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马拉松式的政府常务会议

时间飞快,转眼间就进入了3月。一个季度是很短暂的,当时光流逝之后,你的这种感觉特别强烈。一年之中的第一个季度,又往往过的更快,大概因为有个传统的也是最为隆重最为漫长的节日夹在其中。日子进入腊月,那时光就像如今搞大工程应用的时髦说法——倒计时一样,腊八(腊月初八)、祭灶,大年来到,小姑娘要花,小小子要炮……所谓的腊八就是农历12月8日,这时候公历的时间一般是下一年的元月中旬。也就是说,刚刚掀开新一年的日历,就开始准备过大年(春节)了。接下来,腊月进入祭灶之后,那时光的计时更加紧迫,更加具体,更加没了空隙和余地,用民间的流程是:

二十四(均指腊月,这时多为公历的2月开始),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杀只鸭;二十九,灌壶酒;三十,贴门旗(春联);初一,蹶着屁股乱作揖(相互拜年)。

照常规,初一是到父母那里,拜见老人,当然都是以男方为主讲的。辛辛苦苦一年的人们,只有这时间才是大饱口福的时日,最好最新的衣衫,也只有这时节才舍得露出峥嵘。初二则是到岳父岳母家,俗讲回娘家。初三、初四为会亲戚、朋友,初五则定为破五,在传统的习惯中,这一天,休息了数天的集市商店开始营业,多以放炮庆祝开市大吉。虽然开市了,春节并未过去,人们依旧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直到(农历)正月十五、十六又一个高峰方才到来,这是传统的元宵佳节。在这个时间,传统的民间文艺表演会倾巢出动,竞相风流。那场景可谓五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同时,各种造型、各样色彩的花灯,更是群英聚会,一展风姿。使劳累一年的平民百姓大饱眼福,享受到休闲的情趣。到这时间,时光已悄悄溜进了公历的2月底了。二月仅28天,一转眼,就飞进了3月,人们才从漫漫的春节长梦中渐渐苏醒。的确是这样,仅在节日间的饮酒,可谓一年之中强度最大,数量最多,质量最高,酒兴最浓的四最时间,这四最则使饮酒者们一个个不自觉地滑入幽深的醉乡而一时不能自拔出来。

如今的城里人,特别是大城市的人,白领人,中产阶级们,当然已不是或不完全是如此过年了,至于政府官员,更非如此。但是,切莫忘记,那占中国人数的百分之七十的农民,还有不少低收入者,下岗人员,无业人员,他们享受物质的时候,还没有摆脱传统的时间。也是因为这种原因,这么众多的群体,其中有诸多人与政府官员有着千丝万楼的关系,所以,作为政府的人,在春节前后也有陷入长长的醉乡的现象,就不难被人所理解了。因为政府的规定是,农历正月初一到农历正月初七放假,其中真正的假日仅3天,另4天是借用两个星期的4个公休日。可是,真能这样吗?若不过了正月的元宵节,若进入腊月,你想像以往一样的效率办你要办的公事,是办不成的。这种结果并非政府不办公事,多是办事的人物忙活去了,老百姓说的形象,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这时候,反正是弄不成事。

也许与这种特殊的生活态势有关系,政府在这段时间积累、积压的事情、问题就多起来,直多得不处理实在不行了。今天是3月上旬最后的一天,召开政府常务会议,会议安排的程序是这样的:

第一,听取福市市长黄平汇报福市经济运行情况(重点汇报反贪局撤走前后这段时间的状态)。

第二,关于近期Q市连续出现的3起群死群伤事故的责任问题及预防此类事故的措施。

第三,定夺市计委大项目办主任涉嫌嫖娼的处分问题。

第四,对潜仁绑架一案,上级要求在限定时间必须将凶手捉拿归案。

第五,Q市现有的四个开发区的问题,由于摊子铺的过多过大,致使人力物力,特别是资金投向过于分散,已呈现出欲干不能,欲罢不忍的状态。针对现状,拿出应对措施,扭转开发区出现不良倾向。

最后一项,政府机关公用汽车改革事宜。

实质上,这些问题,其中四个都是上级催办下来的,Q市压力很大,不马上解决,就不好对上级交待。

政府常务会是在政府的中型会议室举办的,今天与会的人物除政府市长、副市长、秘书长之外,还有监察局长、福市市长、福市统计局局长、Q市公安局长等。几位政府的副秘书长都列席会议,政府秘书科科长与赵镔做会议纪录。

秘书长老白主持会议,他开始就点名黄平,汇报福市近段经济状况。叫黄平谈福市经济问题,目的很明白,自去年底反贪部门进驻福市,至今已经三个月了,反贪干部是元月底撤走的。是省委吴书记在桃花源召开现场会时说道,福市的问题是市委书记收受贿赂的个人问题,案中案不予追究。从那天之后,反贪干部们的劲头就日渐减小,刚进驻福市时的那股锐气和信心就没有了。没有几天,这些同志就默默地退离了福市,理由是另有大案要查。

今天,黄市长专门来谈近来福市经济情况,其实是对比反贪局进驻福市之时,与他们撤离之后的经济状况。这叫用实事说话,其目的是很耐人寻味的,似乎有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黄市长很明白他扮演的角色,为了使汇报显得客观、公正、真实、细致、有规可循、有据所依,他特别带来了福市的统计局局长。他只是从宏观上谈了福市在去年第四季度每个月的生产状况,当然,在反贪局进驻福市之前的10月和11月,情况是很好的。到了12月,好景直转急下。到了今年的元月,情况更是不妙,比12月更糟糕。可是,到了2月,尽管有春节放假的影响,但经济运行态势已有转机,特别是2月下旬至3月上旬,形势彻底好转。为了使这条曲线得到更有说服力的证明,他简短的汇报过后,就由统计局长对着一张张翔实的报表,向诸位宣读起来,宣读完毕,也就证明一个实事。反贪局进驻福市时,全市经济大滑坡;反贪局撤出福市后,福市经济迅速回升。这样的实事,大概可以证明领导的决策是正确的,即那个案中案不予追究的决策。也是基于这种缘故,黄市长与他的统计局长汇报的内容就显得十分重要。

讨论第二项内容时,气氛就显得严肃多了。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实事:仅仅在2个月内,Q市连续发生了3起群死群伤事故。倘若只是去年圣诞节那天的一起火灾事故,处理起来还好下手,只要在下边找个替罪羊处理一下,也就交差了。其实那事故下边的人确实应负主要责任。如果他们懂技术,照规程操作,那本是没有事的事,处理违规的工人及使用这种低素质工人的领导人,真是活该。谁知就在大年到来之际,又连续发生两起死人的事故,怕就怕这种事出现,老账未算又添新账,当然就老账和新账一道算啦!还有,怕就怕再三再四地出事,俗话说,有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嘛。事情到这份上,仅处理一下下边的人,能行吗?能说市里领导没有责任吗?我已经很敏感,我知道,眼下只要稍加疏忽,我就可能引火烧身。前几天刘书记与我谈了这事,他的话尽管讲的婉转,但已十分清晰。刘书记不愧是专门研究人的,做书记工作,不研究人怎么行。他的言谈话语中透出,若要摆脱眼前被动的局面,政府必须主动出击,该说的话要说到位,该划清的责任要划清楚,该处理的人物要主动惩处,千万不能等到上级领导进行干预时,才考虑这事,更不能去强调客观推脱责任,不然的话,这火焰是要往上升级的。这时候,不能心慈手软,做老好人,只有那种没有政治头脑的糊涂虫,这时候才会枉想把责任推出去。我明白刘书记的意思,必须在政府里找出个责任人,一切罪责都加到他头上,他遭到惩处,政府就免去了惩处,因为他负了全部的责任,政府就没有了责任。在象棋对弈中,这属丢卒保车的老套路了。但是,套路虽老,却常用常灵,常用常新,且永不过时。很清楚,这个责任最好由抓工业兼安全工作的副市长禹治华负了。我不想去思索这倒霉的事故应该不应该由他负责,我只知道,这事故必须得有一个属于人物的人来承担主要责任,这个人只要一明确,其他的事都好说。

也是受到书记的言词的启发,我方心领神会,这事就应该这样办,也必须这样做。刘书记表现的非常圆熟,他并没有旗帜鲜明地表什么态,但是,他的话语中的言外之意已非常明确,我只能照他的导向去做。但是,他却还是说尊重我的意见,我说怎么处理,他就支持我怎么处理。他的这种支持,使当事的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所以,我更加重视了自己,也更加增添了信心。先后与政府同仁互通情况,统一认识。当会议进入第二个问题时,进行的还算正常,先由常务副市长欧阳弘表态。他对前不久连续发生的3起事故做了简单的分析,既谈到了客观原因,无论是娱乐城圣诞节的火灾烧死客人,还是疏菜仓库货架倒塌砸死工人,还是游艇翻船淹死游客,这些巧合一起的恶性事故的发生确实都是偶然。但是,它发生了,而且3起事故又连得这么紧,这就引起上级的重视,就有领导要求我们寻找发生事故主观原因,追究责任人,以致到处理责任人。这种事已成为一种既定程序,我们也只能照着这种程序去做,没有高明的办法,这责任只好砸在禹治华同志头上了。负责安全的副市长,从理论上讲,Q市出任何事故都可以说安全工作没有做好。从实际情况看,这3起群死群伤事故,各有各的具体情况,各有各的特殊背景,圣诞节那场娱乐城的火灾,完全是当事人违规操作所致;疏菜仓库货架倒塌,可以说是货架用了劣等材质导致;而游艇翻船,则全是那阵罕见的狂风的罪恶。就是我们的市长在现场守着护着,也救不了这灾难,除非压根就不弄这游艇。可是,事故就这么地集中在一起连续出现,禹市长又主抓安全,唉,事情逼到这一步,已经没了回旋余地,只好往下走了。

欧阳副市长能打头一炮,点明了这责任要砸在禹市长的头上,下边的话就好接了。而今天研究这件事,也只有常务副市长出面开头一炮较为合适,作为其他几位副市长,都是平起平坐的同仁,都不愿扮演这种落井下石的角色。至于参会的在副市长级别之下的人物,是不好对上级“定罪”的,作为市长的我,倘若打头一炮,把这事的调子定下,那样是会遭到疑问和指责的,指责我在搞一言堂,企图一手遮天,不许别人发表不同意见。

常务副市长的这种特殊身份,在政府里可谓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权威。他点哪个人的名,定哪个人的“罪”,都可谓是名正言顺的,被点的人高兴不高兴,服气不服气,认可不认可,对常务副市长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的上司——市长认可,市长满意,一切就都满意了,没问题了,服气了。因为你不服气也不行的。欧阳副市长的话说过之后,其他人也就跟着下了,顺着他的话的导向倾斜过去。你一言,我一语,最后扯到了对责任人引咎辞职的话题上。也可以这样说,让禹市长辞职,是事先已经内定的事,在刘书记与我商量对这几起事故的处理意见时,已经定下了对人的惩处的意见。之后,将政治核心的意见通过各种渠道散播出去,使其他同志心领神会,统一认识。今天,这种统一了的认识显示了作用,一个发言接一个发言,大家众口一词,同意常务副市长的意见。3起事故的责任领导就是主管安全工作的禹副市长,经过一番讨论,大家也同意对禹市长采用引咎辞职的处理。

本来,作为辞职,应该是辞职者的个人行为,自发行为,只有他自己认为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或者有其他原因使他觉得没有必要在他的官位上混下去了,就主动写出辞职报告,然后交上级批复。可是,咱们眼下弄的这种辞职,即所谓的引咎辞职,实质上并非辞职者自愿的行为,而是他的领导层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责令他写辞职报告,再批准他的辞职。这种办法,它的好处是保护了辞职者的面子,比起被免去职务要体面多了。实质上,这种引咎辞职是换了一种说法的免职。我对这个问题思索很久了,之所以出现使辞职等于免职的结果,是有它的社会原因的。中国人一向把官位看得太重,官本位的观念根深蒂固。有一种说法,叫有了官位就有了一切,失去了官位就失去一切。一人做官,鸡犬升天。官人一旦被革职,会遭遇各种冷淡与白眼,立马狗屁不是,还不如没做过官的老百姓。正因为这样,中国的做了官的人都在极尽全力保官,想尽办法升官。没做官的人,有可能当上官的人,更是蠢蠢欲动,做梦都想当官。在这种氛围中,哪一个戴上官帽的人,会自动地辞职,自己把官帽摘下拱手让人,不可能的。即使一个十二分不称职的官人,一个失职渎职的官人,一个犯了滔天大罪的官人,他也不会写份辞职报告的,他可能做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挽回败局,保住官位。正是这种中国特有的官情,就滋生出了这种特殊的“引咎辞职”的创造。也只有采取这种强制手段,不称职的、渎职的、犯罪的官员才会下台。

就这样,禹副市长引咎辞职的事就这么定了,随着这一件事划上的句号,我的心中却不安起来。这是因为在几位副市长中,禹市长尚属好的和比较好的人物,无论从品德,还是从能力来衡量,他都不错,只是因为他负责安全工作,而安全工作是最把握不住的事情,许多时间全靠运气了。唉,没有办法,只好是禹副市长倒霉了。这个难题敲定以后,大家又发表了一些增强安全意识,加强安全措施,杜绝恶性事故的言论。接下来,会议讨论又一个处理人的问题,事情是这样的:

前些天,Q市计委大项目办的和主任涉嫌嫖娼,被公安部门带走审讯,在卖淫小姐的证词和公安干警的攻心面前,他已理屈词穷,供认不讳了。纪委是有规定的,党员干部凡涉嫌嫖娼者,一律开除党籍,免去党政职务。根据这种规定,市委让政府拿出对和主任的处理意见。实际上,市委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见,他们要让政府拿出处理意见,也因为计委属于政府的部门,当然,政府的意见应该服从市委的导向。

主持会议的老白阐述了这事的前因后果之后,就等大家发言表态了。这时会议却静下来,没人开头一炮。据悉,这个主任的人缘是很不错的,工作也很能干,没人想对他落井下石。静默了几分钟后,有一位副市长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有那人搞的女人都排成队了,人家都没事,可和主任也就是搞了一个女人,就不得了了,出事了!”

“谁让他撞到枪口上了。”监察局长不紧不慢地说,“刘书记才在扫黄打非会上宣布,凡是发现党员干部中有嫖娼的,请报材料,拿证据,报来一个,处理一个,报来两个,处理一双。以后就别在下边嚷嚷,说我们政府都是官官相护。刘书记的话说到这份上了,咱们还能不落实吗?”

这事我知道,前些时有人说政府的扫黄打非只是对下边的人,至于领导层人物,根本没人敢查、去查,大小是个官儿,干这种事就没事的。

刘书记听到这话,十分光火,当即告诉同志,马上抓个典型,马上处分,看看还有人胡说什么。也是该和主任倒霉,就在前几天的扫黄行动中,从一个被当场抓住的卖淫女的口供中,得悉某月某日某时某地点,这个和主任与她一块交媾取乐……

“要说和主任这人,不能算不规矩的那类,这人不贪色也不贪财。可是,这事出来了,我们就该处理,不处理,也没法教育群众。我表个态,同意照纪委有关规定处理。”是纪副市长接的监察局长的话,老纪这人心直口快,在市长中他还是肯讲实话的。刚才监察局长说过话后,场面一时静了下来,没人发言,这种事,不是啥好事。如今的干部,一个比一个滑,大家都知道这事的结果,和主任被开除党籍并免去职务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眼下所谓的讨论只是一种过场,这种过场不走不行,不照规则去走也不行,大家都不说话当然更不行。所以纪副市长就开炮了。实事求是的人是不愿意这样消磨时间的,不过,老纪表态之后,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附和,场面又静默了。我想,是不是在座的人心虚,与和主任同病相怜,有这方面的把柄,就不好发言,去指责他的同类。要么,就是以老好人姿态,不表示态度。我看看表,下边还有两个议题,不能因为这个简单明了的事而议而不决。我就变了一种角度说:

“刚才纪市长说了他的意见,有没有不同的意见,如有,就说,抓紧时间。”

场面依然静默,足足过去了三四分钟。

“好了,看来是没有不同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大家一致同意开除和主任的党籍,免去其主任职务。”

场面又静默一会儿,之后,老白继续主持会议:

“下边研究侦破潜仁绑架案的问题,这件事性质恶劣,影响很坏,上级指示,必须尽快破案,决不能让犯罪份子逍遥法外。”

老白的几句话讲罢之后,公安局邢局长就发言了:

“我们公安局,对这起绑架案是百分之一百二的重视。一知道这事,就成立了以负责侦缉工作的副局长为组长的1号破案小组,配备了局里的精兵强将,就在潜仁报案的第二天,我们就抓住了那两个要敲诈100万元的地痞混子,跟咱们判断的一样,这俩人都是绑架案嫌疑人的亲戚,他们看到得外财这么容易,就铤而走险了。可是,这俩人根本不知道绑架嫌疑人的去向,我们正在对所有可疑人员,可能窝藏罪犯的地点进行拉网式的排查。由于作案人狡猾,可能有黑社会中的老手在幕后指点策划,罪犯的行踪十分隐蔽诡秘,尽管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现在看来,进展并不理想。不过,我们会尽力的。”

没等邢局长的话往下说,欧阳副市长就开火了:

“邢局长,不要再说尽力二字了,案件发生已整整一个月了,这意味着什么,破案的黄金时间正远离我们,时间越长,案越难破,破案就要趁热打铁,要有一种声势,要营造一种氛围,要使作案人有老鼠过街之感,使他们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之虑。这样,才有利于我们的破案。可是,眼看着过去30天了,原先迸紧的神经都松弛下来,作案的罪犯也会慢慢平静下来,这对我们很不利。邢局长,现在不是你尽力不尽力的问题,上边要的是限期破案,必须破案。否则,养我们这么多公安干部做什么?”

欧阳副市长说的对,省里领导已下了指令,这起案件必须在短时间侦破。一个堂堂的有地位有名气有诸多荣誉头衔的人物,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绑架,难道我们这里是黑社会的天下,他们想怎么横行就怎么横行!能不能尽快破获这起绑架案,已上升到对Q省Q市的治安环境和社会安定的评价问题。潜仁毕竟不是一般的人物,绑架他的地点竟然就在Q省的中心城市Q市,在众多领导的眼皮底下。对这起案件,省里领导已暗示,必须限期破案,否则,公安局长就地免职。看来,今天得把这张底牌亮明了。会前,我与主管公安的秦副市长就这件事沟通过,他明白上级的意思。当然,他的压力也很大,遇上这事,就等于进入考场,众人都眼睁睁地关注着你,案破了,在众人眼中,你的考试及格了;案破不了,你就不及格。干公安的,管公安的,抓公安的,都怕遇上这种考试。他还是遇到了这种严峻的考试。他知道,他该出场了,案破不了,公安局长是公安局的第一责任人,他则是Q市政府诸位市长中的第一责任人。所以,他的话说的很不客气:

“邢局长,现在你还不明白形势,还在说尽力去干什么,现在不是叫你尽力不尽力的问题,是要你立军令状的时刻,明白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国家花那么大的代价,武装我们公安部门,就是要叫你们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不是说等任务来了,叫你们尽力去干吧!今天的会上,邢局长,你就把军令状立下,完成了咱俩都好,完不成就地免职。当然,作为主管公安的市长,我也要负我该负的责任的。”

“秦市长讲的对,现在是耍真刀真枪务实的时候,已经没时间扯淡了。”

有人附和着秦市长的话。

接下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个邢局长奚落的够呛。平时,大家对这个局长就有点意见,也是趁这时候抨击抨击敲打敲打他,出出气。最后,终于定下个框框,绑架潜仁案,必须在五一劳动节以前破获,否则,当免去邢局长的公安局长的职务。同时,主管公安的秦副市长表态,若不能按期限破案,他愿意接受上级任何处分。秦副市长属省管干部,对他如何处理,权限不在Q市,当然也就不讨论这个问题了。

会议进行到第五项内容,又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Q市已经规划并进入操作的4个开发区的问题,目前都因资金不足,项目缺少,人才匮乏而陷入不同程度的困境。其中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经济园区相对稍好,但前景也不容乐观。问题严重的是南端的Q市新区,西边的大学城,这两个新区,嚷嚷时间不算短了,但如今还是只见一片荒芜的原野(土地早已划了出去),尚不见地面应出的形象。几个开发区是这样分工的,Q市新区直接由我主管,经济园区由主管工业的禹副市长负责,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由主管文教、科技的纪副市长主抓,大学城的开发则由市委主管文教、政法的维副书记挂帅。

现在的人,没有没有私心的,人一旦有了私心,本来简单的问题就复杂起来。就拿这几个开发区比较,公证的办法,应该集中人力、财力、物力去开发迫切需要开发的领域,而不是不分主次的平分秋色,不分先后的同时上马。这道理,没人不懂,倘若是在自己家里,决策要办哪几件事,结果肯定有主有次,有先有后,当然还要量力而行,量材做衣,事情就坏在不是自己家里的事,而是一个市里的事。市里的事统称谓公家的事,公家的事与私家的事操作起来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具体到眼前Q市这开发区的事,就出现了另一种官方的论调,叫屁股决定脑袋,而不是大脑指挥行动。所谓屁股,即指坐的位置。如主管文教科技的副市长,屁股当然就坐在文教科技的椅子上。这个文教科技的屁股就指示着他的脑袋,说话、办事要为这个领域谋利益。让这位副市长谈起几个开发区,最重要的最急需运作的当然是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若维副书记在场,他会把大学城的开发上升成一种至高无上的事业,重中之重的、压倒一切的中心。所有的工作都应该为它让道,一切职能都应该为它服务。禹副市长马上就要引咎辞职了,他已没有心思参与开发区的讨论了。要不然,他是要把经济园区作为Q市的龙头大造舆论的。只有我,并不把Q市新区看好,也不会把它放在压倒一切的首要位置上。也许,这与我是Q市政府的一把手有关系,我的屁股是坐在Q市全局的位置上的,尽管Q市新区归我直管。

当老白把开发区的问题提出之后,会场上就陷入一片沉寂。这种沉寂并非真没话说,而是各自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着自个的那方“自留地和责任田”。要用什么说法,保住自己的那方阵地,那是一个很不小的项目,有了项目,就有了人、财、物,特别是有了资金,有了钱,什么事都好办。没有了项目,就没有了这笔钱。在这种场合,能不争吗?我知道,战争(我把这种争夺看作战争)就要爆发,事先,我与欧阳副市长交换了意见。这不仅因为他是常务副市长,还因为他没有分工抓哪一个开发区,这就好,好在他的超脱,因为他的屁股没有坐在哪一方领域,这样也就使他可能客观公正起来。不出我的意料,欧阳市长对开发区的看法与我基本一致,所以,我要他先发制人。在会场静默片刻之后,我看了看他,他呷口茶,清了清喉咙,说话了:

“现在咱们讨论开发区的问题,可以说已经是亡羊补牢了,太晚了,损失已经不小了。不过,如果经过讨论,真能实事求是地对待开发区,能改正以往那种一味追求政绩、效果却是劳民伤财的做法,重新制定出科学的、切合实际的、有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开发方针,那么,今天讨论开发区就很有必要,很有意义。这种以各种名堂,大上开发区的做法,并非我们Q市的发明创造,我说这话也不是为Q市前任领导开脱责任,这是全国刮起的一阵风,一阵大风、狂风、飓风,直到刮成十二级台风。我弄不清风源在哪里,翻正风源不在Q市。风大浪高,Q市就随着浪头飘去,属跟风逐浪之辈。最早上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大约是15年以前了吧,如今这个开发区归纪市长分管。上这个开发区时至少是前3任的市长的决策,老纪那时间还没到Q市。这个区在咱Q市东边,一下子规划出100平方公里的土地,文件上规定的是高新技术产业才能进这个开发区。实际上呢,咱们可以数一数,进这个开发区的恒泰制药厂,就生产那种大路货的感冒药片,它算啥球高新技术;玉龙阀门总公司,也就是一般的机械产品,也没有啥科技含量;宏达汽车配件集团总公司,只是跟人家二汽打下手,他们连高级的尖端的人才都没有,哪里谈高新技术;就是那个大中原橡膠有限责任公司,从日本国引进几条先进的流水线,生产的各种彩色橡膠产品,还算有些科技含量,可是效益并不咋样。刚投产时形式怪好,谁知没弄上仨月,就不中了。那条生产线流程中,有一种原料必须从日本厂家购买,也就是引进设备的那家企业。刚开始生产时日本商人卖货的价格并不昂贵,谁知仨月过后这种原料的价位连翻3番,若照这种价格进原料,企业就很难再赚到钱 ,若不进这种原料,企业就要停产,上千人的职工,数千万美元的设备,哪里敢停炉熄火,只好勒紧裤带,打起精神,硬挺下去了。当然,也有两家差不多的企业,能正常地运营。我并不是否定这个开发区,我只是想,领导在决策上这个开发区时 ,目的决不是现在这个熊样。若早知道开发区混到这种地步,何必弄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傻事。更为严重的是,有不少房地产商,在开发区招商引资效果不佳时,乘虚而入了。他们打着办高新技术产业的旗帜,把土地圈走了。那土地当然很廉价,因为是引进高新技术产业嘛。可是,他们买了土地,只是围了围墙,充其量在里边盖了点临时房,有的还煞有介事地挂上××研究室,××试验室等等。实际上啥也没研究,啥也没试验。这不,10年都过去了,他们露出真相了,土地变更使用了。建起了各种样式的商业房小区,多层的、高层的,直到联体别墅和独体别墅。他们买那地时一亩最多也就是五六万元人民币,如今呢,那里哪一亩地能下100万元呀。别说盖房子卖别墅,就把这地一转手,都是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啊!”

“真黑啊,这钱赚的太容易啦,国家为什么吃这亏,叫检察院去查他们!”有人很是不平。

“查谁啊,连个屌毛都查不出来。”纪市长插话道,“人家征地有土地局正当手续,土地价格是官方定的,能怨人家房地产商?”

“可是那土地是让用做高新技术产业开发的呀,怎能用来开发商品房呢?”有人发出疑问。

“是啊,谁说不是啦,你去查档案吧,当时房地产商的身份就是高新技术产业投资商啊,上什么高科技项目,生产什么高科技产品,都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没一点问题。所以这土地就照着开发高新产业的政策优惠给了人家,高新技术产业也上马了,折腾几年,又下马了,弄不成,人家就申请变更土地使用性质。现在这事,别看红头文件规定的怪严,经不住办事的人去跑,只要跑得次数够了,火候到了,就跑成了。无论土地局、规划局,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它哪一方神灵,那一个领导,都经不住办事者一股劲儿地跑,最终事情都能跑成。就这样,在土地变更使用性质的申请上,一道道关卡都写了同意又盖上了红印。这不,五花八门的住宅花园小区都构建成了,商品房一座一座都树起来了。”

纪市长对这事早就有牢骚了,他分工管这个开发区,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在对答别人的疑问。

听着大家的发言,有提问的,有答话的,我倒挺欣慰。我要的就是叫大家把开发区的问题都揭出来,揭出来后才好综合治理。因为在坐的人基本都没有参与开发区的上马决策,所以大家没啥顾虑,也就能畅所欲言。

“我还接着说。”欧阳市长说,“刚才大家说的都对,就是那情况。直到现在,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还有一半土地荒着,啥也没有开发,这就是这个开发区的现状。这个开发区,纪市长比我更清楚,就这种破烂摊子,大家研究研究,看咋个收场吧。下边我再说咱的经济园区,这个开发区要求上当今市场供不应求的那类产品或产品有广阔发展前景的大中型企业。如今也快有10年了,看看都开发了什么样的项目,上了哪些企业……”

接下来,欧阳市长就把这个开发区数落一番,指责它没有上像样的项目,倒也是叫房地产商钻了空子,从中挖走不少土地。他们当然又是故伎重演,以上大中型企业为名,将土地征到手,折腾几年以后,又将土地变更使用,不是建商品住宅,就是建写字楼、商务房、酒店和公寓等等商业用房。说到这里时,他显得很是激动,激动时就把话题扯远了,他动情的说:“我敢说,中国最先富起来的人,暴富的人,没有一个是老实人、规矩人,多是钻了政策的空子,利用了初级阶段的漏洞的人。”这时,又有人与他发出不小的共鸣,他稍微歇息一下,又谈到大学城,大学城至今已划走了数十万亩良田,仅Q城大学一家就征用了6000亩耕地。前些时,他说是受我的指示,专门对大学城做了一番调研,所以对学校的问题就非常熟悉,调研中他最弄不懂的问题其一是,大家都知道国家耕地紧缺,中国人均耕地在全世界是很可怜的,可是,将耕地划作它用,却又大方的惊人,大方的离谱,似乎那土地不是自己家的,而是外人赠予的。他最弄不懂的问题其二是,Q市的大学何以要那么多的土地,他本人是80年代初从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的,那所大学的占地并没有多少。他以为,一个大学的优劣并非以占地多少决定的,像Q城大学,划走6000亩土地,其中只有2000亩地在开发,他们也只有开发2000亩土地的实力,剩余的4000亩土地说是留给大学的二期三期和四期工程用的。换句话说,2000亩地就足够了,至于二期三期和四期工程,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的,甚至永远就没有这个猴年,这个马月的。最后,他说到Q市新区,这个新区的问题更大。竟然一下子规划出200平方公里的土地。想一想,这是个啥概念?这个新区比Q市现在的地盘还大哩!真是喝晕了啊!他接着说,因为这是俞市长直接抓的“责任田”,俞市长比他还清楚其中的问题,这个问题就留给俞市长说吧……

欧阳市长这番话,可谓淋漓尽致,无比痛快,这是许多尚有良知的人物想说而不便说的话。欧阳市长之所以能说、敢说这话,并不是偶然的。在Q市政府的市长中,欧阳的年龄最大,今年已经50有5了,他上大学,并非应届高中生考入的,而是在大学停办十年之久,恢复高考的头一年,已经二十八九岁的大龄青年方有幸踏进大学门槛,待毕业时已过而立之年。照他的能力和资历,在几位副市长中当属头名状元,但是若论起仕途前程,他却已步入终点,不可能再有晋升机遇了。只是干到政府这一届结束,然后顺理成章地落到市政协再坐几年副主席的位子。若运气好些,也许不进政协而入人大做副主任,级别是一样的,只是权力有所差别。这一切对欧阳市长,已显得并不重要,也是他在政府时间长了,什么事都见到了,也经历了。许多奇事、怪事,不合规矩的事,非常离谱的事,使他由开始的吃惊,到渐渐的认可,又到渐渐地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直到他写下了这样的座右铭:“与领导保持一致就是最大的政治。”“服从上级指示是国家干部的天职。”我与他接触的这段时间中,发现他虽然是在力求做到这种座右铭,但是那并非他心甘情愿,而是一种无可奈何地就范。所以他的心里常常憋着一股浓郁的闷气,这种气只要一遇合适的机会,就要爆发,爆炸。不过,欧阳还是有一定“修养”的,这也是经过了20多年政界生活励炼的“成果”罢。眼前的常务副市长,已无所求,特别是官位与权力这两大诱惑,对他已不再起作用。准确地说,是诱惑期已过去了,那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今他只等着正常下落。他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更不需要巴结任何人,也不需要压抑自己的个性,收敛自己的言语。所以,他能把想说的话,毫无顾忌地倒出来。这些话,也正是我想说的话,他能先说出来我想说的话,在这种会议上,当然对我是很有利的。下一步,我在他这一支点上再把心中的意图加以发挥,就会使我的意图,我的指示,更有基础,更有份量,也更好落实。

欧阳市长刚才对诸开发区作了一番剖析之后,惟没有对Q市新区“评估论价”。他谦虚地说,这是留给俞市长来做的课题。

Q城新区,的确是Q市诸多开发区中问题最大的一个区,也是最难继续开发,最难做出变更开发方案,最难做到亡羊补牢的区。

羊已经死去多只,牢尚补不上,羊当继续死下去。可是,这补牢工程却不好实施,不能实施。但是,我不能因为它的艰难,而放弃“补牢”工程。

Q市新区的最大弊端,在于它不实事求是,无自知之明,不能量力而行。犹如一个刚刚步出温饱,踏进小康的家庭,却要舍弃可以满足相当一段时间居住要求的单元房舍,去建一座世外桃源的可与当今贵族比美的独体别墅。当然,没有人说别墅不好,它有宽阔的草坪,绚丽的花园,诱人的风景,充足的阳光。进到家里,脚能踩地,眼能观天。这是单元多层高层住宅无法享受到的愉悦温馨……但是,刚刚跻身小康的家庭,毕竟实力有限,上独体别墅这等超前项目,自然就显出囊中羞色。怎么办?办法自然多的是,贷款、拆借、申请上级支持拨款,向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发出招商引资的呼唤。栽下梧桐树,凤凰当自来。

我测算过,Q市新区需资金1000个亿人民币。靠银行贷款,企业拆借,政府拨款,都是力不从心,难成大事的。所以,决策人就把宝押在了招商引资上。外边的世界无边无际,精彩纷呈,那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力源泉。只要商招来了,招足招够了,Q市新区的开发就成功了。

我调查过,思考过这道课题,世上没有万能的宝物,招商引资更非万能之举。一个明智的领导,首先应该弄明白,在中国有多少个城市都在做招商引资的美梦,又有哪一个城市不是天天在喊着它的得天独厚的优势,及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又有多少在高喊招商引资的沿海城市,临边城市。明白了这些,方知道这世道不仅Q市想招商引资,那么多的城市,其中还有不少条件比Q市优越的城市,也在招商引资啊!招商原来也是一方竞争激烈的方阵,且竞争的手段十分险恶狠辣。仅明白这些,当然是不够的,还应该立足Q市,面向全国,全世界,看一看,考察考察,有多少个有实力的企业、财团、商家,有可能到你这地方投资,又有多少地方(城市)会进入争夺这种投资的竞争打斗……明白了主方与客方的这些基本的也是皮毛的信息之后,任何一个做招商引资梦的人就不再那么乐观了。但是,问题还决非到此地步,一个项目的招引成功,还有许多应对的条件,无论是天然条件,还是人为条件,即所谓的硬环境与软环境。这是一项充满条件又充满智慧的较量,个中艰辛可谓苦不堪言,诸多准备不足的招商者,最终落得个鸡飞蛋打的悲哀结局决非偶然。有那有一定权力但却孤陋寡闻又自以为是的人物,高谈阔论起招商事宜,就会以教训人的口气说,人家上海的浦东开发区何以能够成功?浦东先前的条件好吗?70年代我去浦东,那里荒凉得很啊!有什么优势,可是,看看,人家如今的面貌,简直是天上地下啊!这就是我们要设开发区的原因。上海人能做到的,我们为什么做不到,不都是两个肩膀一个头的人吗?

遇上这类的领导人物,这方家园的臣民百姓就该遭秧倒霉了。这种人,压根就不知道全中国只有一个上海,上海只有一个浦东的道理,更是发现不了人家上海的优势,当然也不了解自己,悲哀啊!这种人,岂能不悲哀!

我想了这么多问题,却不能在政府常务会上实话实说。不能的原因是决策上Q市新区的人物正如日中天,为他的决策拍手叫好,鸣锣开道的大有人在。我若公然反对这个重大决策,不仅不能达到目的,反而会引火烧身。我为自己定了个调子,会上只摆具体问题,下边采用消极软抗手段,迫使Q市新区的开发放慢脚步,以减少Q市乃至Q省的损失,这就是我从政以来的长进,不像大学刚毕业时那样的浅薄直露,缺少工作方法。

“同志们,”我在经过一番短暂的思索之后,就接起欧阳市长的话,“欧阳市长让我谈谈Q市新区,也是责无旁贷嘛,这个开发区本来由上届的市长主抓,如今过渡到我这里,Q市新区当下最主要的问题是资金。上届政府工作报告中说,新区开发需用资金1000个亿人民币,如今已开发三年了,现在到位的资金也就100个亿吧,这100个亿包括已投入开发公用设施的42个亿。这些时,我可以说,为开发Q市新区,我已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想啥办法,就是弄钱,咋弄钱,一是协调多家银行,争取多贷多借资金,二是从咱Q市财政挤出资金,三是伸手向Q省要支持资金,四是向国家申请补助资金,五是搜肠刮肚招商引进资金,这也是上届政府决定上Q市新区时的资金来源根据,至今没人有新的创造。这五个资金渠道,二、三、四三项可谓小打小闹,整不来多少钱。大家知道,Q市财政的情况,即使勒紧裤腰带,也勒不出多少油水。财政收入支出,早已是一个罗卜一个窝,无力再对新开项目支持,最多挤出10个亿,就不得了了啊!唉,至于从省和国家要钱,只能是相征性的。大家不是不明白,领导在大会小会,公众场合,说说支持Q市新区就是很支持了,倘若再叫人家掏腰包动省财政支持咱,那现实吗?说的轻了,没用,说的狠了,领导会说,要你们市长干什么?全省20个地市都伸手向省里要钱,省里去哪里弄钱?大不了也是协调银行贷款作罢,而银行贷款也是有诸多硬性条件的,不像过去那么随意容易。至于国家的钱,就是有钱,也不会支持你用来搞开发区。当然,困难是困难,该去要还得去要,但是要要的策略。现在看来,真正解决资金问题的还是第一和第五两个渠道,就是一靠银行,二靠招商。我估算了算,把劲用足,把政策用够,还能凑上七八十个亿,加上先前已投入的和到位的钱,合起来还不足200个亿,资金的缺口还有800多个亿,占总投资的83%。这部分巨额资金,照计划是寄希望于招商引资的。我查了查以往的资料,自设Q市新区以来,来洽谈投资业务的企业和商家不少,可是并没有显著的效果。几年来只引进一些不上规模的企业,这几家的投资加起来连开发区总投资的5%也不到,这是为啥?要说是我们的政策不优惠,也不是。我们出让给开发商的土地价格已低到了极限,实在不能再在土地上压价了。即使招不来商,也不能拿着我们的土地家产无条件的做交易啊。唉,也难怪出现这种困惑,据我掌握的信息,我们周边的O省、F省、U省都在宣传他们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和得天独厚的优越环境。他们已经把土地价压得很低了,再压下去就近乎白送了。O省一个领导竟然说,只要有诚意来O省投资,投资数额超过100亿的项目,土地白送对方,这算什么招商呀,这是在招商活动中的一种不正当的竞争方法。我们Q市不能参与这种竞争,我们应该明白,土地是不可再生的最金贵的资源,即使划到开发区的土地,我们也应该慎重处理,合理使用,不能像O省那样以牺牲自己土地资源的代价招引投资商。好了,关于Q市新区的情况,我先说到这里,下边大家都说说,对咱市这几个开发区有什么看法,有什么建议,怎么样才能有条不紊地把它们开发下去,既然开发区的地也圈了,上级也批准可以开发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叫开发区半死不活的挺着,这么多的土地闲置着。”

会议的导向往往引领着会议的走向。由于欧阳市长实事求是的发言,对几个开发区定准了调子,加上我对Q市新区的阐述,这样就奠定了参会者以务实的态度参与开发区的讨论,而不是说一些自欺欺人的套话,说一些让上级高兴的假话。在这样真实的诚恳的氛围中,即使想说假话套话的人,也不好意思说了。大家针对几个开发区的实际问题,说了一些看法,尽管有的发言没有触及开发区的本质问题,但也没有漫天胡诌,没敢吹牛不报税。就是说,有那发言虽没说真话,但也没敢说假话,这就好,因为没有了对会议走向的公然干扰。当讨论结束时,终于做出了“有多少钱,办多少事”的决议。也就是说,开发区的摊子要量材做衣,量力行事,有多大需求,规划多大规模,有多少资金,开发多少土地,不能凭主观意旨,拍脑子就决定占用多少土地。不论哪种开发区,凡一时没有力量开发的地盘,一律将圈划的土地让出来,暂由农民耕种,待有能力又有必要开发时,再收回不迟……

这个缠手又烦人的问题经过马拉松式的议论、碰撞之后,总算拿出了一个暂行的意见。作为Q市的市长,我也只能做到这步田地了。若真是照着“实事求是”的宗旨做事,其中有的开发区就该“撤区还田”。可是,我做得到吗?那么多层机构批准的事,那么多官们跑成的事,怎能毁于我一人之手。即使今天会上敲定的结论,也还只是写在纸上的玩艺儿。至于这种纸上的结论如何落实,落实得了不能?那是会后的事。问题肯定还会不少。下边老白宣布,研究这次会议的最后一个问题,即汽车的改革事宜。国家公务员用车的改革,是早就叫响的,也是官员们人人知晓的事情。然而又是常喊常叫却不见行动的事,这就难免引起没有公车用的公务员和老百姓的指责。指责做官的人对公车改革是只打雷不下雨。作为Q市,是Q省省会,在这种事上,理应率先垂范,身先士卒,以带动全省各市地行动起来。可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老白对我说过Q市车改的故事。是在我到Q市的1年之前,政府就下过对机关公用汽车的改革文件,那个红头文件下来之时,就是车改工作搁浅之时。搁浅的理由是没有专职的操作汽车改革的干部,没有车改(以下简称)干部,是这事叫谁干,谁都是猛摆双手和头颅,坚决不干。理由是能力有限胜任不了此项重任,怕辜负领导的厚爱云云。之所以造成这种结果,也怨上边的领导手腕不硬,下不了决心,只是听之任之,顺其自然。有人说的更直白,那是领导有私心,不愿意交出自己的专车,就采用这种战术,以干部们怕惹人,不接受此项任务为由,将其泡汤。

领导若想叫事弄不成,办法是随手拈来的。想找把事弄黄的原由,想把某项工作夭折,他们是最有办法的。正因为这种原因,今天讨论这事,只是先定下具体负责车改的干部。至于如何操作车改,那是会罢的事。

也是由于会议开的时间太长了,大家都疲劳了,没有人再想恋战下去,这项工作讨论的就十分神速,几乎没有什么争论,是照着事先酝酿的方案定下的。结论是:

车改工作由市委刘书记坐阵挂帅,政府具体负责。由俞市长任车改领导小组组长,由市纪委书记和常务副市长任副组长,下设车改办公室,办公室主任由市政府副秘书长武小九兼任。办公室配备人员由武小九点将。

武小九之所以乐意接受这项任务,是因为车改主任这个职务使他获得了提拔。武小九原来是政府综合科的副科长,为使他接受这一任务,并铺下身子,全力以赴地抓好车改,特对他破格提拔,由副科提为副县,任政府副秘书长兼车改办主任。当然,这种好事并非谁都能得到的,让武小九干这事,与他平时的工作态度、泼辣作风、耿直个性都是分不开的……

会议开到这时,已是午12时40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