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备份情人

1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夏璐一时不知所措。

这是几年前栀子花酒店8081房间的一场演砸了戏的尾声,也是她回忆最厚的云层。堆积心头的云块,竟未被岁月的风吹散,她经常与回忆交谈。

“他真有点莫测高深。”邢怀良在刘长林走出房间后,说。

刘长林今天的行为的确有点反常,试想一个男人发现妻子不忠,且捉奸在床,他该怎么做?可是刘长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当事人发懵发怵。

“我们应该怎么办?”她急得直搓手。

“既来之,则安之嘛!”邢怀良往床上一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该发火的人都无事一样,我们还能怎么样?发展看啦。”

夏璐和邢怀良的私情已不是什么秘密,她担心亲朋故友的藐视。“他们要指我的脊梁骨。”

“指指戳戳算啥?只要不指你的鼻子贬损。”邢怀良说,他拉她的衣裙边缘,说:“磨损了,再买一件吧!哦,海丰大街新开一家美胸店,采用乳房膨胀芳香疗法,听说增大、坚挺、丰满,90分钟丰胸动感十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她嗔怪道。随即仍一往深情地望着他,说:“他肯定不会饶恕我。”

“据我的经验,他能放过你。”他坐起身,将她拖拽到怀里,手向温暖的地方运动,说,“我们做完就走。”

“我没心情。”她从他胳膊的藤缠中挣脱出来,拒绝了他的要求。

很快,他们一起离开栀子花酒店,他坚持让她上保时捷,送她,她死活不干,叫了辆出租车。

做贼是什么滋味?夏璐真切地饱尝了一回。从栀子花酒店出来她的心被悬吊起来,出租车停在小区大门前,到自家楼口,至多100米,她却感到有1000米那么远,落脚便踩空一般,悠悠的没底。谁看了自己一眼,目光像射来的刀子,割削脸皮,撕纸似地揭开。啊!多么寒伧、丑陋,没有了脸皮,还能见人吗?那种做贼的感觉更强烈起来,又一次揪住了她的心。快逃,从人们鄙视的目光中逃走。

“我都干了什么?”爬楼梯时,她扪心自问。

刘长林不在家,婚后她第一次感到小巢冷清、空落,她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呆下去。时针指向夜11点,是他们平素上床熄灯时间。他还没回家,也没打电话,他根本不想打电话。

她坐在沙发上,频频看表,到了凌晨2点,坐不住了,拨他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糟糕,她意识到丈夫可能去某地方找女人,管她漂亮不漂亮,是女人就成,报复不忠的妻子男人普遍采用这种方式,以毒攻毒,或曰以牙还牙,真的那样,过错在自己而不在他。假若他和一个女人鬼混,自己同样会采用同样的方法。

“唉!”她长长叹口气,多少有些后悔自己没守住道德底线,经不住诱惑同他人上床。当时没想想丈夫的感受,羞辱他莫过给他戴绿帽子。那奇异而刺激的美丽事情,把一切都湮没了……潮退了,留下隐隐痛苦的水渍。

新的一天开始时,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天空山脉状浮云正朝楼房压来,好在她不知晓。不然,她会感到更压抑、更沉重。云飘过了,阳光呼唤她醒来。屋子,仍然同昨晚一样空荡。

一整天,她如放在沙发上的一个布娃娃,以几乎不变的姿势呆坐着。夕阳的光带在墙壁间变得狭窄,慢慢移了出去。防盗铁门始终没响动,她已盼那金属声音一天一夜。过去的宝贵日子里,她甚至能听到他爬到二楼的脚步,他们的家在四楼。夜晚的幸福从钥匙插入锁孔哗啦旋转声开始,接下去一分一秒地去享受。

刘长林的电话是在第三天上午打来的,他说:“中午到湘香鱼馆,我请香辣臭鳜鱼。我已通知了邢怀良,你过来吧!”说完便挂断电话。

请我们两人吃饭,在他眼里的奸夫和不守贞节的女人吃饭?他不会是神经有毛病吧?死亡约请吗?他在餐桌上突然引爆炸药什么的,仨人同归于尽,她一开始把事情想得很坏。继续往下想,便温和了些,或许当着他们的面提出离婚,他主动要求下岗。再往下想,也可能他要勒索,狠狠地敲邢怀良一笔钱。除此,他还会有什么目的?左思右想,不外乎以上三种可能。

“即使摆的是鸿门宴,也去。”她决心已定,在10点左右开始化妆,让白净皮肤更白,让丰满的嘴唇更丰满,挑选一件自己剪裁的衣裙。落地穿衣镜前的那个叫夏璐的女人衣着整洁、靓丽,绽放出青春光彩!她用手指在镜子中女人的前胸丰凸的最高点,戳了一下,自语道:“是该丰满丰满,它太平坦了,缺少男人们喜欢的动感。”假若这场风波能平稳度过,她一定接受邢怀良的建议,去美胸。

湘香鱼馆在长岭很名气,虽然远离南方,却有活的鳜鱼、武鲳鱼。池子里养着,随捞随加工,十分新鲜。臭鳜鱼倒是地道的死鱼,而且有些发臭,经厨师巧手精烹,变成一道美味佳肴,是湘香鱼馆的当家——特色菜。

完全超出夏璐的想像。她原以为丈夫阴沉着脸,绝情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情形正相反,刘长林对她依然如故,温和、宽恕地对待她,并用了极亲密的字眼儿:“亲爱的,你喝汇源果汁?还是啤酒?”

“果汁吧!”她把关闭的心房之门启开个缝儿,疾速看一眼另一重要角色——邢怀良,他像参加朋友的宴请,一脸的春风荡漾。她吃惊面前两个男人,情敌之间怎会如此样子。

做东的是刘长林,故此他主持,并先端起杯,按东北请客风俗,要有祝酒辞——开场白。他说:“今天有幸请到两位,能够给面子到场,长林十分感激……”

三只酒杯碰了碰,照刘长林的样子,都喝干了杯中酒。当然,夏璐喝的是丈夫特意为她要的百分百汇源果汁。

直到酒过三巡,刘长林语出惊人:“我不反对你们两人在一起。”

“不反对?”邢怀良听来反倒蹙眉,迷茫的目光瞧着刘长林,一时难理解不反对的真正的含义。是大度,还是正话反说?他吃不准,小心翼翼地浅声问:“长林的意思是?”

哈哈哈,刘长林爽朗地大笑,而后说:“恕我把话说得直白,你们可继续相处,继续发展感情,朝纵深发展。”

“你想离开我?”夏璐敏感到他要提出离婚,不然怎能支持自己同情夫发展感情,而且向纵深发展。

“亲爱的,我没那么小心眼儿。”刘长林仍然风度,他说,“古人云,成人之美。”

邢怀良觉得眼前雾很浓,看不清刘长林的面容,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同另个懵然者面面相觑,酒桌出现沉默气氛。

“来,喝酒!”刘长林兴冲冲地说下去,“为天下有情人,长相思长相忆长相守,干杯!”

酒宴进行到这个份儿上,沉不住气的夏璐说:“长林,绕绕扯扯不是你的性格,有话说吧。”

“是啊,长林。”邢怀良表明态度,跟上一句。

“好,我想翻过这一页。”刘长林宽容的口气说,“今后我不会干涉你们,为情为爱总是件美好的事情。”他停顿一下,分别看他们两人一眼,说,“我有一事请邢总帮忙。”

“请讲!”邢怀良差不多猜到对方要说的事。

“我喜欢药物开发,邢总能不能……”刘长林支吾着,现出求人不好意思的神态。

“没问题。”轮到邢怀良爽快了,他当即答应。脸上出现喜悦与得意交融在一起的神情。

一盘香辣臭鳜鱼端上桌。一场交易在湘香鱼馆谈成。

2

洪天震和小路赶到兴隆镇已是傍晚时分,好在路上他俩换着开车,面包就矿泉水算是用了午餐,现在还不感觉饿。有一段路施工封闭禁行,他们风尘仆仆的在土路行驶,速度大大减慢,计划5点左右到达,结果迟了一个多小时。

“看样子今晚要住下喽。”洪天震说。

“洪队,车子有点毛病。”小路说,“减震出了问题。咱们先找旅店,还是直接去宁家?”

“宁家。”

吉普车在宁家前边的王家铁匠炉旁停下,得步行到宁家,胡同刀条般地狭窄,车子根本开不进去。老式低矮、破烂的房屋形成的胡同,蛇爬行般地曲折。偶尔有一只野狗蹿出,狠了两个陌生人一眼,没叫没咬,跑回自家的院子里。

“蒜味儿。”小路说。

此刻,锅爆大蒜味在胡同里飘扬。

“兴隆的大蒜很有名。”洪天震说,他的话引起很少来此地的小路的目光向沿路房舍屋檐望去,一串串大蒜辫子似的垂挂着,经一冬水分蒸发,蒜头发空,微风一吹,它来回摆动,并有干蒜皮脱落像雪片一样飞扬。

“唔,长岭农贸市场小贩一个劲儿地喊兴隆大蒜,原来如此!”小路想起他去农贸市买菜时遇见的情形。

“这里的大蒜出口日本。”洪天震本想向小路介绍兴隆大蒜,已走近宁家的附近,他用手一指,“门口站着老太太的就是宁家。”

房盖长满去岁枯草的宁家,弯曲黢黑的木棍夹的杖子——栅栏,夕阳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双手拄着棍子,毫无血色皱纸克似的下颏垫在上面,一双黑洞般的眼睛盯着街路,她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枯藤老树!”小路望此景象想到那句词,落日中苍老的身影,酷像一棵千年老树,没有支撑它会訇然倒下。假若真有一只乌鸦飞来,小路定会落泪。

“大娘。”洪天震叫她。

“哎,”老太太视物模模糊糊,看不准来人面目,她眯起眼睛仔细看,年老骆驼似的嘬动塌了的两腮,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灿儿,你们见我灿儿没?”

两位刑警没回答她,木然站着。

“灿儿死了,人死如灯灭。”老太太嘟嘟囔囔,腮的塌陷处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光,银发被风飘拂,惟一的一颗牙粲然出来。

“衰老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啊!”小路顿觉脊背发凉,头皮发紧。

“洪公安!”扎着脏兮兮围裙的付玲玲出现,带来油爆葱花味道。她在做晚饭时发现院门口的两个刑警。到长岭瞻仰丈夫遗容,洪天震自始自终陪着,对他印象很深也很好,“快到屋里坐。”

“这是我们支队的小路。”洪天震介绍道。

小路见到一双老榆树皮般皲裂的手在围裙上擦抹着,他向她礼貌地点头微笑。

朝屋内走,付玲玲长吁短叹,说:“婆婆整日伫立院门口,盯着胡同,光灿每次回来,都远远地喊妈。唉,白发人送黑发人。”

门槛不高,屋的确很深,是那种院外超出屋内地平面的“下井”房子,年代久了,房子下沉,窗台几乎与外面地面平行。这是面东的房子,夕阳照不到,屋子灰暗。空间太狭小,没有客厅,桌椅摆不下,他们只好坐在炕沿儿上。

“喝点水吧!”付玲玲端来两个吃饭用的粗瓷碗,放在炕沿儿上,一脸的歉意,连连说:“没有叶子,没有叶子。”

“我们愿喝开白水。”洪天震说。他听明白付玲玲说的叶子指的是茶叶。在东北,来人去客,招待必用茶水,花茶、绿茶,一般都喝不惯,喜欢滇红、祁红。寡妇肄业的宁家,茶叶显然是奢侈品。他说,“有件事想问问你。”

“啥事?”

“你们家长岭市有没有亲戚?”

“没有!”付玲玲回答得干脆。

“再仔细想想,远一点儿的。”

“我得问我婆婆。”付玲玲把客人丢在屋子里,到外边去问老太太,声音很大。老太太耳朵有点儿背,她的思维僵化,反应很慢,吃力地想,然后对儿媳说些什么。

“洪公安,婆婆说有一位。”付玲玲进屋便说,“是我公公的老表亲,姓卢,老太太说那股儿人很出息,做官的做官,好像有个当大夫的,大名不知道,小名叫秃子。”

姓卢?这与卢全章贴边儿。秃子是不是卢全章的乳名呢?

“光灿到长岭是不是找过他?”洪天震问。

“他嘴很严,外边的事从不来家说。”付玲玲埋怨起丈夫,“那个打路鬼(冤家),有话说出来,何必落个不明不白地死去。”

天很快黑了,屋内的面孔模糊起来。大概为了省电,她一直没去开灯。谈话也不需要灯,因而没受什么影响,洪天震问:“认识骆汉全吗?”

“骆汉全?他是干什么的?”

“一个司机,开轿车的司机。”

开小车的司机?真有一个司机连同那辆四个圈的黑色轿车,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两年前夏天里的一件事在眼前浮动:宁家祖传有一支双筒猎枪,纯德国造。到了宁光灿,传了三辈人,他的爷辈购置它,或用马和高粱换来它是为看家护院防胡子。那时东北的胡子(土匪)多如牛毛,像有20多垧地、一挂胶轮马车的宁家,(土改时划为富农)当地称二半破子,胡子专盯住这样的人家。双筒老枪在那个岁月里为宁家立下汗马功劳——保住家业财产。宁光灿的父辈,老枪为宁家在困难时期的餐桌添了野鸡、沙鸡、兔子什么的荤菜。镇宅传家之宝传到了宁光灿,事情大不一样了,他烦那杆枪,从不摸它,扬言卖掉它打酒喝。宁光灿父亲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之际,嘱其老伴:保住枪,别让光灿那个败家子给祸害了。宁光灿在父亲去世三四年内没打老枪的主意,油纸包裹着躺在仓房里。当他赌输了,没什么可变卖的时候,想到那支老枪,通过一个熟人卖给长岭中心医院的小车司机。

“你肯定是骆汉全?”刑警问。

“板上钉钉,没错儿。”付玲玲说当时卖枪立了字据,800元钱成交,签的名字是骆汉全。小路问能不能找出那个卖枪字据我们看看,付玲玲说,“早用它引了炉子。”

“烧啦?”

“没寻思它有用。”付玲玲无限后悔,知道字据公安有用,说什么也不能烧。现在说来一切都晚了。她牢记那年卖枪的最后一个细节:“四个圈套在一起的黑色轿车,姓骆的独自一个人开车来的。”

谈话结束往外走,夜色墨似的迎面泼来,邻居的一盏灯从土墙顶照射过来,像偷窥此院的一双眼睛。正是这双眼睛的光芒,使两位刑警看清楚老太太倾斜在夜幕里的弯弓般的躯体,天知道她要等到何时才进屋。

“天挺凉的。”洪天震对送他们出院的付玲玲说。话中话迅速被她理解,她说:“冻病几次了,谁劝得动她?”

告别时,付玲玲突然问:“抓住整死光灿的凶手,是不是能给点赔偿,孩子渐渐大了,需要钱念书。”

“唔、唔。”洪天震支吾着,喉咙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本想不作答,可回头见她挺挺地站着,邻家的灯使她的脸轮廓分明,渴望回答的目光射出。他含糊地说:“大概可能吧!”

3

一天以后。

洪天震伸出手,黄承剑慢慢地走过来握住它。

沉默,短短的沉默后,洪天震说:“的确,需要你帮忙。”

“倘若是你自己的事。”

阳光以一种无所谓的方式照射在山间一块春雨洇湿的地方,背阴处的青草瘦瘦的鹅黄,因缺少健康而阴郁。杏山,长满野杏树,春天的花朵在其枝头上盛开。不久,枝上沉坠着青杏,满山响着采酸杏儿人的笑语声。此山因杏儿而得名而美丽。它的北坡是著名的玉背崖,摩崖古人元好问有《杏花杂诗》:袅袅纤条映酒船,绿娇红小不难怜。长年自笑情缘在,犹要春风慰眼前。

城建部门已把杏山开发建设列入长岭市区整体布局来考虑,在山间修建了仿古亭榭,置了石桌、石凳,供游人休息。洪天震和黄承剑所在的地方叫观杏亭。

亭外的阳光耀眼、清澈而强烈。近处岩石凝解的潮水汪汪,细小的水流溪般地流淌。黄承剑出神地望着亭外的景色,山石的褶皱里存留着往日的故事,他说:“楚15岁的生日时,我们曾来给她采杏花,她生日是4月份吧?”

“公历。”

一个带着愉快轻盈的笑容、眼睛射出天真的光芒、脸蛋酒窝粘着杏花瓣的女孩,云一样从他们两人眼前飘去,蝴蝶一般地在杏花丛中消失。

“你调查过一个叫彭毓鹤的人曾使用旧心脏导管情况,”洪天震将带来的矿泉水推给他一瓶,“我们想知道实情。”

黄承剑抬脸望望他,略作思考,说:“你相信我有能力弄清一桩肮脏交易的内幕?”

“是。”

“其实彭力佳雇用我之前,一个偶然的事情让我撞上了。”黄承剑说,听来像他有顾虑,事实就是如此。

黄承剑乡下的二舅心脏病发作,需要下导管放金属支架,医疗费用6万元。他去找朋友——给院长卢全章开车的骆汉全,探讨能否通过他找卢院长免一点医疗费。

“汉全,知道你和卢院长关系铁,我二舅……”黄承剑说,他自信骆汉全能帮忙,因为他欠自己一个人情。有一次,卢全章在圆梦酒店嫖娼被四马路派出所逮去,按照本市治安处罚条例规定,通知嫖客所在单位领人,并罚款5千元。财大气粗的卢全章不在乎区区5千元罚款,却最怕让单位知道,市中心医院近千名医务工作者面前……骆汉全请的神,他圈来——弄来的小妹妹,安排不周让扫黄联防队抓个“现形”。天呐,卢院出了差错,他可无法交待。他绞尽脑汁想自己的社会关系网,终于想到黄承剑。

“黄哥,我惹了大祸……”骆汉全把卢全章玩小姐在圆梦酒店被捉的事说一遍。最后说:“罚款咱交,多一点也中,只是别通知医院。”

四通路派出所所长是黄承剑的老战友,他去找他,事情有了圆满结局:没通知医院也没罚款,市中心医院以赞助的名义给四路派出所两万元,用以改善通讯工具。摆平此事后,骆汉全送3000元给黄承剑表示酬谢,被他婉言谢绝。因此骆汉全就欠下黄承剑一个人情,始终没机会还。

“你二舅就是我二舅。”套近乎骆汉全很本事,他说,“检查费、手术费、床费都减半。只是心脏导管4万元一分不能免,曲院长管着,卢院长不好干涉。”

掰着手指黄承剑算了算,几项按半价收费加上不能免一分的心脏导管,也得5万出头。这个数字二舅就是砸锅卖铁,也难凑齐。他问:“导管那么贵?”

“进口的,目前国内还不能生产。”

“咋想办法做做曲院长的工作,送点礼什么的……”

“我们医院的事你有所不知,卢院长和曲院长两人明争暗斗多年,原先卢院排在曲院的后面,是三把手,老院长退休后,按序列曲忠锋该当一把,但后来卫生局宣布院班子,三把手卢全章当了院长。曲院能服?”

“二舅治不起,等死吧!”黄承剑低沉地说。

“那倒也不是。”骆汉全压低声音,说,“办法倒有,只是怕你不肯接受,1万8千元就可弄到导管。”

“嗯?”

“市中心医院差不多每月做五至八例这样的手术,心脏导管……”骆汉全讲出令黄承剑惊讶的内幕。这种昂贵的心脏导管术前由主刀医生领出,术后再由他用剪子剪断,以示用过废掉。有人打起导管二次利用的主意,使用旧导管只需花1万8千元。

“安全吗?”

“已经用了几例。”骆汉全连忙证明说,“明天,给一个叫彭毓鹤的离休教师做手术,使用……”

“离休公费全报销,用旧导管?”

嘿嘿,骆汉全狡黠地笑笑。把一件卑鄙、缺德的事情说得轻松加愉快,调侃道:“秋香换石榴。”

以次充好、蒙人害人,美其名曰:秋香换石榴,白大褂包藏的黑心,让黄承剑有点难以接受。

“二舅用旧心脏导管的事,也不那么简单,旧导管每次手术完毕,需卢院过目后销毁,我得事先抠抠他的耳朵……还有,科主任袁凤阁很关键,得他……”

一只小鸟落在观杏亭顶,叽叽喳喳,爪子抓牢栏杆,倒悬着轻盈身子,望着他们两人。

“你二舅用……”洪天震问。

“他死了,未等手术就死了。”黄承剑脸上飘浮着淡淡的悲伤,“我妈说,三年困难时期我家粮食不够吃,是二舅从几百里地外的农村背粮,步行几天送到市里。大好人哪!”

“你向有关部门揭发过此事吗?”

“一个被开除的警察,谁会相信他的话。”黄承剑的腔调充满阴郁绝望的意味。

这并非是事实,但洪天震能理解,他自动离开警察队伍,对于从警十几年的人,脱掉警服,是相当难受的。

“彭力佳雇用我去调查,我告诉他医院给他父亲用的是二次使用的旧导管。”黄承剑说。

杏山这次谈话,两天后的案情汇报会上洪天震向专案组全盘托出,同时还介绍了调查宁光灿家人的情况。一条犯罪线索清晰在刑警面前。黑板上王成副局长画了两个圈,代表两个案子:

第一个圈,旧心脏导管案,主要嫌疑人卢全章、袁凤阁、骆汉全。

第二个圈,曲忠锋被杀案,嫌疑人卢全章、骆汉全、宁光灿。

“综合分析,卢全章等人使用旧心脏导管坑害患者,颇有正义感的曲忠锋发现后坚决抵制,惹怒了卢全章,他唯恐曲忠锋告发,便杀人灭口。宁光灿是杀手,受其亲戚卢全章指派。至于宁光灿被杀,幕后元凶有可能仍然是卢全章。”池然局长推理道。又对洪天震说:“把你今早对我谈的想法,给大家说说。”

“我认为骆汉全杀宁光灿嫌疑很大。”洪天震说,“他买过宁家的双筒猎枪。宁光灿是猎枪击中头部死亡的,现场留有猎枪弹壳。”

池然、洪天震的分析,得到专案组成员的一致赞同。

“曲忠锋、宁光灿两案的主要嫌疑人已浮出水面,请池局签发拘捕证。”窦城斌说。

“可以!”池然同意,“我们研究一下三嫌疑犯的抓捕方案。”

夜半,刑警分A、B两组,分乘4辆警车驰出市公安局大院。直扑犯罪嫌疑人的落脚点。

然而,警方万万没料到事情发生了……

4

春月朗朗地笼罩世纪花园,稀稀的几盏街灯明暗着别墅区。保安早已关闭了进出的铁大门,即使是别墅区房主的车辆,过了子夜也不准驶入。就是说,零点至凌晨5点区间,世纪花园处于全封闭状态。

这里夜晚静悄悄。

一条黑影飞也似地进入3号别墅,在楼体形成的阴影处停留片刻,观察下四周的动静,觉得安全,便像一只猴子,灵捷地爬上二楼阳台,撬开扇塑钢窗户,潜进屋去。

邓繁星就这么的顺利进入3号别墅,主人邢怀良、柏小燕都不在。无人之境行动自由,只是太黑,灯又开不得,尤其有窗子的房间,摸黑安装“针孔”很困难。

“撂下窗帘再开灯,一定开脚灯,如果有的话。大厅的灯绝对不能开,一般厅都朝向开阔的地方,更容易暴露。”邓繁星牢记黄承剑的嘱咐。

袖珍手电筒叼在嘴里,他先找到没窗子的洗澡间开了一盏灯,放下安装的工具,然后找到两间卧室,因都有落地窗,他撂下窗帘,确定严实后,寻找地灯,没有。床头的壁灯可调亮度,打开,调到勉强看清室内东西的微弱光线。

安装“针孔”从卧室开始,放在哪儿呢?

“一定对着床。”黄承剑再三强调。

从高处向下垂着的一是吊灯,二是空调,这些地方都无法安装。他朝墙角望望,眼前豁然一亮:“就安在那儿!”

斜对着双人床有个壁柜,上面的格子蹲着一只巨大的毛毛熊,长长的绒毛,正好藏针孔。

卧室、卫生间、洗澡间安装完毕。离开前,他的手突然痒了,某些柜子的抽屉诱惑了他。在袖珍手电筒如豆的光亮照耀之下,开始翻动,顺手牵羊弄点意外之物。

大部分抽屉都空着,因主人不常在此居住,日常生活用品很少,准确说,他感兴趣的东西微乎其微。

客厅的几个柜子翻腾完,一无所获。他不信这么富有的住宅,竟什么也没有?他不愿两手空空地离开别墅,厨柜最多的是卧室,他再次回到那里。拉开床头柜抽屉,进入眼帘的是几双密封在塑料袋子里的胶手套,医用的那种,还有一个药瓶子,手电照着看,全是英文,从商标的图形看,他猜到是什么药。

“妈的!”邓繁星骂了一句,不知是骂他猜出与女人和床有关的药,还是那不知用处的胶手套?他的目的很明确,也很简单,就是现金,或可兑换成现金又能轻易带走的东西。

找,他始终不放弃,时间充裕得很,天亮之前离开便可以。电视机下的柜子是玻璃门,一本境外杂志的封面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个肥硕的女人,背对着他,浑圆的胯,大腿和小腿丰满,腰部有扑克牌红桃样的东西文着。他遗憾地道:“喂,姐妹你转过身来。”

裸女的那一面是他渴望看到的,每个细胞都灌饱了某种欲望,最终女人还是不给他面子。他索性躺在床上,打开床头灯,翻阅那本画册,文字认不得,图片读得懂,他眯着眼睛欣赏,目光无限淫邪,画册许多场面很刺激。

“妈的,外国女人真好!”

某个图片——腻在男人怀里撒娇的女人,勾魂儿的目光涉过男人的肩头,媚他一眼。充满焦渴的目光侵袭他,一种欲望虫子似地正从身体里爬出……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为了舒展,脱掉鞋子,身子舒服在床上欣赏画册。

邓繁星还没糊涂到误事的程度,黎明前他将3号别墅恢复原样,没留下任何翻动过的痕迹,而后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任何人不会怀疑昨夜他干了与保安身份不符的事,他有这个本事。

上午,黄承剑约邓繁星出来,付给他一半的报酬,这是事先讲好的。另一半酬金得偷拍完毕,将那些针孔取回,才能付给。邓繁星满心欢喜,做成了事,又得了钱,加之昨夜画册的刺激,他开始想女人。

“先请黄哥吃一顿!”邓繁星将用吃一顿的方式来答谢黄承剑列入这高兴一天的重要日程。他想像了请客时推杯换盏的热烈、喜气的场面,黄哥会怎么说?嘿!哥们儿,你行!

见到黄承剑,他一脸冰霜。以教训的口吻说:“你怎么可以那样,四平八稳地躺在人家床上看画册?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你家?”

“没……”邓繁星可不敢承认,找挨训嘛。

“撒谎!”黄承剑要用一个使他诚服的例子让他认错,那个例子很不雅。他说,“看画册中间你脱掉一只袜子,手指抠你长脚气的脚丫子,有吧。你还解开腰带,手伸进裆里鼓捣……也有吧?”

“啊呀,”邓繁星惊讶,黄哥说得丝毫不差,傻傻地问:“你怎么知道的?那么真切?”

“我让你去干什么?”黄承剑拿出一叠钱,瞧他懵然的样子,说,“针孔你安装成功了。”

“噢!”邓繁星如梦初醒,惊奇道:“这玩艺真他妈的神了。”

邓繁星收了钱之后,没忘事先的打算。他说:“黄哥,我请你吃狗肉,保准现勒(杀)的狗,肉香呢!”

“我很忙,谢谢你。”黄承剑谢绝他的邀请,他想法很多,不能和他密切接触,大庭广众更不能和他呆在一起。这样做并非说明黄承剑胆小,而是谨慎行事,再说邓繁星这种职业、身份不宜与他来往过密。按自己的话说:“看他那脑型!”脑型,是愚蠢的特指。

“喏,我提醒你注意,”黄承剑对他说了连日来最为严肃的话,“守口如瓶,不准对任何人说出3号别墅的一个字。”

“哎,黄哥放心。”邓繁星说,“全按你交待的做了,一切恢复了原样……”

看来,黄承剑打定了主意,给了钱立即就走。重要的事等待他去做。他说:“繁星,这几天没你的事了,别沾3号别墅的边儿,也别找我。需要时,我会找你。”

“嗯!”邓繁星目送黄承剑的富康车开走。

黄承剑精心选择了他与邓繁星的见面地点。本该在世纪花园附近任何一个地方同邓繁星见面,可他却故意选这个离世纪花园很远的地方,害得邓繁星要走一段路,又换一次公共汽车,以便造成邓繁星认为黄承剑不在世纪花园附近活动的印象。其实,他从今天起就活动在世纪花园周围,但行踪诡秘。

针孔——摄像头是安装完毕了,接收器需要安装在世纪花园附近。世纪花园原是一片荒地,据说在长岭城市规模很小的时候,它是郊区的一块菜地。北方的气候决定这里建暖棚、塑料大棚什么的,哪里有什么高层建筑,这样难题便出来了。

接收器安装在哪儿呢?

世纪花园东南面是待建的南湖公园,北侧是一条街,西南临穿城而过淌着城市臭水的河,仅西北面有数幢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盖的红砖红瓦房,市编织厂——用蒲草叶编榻榻幂最红火时期盖的家属住宅,被称为红房子。现在,席梦思已经代替蒲草叶编的榻榻幂,产品滞销,厂子停产。红房子如今住的大都是“吃低保”的人。

他决定选择一家安装接收装置。

靠近世纪花园铁栅栏围墙的几户人家,有一黑漆铁门小院,门上贴着小广告:院内租屋。

敲门,出来一位中年男人,他的另一只腿肯定是假肢,且是金属,杵在砖面上有一部分像根镀锌铁管。他问:“您有事?”

“有空房吗?”黄承剑目光在小院里散开,三间正房两侧有厢房。西厢房撂着花布窗帘,显然有人住了。

“这间,”独腿男人以金属腿为轴心旋转身体,用下颏指指东厢房,“您看看。”

黄承剑趴着窗户往里瞧,屋内有一张光板床和几个纸壳箱子,墙上贴着某部电视剧的招贴画:全职杀手。他便猜到这里曾住过什么人。他说:“还可以。房租?”

“几个人住?”

“一人。”

“月租120元,水电费另算,一个人卫生费3元。”独腿男人说。

“行,明天我就搬过来!”黄承剑觉得此屋合适,更巧的是此房正对着3号别墅,连别墅的西边窗台摆放的两盆芦荟都能看见。他问:“电,电没问题吧?”

“一户一个电表……”独腿男人说,“电字贵了点,按商业用电,一度8角。”

“先租一个月吧!”黄承剑随即预交了一个月的房租。

5

与其说抓捕小组突然降临在卢全章的面前,不如说另一事件更突然地降临到他的头上,身为长岭市最大医院的院长,此前出差去了一趟疫区,感染了非典型肺炎。刑警赶到,他正在防护严密的隔离室接受治疗,有关人员将窦城斌拦在门外:“对不起,你们暂不能接触他。”

怀揣拘捕令却带不走人,窦城斌的刑警生涯中还是头次遇到的新情况,重大犯罪嫌疑人就在贴着“非医护人员不得进入”的隔离区房间里,他远远地看见一个个穿着严实防护服、戴着大口罩,酷似防化部队士兵似的医护人员进出隔离区,电视新闻中他见过那场面:病床上的非典病人,面扣吸氧罩,几只吊瓶的管子朝下滴液。

“他怎么样?”

“很不好,现在恐怕连话都不能讲。”隔离区外围的医生介绍道,“一周前,他感染非典,我院还有两位医生和一位护士。其中一位医生已于昨夜死亡。”

“哦,真是太可怕了。”在场的一位刑警说。

“你们不能接触他……”医生讲了非典型肺炎的厉害:飞沫传染,近距离接触感染危险性很大。我们做医生的进入他的病房,是有严密保护措施的,例如穿防护服,戴口罩、手套,紫外线灯杀毒等等。医生说:“你们这样装束绝对不可以接近病人的。”

实枪荷弹的刑警、武警面对比罪犯更凶恶的敌人——非典,蛮冲硬拚不成,抓捕任务咋完成?大家目光聚到抓捕组长窦城斌身上,待他命令。假如他说上,他们会不顾一切、冒被感染的危险冲进去,把卢全章从病床上拎起来。然而,窦城斌无论如何也不会下这样的命令,终止抓捕收队他又没这个权力,他给池然局长打电话,报告这里的情况。

在指挥中心坐阵指挥的池然,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巧的事情,用不着左掂量,右掂量,便下了命令:留下两名刑警守在医院,密切注视卢全章的病情,看好他。特强调要取得医生的支持、配合,遵医嘱,做好自身的防护,远离非典。让窦城斌带人支援B组。

B组抓捕骆汉全行动进展很不顺利,他们包围了骆汉全的住宅,刑警敲门,开门的是骆汉全的妻子。下面是她与刑警的对话:

“骆汉全呢?”

“不在。”

“他人呢?”

“走两天了,前天晚上就走了。”

“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他没说。”

“他有犯罪嫌疑,我们找他。”

“知道,他不是好人。”

“你根据什么这样说?”

“他带那个婊子走的。”

“她是谁?”

“简爱,臭婊子!”骆汉全的妻子很激动、很愤怒,始终没平静下来,“他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窦城斌赶到,与骆汉全妻子对话的刑警互相交换下眼色,他的意思是继续,继续。

“还有什么证明他是坏人?”

“有枪,他有枪。”骆汉全的妻子拉开想到的都说出来的架势,决心把丈夫“送进去”。

“什么枪,枪在哪儿?”

“他们鬼混的地方。”骆汉全妻子点支烟,回答刑警询问过程中她已抽了两支,可见其烟瘾之大。

刑警追问骆汉全藏枪的地方,她说在地直街某楼,并说可带刑警去找枪。窦城斌带几名刑警由骆汉全妻子引路,去地直街,找那个楼。

“就是这间。”骆汉全妻子指503室的门,“我没钥匙。”

“打开!”窦城斌在敲门无人应答、又得到小区物业管理员确认,骆汉全曾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经常在这里住后,决定破门进入。

室内的一切可以看出近期有人住过,香蕉、葡萄新鲜在果盘里,一件搭在阳台晾晒的女人乳罩还未干透。衣橱基本空了,肯定是被他们带走了。

“枪保准儿在这房子里。”骆汉全妻子说。

“仔细搜查。”窦城斌下令。

里里外外,挨个房间查找,可疑的地方床下、柜子后面、水箱里,全搜了不见枪。

“那,那!”窦城斌没放过吊在门廊上做储藏杂物的柜子,刑警踩着凳子打开柜门,里边晦暗,只能用手摸索,终于碰到个塑料布缠绑的硬东西,拖拽到明亮处,高声报告:“窦队,找到了,枪!”

打开塑料布,是一支锯短枪管的双筒猎枪。

“是它,在我家客厅用钢锯条截短的。”骆汉全妻子记得很清楚那件事。

刑警们收队,此次抓捕行动,没带回一个犯罪嫌疑人。卢全章得非典型肺炎在救治隔离之中,骆汉全在逃,收获最大的是得到骆汉全妻子配合,起出一支双筒猎枪。送到检验室,请专家鉴定,是不是杀死宁光灿的凶器。

双筒猎枪梨木枪柄,用烧红铁条类烙上个歪歪扭扭的“宁”字,可以确定是付玲玲说的卖给骆汉全的那支枪。倘若此枪是杀死宁光灿的凶器,岂不是自食其果吗?悲哀,天大的悲哀!

在送检前,小路带这支枪请付玲玲辨认,一见枪,她脑袋耷拉下来,悲戚地凝视着双筒猎枪,嘟囔道:“自己刀削自己一把。”双筒猎枪确实是宁家的,是不是杀死宁光灿的凶器,要等检验结果出来确定。警方要做的事情,是发通缉令,成立追捕小组,捉拿犯罪嫌疑人骆汉全。

“简爱同他一起潜逃?”没有参加抓捕卢全章、骆汉全行动的洪天震,听此消息猝然全身一震,他惊讶的不是简爱怎么做了这样的选择,而是惊讶骆汉全怎么会动作这样快,从时间上看,正是黄承剑同自己在杏山讲了卢全章等人后。难道是他?

“我们有理由怀疑他,直接证据只是缺乏。”池然局长说,他认为黄承剑向洪天震说完医院的黑幕后,以他当过刑警的经验,立刻会想到警方要对卢全章等人动手,骆汉全是他的朋友,不能眼睁睁地给逮住。“他帮助骆汉全逃走,至少向他透了口风。”

“我太大意了。”洪天震自责。

“天震,其实是件好事,黄承剑再一次暴露了自己。”池然有他独到的见解,“卢全章的线索是他提供的,该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