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步市长要调走了

12月23日 星期日

昨天上午和今天上午都是市委常委扩大会议,讨论全市的经济运行形势,讨论政府工作报告。会议由步市长主持,他的思路很清楚,天大的事也不能盖过发展经济的事,经济建设是全市的工作核心。他特地安排两个半天开会,而不把两个半天联成一天,据说是怕会场出现疲劳,造成出会不出力的后果。步市长要求每个与会人的发言,必须有个人的主见、有点子、有方法、有措施,不能人云亦云,不能敷衍了事。这种要求,使哪一个参会的人也不敢偷懒,也不愿当众出丑,当然,更重要的是都想显示自己的才能和高见。所以,会议的质量就相对地高多了,两个上午下来,是有点累了。午饭后就倒在卧室小憩,大约是4时多,步市长的秘书小虎来了,说步市长找我,就在他的办公室。

走进他的办公室,屋里只有他和他的司机小遇。司机小遇很得市长信任,事实上,小遇也可谓步市长的生活秘书了。步市长指着写字台边的椅子,示意让我坐,小遇立即沏了茶端上。

“小遇,把泸州老窖打开,我和俞市长喝一杯。”我突然感到,步市长有什么话要说,不然,何以此刻请我喝酒,又是在办公室。

“我去弄几个凉菜。”小遇向步市长请示。

“不用复杂了,有花生米、黄瓜段、酱牛肉就行了。”小遇离去,我品口热茶,等步市长说话。

“俞市长,老兄不能不告诉你,我就要走了。”“噢——走——去哪里?”“还没定准,就那几个正换届的地市呗,换换地方。省委的领导已与我谈了话,我再不给老弟交个底,到时你不骂我?”对步市长的调走,我已有所闻,事到临头,心中还是有太突然的感觉。同时涌出许多分别之言,不知如何说是好了:

“怎么这么突然,步市长?”“不突然,我已经要求调走一年多了,一直没机会,现在省委总算答应了,趁换届时调到别的市。”“唉,缪书记去中央党校学习,你再调走,这——”“俞市长,这你还不懂,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嘛。”这时候,小遇已端上了一盘豆腐干、一盘酱牛肉,还有几根洗净的黄瓜,都放在办公室一隅的小圆桌上。步市长拉着我,一块入坐圆桌边。小遇把酒瓶打开,放好两只高脚杯,取来花生米,倒进一个盘子,一切准备好了,他才离去。

步市长拿起酒瓶斟酒,我去夺瓶,他不依,满满斟上两杯,二人举起,碰杯。

“干——”二人异口同声。

接着,他又斟上两个满杯。我与步市长第一次接触,就领略到他实在的酒风和纯朴的气质,他的喝酒,简直叫我感动,与他共酌,你不能不“贪杯”,不能不喝多的,这种喝多并非他的强求,而是他的行动的感召效应。尽管前些时因为移民工作中我与他有些分歧,对待人的方面有些不同见解,这时候听说他要走,却有几分留恋,就情不自禁地说:

“走什么呢,步市长,别的市也不比这金远好,不能再在这儿干吗?”“干——”他不回答,又是碰杯,两杯酒咕噜一声下了肚,“我说,俞老弟,当市长在一个地方时间不能太长,金远不是有人开始告我的状了吗?”“那只是个别人,再说,告状这事,哪个市没有?”“干——”这一杯下肚,我已有了感觉,心胸热乎乎的,头晕乎乎的,还有一种酒的醇香在胸中翻荡。

“告状这事,我不生气,俞老弟,就像你说的,现在哪个地方没有告状的,天下一样啊。

”我看他已有点激动,就想减缓一下下酒的节奏,趁他不在意时,伸手把酒瓶拿了过来,企图掌握斟酒权,边接着他的话茬说:

“是啊,现在的告状,早成家常便饭,要是没人告状,倒不正常了。”“把酒拿来。”他指着酒瓶,显然,他要掌握斟酒权。

“我来不是一样嘛,来。”我持酒往他的杯子斟酒,又往我的杯中加酒。

他认真地看着两个斟满酒的高脚杯,脸上泛出笑容:“这就对了,把酒倒到这水平上,我放心了。俞市长,说心里话,我看你也是实在人,是能叫我信任的人,俞市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我倒是想听他的酒后真言。

“忘了吧,来倒酒。”我遵命将杯子斟满,接着又是咣当一碰,两杯酒转瞬间进了口中,“你不是向我打保票,告我状的人不是田知厚嘛,现在弄清了,真不是田局长。你为老田打保票,谢谢你,老弟,啥叫实事求是,你这就是。有那人嘴上喊实事求是,遇上事就不中。

来,倒酒。”说着,他早已伸手把酒瓶夺走,顺势斟满了两杯,“干——田局长,好人啊。”我品味着花生米就酒的滋味,想起来了,我是跟步市长打过这保票。可是,眼下还有不少暗箭射向这个好人呢,不过,这时的步市长已没有精力去保护这个好人了。他没有正视我,大概也在品味酒香,又似在品味人生,心不在焉地说:

“俞市长,你说说,我大小也算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吧。”“当然,当然!”我清楚全省正厅级的干部也是屈指可数的。

“我这个人就这么不值,一封告状信,上边就批示对我查处,还——还——还什么立案侦处,叫人寒心不寒心?你说,俞老弟,问问金远90万人民,谁会说我步福明是贪官,只要有一点良心的人,都不会怀疑我会贪污的啊,唉——”他又把酒杯斟满,“来,干——伤心啊!”步市长动了感情,这也是他许久以来的闷气和愤懑,我想,该叫他发泄发泄,一吐为快,就不再阻止他,反正就我们俩人,话说到天边也坏不了事的。

“步市长,咱们还不知道,现在的干部,唉!焦裕禄、孔繁森太少了呀。”“为人民做事的干部是太少了,以权谋私的干部多了,哈哈——”“既然是这样,咱还生啥气哩。”我下意识地说。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宰相肚里能撑船嘛,金远人谁不知道步市长的肚量。”我安慰着他,想让他自己解脱自己,不必为这种说不清的事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