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决定生死命运的会议

是新的一年元月最后一天,Q市潜水区的“桃花源山庄”突然贵人云集,高朋满座。其中有Q省省委吴书记,还有负责政法及综合口的省委副书记,负责纪律检查及廉政建设的省委副书记,负责组织人事的省委副书记及几名省委常委。Q市的刘识途书记和我及潜水区的潜仁、福市市长黄平和本地10余位知名的董事长、总经理们。据悉,其中有七八位是前些时闻风出走异地,近日与潜仁前后归来的老板。

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福市经济态势座谈会”。出席座谈会人员的级别之高,是许多人没有料到的。而选择在潜水区的桃花源(以下简称)座谈经济问题,政界人物认为,这是有它的特殊意义的。“桃花源”始建于10多年前,那时的潜村,鼎鼎大名已飞遍Q省,开始迈往全国了。潜村拟吞并周边几个小村然后升格为潜镇的蓝图已显现雏形。当然这种进取的态势是有当时省委劳书记的功劳的。自潜村成为劳书记抓的村级典型以后,潜村的影响可谓跳跃般地向四方辐射,先是各级媒体记者频频出入,来来往往。从艰苦创业到经济腾飞,从解决温饱到跻身小康,从思想建设到共同富裕,从物质文明到精神文明……政治的风标往哪里指向,潜村的精神就在哪里闪耀发光。随着潜村名气的一路攀升,这种无形资产也在日益拓展壮大。它先是吸引了Q省的兄弟村庄,乡镇领导前来学习取经;之后就有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人物慕名造访,调研观光;接下来的发展有点出人意料,甚至有些传奇:地市级的人物来了,省部级的人物来了,国家级的领导也光临了……

“有如此之多贵客盈门,何不自建一家宾馆,既方便客人活动,又有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这话从劳书记嘴中说出,力度、份量和影响就大不一样。尽管之前也有人这样议论过,但那对潜仁只是耳旁风。

落实劳书记的指示不过夜,这已是潜村人的雷厉风行的一贯作风。“桃花源”就是这样快马加鞭建成的。尽管它当时只是出自村级干部之手,但是由于潜村的身价份量和名声影响,特别是有劳书记的支持,它一开始酝酿就不同凡响。请的是国家级的建筑专家进行规划,京城某权威设计院的总建筑师亲手“操刀”设计。当宾馆落成时,就成为了刚刚撤县设市的福市唯一一家上星级宾馆。就连“桃花源山庄”这名字,都是京城一流的大名人选定并书写的。如今尽管潜村几经变革已成为了潜水区,桃花源的品牌却依然如故。由于今天的座谈会与当年的潜村,今天的潜水区,特别是福市都有密切微妙的关系,所以会议地址就落户到桃花源。当然,还有一层意思,正像宾馆的名字示意,它远离闹市,幽居乡野,不受尘寰尘事干扰。

座谈会(以下简称)规定,不宣传、不报道、不录音、不传播、不泄露。这是一次具有保密性的会议,谢绝各类媒体记者入场。如发现座谈内容传扬出去,当拿泄密者是问。

座谈会在宾馆最考究的桃花源会议厅举行,椭圆形的紫檀木会议桌,放置在设计别致的椭圆屋子里,至少有五十把高靠背实木座椅分布在会议桌周围,沸腾的热水沏好的绿茶与娃哈哈瓶装矿泉水均摆放在参会人面前供其自选。主持座谈会的是省委副书记、纪检书记东方致远同志。

东方书记面容平静,语气温和,言简意赅。他说,今天吴书记把大家请来,是想听听近来福市的发展状态,特别是经济态势。吴书记希望听到实事求是的声音。发言的同志要有一说一,有二是二,有啥说啥,畅所欲言。只有这样,座谈会才有意义。他的开场白过后,就宣布座谈开始。发言不受时间限制,发言人不排顺次,谁想好,谁就说。

第一个发言的是福市耐火材料厂的厂长辛向东,就是这段时间传播十分热闹的有蛋子的没蛋子的那个男子汉。辛厂长四十多岁,看样子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农民企业家。他一开场就提笔点题:

“今天能面对面地向省委吴书记和各位领导汇报思想,我觉得很荣幸。刚才东方书记讲了,发言的同志要畅所欲言,我就有啥说啥了。这些时,在咱福市,我成了新闻人物。我一个小小的厂长,咋会成新闻人物哩?说出来也不怕领导笑话,现在福市的大人小孩都知道,耐火材料厂的辛厂长是个有蛋子的没蛋子的人。为啥说一个男子汉没了蛋子,是这回事,也就是1个多月前,反贪局和检察院的人突然把我从厂里叫走,一下子带我出了咱福市,到邻边县里一家旅社。说是问点事,这一问,不当紧,一下整治了我整整七天。七天时间,没让我回家,也没让我出那家旅社的门。他们几个人换着班的没明没夜地折腾我,审问我。问我向领导送过多少钱?我一直说从来没送过钱,他们对我的话就是不信。是第七天的下午,还是在那个旅社的小屋里,他们有意在办公桌上放了一份材料,在审问我一阵子后,他们的人一个个就出去了。屋里只剩我1个人,好长时间也不见他们回来,怪闷的,我就到那桌边,一眼就扫见到桌上放的那份材料,上边写着黎禾坦白交待的问题。其中在很显眼的位置写着他在×月×日接受过我送去的3万元钱。刚看到这里,找我谈话的反贪干部就进来了,又开始新一轮的问讯。他们好像已有把握,就旁敲侧击地说,承认吧,你不承认,人家也会承认。另一个人说的更露骨,恐怕不是人家也会承认的问题,是人家早就承认了,早把你卖了,受贿的人都软蛋了,行贿的人还硬个毬哩,真太可悲了……

经他们这样一引诱,我想起来了,有一年的春节前两天,我去黎书记家拜年,带了些烟酒,本来准备送他小儿子些压岁钱,谁知那天孩子不在家,就把个信皮放在盛酒的包里了。我回厂里后,就接到黎书记的电话,他是在发现了这个装有钱的信皮时,就急忙找我,要我马上去取回这个信皮。我说,这是送侄子的压岁钱,没有别的意思。他还是催我取走,我哪里能去。说良心话,黎书记对俺厂的支持,别说3万元,就是30万元,300万元也买不到啊!要不是黎书记帮俺跑省里、跑北京、跑资金、跑市场,俺这厂咋能有今天,说不清连办都办不起来。平时俺厂自己到上边求人办事,请吃饭、请洗澡,还外加礼品,跑一趟事,少说得10万20万哩。可人家黎书记要是亲自带俺去跑,许多费用都省了。人家找的官大,面子也大,哪像俺,办件事就得从最下边往上拱,拱一层都是一笔花费啊。俺送这3万元,别说是给他孩儿的压岁钱,就是当成给黎书记的辛苦费,也应该吗。这钱我没顾得去拿,后来听说黎书记把它捐给一所希望工程小学了。情况就是这,我如实地说了,反贪干部非叫我写写,我就如实地写了,谁知他们只用我写的前一段,把后边的黎书记叫我取回去这钱,还有捐希望工程的内容都掐掉了。结果就成了我送到黎书记家3万元。再说一点,就是我和俺的厂,俺那厂自79年创办以来,在黎书记一手支持下,发展很快,由原来的一个作坊式的生产场地,年利润几万元,到如今福市最大的同行业企业,年上缴税金已突破3000万啦。省里还封了俺是‘农民企业家’。几年来,俺厂为市里的捐资助学,建设老年公寓,支援灾区,搞精神文明建设,累计赞助、捐助资金也1000多万啦,我被评为全市纳税模范,企业被评为纳税大户。吴书记,各位领导,您们都想一想,就俺这样的乡镇企业,就俺这样对国家、对咱福市贡献的企业家,省里好多领导都接见过俺,还到俺厂视察指导工作,他们说弄俺就弄起来了,说不让俺回家就不让回家了。他们整治我那几天,厂里人也不摸底,都以为辛厂长叫抓走了,出问题了,要坐牢住监狱哩。厂里一下乱了套,生产没人管了,销售没人管了,进原料也没人管了,有那素质差的人,竟然提出把厂里的财产分分,关门去毬,反正厂长也回不来了。就这一折腾,至今厂里没恢复元气,经济损失决不是五百万八百万元能裹住的。“您说说,吴书记,各位领导,早先政府指示俺要发展,要上项目,要放开手脚,解放思想,不要怕改革路上出点磕磕绊绊的事,要往前看往远处看,政府跟你们撑腰。可是,现在却要收拾俺,还把俺整治成了有蛋子的没蛋子的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人,难道俺辛向东真是没蛋子的软骨头吗?俺想不通。”

“我也说一点。”是在辛厂长的话声刚刚落下,一个坐在椭圆桌一端的50来岁的汉子发言了。他先自我介绍,他是福市一家氧化铝实业总公司的总经理。又特别虚心地补充道,企业规模不算大,但是在福市方圆一带可谓同行业中老大了,年上缴税金不算多,去年是五六千万元,今年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该有七八千万吧。接下来,他就倒起这段时间的苦水了。自反贪机关进驻福市以后,公司里就没安生过,眼看着几个兄弟都被请进人家的公堂问话,同仁们都劝我快快出走,不然,说不清哪一天也把你请进去。现在出走,待形势有好转再回来不迟,何必在这里坐以待毙。这话当然有理。可是,要是不懂行的人会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往外跑,肯定是做了违规的事了。这些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他们就没有捣鼓过企业,压根就不知道那企业是咋个从小长大的。各位领导,不瞒大家说,别说咱这小小的福市,就连他们沿海沿边的发达地区,那些地方我都去闯过,考察过,调研过。什么胶东模式,苏南模式,温州模式的,他们的发展,哪一家开始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也不是全照红头文件办事的,要那样弄,他们能发展到今天,那才叫太阳从西边出来哩。对不起,各位领导,我说的太实了,刚才东方书记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实事求是,这我就实话实说了,说错了领导批评。为啥人家沿海、人家南方人会弄出那么多模式,那么多花样,那都是变着法儿钻政策的空子,想着点子打擦边球,冒着险闯禁区,求发展啊,人家那里的领导有句名言叫:要有问题的发展,不要没有问题的不发展,因为不发展才是真正的问题。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嘛,就是这么个情况,本来是初级阶段的企业,咋能用高级阶段的规章去规范它,行吗?我那氧化铝,不敢吹牛,建厂20年,累计向国家缴税少说有六七个亿了。就我这惨淡经营起来的企业,现在要挖祖坟,翻老账,刨根问底,查问题。好,查吧,我敢说,你在哪里查,哪里就倒霉。哪里的投资发展环境立马毁掉。谁还敢与你们打交道?看看人家那些真正发起来的地方,啥时候弄过这事。唉!是听说领导要听听企业家心里的话哩,要为我们开座谈会,我才冒着风险回来了。至于我们氧化铝公司里面的瓜瓜葛葛,疙疙瘩瘩,我不想多说,也不想过多打扰领导,我只是讲个大道理。做领导的都是掌握政策的大人物,都是大明白人,那水平比我高的没边没沿,我们的反腐工作、纪检工作也是要讲保护发展的啊。我当着这么多大领导说政策,这不是班门弄斧吗?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领导海量。”

就在这个氧化铝企业老板的话音刚刚落下,一个30多岁的妇女突然破门而入。有人说,是上访的人闯进来了吗?这怎么可能?这次座谈会是非常秘密的,会场外边又有专人把守保卫,能突破这种防线闯进会场的人,肯定不是外人。

果然不是外人,福市的那10多个企业老板一见到这女人,就异口同声地叫出“廖总”二字。坐我身边的黄平市长对我耳语,说这女同志就是潜水区企业集团总公司的总会计。

这女人衣着朴素,面貌姣好,五官端正。她一进来,就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自我介绍几句。然后道:

“对不起,尊敬的领导,请原谅我这个不速之客,我只要求占用领导10分钟时间,把话说过了,就是死了也心甘。要是不叫我说话,我出门就一头栽死。要是那样的死,我真是死不瞑目啊!”

这时,只见潜仁已走到吴书记身边,不知他对书记耳语的什么,只见吴书记挥一下右手,吐出了一个字:

“说。”

“大家有认识我的,也有不了解我的。不管咋说我廖华也不是提不起来的人。自16岁跟着咱潜村闯世界,先后被授予过Q省的理财状元,劳动模范,全国三八红旗手。不管咋说,这20年辛辛苦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们(指反贪干部)就那么武断,那么没有水平,那么野。说是找我了解点情况,我没在意,就坐进了他们的汽车,谁知他们一下把我拉到了和县的一家宾馆,他们哪里是了解情况,那是把我禁闭起来,搞逼供、诱供,我又不是3岁毛孩丫头,跟我来这一套,没门。他们问我你们潜村都跟哪些人送过礼?我想,我们潜村人一向是有感情,懂道德,知恩图报的传统人,逢过年过节,遇红白喜事,无论是同仁好友,街坊邻里,还是亲戚本家,相互之间走动走动,看望看望,顺便带点礼物,在我们这里,都是人之常情的事呀。谁知他们问的不是这个,就挑明了说,你们都跟哪些管事的人,例如执法机关啊,银行啊送过礼?还特别补充道,都跟哪些领导人送过礼?我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专门提到跟领导送礼。他们说,没什么意思,只要你实事求是地说出来,就没你的事,大家都知道,潜村从村发展到镇,直到潜水区,你一直管钱,花钱干什么你那里都有账,往领导家送礼,都是派你去的,只要你说清楚了,现在就可走人,没你廖华什么事。”这一听,才知道他们的用意。我就实事求是地说,要说跟管事的人和领导送礼,我们送的多了,这么多年,至少也送过几百家了,我哪里能记得住。他们就问,送的什么礼品?我说,这个我记得清,也就是些香蕉、苹果、核桃、柿饼之类的,除了香蕉是买的,别的东西都是俺潜村自产的土货。他们说,不是问这个,是问你们都送过有些份量的礼品,金银手饰工艺品呀,特别是代金卷和现金钞票呀。我说哪里送过这玩艺儿,我们潜村人从来没送过这种礼。他们说我不老实,根据已掌握的材料证据,你们不仅送过金银首饰,还送过现金人民币,数目还非常的大。你廖华对这些事知根知底,今天你说出来,证明你对党对人民诚实、忠实。你不说,就是对党对人民的背叛。你要明白,你不说,也救不了你们那帮行贿受贿搞腐败的团伙的命。反而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说吧,这是党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我说,我只能这么说,你们就是问上100次,1000次还是这话,送礼了,送的香蕉、苹果、核桃和柿饼。他们说,你是在哄小孩子吧,这些东西也叫礼,还是去领导家送的礼。我说,怎么不是礼,千里送鹅毛,礼轻仁义重嘛。他们就拍桌子,厉声吆喝,廖华,你站好听着,甭以为你们潜村有后台,就狐假虎威,就敢对反贪工作软顶硬抗,就胡说八道,就想蒙混过关,你别以为我们撬不开你的嘴,到时候,你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后悔莫及啊!快说,实事求是地说。我说,我已说过,还是那几句话,你们不是都录了音吗,把它重放一下不就行了。这一下把他们激火了,其中一个中年人大喊一声,立正——是叫我立正站直,我就并起双脚站直了。他说就这样站好,不能变姿势,啥时想好了,啥时再变。我就这样站了45分钟,说,我要喝水。他们说,没想好,哪里有水,有水也不是叫你这种与人民为敌的人喝的。我又站了45分钟,整整1个半钟点了,我说,要去洗手间。他们说,没喝水去什么洗手间。我说,我要方便啊。他们说,你不是挺有种吗,不是很好强吗,连这点小事都挺不住了,你还跟我们耍滑玩猫腻,告诉你,我们啥样的人都见过,啥花招都对付过,再老奸巨滑的人最后也得叫整治的服服帖帖,没了一点性儿的。就你——还想与我们斗勇斗智,立正——站直。这时我实在累了,背就有点往下驮了,他们就喊立正。我硬是打起精神挺立起来。”说到这时,她哭了,这一哭不打紧,她的整个躯体随着那钻心刺肺的哭声急剧地抽搐起来。这时两名女服务员进来倒水,在领导示意欲去挽扶她,她却推开了她们,用手背抹拉一下沾满泪痕的面颊,又打起劲儿说道,“就是这样地整治我呀,不叫我喝水,不叫我上洗手间,不叫我睡觉。”说到这里,女人又掉泪了,身子又微微抽搐起来,可以看出,她是打起精神硬压住了哭泣,继续说,“他们3班倒的审讯我,就是那句话,向哪个领导送钱了,送了多少?我们潜村人啥时间跟领导送过钱,我们接触的领导,支持我们的领导,都是清官啊,就是我们真去送,人家会要吗?他们把我们的领导都想成啥样的人啦,我哪里能服。就这样,整整折磨我5天5夜,我就是那一句话,送礼了,送的香蕉、苹果、核桃和柿饼。我就想,你们再厉害,总不能像国民党特务审问江姐吧,你们总不能对我上刑吧。人家江姐连上刑都不怕,连死都不在乎,咱这算啥,不就是不能照时睡觉,照时喝水,照时吃饭吗!难道连这都挺不过去,我还能对起俺潜村的父老乡亲,对起支持俺的领导干部吗……”

我看得很清,她说话间,潜仁都落泪了,还有几个企业界的人物,也有用餐巾纸擦拭眼睛的。

这个女会计的话,绘声绘色,还夹带哭泣泪痕,一时间把整个会场带进了她与反贪干部较量的阴冷现场。人们竟然忘记她进来时说的只占用10分钟的承诺。主持座谈会的东方书记也被女人的娓娓话语引进另一个天地。当她的话刚刚打住时,一看表,就她一人,整整用了一堂课时间,45分钟。这以后又有人发言,但那效果都超不过女会计了,似乎这个被誉为没蛋子的有蛋子的女性,已把座谈会过早地推向了巅峰。也许是她的话语中的锋芒刺中了在座的领导的敏感的神经,自她退场之后,包括吴书记在内的大人物,面颊上都好像滋生一种无名的愠色,又不好明白去发泄。一个个沉默着,已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一个个发言人的格调几乎一致的表述。当潜仁轻手轻脚地走至吴书记身边时,已是中午12点1刻了,他小声问,午饭已准备好了,吃过饭再接着座谈吧。吴书记摆摆手,没说话,那意思是继续座谈,不吃饭。

当又一个发言人说过之后,时钟已到1时,吴书记面对福市市长黄平,问:

“小黄同志,福市近两个月的经济形势怎么样?”黄市长立即打开事先准备好的材料,边看边答道:

“从统计局规范的报表上显示,去年12月的生产计划只完成百分之六十二,比计划下降百分之三十八。好在前十一个月都是超额完成计划的,去年整个计划就没啥问题了。今年元月的报表显示,这个月形势更严峻,仅完成计划的百分之四十。照这样下去,福市的工业生产会有大滑坡趋势。就眼前看,至少第一季度是不行了,如果这形势得不到扭转,恐怕今年的计划就要泡汤。”

黄市长说过,场面异常安静,大家都不再说话,有人把目光对着吴书记。

足足停顿了5分钟,吴书记讲话了。他的神态异常严肃,先简捷地总结了前一段的工作,特别是肯定了反贪部门的工作成绩,然后,话锋一转,说道,福市的问题,是黎禾本人的问题。黎禾其人,要与福市的广大干部区别开来。改革开放以来,福市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福市的干部绝大多数是好的和比较好的,特别值得提出的是,这是一支干活的干部队伍。当前,我们既要抓好反腐工作,挖出大案要案,同时,又要保护发展经济的良好环境。黎禾虽然身为福市市委书记,但是他的受贿属个人行为,只要查清黎禾本人的问题,福市的腐败案就可了结。至于其他方面的问题,案中案的问题,均不予追究。

吴书记话音落下,会议厅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谁也不知这时候该不该鼓掌,敢不敢鼓掌。但是,这是一种控制不住的感情自然迸发。掌声过后,潜仁又走至已经起身的吴书记身边,请他与参会的人一道用午餐。吴书记看看表,已经1时3刻,他告诉潜仁,不用餐了,马上赶回省里,几位省里的领导就紧随吴书记,走至停车广场,一一钻进自己的专车,马路上立即扬起一溜烟尘。

这时潜仁拉着刘书记和我往餐厅走,本来,我和刘书记也不想在这里用餐,只是还有话要对他们说。因为福市是Q市的重镇,它对Q市的经济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今天与会的人物,又有这么多的企业掌舵人,我和刘书记,应该与他们沟通沟通。走进餐厅,总会计廖华已先在这里,看到我们,马上迎过来,刘书记主动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这位巾帼英雄的手,不住地说道:

“不简单啊,廖华同志,辛苦了,不简单啊!廖华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