谓地笑了:“没事,瞎说的。”一边说,一边不甘心地看着倪流和林凝欢绝尘而去。

“喂,小舞,要是我,我会明确地告诉倪头,让他给我一个承诺。你陪他风雪兼程,经历了人生的起落,他心里肯定有你的位置。”一向嘻嘻哈哈的黄文旭难得一本正经,他严肃的样子别说还真有几分真诚,“是你应得的,你一定要去争取,否则错过了,别怪命运。”

“我从来不怪命运的不公,命运也从来不会不公,不公的是人心。”吴小舞勉强笑了笑,忽然又释怀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勉强不来。现在是他的艰难期,能不能度过危机还不好说,就不给他添乱了。”

黄文旭深刻地摇了摇头:“女人呀,有时你是天上云,远在天边,高不可攀;有时你又是天上月,皎洁如玉,明媚如辉。”

兰姣扑哧一笑:“黄文旭,你是诗人呀?都会吟诗作对了。”

黄文旭哈哈一笑:“我是黄老湿……”

“黄老师是什么意思?”兰姣的纯洁理解不了黄文旭的淫荡。

不提黄文旭如何戏弄兰姣,只说倪流坐上了林凝欢的车,任由林凝欢一路狂奔,直奔南外环而去。

襄都的外环建成多年了,东西北三个方向的外环都繁华了,只有南外环一如既往地荒凉,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如同荒郊野外。南外环的路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维修,眼见汽车一头扎进浓重如墨的夜色之中,就如汪洋大海的一叶扁舟,再见周围既没有汽车又没有人影,倪流的心一阵乱跳,林凝欢是真生气了。

上次和林道首不欢而散之后,他和林道首关于林凝欢的谈话,有没有传到林凝欢耳中不得而知,不过事后林凝欢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他,多少让他猜到了什么——林道首嫁女外加交换股份的提议,事先没有征得林凝欢的同意。

一想也是,以林凝欢的性子,未必会听从林道首的安排。倪流本想找个机会和林凝欢坐下好好谈一谈,后来因为事情多顾不上,而且他深入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既然他没有答应林道首的提议,这件事情还是不让林凝欢知道为好。

不过看林凝欢现在的样子,八成是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好了,反正是林道首的提议,又不是他挑头,林凝欢再生气,还能怪他不成?

汽车停在了南外环一处紧急停车带,林凝欢打开车窗,隆冬的寒风扑面而来,在车内打了一个旋,冻得人浑身发抖。

“让你好好清醒清醒。”林凝欢报复似的瞪了倪流一眼,“让你算计我,不冻你个半死,我难以消气。”

“我怎么了我?”倪流大呼冤枉,“总得先把话说清楚再放风冻人,先冻人再问话,这叫屈打成招。”

林凝欢被倪流逗乐了:“你,你,你气死我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她关了窗户,“说吧,既然你喜欢我,想娶我,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和我谈恋爱,非要找我爸提出什么婚姻置换股份的建议?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交换的筹码。我告诉你,倪流,我永远不会拿我的爱情当赌注!”

冤枉,还真是天大的冤枉!倪流本来够烦了,上任之初就一头官司一身债务,不承想林道首够无赖够光棍,直接把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怪不得林凝欢生这么大的气,原来她以为他是罪魁祸首。

好吧,既然林道首无赖,就别怪他无耻了,倪流嘿嘿一笑:“凝欢,你觉得我是为了爱情而出卖人格的人吗?好吧,你不了解我的人品,但你肯定了解我的爱情观,我真的爱你爱到了非你不娶的地步?”

林凝欢双眼如电直视倪流,尽管在夜色之中看不清倪流的面容,不过依稀可见倪流一脸真诚的笑容和坦荡的眼神,她愣住了,过了半晌才说:“难道是爸爸骗了我?”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倪流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倒不是他故意抹黑林道首,而是他认为很有必要让林凝欢看清林道首的真面目,如果可能,争取林凝欢站在他的一方,是为大善。

林凝欢静静地听完,咬着嘴唇不说话,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和委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打开车内的灯,扭头直视倪流的双眼,单刀直入:“倪流,我问你一句话……”

“问吧。”倪流的心很不争气地怦怦直跳。

“你喜不喜欢我?”林凝欢的眼神热烈而炙热。

“喜……欢。”其实倪流想说的是,好感不等于喜欢,喜欢更不等于爱,不过一开口却还是说出了林凝欢想要的答案。他心底不由微微叹息一声,唉,男人心软了也不好,曾因酒醉鞭名马,唯恐情多误美人,还是不要再误了林凝欢平生为好。

“喜欢就好,我也喜欢你。”林凝欢展颜一笑,笑容如车内迷离而醉人的氛围灯,“就让我们忘掉股份,忘掉爱情以外的商业利益,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好不好?情到深处无怨尤,等我想嫁你想娶的时候,我就风风光光地嫁给你,才不管爸爸什么股份置换的长远大计。我只要爱情,不要首远。”

“……”倪流默然无语。

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倪流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群未成年男女天天爱得死去活来,难道生活中除了爱呀恨呀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什么学业事业和建功立业的雄心全部没有,就只有数不完的爱恨情仇、睡不醒的一梦千古忧!

现在因林凝欢的一番话,他终于想通了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红楼梦》中的男男女女不事生产、不学无术,在荷尔蒙的刺激下,精力无处发泄,就天天悲悲怨怨为情所困,得的是富贵闲病。

林凝欢从小锦衣玉食,不知生存的艰难,所以才会说出只要爱情不要首远的幼稚之语。也是,贫穷人家的爱情是搭伙过日子,是两口子吃饭穿衣,富贵人家的爱情才是衣食无忧之外追求的精神享受。

“行不行呀?你给个准话,别磨磨蹭蹭的,男人一点。”林凝欢推了倪流一把,“我等你一句话,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行吧,先交往一段时间再说,合适就拉手,不合适就分手。”倪流索性也干脆利索地做出了决定。怕什么,林凝欢敢爱敢恨有个性,尝试一下和她来不来电,既不吃亏又不犯法,还可以让林道首紧张,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说话要算话,从现在起,你得履行男朋友的义务,比如陪我逛街,为我出谋献策,还要哄我高兴逗我开心,还要……”林凝欢扳着手指一条条列举倪流要为她做些什么,俨然已经以倪流的女朋友自居,“还有,你要和吴小舞、兰姣保持距离,尤其是吴小舞,不能和她有暧昧关系。我也知道吴小舞帮了你许多,不过帮助是帮助,感情是感情,不能混为一谈,听明白没有?”

倪流头大了,原以为性格爽直大大咧咧的林凝欢没有一般女孩的娇气和多事,没想到,女人终究是女人,该有的小女人心思还是会有。

“好,好,都依你。”倪流现在后悔刚才答应得太爽快了,急于脱身,“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好,回去就回去。”林凝欢温柔地一笑,“我知道你在头疼什么,是石门产业园的事情吧?告诉你一个秘密,爸爸接到了洪东旭的电话,洪东旭要求爸爸不要插手远思的事情,他还说,如果爸爸帮你渡过难关,他和爸爸几十年的交情就彻底交待了。”

洪东旭是想堵死他的每一条求生之路,倪流心中一阵冷笑,洪东旭忘了一点,林道首可不是受人威胁的人,以前宋国文在世时,林道首或许敬畏宋国文的手段还忌惮远思三分,现在宋国文不在了,远思又内忧外患,林道首早就不将远思放在眼里了。

而且很显然,从林道首先是想和洪东旭合作到转身就抛弃洪东旭而想和他合作,就可以看出林道首对洪东旭的态度很轻蔑,完全不顾及洪东旭的感受和颜面。也就是说,在林道首眼中,洪东旭压根儿就不配和他平起平坐。那么洪东旭打电话要求林道首不要插手远思的事情肯定是自取其辱了。

果然,林凝欢随即不以为然地笑了:“爸爸告诉洪东旭,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不能混为一谈。如果洪东旭非要分不清交情和生意,他也没办法。”

林道首就是林道首,利益第一,交情第二。洪东旭自认和林道首有交情,林道首未必就当他是朋友。况且林道首为人善于算计又过于精明,会因为洪东旭一句话而改变主意?

洪东旭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就不该打这个电话自取其辱,不过此举也说明他是多么迫切地想置他于死地。倪流愈加肯定了一点,他和洪东旭的战争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以前他和洪东旭围绕谁可以一手掌控远思而争斗只是初级层面的较量,那么现在他和洪东旭的争斗上升到了争夺主动权的层面,这一阶段的争斗比上一阶段的争斗更激烈,而且还是生死之战。

上一战,如果他输了,输掉的只是远思的江山,而洪东旭输了,输掉的只是远思一号位置的宝座。这一战,如果他输了,输掉的是全部,而洪东旭如果输了,输掉的也是身家性命。所以此战他和洪东旭谁也不能退让半步,谁输了,谁将失去一切。

倪流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点,索性一次问个明白:“林伯伯知道你来找我不?”

“不知道。干吗让他知道?”林凝欢不解倪流的问题,“我的爱情我做主,他别想左右我的人生。对了,你是不是想和他达成什么幕后交易?我建议你在产业园的问题上最好自力更生,别让爸爸插手,他一旦插手,不捞到一笔大大的好处,绝对不会收手。”

长远眼光

都说女生外向,林凝欢外向得也太狠了一些吧!倪流呵呵地笑了:“如果我向你提出拆借3个亿渡过眼前的难关,你会不会帮我?”

“3个亿?我连3000万都没有,哪里有3个亿借你?就是把我卖了,我也拿不出来3个亿。”林凝欢大摇其头,“你遇到的麻烦真的这么大?是不是过不了关,你就死翘翘了?”

死翘翘倒不至于,反正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倪流心里清楚得很,万一洪东旭运作得当,最后10亿的亏损如果都落到他的头上,他一辈子别想翻身了。

倪流甚至可以猜到洪东旭的如意算盘——远思最后的家底,由洪东旭和他的儿子洪方搬运一空,洪氏父子一拍屁股走人,到美国去享福,扔下远思如山的债务由他一个人扛。

表面上看,第一个回合的股份争夺战他是胜利了,实际上,争夺战后,洪东旭又反手一招,反而将他拉进了深不可测的深渊。

不过倪流转念一想,如果当初他以3亿的价格转让了手中70%的股份给洪东旭,洪东旭全面接管了远思之后,会怎么度过产业园的危机?毫无疑问,产业园的危机由来已久,在股份纠纷尚未尘埃落定之前,洪东旭应该早就知道了产业园的漏洞,但他还是一心想要接手股份,证明他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甚至有可能产业园的巨额亏损正是洪东旭的金蝉脱壳之计。

只是现在是倪流接手了远思,洪东旭就改变了战术,产业园的巨亏不再是洪东旭的跳板,却成了他的暗箭,一支可以将倪流射落马下的暗箭。

“差不多,不死也只剩下一口气了。”倪流嘴上说得严重,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容,“怎么样,帮不帮你男朋友?”

“帮肯定是要帮,可是,我真没有3个亿。”林凝欢伸手抱住了倪流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能拿出来的钱顶多几百万,再转让一些不动产的话,估计能有1000万,再多的话,只能卖我了。”

“哈哈,我可舍不得卖你。”倪流心中感动,林凝欢的感情自然流露,坦诚而真实,对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加毫无保留的付出,只凭这一份真心他就明白,林凝欢确实喜欢他,“你手中不是有首远30%的股份吗?以首远现在10亿的估值折算,你的股份价值3亿。”

林凝欢才想起一样,惊喜地叫了一声:“呀,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不过我手中只有10%的首远股份,可不是30%。爸爸说了,等我结婚时才会将我的股份增加到30%。还真是,这么说,我手里有1.1亿了?虽然离3亿还差了不少,不过帮你解解燃眉之急应该问题不大了。好,我明天就转让了手里的股份。”

真是一个没有心机的丫头,听风便是雨,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全部资产。倪流心中十分感动,长这么大,没有一个人为他做出过如此巨大的付出,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要揽林凝欢入怀。

好在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可以为了感动而爱,男人不行。何况倪流其实只是在试探,他才不会要林凝欢的钱,他只是想以冲林凝欢借钱为切入点,深入地了解一下首远的股权构成。

首远不是上市企业,想了解首远的内部情况,只有通过最熟悉首远股权构成的高层才行。既然林道首打远思和他的主意,他又为何不能打首远和林道首的主意?

“你的股份说转让就转让,林伯伯肯定不会同意。”倪流轻轻握住林凝欢的手,“凝欢,谢谢你的一片好心,远思的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不麻烦你了。”

“怎么是麻烦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就应该坚定地和你站在一起。吴小舞一个外人,还能和你风雪兼程、不离不弃,我如果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袖手旁观,我还算你哪门子女朋友?从现在起,我要和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林凝欢抿着嘴,一脸坚定,“我的股份我可以自主处置,不用爸爸同意,就是想一下找到买家,没那么容易。”

倪流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林凝欢对他的绝对信任,让他不忍心再骗她,他道:“凝欢,真的不用了,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就不劳你费心了。这件事情,你也别告诉林伯伯,省得他多心,以为我打首远的主意。林伯伯虽然不是首远的董事长,但他毕竟是最大的股东,首远是他的心血。”

“哼,别管他,他最多事了,明明持有51%的股份,却不出面担任董事长,非要垂帘听政,让妈妈抛头露面。他还说,越这样越神秘,越神秘,对首远以后的发展越有利。”林凝欢到底无心,对倪流毫不设防,开口就透露了首远的股权构成,“妈妈这个董事长当得底气不足,她名下才15%的股份,不过她也是首远第二大股东了,我是第三,剩下的24%的股份在三个股东的名下。”

原来首远的股权构成和远思大不相同。

远思没有倪芳和宋家斌的股份,这一点宋国文做得比较好,没有家族化远思。当然,家族化的集团未必不好,只是在发展阶段尽量避免家族化,或许步伐可以走得更稳健一些。

相比之下,倪流更欣赏宋国文一个人独占70%股份的股权分配方式,远思可以完全掌握在宋国文一人手中,宋国文的发展思路就可以顺利地得以传达和落实。不过,话又说回来,宋国文如果效仿林道首,将股份分出一部分转移到倪芳和宋家斌名下,那么他突然死亡之后的股份归属也许不会出现这么大的波折,远思也许就不会落到倪流的名下了。

“爸爸还说,争取在三年之内让首远成功上市。”林凝欢双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爸爸说,根据公司的总资产和净利润计算,按20倍市盈率取值,首远一旦上市成功,市值会达到50亿的规模。”

50亿的市值,20倍的高盈率,就是说首远一年的利润有2亿到3亿了?不错,赢利能力很强。

远思和首远都不是上市公司,之前说远思的市值有十几亿,只是评估的估值,称之为市值是为了好听。不上市的公司,一般没有市值一说。实际上以远思和首远的实力,如果打通环节,美化财务报表,上市都问题不大。不过宋国文在世时,远思似乎一切良好,负债率低,现金流充足,资金链健康,没有必要上市圈钱蹚资本市场的浑水。

再者远思是民营企业,上市的话,需要公开财务报表,而且还会分散权力,不符合宋国文大权独揽的性格,所以远思一直没有上市的计划。

实际上,许多民营集团都没有上市,比如赫赫有名的卓氏集团就一直没上市,卓达本人对上市也十分排斥;盛世药业也不是上市公司;倪流担任了远思的董事长之后,也没有考虑上市的问题。

突然听到林道首有上市的想法,倪流不由大吃了一惊。

公司上市的目的无非有三,首要的就是融资。公司的发展如果需要大量资金,从银行贷款是一个渠道,另一个比较好的渠道就是上市,上市可以直接获得充足的资金流。其次是提高知名度,打出品牌。上市相当于一次大范围的免费广告。最后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上市可以让公司财务规范化,管理正规化,从而可以提高公司的透明度,让公司走上良性合理的发展轨道。

其实倪流对上市并不反感,不过鉴于众多民营集团公司上市的难度以及资本市场并不规范的幕后操作,现阶段许多公司上市纯属圈钱。再者以远思现阶段的发展思路,一旦上市,会被许多规范化的要求限制了空间。出于众所周知的出发点,众多民营公司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做得符合规范,所以,在市场和政策没有完善的前提下,在远思还没有壮大到可以凭借实力光明正大地生存之时,远思不会上市。

难道说,首远已经强大到了不需要幕后操作就可以在许多竞标、招标中一招取胜的地步?如果不是,林道首为什么要上市?

一个必须正视的问题是,远思也好,首远也好,如果承接一个工程项目或是打开一个销售渠道,不可能完全按照市场规律办事,而一旦上市,如果市场行为不够规范的话,很容易被曝光,从而影响到公司的形象和发展……林道首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说,首远资金链出现了问题,需要上市融资?

“首远的资金链还健康吧?”倪流直接问,没有绕弯。

“首远的资金链一向健康得很,没有断裂的危机。我认为,首远的产业结构形式比远思合理多了。”林凝欢再对经商不感兴趣,她也是首远的千金,在经商世家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也了解了不少商业知识,“爸爸上市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融资,当然,融资也是好事,他是为了首远的长远发展,不想让首远成为家族式的短命企业。”

家族企业未必短命,但家族企业也确实是隐患重重,尤其是以目前国内的现状,大多数家族企业确实富不过三代。林道首如果真是为了首远的长远发展而上市,倪流还真心佩服他的长远眼光。

当然,上市也不是可以包治万病的灵丹妙药,业绩不好,上市公司也有退市的可能。退市分为主动退市和被动退市两种,之前在互联网业界声名显赫的兴众网络在美国成功上市之后,又宣布从美国退市,从而完成了从股份制到私有化的过程,就是一起主动退市的成功先例。

“首远的上市……有没有时间表?”既然问了,索性就问个明白,了解首远的动向,对摸透林道首的心思大有用处,倪流就继续追问下去。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上市的事情爸爸好像只说过一两次,到底怎么具体操作,他没说,我也没细问,我才懒得关心这些。”林凝欢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不是很没用?爸爸一直想让我继承首远,可是我对经商这些事情总是提不起兴趣,所以对首远的事情了解得不多。”

“有时间还是多了解一些首远的事情才好,就算你不想继承首远,首远早晚也是你的……”倪流循循善诱,要将林凝欢培养成他在首远的商业间谍,谁让林道首非要故意和他作对。不过又一想,林道首之所以有意让首远上市,所考虑者,无非还是林凝欢不愿继承首远,无法将首远发扬光大的无奈现实。一旦首远成功上市,林凝欢就可以规范化管理首远,聘请CEO,让出管理权。

“你想知道首远的什么秘密,我打听到后全部告诉你,好不好?”林凝欢眨动狡黠的眼睛,似乎是天真,又似乎是试探。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倪流对这一句话一直持怀疑态度,即使现在也是如此。他笑了笑:“首远和远思业务范围不同,项目交叉的地方也不多,首远不是远思的竞争对手,所以,我没有必要知道首远的商业秘密。”

“不相信我?”林凝欢一脸俏笑,“放心吧,我不是爸爸的间谍,我是你的内线。”

倪流意味深长地笑了,林凝欢时而天真,时而有心,他如果真的认为林凝欢可以为爱不顾一切地出卖首远的利益,那就太傻了,而林凝欢也太无知了。事实上,他不傻,林凝欢也不无知,今天的一出戏,就是一次甜甜蜜蜜的表白,外加一次真真假假的较量。

回到远思大厦的公寓,倪流正要躺下睡觉,电话却响了,一看都晚上11点了,谁深更半夜还来吵他?

一看来电,不认识,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话筒中传来了沈学良的声音。

“倪董,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有一个情况我要汇报一下。”

沈学良最近积极靠拢,表现出十分迫切的投诚之意,倪流虽对沈学良不太信任,不过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况且沈学良作为总办主任,在远思的人脉相当广,人缘也相当好。

“什么事?”倪流淡淡地回应。在沈学良面前,他有必要保持一名董事长应有的权威,沈学良敬重的不是他的为人,而是他的身份。

“一个小时前,我见到宋国武和付白中一起从华都大厦出来,上了洪东旭的车。”沈学良的声音在深夜中,透露出一丝神秘和遥远。

宋国武和付白中在一起,不足为奇,上次黄文旭就亲眼见到付白中坐在宋国武的车上,只不过让倪流略感意外的是,宋国武和付白中上了洪东旭的车,这是否意味着三人要联合密谋什么大事了?

付白中如此积极热情地介入到远思的内部事务之中,肯定是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问题是,远思集团目前和中羽集团没有什么业务交集的地方,莫非是洪东旭对付白中许诺什么了?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不止王树斌和卓达对远思虎视眈眈,又多了一个实力不凡的付白中,看来,在股份之战尘埃落定之后,新一轮更惨烈的战斗硝烟再起。

“我知道了。”倪流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对沈学良的所作所为给予肯定,以便他继续监视洪东旭和宋国武的一举一动,“沈叔,我刚当上远思的董事长,还有许多事情不太了解,许多人事不太熟悉,以后请你多多提醒我。”

沈学良大受鼓舞:“倪董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厚望。”

与此同时,在一处名叫七欣天的茶馆,宋国武、洪东旭和付白天三人相对而坐,正在热烈地讨论三人都大感兴趣的话题。

“远思大厦明面上挂名在滕悦名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其实远思大厦是我的产业。”宋国武嘿嘿一笑,一脸得意,“等着看好戏吧,倪流马上就吃瘪了,我让滕悦收回远思大厦,远思连办公地点也没有了,再加上产业园的亏损,倪流惊慌失措之下,洪叔,你的机会就来了。”

洪东旭又成了宋国武口中的洪叔,可见宋国武和洪东旭的关系不但恢复如初,还更近了一层。

“国武,你的办法不错,很高明。”洪东旭呵呵直笑,漫不经心地看了付白中一眼,“白中,国武从内部推动倪流走向绝境,你也得从外部再造造势,让倪流身上的火烧得再旺一些。”

付白中脸色阴沉如水,表情始终是波澜不惊的淡漠:“洪总,有一件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你拿远思当赌注,非要置倪流于死地,万一倪流垮了,远思也倒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早就想从远思脱身了,为远思卖了一辈子的命,远思却在国文的独裁下,路子越走越窄。现在远思让一个毛头小伙子管理,我不甘心呀。希望这对远思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从我的本心来说,我还是希望倪流和远思都渡过难关,这样,也证明了国文的眼光是正确的。不过,如果倪流垮了远思倒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倪流没有本事却坐在董事长的高位上,早晚也会让远思这艘大船触礁沉没。”

再交一手

“倪流想死就自己去死好了,别拉着别人陪葬。”宋国武想起了之前被黄文旭捉弄一次的丢人往事,心里愈加有气,“一定要让倪流栽一个大大的跟头,让他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

倪流如果在场,听了宋国武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形容,肯定会笑掉大牙,和宋国武多年来为非作歹坑蒙拐骗相比,他纯洁得几乎就是纯情正太了。

“好吧,我就在外围配合一下。”付白中淡然地点了点头,不太放心地看了洪东旭一眼,“洪总,让王树斌或是卓达配合你不是更好?产业园项目正好也有中远和卓氏的加盟。”

产业园项目是由远思和中远联合投资操作的,卓氏虽然没有投资,却有加盟合同,等于也是合作者,产业园不能按期交工的话,会影响卓氏在产业园的地产产业的规划,而且按照合同规定,远思和中远要向卓氏赔偿损失。

付白中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让中远或卓氏在外围配合向远思施压,效果会比他的中羽集团出面更好,中羽集团和远思集团并没有多少交集。

“中羽集团和远思集团没有什么业务往来,由中羽出面,不会引起倪流的怀疑。倪流很清楚我和中远、卓氏的关系,不管中远和卓氏哪一家出面,都会让倪流疑心是我在背后捣鬼,所以,由中羽集团出面最好。”洪东旭举起茶杯,“来,以茶代酒,白中,只要你完成了你的承诺,大功告成之时,就是我们共享胜利果实之日。”

付白中端起了茶杯,却没有和洪东旭碰杯,举在半空,淡淡地一笑:“洪总,以后的胜利是以后的事情,我想先明确一下三角村地皮的问题。”

洪东旭呵呵一笑,放下了茶杯:“三角村的地皮,这么说吧,只要这边宋国武一点火,你那边一放炮,三角村的地皮归属马上尘埃落定。”

“好,一言为定。”付白中端起茶杯一饮而干,“我喜欢丑话说到前头,先小人后君子的合作才能长久。如果我兑现了承诺,帮了洪总,而最后洪总没能帮我拿下三角村的地皮,那么对不起了洪总,我会提出让你肉疼的补偿方案。”

洪东旭没料到付白中说话这么直接而不留情面,不由脸色一寒,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正常,打了个哈哈:“白中不相信我洪东旭的为人?你在中省商圈内打听打听,洪东旭什么时候没有信守过承诺?不怕你笑话,三角村的地皮如果我拿不下,我的洪字倒着写!”

宋国武见气氛有几分紧张,忙出面圆场:“我替洪总担保,洪总如果办不到,到时候出了差错,找我,我担着。”

付白中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淡淡一笑:“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次日一早,倪流一到办公室,就让吴小舞通知洪东旭等人召开董事会,研究产业园的亏损问题。

定好10点召开会议,倪流10点一到就步入了会议室,结果发现还缺一人。

不是别人,正是洪东旭。

远思董事会一共五名董事,除倪流之外,还有洪东旭、唐简水、王骏群和徐德泉。唐简水和王骏群自不用说,一直是洪东旭坚定的追随者,徐德泉的立场似乎比较中立,不过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倪流一直没有弄清。

徐德泉为人很有特点,他是董事会成员,是董事,却没有在公司担任任何职务,也不知是他为人低调还是有意为之,除非召开董事会,他平常都不在公司出现。倪流一直想和他接近,却苦于没有机会。

徐德泉不是襄都人,是石门人,也不知他怎么就入股了远思,而且还持有远思5%的股份。

远思的股权构成是,倪流持股70%,洪东旭20%,唐简水、王骏群和徐德泉共同持有剩下的10%,而其中徐德泉一人就持有了5%。也就是说,最低调的徐德泉却是董事会的第三大股东。

石门人的身份,不在公司担任任何职务的洒脱,身为第三大股东却低调得如同不存在的做派,让徐德泉身上笼罩了一层迷雾。

虽说倪流不必拉拢董事会的任何一人,就可以凭借绝对控股的优势操纵董事会,不过本着团结大多数的出发点,他还是想和徐德泉建立友情,再者倪流也需要在董事会有一个同盟军。

洪东旭是不是故意迟到不好说,反正让董事长等副董事长,很伤倪流的威望。

“洪叔怎么还不到?”倪流故意称呼洪东旭为洪叔,一是尊洪东旭为长辈,高抬洪东旭;二是暗示洪东旭倚老卖老。

“快到了,路上堵车了。”唐简水接了一句,又悄然朝王骏群使了一个眼色。

王骏群脸色有几分不自然,心跳突然就加快了几分,他抬头看了倪流一眼,迟疑了一下才说:“倪董,刚才接到消息,洪总突发急病,住院了,没法参加会议了。”

病遁?洪东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什么不在董事会上当场让他下不来台,非要来一手以退为进?倪流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目光一扫,又落在了唐简水的身上。

上次遗嘱事件,王骏群在背后出了多少力,倪流没有看到,但可以肯定的是,王骏群鞍前马后肯定没少献计献策。而和王骏群躲藏在幕后很少抛头露面相比,唐简水当之无愧是洪东旭的开路先锋。

唐简水在遗嘱事件上上蹿下跳,表现得十分积极而卖力,尤其是最后一场决战中,他亲自出面利诱吴小舞反水,虽说功败垂成,但他不遗余力地为洪东旭效力的表演,还是给倪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倪流是何许人也,他从唐简水点火王骏群放炮一唱一和的双簧中瞬间得出了结论,二人在演戏给他看,要的就是想糊弄他。嘿嘿,想耍他?好,接着演。

“原来洪总病了,太突然了,刚刚还说堵在半路上,估计是最近为远思操劳过度,累倒了。倪董,我建议董事会暂停,由倪董带领大家一起到医院看望洪总。”唐简水迎着倪流质疑的目光,微微一笑,似乎毫不畏惧倪流的权威。

原来如此,倪流明白了洪东旭的用意,如果他坚持要开会而不去医院探望洪东旭,是不近人情,不尊重远思的元老;如果他同意了唐简水的提议,率领董事会全体成员去医院看望洪东旭,等于是被洪东旭精心设计的好戏牵了鼻子,让所有远思人都认清了一个事实——他虽是董事长,但远思依然在洪东旭的控制之下,他笼罩在洪东旭的阴影之下,一举一动还是被洪东旭一手牵制。

洪东旭一病,董事会全体成员停止开会前去探望,言外之意就是远思离了洪东旭就不能运转了!倪流想通了洪东旭诈病的深远用心,意味深长地笑了:“洪总突然发病,肯定不是大病,否则家属早就打来电话了。这样,小舞,你打电话到医院过问一下,看看洪总的病情怎么样了,如果正在抢救,我就马上去医院;如果没什么大事……”

吴小舞作为倪流的秘书,本不是董事会的秘书,不过由于倪流并不信任原董事会秘书佟美美,就让吴小舞暂时充当了董事会秘书的角色,整理会议纪要。

吴小舞和倪流心意相通,配合默契,倪流一开口,她点头就往外走,才走两步,就被唐简水叫住了。

“还是我打电话过问一下才显得重视。”唐简水目光阴沉,神色不善。刚才倪流的话不但破了洪东旭和他精心设计的一局,还暗中摆了洪东旭一道,暗讽洪东旭最好直接送急救室。他心中十分不快,既有阴谋被识破的尴尬,又有倪流稳坐钓鱼台的镇定带来的威压。

唐简水始终想不明白,倪流小屁孩一个,装模作样的本事不小,坐在台上,真当自己是一个人物了?气归气,他却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洪东旭的诈病之计怕是失效了。

原本想借机打乱倪流的部署,不想倪流遇事不慌,唐简水心中失望之余,不免多想,倪流没有继承股份之前就凭借高超的手腕打赢了第一仗,现在股份在手江山我有,占据了董事长大权在握的优势,万一第二仗倪流又取得了胜利——最终胜利——洪东旭再败一局的话,就只能出局了。

洪东旭出局后还有路可退,他却连后路也没有了,该何去何从?

唐简水一边想,一边来到外面,打通了洪东旭的电话:“洪总,倪流没上当。”

“他怎么说?”洪东旭的声音淡然没有起伏,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他说……”唐简水迟疑片刻,还是一咬牙说道,“他说只有你进了急救室,他才会停止会议前去看望你。”

“哈哈,好一个狂妄的年轻人!”洪东旭哈哈大笑,笑声中有说不出来的愤怒,“想盼着我死?想得美!就算我死,也要先拉他下水。倪流,有你哭的时候。”

“下面怎么办?”唐简水皱了皱眉,莫名其妙地对洪东旭放肆的笑声有了一丝厌恶之意。

“随便他好了,让他继续开会,我不在,就算形成了决议,也无法落实,空有一个会议纪要有什么用?”

“明白了。”唐简水挂断电话,迈步回到会议室,一抬头,见徐德泉冲他高深莫测地一笑,他顿时愣住了。

别说倪流不十分清楚徐德泉的来历,就连唐简水也不知道徐德泉到底和宋国文是什么关系。最初远思集团成立的时候,没有徐德泉的加入,远思发展壮大之后,成立董事会之时,徐德泉凭空出现,以持股5%的第三大股东的身份成为董事,一时让远思上下无比震动,大家都不知道徐德泉从哪里持有了远思5%的股份。

有人分析徐德泉手中的股份是从宋国文手中交割出去的一部分,问题是宋国文和徐德泉有什么交情或是交易,怎么会将手中的股份相赠?不管众人怎么猜测怎么议论,徐德泉概不透露他的真实身份,宋国文也不向董事会解释说明,甚至就连洪东旭几次向宋国文了解徐德泉,也被宋国文搪塞过去。

好在徐德泉在董事会一向低调,又不担任公司的任何职务,既不挑战洪东旭的权威,又不威胁洪东旭的地位。洪东旭通过多方渠道大概了解到徐德泉是地地道道的石门人,并且没有什么背景,就对徐德泉失去了兴趣。

唐简水却一直对徐德泉兴趣不减,倒不是他认为徐德泉有什么神秘的来历,而是徐德泉的存在对他来说是切实的威胁。以徐德泉持有的股份比例,如果他想进入公司的主要管理层,只要一开口争取,很有可能就会凌驾于唐简水的职务之上。

等于是说,他身边有一颗随时可以引爆的炸弹。只要徐德泉愿意,一旦引爆,释放出来的能量能瞬间将他吞没,取代他的位置也不在话下。正是基于以上考虑,唐简水时刻提防着徐德泉出头。

难道说徐德泉今天要支持倪流了?蓦然间,唐简水心中闪过强烈的不安。

“洪叔有没有事?”倪流一脸关切。

“没事,没事,洪总说感谢倪董的关心,他会尊重董事会达成的决议。”唐简水向倪流回话,却下意识地又看了徐德泉一眼。

徐德泉却又恢复了以往神游物外的漠然,心不在焉地看起了手表。

“没事就好,下面继续开会。”倪流注意到了唐简水对徐德泉过多的关注,心中暗暗一笑,继续议题,“产业园的问题,想必你们都知道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先想方设法渡过难关,产业园的难关过不去,远思就有可能破产倒闭。”

唐简水下意识地和王骏群交换了一下眼色,王骏群知道又该他出面了,他是财务总监,对公司的财务状况最有发言权。

“如果没有产业园的亏损,远思今年的财务状况还算不错,谁也没有想到,产业园突然就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宋董生前主抓产业园项目,本来元旦时应该有一个通气会,宋董突然出事,通气会没有开成,产业园的问题就没有及时暴露出来。”王骏群业务能力不错,条理清晰,思路明确,“主要也是产业园项目上马比较仓促,前期许多遗留问题没有理顺,埋下了隐患,结果石门市政府突然改变了土地政策,产业园一下变成了无证项目,光是需要补交的地皮费用就高达5亿,再加上政府开出的3亿罚单,再算上因为延误工期而向卓氏赔偿的2亿损失,初步核算,远思至少损失10亿以上!”

地皮的问题是症结所在,倪流也很无奈政策的变化。城中村改造是上任市长遗留的问题。当时为了让更多的开发商自筹资金,加入石门三年大变样的行列,各项审批手续一路绿灯。以前需要盖一百多个公章才能开工的项目,现在盖二十多个公章就可以上马。正是简化开工手续的措施得当,才在短短三年内,石门三百多个城中村改造项目纷纷破土动工,也让石门三年大变样的口号在开发商一拥而上的开发大潮上真正落到了实处。

也必须承认,三百多个城中村改造项目的上马,让石门确实旧貌换新颜。无数高楼拔地而起,许多破旧的城中村被推倒重建,一个个新式小区点缀在石门的版图之上,让石门焕发了勃勃生机,展现欣欣向荣的气象。

可是前任市长升迁之后,城中村改造项目的遗留问题逐渐浮出水面。以产业园为例,当时远思之所以开发产业园项目,正是王树斌的提议。王树斌和东南村村支书、村主任关系不错,东南村想借三年大变样的东风为村民谋取福利,王树斌敏锐地抓住了机遇,和东南村一拍即合,决定联合开发产业园项目。

东南村位于石门市东南,正符合石门今后向东南方向发展的大趋势。王树斌一开始本想在东南村上马一个高端别墅住宅群项目,不过中远一家公司吃不下东南村的3000亩地,他就想到了宋国文,想联合远思之力共同开发。

宋国文介入后,说服王树斌改变了开发别墅群的想法,提出了开发产业园的理念。本来王树斌并不十分赞成宋国文的主意,但在宋国文拉到卓达加盟,并且得到了卓达的亲口许诺后——产业园建成之后,卓氏将会一次性买进产业园一半以上的商铺和办公楼——王树斌改变了主意。

卓氏的大手笔相当于产业园直接收回了2/3的成本,只要再销售余下不到一半的商铺和办公楼,产业园项目就收回了全部成本。以目前的房地产行业的前景分析,产业园余下不到一半的商铺和办公楼,建成之后不到三个月就可以销售一空。等于说,有了卓达的承诺,产业园项目稳赚不赔,是一个完全没有风险的项目。

王树斌大喜过望,不再坚持要开发别墅群的想法,立即和宋国文达成了一致,上马了产业园项目。

隐患重重

经过前期运作,中远集团顺利拿到了东南村的地皮,以地皮入股。至于王树斌花了多少钱摆平了东南村的村支书和村主任,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远思不需要承担地皮费用,只负责产业园基建项目的投资和施工。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本来一切顺利,产业园项目历时两年多的建设,眼见就要竣工交付使用之时,竟然节外生枝!

由于城中村改造过于宽松的准入政策,导致许多没有实力的开发商想借机一拥而上大捞一笔,后果就是在三年大变样的大方针政策下,许多项目都没有土地证、规划证和预售证,无证建房、无证销售,最后导致了现在政策一变,合法项目变成了违规项目,产业园无法接入市政用水和市电。

不能接入市政用水和市电,产业园的供水用电都不能保证,如何入住办公?对于居民小区面临的麻烦,倪流用不着操心,他现在发愁的是,产业园项目除了无水无电之外,还面临着更加严峻的问题——东南村突然向远思索要5亿元的土地转让金!

五证不全,产业园落成的商铺和办公楼就属于非法建筑,按照严格规定应该予以爆破拆除。当然,产业园基本上竣工了80%的工程,被爆破拆除的事情不会发生,但五证不全带来的严重后果却十分致命。

五证不全,要补全证件,不但要交纳巨额的土地转让金,还要交纳政府开出的3亿的高额罚单。政府的罚单是因为违规上马项目,违规的原因是土地没有土地证。问题是,之前东南村村委会明确指出东南村的地皮没有问题,东南村村委会就有决定权,为什么突然又出现了索取5亿巨额转让金的变故?

五证不全的另一个严重后果就是项目无法由政府部门验收竣工,卓氏方面完全可以以项目不合格为由,拒绝履行当初收购一半以上商铺和办公楼的合同,同时还可以提出巨额赔偿的要求。

归根结底,事情的症结就在地皮的性质和转让过程的猫腻上,之前中远是如何从东南村手中拿到地皮的,又承诺了东南村什么好处,宋国文为什么明知城中村的地皮有可能存在归属不清的隐患,而非要冒险上马产业园项目,等等,倪流无从得知。现在宋国文不在人世了,他和王树斌曾经在暗中达成过什么内幕交易,也死无对证了。

虽然迄今为止卓氏并没有明确拒绝履行合同,也没有提出赔偿问题,倪流却是心中有数,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卓氏手中,卓氏不是不想借机一口吞并远思,而是在伺机而动,寻找一个最佳时机。

有一个问题倪流一直想不明白,中远在产业园项目中负责地皮,现在问题的症结出现在地皮上,是不是应该由中远交纳全部罚款?好吧,就算不交纳全部罚款,只要中远出面摆平了麻烦就行,为什么直到现在中远方面没有一点儿表示,反倒是远思上下乱成了一团,似乎全部损失必须要由远思一家扛下一样?

难道远思还真是活雷锋了?

就连远思的董事兼财务总监王骏群也言之凿凿地承认远思的损失至少10亿。10亿的巨额损失,到底是扯虎皮拉大旗吓唬人,还是别有用心地虚晃一枪?

倪流静静地等王骏群说完,然后拿起了手边的一沓资料,扬了扬:“王总监,你一再强调远思的损失至少10亿,言外之意就是产业园的问题要由远思一家扛了?可是为什么当初的协议明确指出,由中远负责协调解决地皮问题,远思只负责基建部分?现在出现问题的不是基建部分的工程质量,而是地皮遗留的隐患,远思大方地独揽10亿损失,中远就坐在一边儿喝茶看报,置身事外了?”

倪流的话三分戏谑四分犀利,王骏群顿时语塞:“倪、倪董,我的核算只是从最坏的情况出发,仅供董事会参考,并不作为最终解决问题的依据。”

唐简水一时气恼,王骏群太软弱了,怎么被倪流一句话就吓得退缩了。倪流再是董事长,他也是一个毛头小子,他哪里懂商业上的弯弯绕绕?现在正是一举借产业园亏损事件拿下倪流的大好时机,错过了良机,也许永远就没有打败倪流的机会了。要在倪流成长为一个合格的董事长之前,让他失去控股权!

“倪董,当初宋董是怎么和中远签署的协议,现在也不好考证了,这件事情我也向中远方面提出了异议,中远的答复是,当初宋董和王董口头约定,地皮从交付使用的一刻起,中远的任务就完成了,以后的事情全部由远思负责。现在地皮出现了问题,中远方面以当初有约定为由,拒绝和远思共同承担赔偿。”唐简水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既然倪流强行在洪东旭缺席的情况下召开董事会讨论产业园的问题,他就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继续向前推动。

有意思,真有意思,倪流心中一阵冷笑,第一次见到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良心商人,唐简水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风格感动得他差点热泪盈眶。

“照你这么说,唐副总,远思只有吃哑巴亏了?”倪流不动声色,“你说说看,远思现在可拿不出10个亿来赔偿,难道说,远思只有破产一条路了?”

“破产倒也不用,解决难题的办法我倒有两个。”唐简水以为倪流被他成功忽悠了,自得地一笑,“要么上市,要么融资。”

上市也好,融资也罢,都要稀释倪流持有的70%股份,倪流心如明镜,洪东旭是要借产业园亏损事件小题大做,想借机剥夺他的控股权。控股权一失,董事长的宝座不保,一号位置的权威不再,最终远思说不定还会落入洪东旭之手。

洪东旭夺权之心不死,而且无所不用其极,不惜拿远思的利益作为交换。如果说之前在和洪东旭交手之时,他还心存幻想,认为洪东旭身为远思的创始人之一,肯定会为远思的利益着想,那么现在他彻底对洪东旭死心了,第一次动了要除掉洪东旭之心!

“上市?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市,成功率太低了。”倪流摇了摇头,“那么就只剩下融资一条路了,现在的远思负债累累,拿什么融资?都资不抵债了!”

拿什么融资,倪流心里清楚得很,当然是以股份换资金了,他明知故问,就是想让唐简水亲口说出。

唐简水没有辜负倪流的期望,他见倪流一步步被他引入圈套,心中一阵窃喜,原来还是高估了倪流遇事应变的能力,不需要洪东旭出马,他一人就可以摆平倪流。岂不是说,只要倪流上钩,重新调整远思的股权结构之后,他很有可能一举跃升为第三大股东?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倪董,也许唐突了一些,不过事急从权,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多想。”唐简水先给倪流打了一剂预防针,“我也是出于为公司的利益着想,希望远思能够顺利渡过难关。如果倪董肯转让手中的一部分股份,以股份换资金,也许可行……一个股权结构合理的公司,董事长一人持有70%的股份,比重过大,不利于公司长远有序地发展。”

抛开唐简水的私心,以股份换资金的提议,倪流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而且他也赞同唐简水的说法,一人独占的股份比重过大,不利于公司的健康发展。当然,在创始人风格即公司文化风格十分普遍的现状下,他不可能放权。谁都想让自己的想法得以实现,权力意志是每个男人心目中根深蒂固的信念。

其实倪流早有稀释手中股份的想法,以股份换资金,换来的不仅仅是资金,还有先进的管理理念和人脉,为远思引入活水,盘活远思董事会的一潭死水,对远思今后的长远发展绝对大有裨益。

当然,他必须牢牢掌握控股权,保证他持有的股份比例不低于51%,51%的股份,可以让他一言九鼎,坐稳一号位置的宝座,让整个远思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保证即使远思董事会其他股东全部联合起来,也无法推翻他的决定。

“股份换资金……”倪流有意表现出迟疑的神态,停顿了片刻,“具体怎么实施,说说。”

唐简水朝王骏群投去一个踌躇满志的眼神,言外之意自然是想让王骏群高看他一眼,他步步为营,一步步拉倪流下水,居功至伟,而王骏群表现一般,自始至终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王骏群没有回应唐简水,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了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唐简水心里对王骏群无比轻视,这个样子怎么能成大事?洪总也是,当初怎么就看上了王骏群这个窝囊废?

王骏群是不是窝囊废,倪流暂且不管,反正唐简水和王骏群的眼神交流落在他的眼里,让他品味出了意味深长的内涵,他暗暗一笑,洪东旭的团队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团结。

“拿出远思30%的股份,置换卓氏的3亿资金外加不追究违约的承诺。卓氏追究的违约金高达2亿,等于是30%的股份除了得到3亿的现金之外,还买一送一,卓氏附送了2亿的违约金。这样一来,相当于30%的股份卖出了5亿的高价,10亿的损失就直接降低到了5亿。”唐简水抛出了洪东旭和他精心挖好的大坑,看倪流会不会往下跳。

倪流听了,愣了一愣,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听上去很不错,30%的股份换来5亿的回报,似乎很划算。不过,只解决违约交付问题,地皮问题还没有解决,治标不治本呀。”

“地皮问题的症结在中远身上,中远如果再次出面和东南村达成共识,东南村不再拿地皮说事,也许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唐简水对答如流,似乎早就算准了倪流有此一问,“王树斌王董的儿子王亚内刚大学毕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本人对经商特别感兴趣,如果远思能拿出2%的股份……王董是一个从来不会亏待朋友的人,地皮问题,他肯定会积极出面协调。”

好算计,倪流几乎要为唐简水,不,洪东旭的计策鼓掌叫好了。他现在持股70%,转让30%给卓氏,剩余40%,再拿出2%赠予王亚内——不知道王树斌为他儿子起名为“衙内”是什么用意,难道他一个小小的处级国有控股企业的董事长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富二代——那么他的持有比例就会降低到38%。

洪东旭持股20%,卓氏进入远思的董事会后,将会以持股30%的比例成为第二大股东,如此一来,只要卓氏和洪东旭达成一致,双方联合,就能拥有绝对控股权,就能牢牢控制董事会的局面。

或者洪东旭联合唐简水、王骏群,再加上徐德泉,也能取得绝对优势。至此,倪流算是完全体会到了洪东旭的良苦用心,是想借产业园亏损事件一举掌控董事会,让他失去绝对控股权。有一套,有手段,有想法!

倪流当然不会坐视洪东旭的如意算盘得逞,他点头一笑,似乎是认同了唐简水的提议:“远思一共要出让32%的股份,按照比例计算,我出股22%,洪叔出股7%,徐叔出股1.6%,唐副总和王总监共同出股1.6%,算下来,我的股份稀释到48%……”

唐简水摇头一笑:“倪董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远思出让的30%股份,从倪董70%的股份中出……”

图穷匕见,倪流乐了,公司是所有人的公司,他虽然持股最多,但又不是他个人独资,赚了钱大家分,赔了钱,为什么让他一个人赔?世界上还真没有这样的道理!欺负他是新人,还是认为他智商低?

倪流想到这里,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轻松自若地笑了:“唐副总,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包括洪叔和王总监也这么想?”

倪流这一问,问得有水平,如果唐简水说是他一个人的想法,那么等于是他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倪流面前,和倪流单挑,一旦事情闹僵了,他要一个人承受倪流的怒火,而且还要一个人承担全部后果。

这可不行,他是替洪东旭出头,是替团队打前站,他可以承受倪流的怒火,但不能一个人承担全部后果。唐简水眼珠转了一转,打了个哈哈:“洪总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洪总也会支持我的提议,骏群和我的想法完全一致。”

“王总监,你也认为应该由我一个人出让股份拯救远思?”倪流单刀直入,直视王骏群的眼睛。

吴小舞气坏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说不定早就挺身而出维护倪流了,唐简水欺人太甚,完全无视倪流身为董事长的权威,居然想当众摆倪流一道,真以为倪流什么都不懂,真以为倪流是软柿子?

好在倪流镇静自若的表现让她很满意,而且她也心里有数,倪流不会任由洪东旭一帮人摆布。即使如此,她也几次险些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几乎拍案而起要和唐简水唇枪舌剑一番。

不过经此一事,吴小舞更佩服倪流的本事了,现在的倪流比起以前成熟了许多,不疾不徐,若闲庭信步,谈笑间将唐简水咄咄逼人的攻势化为无形,颇有大巧若拙的高明。

这么说,倪流完全有信心渡过眼下的难关了?

渡过眼下的难关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何借助产业园亏损的危机事件,迎接来自洪东旭团队的挑战,并顺利掌控董事会的大局,然后再将远思带上正轨,才是倪流面临的最大的考验。洪东旭借助产业园亏损事件大举出击,虽然让人不齿,但远思本来就有的隐患却是不容回避的事实。

倪流刚刚坐上一号位置的宝座,就面临生死之战的难题,也确实难为他了。

相比上次风雪之路上倪流稍显暴躁和急切的表现,现在他沉稳如山,不动如松,再加上随机应变的本事,假以时日,应该可以掌控全局。吴小舞越想越对倪流信心十足,再看倪流时的目光,充满了仰望。

倪流注意到了吴小舞对他的仰慕,心中却没有被美女欣赏的欣喜,相反,更加感觉重任在肩。现在的他,不但肩负着让远思渡过难关重振旗鼓的重大使命,还肩负着不让吴小舞、黄文旭几人失望的责任,压力不小。

第一战

倪流是一个宁肯自己背负责任,也不会让别人的期望落空的人,况且吴小舞、黄文旭在他身上下了全部的赌注,他不能对不起别人对他的信任。他朝吴小舞仰慕的目光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又将目光落在了王骏群的脸上。

王骏群沉默了,在倪流微有威压的注视下,他低下了头,避开了倪流的目光。

倪流的问题,真的不好回答,王骏群怎么也没有想到,倪流没有预期中的暴怒,也没有预料中的惊慌失措,而是镇静自若地步步推进,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就不明白了,倪流年纪轻轻,哪里来的底气和能力,他难道真的有必胜的把握?

不管王骏群如何不解,事实却是倪流将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界,他必须正面回答倪流的问题,否则他过不了关。

“倪董,我……”王骏群艰难地开口了,“我觉得……我觉得事情既然是宋董生前定下的,产业园项目是宋董一手主抓的项目,他和王树斌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幕后交易,谁也不清楚,产业园项目的问题应该由宋董一个人承担,宋董既然不在了,作为他的继任者,倪董一人出让全部股份也说得过去……”

说到最后,王骏群的声音低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底气不足且没有勇气地直视倪流。

“真是胆小如鼠。”唐简水暗骂王骏群怯懦,明明事先说好了要联手对付倪流,没想到事到临头王骏群险些退缩。虽说他最终还是按照约定说出了该说的话,但他的表现还是让唐简水十分不满。

如果王骏群气势凌人地说出刚才的一番话,效果肯定大不相同,绝对会让倪流心中忐忑不安,乱了分寸。结果倒好,王骏群自己先在气势上输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唐简水狠狠瞪了王骏群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倪流,想看看倪流到底怎么应对王骏群的攻势。

倪流既没有怒不可遏,也没有轻描淡写,而是轻轻地一跳,把话题绕开了。他将目光投向了徐德泉:“徐叔的意思是?”

难题,抛到了徐德泉的脚下。

倪流称呼洪东旭为洪叔,称呼唐简水和王骏群时,直呼对方职务,称呼徐德泉时,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也尊称他为徐叔。

别说唐简水和王骏群为之一愣,就连徐德泉本人也是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倪流对他如此尊重。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惯常的淡然表情,轻轻摇了摇头:“许多人说远思虽然是股份公司,却一直实行的是人治而不是法治,董事会就是一个摆设,其实还是宋董一个人说了算,远思一直是宋董一个人的帝国,其实这个说法也对也不对……”

徐德泉并没有正面回答倪流的问题,而是扯到了远思的权力结构上,似乎和倪流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不过他并不理会别人的不解,怡然自得地继续说道:“远思既不是人治也不是法治,而是和中国几千年来的封建社会实行的制度一样,是礼治。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三皇五帝时期,是以道以德治天下,再后来是以仁以义治天下,到了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就是以礼治天下了。礼治是为人的根本,是文明的最后一道防线。礼治,让封建社会延续了几千年。直到今天,礼治的传统依然植根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

倪流听得津津有味,想知道徐德泉在夸夸其谈的背后,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样的中心思想。唐简水和王骏群却面露不解和鄙夷之色,对徐德泉的卖弄颇不以为然,眼神中流露出不屑之色。

徐德泉注意到了唐简水和王骏群轻蔑的神色,却并不在意二人的态度,我行我素:“宋董一向推崇这样一句话——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句话,也是礼治的具体体现。远思,一直就是以礼治的理念来管理……”

说了一大通,唐简水和王骏群还没有明白徐德泉到底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倪流却已经听到了弦外之音,他心领神会地笑了。

“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简水、骏群,你们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果不其然,说到最后,徐德泉将皮球踢到了唐简水和王骏群脚下。

“徐兄,现在是在讨论远思的巨额亏损问题,不是上国学课,你的国学知识渊博,不过现在不是传道授业的时候。”唐简水不无嘲讽地反击徐德泉,“倪董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徐德泉哈哈大笑:“我的答案早就给出来了。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远思从宋董传到倪董,董事长变了,但基本的管理理念没变,还是礼治。既然是礼治,就应该是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要长幼有序,不能没大没小;要朋友有信,不能言而无信。”

唐简水和王骏群相视一眼,不屑地一哂,才明白徐德泉之乎者也了半天,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告诫他们不要以下犯上,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要看清一个事实——如果将远思比作一个帝国,倪流是唯一高高在上的君王,其他人都是臣子。

很明显,徐德泉并不赞成倪流一人承担全部转让股份的提议。

唐简水三分恼怒七分耍赖:“徐董事,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和倪董一起承担出让的32%股份了?”

“可以。”出乎唐简水意料,徐德泉一口应允了,只不过徐德泉随即又说了一句话,让唐简水目瞪口呆,“我如果拿1%的股份转让,公司也应该给予我一定的回报,比如说,一个行政副总的位置……”

什么?唐简水差点跳了起来,徐德泉想趁火打劫,没门儿!虽说远思的副总很多,行政副总负责人事、行政、后勤等部门,远不如执行副总权力大,但鉴于中国国情,行政副总主管了公司的人事和行政,等于是大权在握,非董事长亲信不可胜任。

最最主要的是,他现在的职务正是行政副总!徐德泉摆明了是想取代他的位置,他一直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怎不让他对徐德泉怒目相向。

作为行政副总,唐简水为洪东旭全面掌控远思立下了汗马功劳,许多人事上的安排以及关键位置的布局,都是由洪东旭发号施令,并由他具体落到了实处。可以说,正是他身为行政副总的职务优势,才让洪东旭步步推进,在人事安排上攻城略地,最终在远思的各个关键部门全部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全面掌控了远思。

如果行政副总的职务拱手让给徐德泉,唐简水就算成为公司的第三大股东,他的权力将会大幅削弱,他的重要性也将一落千丈。

“不行,绝对不行,我当行政副总好几年了,一直干得不错,怎么能让位给你呢?”唐简水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保持风度了,连连摆手,“徐董事,吃相不要太难看了。”

“我吃相难看?”徐德泉摆手一笑,“整个公司的亏损让倪董一个人承担,倪董持股70%,不是100%。洪总20%的股份却一毛不拔,你和王骏群持股加在一起5%,也是一分钱不出。赚了钱,所有人分,亏了钱,董事长一个人承担。这是什么吃相?这是吃霸王餐!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说到最后,一向漠然淡定的徐德泉居然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亏你们说得出口,我听了都觉得脸上发烧无地自容,你们却没事人一样,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说完,徐德泉竟然扔下众人转身离去:“这会开不下去了,我回石门了。我还是那句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谁觉得远思没有希望了,直接请辞或是抛售了股票,都没问题。但只要在远思一天,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徐德泉夺门而去。

有一句老话——蔫驴踢死人,是说老实人急眼的时候,会做出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当然,将徐德泉形容成蔫驴不太恰当。正好还有一句老话——老实人干大事,或者说扮猪吃虎。徐德泉刚才的举动,不但让唐简水和王骏群瞠目结舌,也让倪流目瞪口呆。

原来一直一声不吭的徐德泉也有勃然一怒意气风发之时,望着徐德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倪流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意味深长地笑了。

董事会结束了,这一次的会议开得很有意思,或许在唐简水和王骏群看来很失败,在徐德泉眼中很滑稽,但在倪流看来非常成功。

至此,他算是彻底摸清了洪东旭对他发动的第一波攻势的着力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经此一事,他对于下一步如何攻防兼备,心中更有了主意。

回到办公室,吴小舞犹自气愤难平:“倪头,唐简水欺人太甚,简直当你是冤大头傻大个。”

“当一次冤大头傻大个又有何妨?”倪流却不生气,呵呵一笑,“示敌以弱有时也是必要的战术,不要只看眼前的得失,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我没你那么有定力。”吴小舞气呼呼地白了倪流一眼,“生气就是生气,我装不来,而且我还觉得,有时候示敌以弱还不如仗势欺人。反正你是董事长,直接拍板否决了唐简水多好,让他当场下不来台,省得他总觉得你好欺负,总想出馊主意害你。”

倪流自顾自倒了一杯咖啡,站在窗前,俯视着繁华的襄都。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喝了一口微苦的咖啡:“洪东旭一定会一直寻找机会掌权,他不会甘心现在的二号位置,董事长的宝座才是他的终极目标。既然如此,索性让他放开手脚折腾。他攻,我防;他明,我暗。他疲于进攻,我以逸待劳,总有发现他的致命漏洞的机会。产业园的亏损,既是当年宋国文仓促上马项目埋下的隐患,也是现在政策改变引发的连锁反应,同时还有洪东旭借机推波助澜的放大效应,洪东旭想乘机稀释我的股份,我也正有意为远思引入活水,所以顺水推舟假装对唐简水的提议感兴趣……”

“啊,你真想转让股份给卓达?”吴小舞吓了一跳,“卓达老谋深算,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卓氏集团太庞大了,让卓氏入股了远思,你早晚和乔布斯一样被挤出苹果。”

吴小舞不简单,倪流笑了,她连当年乔布斯以苹果创始人的身份被挤出苹果公司、失去了对苹果公司的控制权都知道。他得感谢吴小舞拿他和乔布斯相比,尽管他很清楚他和乔布斯不能同日而语。

“乔布斯被挤出了苹果,苹果走进了低谷,几年后乔布斯重新执掌苹果,苹果才有了现在的辉煌。”倪流顺着吴小舞的话向下说,又话题一转,“你放心,我不会被挤出远思,也不想让卓氏入股远思。为远思引入活水,选择很多,除了陈星睿之外,还有郭容天、盛夏等。”

吴小舞出神地想了一会儿,似有不甘,又似乎想通了什么:“其实,想来想去,最保险的选择还是和林道首结盟。本来我不赞成你娶林凝欢,不过看唐简水咄咄逼人的气势,估计是洪东旭这一次吃定你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就娶了林凝欢也没什么……”

吴小舞低下了头,神情间有几分落寞和无奈。

倪流岂能不明白吴小舞的心思,他向前一步,双手放在吴小舞的肩膀上:“小舞,我娶不娶林凝欢先不说,就算和林道首合作,也是建立在互惠双赢的基础上,不会以婚姻当赌注。再者说了,以林道首的精明,如果无利可图,你认为我和林凝欢的婚姻在他眼中会值几个亿?开玩笑。反过来说,就算没有我和林凝欢结婚的前提,只要利益足够动人,林道首也会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办法说服林道首,让他不以你和林凝欢结婚为条件帮助远思?”吴小舞喜出望外。

“有办法,但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倪流的目光在吴小舞秀美的脸庞和迷人的锁骨上一扫而过,他松开吴小舞的肩膀,“不过总要试过才知道成败……小舞,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吴小舞从倪流严肃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什么,顿时一脸紧张:“什么……什么事情?”

“我和凝欢有一个约定……”倪流本不想说出他和林凝欢的感情纠葛,不过一想到吴小舞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又于心不忍。如果非让他在吴小舞和林凝欢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从感情上,他还是倾向吴小舞多一些。只不过吴小舞不比林凝欢,她身上似乎总有让人看不清的迷雾,让人琢磨不透;而林凝欢就简单多了,敢爱敢恨,爱要说出口,恨要骂出声。他对林凝欢的感情有把握,对吴小舞的感情却始终没有信心。

“什么约定?”吴小舞双手攥在一起,神情紧张,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抖,“你们……相爱了?”

吴小舞还是在意他的,倪流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他摇了摇头:“也不能说是相爱,只能说是先相处一段时间,如果合得来就牵手,合不来就分手。”

沉默了片刻,吴小舞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原以为她会说一些什么,不想她只是低下头,强颜欢笑:“祝福你们。”

倪流其实最不喜欢吴小舞的一点,就是她有什么事情总是闷在心里,不够明快。如果她明确向他提出,希望和他牵手,他肯定会给她一个正面的回应。

吴小舞忽然又若无其事地笑了:“我是你的秘书不假,你感情上的事情,就不用让我知道了,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我现在关心的是,黄文旭一个人去石门能不能摆平肖米。”

好吧,既然吴小舞不想提林凝欢,他也就不提了。倪流气定神闲地坐回到座位上:“你们之中,我最放心的就是黄文旭了,他有时不靠谱,有时又喜欢说大话,不过总体来说,在正事上,他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吴小舞嘻嘻一笑:“倪头的言外之意是说,我和兰姣不太让你放心?”

不等倪流回答,门一响,兰姣推门进来了,她正好听到了吴小舞的话,接话说道:“我的优点是工作认真,立场坚定,缺点是眼界不高,高度不够。小舞的优点是工作一丝不苟,认准的事情一定会做好,缺点是在感情的事情上不够直接,喜欢躲躲藏藏。”

吴小舞被兰姣一说,脸微微一红:“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两码事。”

“错,一码事。”兰姣一边将一份资料放到倪流桌子上,一边一脸浅浅笑意,“小舞,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错过手边的幸福。”

吴小舞转过身去:“我不想公私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