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安置村抢种移民耕地

10月31日 星期三 晴

最近几天,常有人来向我说移民出了什么问题,也有人来说移民局的班子不团结,田局长压不住阵脚。还有人转来不少匿名信,落款多是金远市广大移民、移民群众,也有署名的,不过署的名字都是查无此人,还不如不署。这种信都是告田局长的,说他贪污腐败,挪用移民款,收受贿赂。还有说眼下的移民工作一团糟,糟得不能再糟了。我一直在琢磨,老田到底怎么了,惹了这么多人?我下到乡镇,想了解些情况。

如今下到乡里,不像前些年那样艰苦了,乡里大多都备有客房。客房虽不如市里的宾馆设施齐全,没有宾馆的服务地道,也没有宾馆饭菜的花样,不过,在市里呆得久了,到乡里转转,调节调节,还真不错,一是能真正了解下边的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二是改变一下生活与工作方式,不仅有一种新鲜感,对身心健康也有益处。这些移民乡,都在深山区,在饮食上有个共性,招待贵客吃的多是现代人说的绿色食品,像土鸡蛋、柴鸡肉、野兔、野菜、野蘑菇、野生甲鱼什么的,还有果园里的新鲜水果。山乡的空气更是新鲜、洁净,没有一点污染。到了傍晚,就更有情趣了,天热时,乡里的干部就陪我到一条叫长清泉的河里去洗澡,这时候去了,他们陪我去抓螃蟹,寻觅奇石,有时间会忙里偷闲,到山里的小河去垂钓野生鱼鳖,那乐趣在城市里是享受不到的。我一连下了3个乡镇,每个乡呆了两天。尽管时间不长,这6天时间使我获得不少信息。在这些信息中,没有一条是匿名信告状的内容。也许,匿名的声音是永远不能从正面听得见的,问题是我的眼睛也没有发现那些东西,倒是有一种感觉。下到乡里,下边的人对我很是高看,无论是吃、是住、是休闲,都给予了尽可能高的待遇,同是在乡下,我的生活与乡里的干部是无法相比的。我就想,我这样的下乡,时间也不能长了,长了是要把乡里的干部累坏的。我给自己定了个方案,打一枪换个地方,这一次去上3个,等段时间再下到别的村子,反正移民乡有好多个的。

在我从乡下返回市里的路上,已暗暗下了决心,坚决支持田局长的工作,不管什么风言风语。

走进办公室,办公桌上已堆起一摞文件,我随意翻阅一下:

温室大棚蔬菜发展中应予重视的问题; 我市坟墓挤占耕地现象日益严重; 殡葬改革工作迫在眉睫; 市内医药市场混乱无序,亟待整顿; 控告××公司经理:一个披着经理外衣的大贪污犯、大色狼!强烈要求市政府把夏里乡旮旯村安置在平原乡的请求; 大魁岭村小学已成危房,请政府迅速解决,十万火急。

啊,大魁岭村,这个村不久以后就要移民山下了,所有的房屋要全拆除的,也许是这个原因,已破旧的校舍没有维修加固。可是,万一在移民前校舍塌了,砸了学生,唉,那可成大事故了。我边想边顺手把这封电传拿出来,准备批示处理。这时,移民局的规划科长景远突然推门进来,说是田局长叫他来的,田局长被移民村的群众围着说事哩!然后,他才用手抹拉一下额头的汗水,告诉我今天一早天还蒙蒙亮时,平原乡圪针村的三四十户农民抢种了已划拨给移民新村的300亩麦地……

这时,我的脑门“嗡”的一下,有股血液直往上冲,简直要爆炸了,怎么会有这事?

我三令五申地说过,坚决杜绝安置村抢种划给移民村的土地,怎么这些人没一点规矩?

是不是有人故意捣乱?故意与移民局、与田局长过不去?唉,真有人惟恐天下不乱吗?惟恐移民的事顺当吗?

前些时,为这个乡的划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地划好后,双方正式签订了合同,经过了公证,原先属于平原乡圪针村的300亩地,从某月某日就归属红阳移民新村使用和耕种了,包括土地上的附属物,都一块作价给了移民新村,怎么会出尔反尔?怎么白纸黑字的合同书会不生效呢?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干出公然疯抢的事呢?

还没等我说话,景远又说,要是光这一个村抢种耕地,也没啥大不了的,只要集中力量去处理就可以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村周边的村都在做小动作,他们都准备学圪针村的举动,把划给移民的土地再抢回来自己种麦子。

“真会发生这种事吗?”“真会发生,俞市长,这些情况都是咱移民局的人在下边得到的可靠情报。”这大概也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原理吧。眼前的事,若制止不力,它就要蔓延,如此蔓延下去,金远岂不大乱?

移民与当地的农民,无论人力、物力、财力,或是天时地利等综合实力较量,都不是安置乡、安置村的对手。但是,移民手中有一张王牌,这张王牌就是找政府,遇到什么麻烦就去找政府,不找政府找谁,父母官嘛,是父母官叫我们搬家迁移的,自搬家迁移那天开始,所有发生的问题、困难、不顺心的事,统统得由政府解决。即使不移民也会发生不顺心的事啊,像人畜患病啊,人畜摔伤啊,人畜死亡啊,被盗啊,失火啊,孩子打架啊,邻里闹纠纷啊,等等等等,这些杂七杂八、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事,统统要政府包办解决。唉,说什么哩,你说这事与移民没有关系,你们即使不移民,也会有的,看看人家安置村不也有这事吗?这事得自己想法解决,有困难了,政府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可不能一轱辘就躺到政府身上……还没等你把话讲完,对方就亮了底牌:那好,俺还回老家,只要叫回老家了,就是出天大的事,也不找政府麻烦,这中了吧。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是为国家的大工程才移民的,是国家的大工程来到咱金远市了,咱们为啥不支持呢?”“俺为国家,国家凭什么不为俺呢?俺为了国家,国家就得为俺嘛。”“那也是有规章的,有政策的,该管的事,国家都要管的,即使管,也是按照有关政策、有关规定。”“啥政策,啥规定,还不都是你们当官的说的,当官的想啥政策就啥政策,想咋规定就咋规定,俺村里的支书郝大路为啥为自己多划一处宅基,他那才6岁鸡巴毛娃子,就能划宅基,为啥别人的儿子非得到18岁才给划……”遇到这事,咋说呢?经验告诉干部,不能争论,争论下去没完,只能想法把上访的移民劝解回村,到村里去做工作,去采用政府行为。想一想,若每天有几十号、几百号的移民进了城,冲进政府、机关,会是个啥局面……

瞬间,我即下了决心,马上集中兵力,通知有关人士到圪针村去,现场解决抢种耕地事故,必须彻底、干净地处理好这一事故,不能给周边安置移民的乡村留一丝幻想。就像一支接到命令的消防队,立即把这野火扑灭,千万不能叫它蔓延起来,我当即向肇事的乡村奔去。

随我同行的有政府的老阚,移民局局长、科长,老阚又通知了公安局,叫他们派人直接到平原乡圪针村。

3辆汽车直驱目的地,车子进村时,平原乡的一名负责组织工作的平书记、一名负责政法工作的傅乡长也刚到达,他俩都是副职。这个村的支书、村长和会计及移民新村的支书和村长正在一块说着什么,见我们来了,就上前迎接,握手。

老阚与傅乡长商量一下,把现场办公的地点定在村会计家,同时指示村长立即通知下边的七八个居民组长也过来。

这个村不像移民村,移民村都盖了村部办公楼,这个村压根就没有村部的公用办公房,就选择了村会计的大院。院子很大,看起来有半亩地,已摆放好了椅子、凳子,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了把油漆得起明发亮的太师椅,摆放在中间适中的位置,椅子前边摆设个破茶几,茶几上有几只杯子,不用问,这位置是给我坐的,因为在现场办公的人数我的官大。我在一片请让声中坐了下来,人们才一个个找好自己的位置坐下了。不多时,8个居民组长也都风风火火地来了,有人坐凳子,有人坐小墩,有人非要蹲着,给他坐他也不坐,说蹲着舒服。各自掏着各自的烟,吞云吐雾地吸着。这时市公安局的华副局长与乡派出所的时所长也先后来了。

人们坐定后,老阚来了几句开场白,大意是说圪针村发生了抢种红阳移民新村耕地的恶性事件,市政府很重视,俞市长亲赴现场处理,请大家服从指挥,配合好工作。之后,他就指令平书记,叫他主持会议。平书记先是讲了一通市委、市政府如何支持平原乡,如何重视移民工作,然后谈及今日出这种意料不到的抢种土地的事,实在是不应该。接着,他就指示下边的人把土地被抢的事由说个清楚。

这时,只见一个蹲在大院一隅的干瘦干瘦的40来岁的汉子站了起来,先是清了清喉咙,干咳两声,就发出一种十分干涩的声音。

“报一下姓名、职务,再说话。”是老阚的提示。

“我叫石蛋,男,39岁,高小文化,红阳移民新村第三居民组组长。”他报了姓名、职务后,又用右手理了理凌乱得像柴火堆似的长头发,往前迈了两步,说:

“今儿个一大早,天还不咋亮,摸着黑,俺从家出来,就往才划给俺的2亩半生地去,到那转悠转悠……”“甭癆嗦,说这过程干啥,领导有时间听你讲故事哩,直接就说正事。”是平书记在引导他,这个管组织的副书记一引导不要紧,这个叫石蛋的组长,不知该咋说了,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盯着平副书记,然后又朝我看看,我就宽慰他:

“说吧,就照你想的说。”石蛋就结结巴巴地说起来:“俺一走到俺的地边,就看见有好些人正往地里种麦子,俺想,是眼花看错了,俺的地,俺还没整好,咋会有人来种庄稼了。俺揉了揉眼再看,一点没错,地头那棵大柿子树,还有两个坟头,都是标记,是划给俺的耕地。俺就问那几个正种麦的人,为啥种俺的地?有个20来岁的小伙,劈头就说,啥鸡巴你的地,这地压根就是俺姓苗的,从俺爷的爷那辈,这地都姓苗了,你是从哪个山头下来的,敢说这是你的地,你叫声这地,看它答应你不?俺说,你这人说话不讲理,你叫声这地,它会答应你它姓苗?这时就围过来一群人,有的是从邻边的地围过来的,我一看,乖乖,四圈一大片地,足有300亩,都有人在种麦子哩,围来的人不再说地的事,一个腔调地喊,给他个山老帽儿说睤哩,他是该修理修理啦。对,给他动动筋骨,叫他舒服舒服……不知是谁一拳砸到我的额头这儿,接着有条腿从下边狠狠扫荡我的下身。我看不对势,想跑,要打,不行,人家人多。这时有个老头过来,训那帮动手的人,干啥哩,干啥哩,甭没事找事,咱是来种麦哩,不是来打架哩,都给我住手,啥鸡巴也不懂,快种麦去,咱种麦不犯法,打人可不行,他又不能挡住咱种麦。就这,我算没咋挨打,我赶紧把这事告给了俺村的村长……”平书记把目光刺向坐在他对面的一个30来岁的汉子,很是严厉地说:

“郝二孬,你说说,为啥抢种人家的地?”只见他对面的这个男人站了起来,这人身板又粗又壮,着一身灰不灰、黄不黄的西装套服,西装上衣里面穿一件名牌T恤,脚蹬一双花花绿绿的旅游鞋,看起来很不配套。他的目光先碰上了老阚的眼睛,这人还算机灵,马上知道该先说啥:“我叫郝二孬,是圪针村的村委主任,我这主任是3个月前村里民主选举选上的。”“快说正事,谁叫你闲扯淡哩。”又是平书记。

“各位领导,是这回事,俺村划给移民村的500亩地全到位了,写了合同书,双方签了字,地也打了桩定了界。俺村的支书熊能常说,对移民要高看一眼,厚爱——厚爱——啥呀?

”他把脸转向身边的一个又黑又胖的与他年龄差不多的汉子,那汉子就提示道:

“厚爱一层嘛,天天说的对移民的态度嘛!”“对——对,厚爱一层,还是支书水平高,记得准。”噢,这黑脸汉子就是支书熊能,我不由得打量着这个汉子。村委主任继续说他的:“这事保咱领导调查的,看看俺和熊支书是不是这样给群众说的。俺还说过,谁也不能外待移民,更不准欺侮人家移民,今儿个抢种人家移民的耕地,说良心话,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听说后去问熊支书,熊支书也是一点也不知道。唉,现在的农民哪像过去,听村长和支书的,现在的农民,说不好听的,人家根本不尿你干部那一套,人家想干的事,根本不叫你领导知道,就干了;人家不想干的事,你干部就是嘴皮子磨烂了,也没用。”“百姓,百姓,啥叫百姓?”是村支书熊能插话了,他像是在提问题,把目光扫描了个180度,没人回答他的提问,他还是自己去回答了,“百姓就是100个人就有100个性,性就是性格嘛,也可以讲100个人就有100个点子,谁知道谁在想啥点子,想干啥,不知道嘛,知人知面不知心嘛,画龙画虎难画骨嘛。听人家说原来下了台的村支书,天天活动,说我这支书是熊包,办不成事,他要当支书,就不会叫村里给移民们划地,都是我熊支书太软,把地给卖了,他背地里叫人去抢地种哩。我当个村支书,我哪有权决定卖地,都是上边叫干的事,我在老百姓眼里,算个睤,一分钱也不顶。老百姓一不入党,二不入团,三没单位,种地干活吃饭睡觉,老天爷是老大,人家都是老二哩,谁能管住人家?”“停——”是平书记的声音,他让熊能停下来,“原来的支书叫人抢种耕地,有证人吗?”“证人?他们都是在背旮旯里捣鼓的事,谁会承认?再说,种个地也不犯法。”“不犯法?抢种人家的地,能不算犯法?”有人反问,这人肯定是移民村的。

“就算是犯了法,你能咋着他?他个农民,啥都没有。”熊支书继续说,“他一没官帽,二没工资,三没福利,四没财产,你能把他咋着?是开除党籍,是开除公职,还是扣发工资?”“他啥也不啥,开除都没法开除,再说这抢种人家的土地,跟强盗一样,就是能开除也不能去开除,那处分太轻了,该抓起来,关住他,看还抢不抢人家的地了。”显然,这声音肯定又是来自移民村的干部。

“哟,那就麻烦了,那得抓好多人哩,咱市里的看守所关得下吗?”有人对他的主张提出质疑。

“静静,静一静,一个说过一个再说。”平书记在掌握会场。

“我说两句,我叫熊斌,第二居民组组长,要说俺村外待移民,我从头顶到脚底板都不同意,为给这红阳移民新村划地,俺操了多少心,挨了多少骂,谁个理解?谁个心疼?俺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移民嫌划的地块小、质量差,太零碎,东一块,西一片,有高凸的山丘,有低洼的沟地,骂俺心眼不正。可是谁知道,就划这种地,都把俺难为得没法子啦。俺村里的人都骂俺胳膊肘往外拐,是内奸。唉!难道这划地是俺居民组长的主张?俺有啥法子不划给移民土地?你们都知道吧,去年关爷庙村、孙三江村、天王盖村的13个居民组长都成了替罪羊,等土地划拨完时,13个居民组长叫免了12个,就剩下我一个了,要不是俺居民组实在找不出人才替我,我也叫免鸡巴了,这是拿我们这一级干部来解农民的气啊。

划了土地给移民,村里农民有意见,有那当官的一看势头不好,捂治不住了,眼看矛头就捅到他们头上了,就说,这咋个划地给移民,我们在上边会知道?这都是居民组长的主意,弄的俺这级干部没法在下边做人了。实际上,俺只是在照你们领导的指示办事,你们这时候不仅不出来给俺撑腰,给俺说句公道话,还落井下石,唉。”这熊斌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哭了。

他这一炮不当紧,一下子把居民组长这级人物的情绪激起来了,一个接一个诉起苦来,说着个人的委屈、哀怨、不满。

突然,我发现缪天地书记正站在院子邻近大门口的一方,平书记、傅乡长都已到了他身边,不知道他是啥时间过来的。只见缪书记对着乡里的平书记说了几句什么,平书记马上大声说道:

“静静,缪书记要给咱几个领导开个小会,居民组长们可以先出去,待会儿再通知你们过来。”院子里只留下了乡里的副书记、副乡长、移民局长、公安局的华副局长、派出所的时所长,还有老阚与我。

还没等我说话,缪书记先说了:“俞市长,我听说有人抢种移民耕地,就不放心,刚才听了一下发言,咱们眼下要干什么?不是叫居民组长来诉苦、来摆功的,要把抢种的耕地马上还给移民,把移民不稳定的情绪稳定住。”这时乡里的党委书记和乡长俩人突然进了院子,乡党委书记笑眯眯地说:“缪书记,听说你来了,我们马上过来了。”“这就不对了,俞市长来处理抢种移民耕地的大事,你们俩一个都不到现场,非我出场你们才出场吗?别人不知道,你俩还不知道吗?这么大的事,乡里的一把手不出场行吗?”书记和乡长对视一下,欲要解释什么,缪书记没等他开口就讲,“抢种移民耕地,性质恶劣,不是一般的工作中的失误,现在由你们乡于诚书记牵头,马上把幕后操纵的人弄出来,我已经听说了,是上一任的村支书出的点子,他不是还想当村支书嘛,就想把村里弄乱,然后把现任支书拉下马,到底是不是这回事?于书记,你负责调查清楚,拿出处理意见,向俞市长汇报,时间不能拖延,马上把抢种的土地退回去。”这时,缪书记掏出三五香烟,燃上吸着,又说,“这事要处理干净利索,不能拖泥带水,该谁出场立即出场,不论是谁,耍滑头不行。干工作,怕惹人能行?俞市长,我明儿个听你汇报,凡是不得力的、办不成事的干部,趁早换换地方,这里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地方……你们书记、乡长,有什么事多向俞市长汇报。好了,我先回去了。”缪书记早已坐上汽车走了,我还在回味他处理矛盾的方法。作为书记,他的高明,在于是从政治上观察事物,目标集中,打击面小,教育面大。怎么处理幕后的策划人,缪书记并没有说得很清,那是留给下边的人决策的事。他特别指示,叫乡里的领导多向我汇报,实际是在树我的权威,同时更是在增加我的责任。

人们开始围在我的身边,欲听我指示,下步咋办?有什么办法?这已成为一种工作模式,遇上焦点、难点的事,下级都在等着上级拿办法,好像上级人物都是诸葛亮。说心里话,这时候我是多么需要有个“诸葛亮”做参谋呀。没办法,我们长时期的人治模式,早把人的锋芒、才华给磨损了、磨圆了、磨没了,磨得一个个人就知道请示上级、等上级批示了。有人才,也变成芸芸众生了。

“缪书记不是说了,这个村原来的支书在幕后操纵。”我有意提示诸位。

“这个支书是咋回事?”乡党委书记对视抓组织的平副书记。

平书记说:“原来的支书叫占小光,这个人平时好沾个光,大光沾不住,就像他那名字一样,见小光也不放手,上次村里换班子时把他拿了。”“拿是拿掉了,可人家下边还有一班人,天天吵着要叫他上台,说他上台了,就能顶住移民进村,就能不划给移民们土地。”是熊能做的补充。

“就他占小光能蛋,他能顶住?我还不知道他吃几个馍,喝几碗汤?村里换届前,乡里派人查他的账,他吓得脸色都变白了,啥软骨头事都做了。他能顶住个啥,他顶个睤?”村委主任郝二孬对前任支书早有看法。

“这次抢种人家移民的耕地,他都干了些啥事?”乡党委书记问。

“他干不出啥好事,我也听到点风声,说他个占小光到处煽动抢地的风,可他占小光本人并没抢地,再说,叫别人去抢地,能挨处分吗,够上哪一条呢?再说,真是够得上,证据呢?谁承认呢?”看来,平书记事先考虑过这事,他有些为难。

“咋够不上,根据新刑法,抢种耕地,至少是扰乱治安,破坏社会秩序,就这一条就可治罪。”这是乡里管政法的傅乡长的看法,“至于证据,只要动真格的,能弄不到?”这位傅乡长的话正说到我心坎里,刚才,尽管缪书记的话语没有说明,在场的人应该明白,眼下的矛盾,不能就事论事,得用政治眼光、政治手段去解决,打击面要小,速度要快,力度还要狠一点,这样就会有举一反三的效果。这时,我想导向一下思路:

“傅乡长说的在理,何止扰乱治安和秩序,若上纲,就是破坏日月霞移民工程,你们看呢,于书记,你拿个处理办法吧,事不宜迟,要快,要准。”从缪书记身上,我学到了一种方法,即使自己想干的事,要通过你的下级的嘴说出去,变成他们的意见。

“这事要动真格的,能弄个啥结果?”平书记问。

“根据新刑法,可判1至3年刑,也可拘役。”傅乡长回答,“刑法这事,原则性很强,伸缩性很大哩。要是弄成破坏日月霞移民工程的罪名,事就大了。”乡党委书记说话了,他的眼光对视着乡派出所的时所长,却没去看在场的公安局华副局长,很肯定地说:

“这样,时所长,马上弄张传票,把他个占小光传到派出所,先关起来,审问审问,只要一审,还怕审不出问题,接着就拘留起来,反正只要证明他说过煽动农民抢地的话,就弄不错他。一边弄住他,一边叫农民把抢的地还给人家移民。这办法中不?”书记把眼光冲住我,同时公安局华副局长也把眼光冲住我,我知道,他们是等我拍板。

“好,我同意于书记的意见,马上照这办法操作,另外,还可以从农民那里找到他煽动抢种耕地的证据。”这时,我看着于书记和公安局的华副局长,稍停顿片刻,说,“于书记,华局长,还有田局长,你们配合好,有关政策性的技术问题,要把握好。另外,你们要加大对农民的有关移民政策的宣传,不准这类事件重演。好了,晚饭后向我汇报处理结果。”晚上,于书记、田局长和公安局的华副局长风风火火地来到我的办公室,谈了处理情况,那个叫占小光的跑了,不知踪影。不仅他跑了,就连几个带头抢耕地的生产队长也没了影了。说到这里,他们3个你一句、我一句在相互抱怨,还有点相互磨牙碰嘴的。田局长说这事怨干部心不齐,肯定有人通风报信,要么,传票刚送到占小光家,人就没了影儿,街坊邻里有人亲眼见到,前半个小时还在家门口打麻将哩,一会儿就骑个摩托不知去向了。

“田局长,你说这是实话,现在的人就是心不齐,要齐了,事就好办了。可你说,是谁报的信、通的风?还真弄不出这个具体的人,对这事,根本找不到证据。”乡党委书记说出自己的看法。

“算了。跑了,跑了也不见得不好,他们跑,说明他们还是怕,还是觉得理亏,咱的目的不是叫他们退还耕地吗?今儿个抢的地不是都退了吗?”公安局华副局长说。

“噢——退了?”我有些惊喜。

“不退能行?”田局长说,“他人跑了,地跑不了,咱们定个土政策,凡是抢种的移民地,无条件退给移民,谁不退,也像占小光一样,挨抓——”“地是退了,不过,人家也提出个条件,种到地里的麦子,该作价补给人家,还有,种麦子的劳力钱。”乡党委书记说。

“这事要说,也不是没一点道理,要补他们点种子钱,也行,农民都怪难的,就是移民去种,也得买麦种;要说补他们劳力钱,那不中,先弄清,这地没人请他们去种,是他们抢种的,他们要不同意,连麦种的钱也不补,补他个睤。他们用的啥麦种?人家移民高兴不高兴用这种?”田局长是个讲道理的人,因为是移民局局长,他更多的时候要维护移民的利益,这一点我理解。

“这事弄不好,还会再出事。”于书记说,“你不知道,农民,农民,他们那心眼,沾光了,笑眯眯的;吃亏了,心里就老记着这笔账,说不准,啥时候瞅机会就弄一家伙。”“好了——不争论了。”我看看劳苦了一天的3名干部,“眼下重要的是,要警惕事情会不会有反复。现在人跑了,地还了,但不可掉以轻心,眼下一定做好收尾工作,一切事尽量做得合情合理,就像一个体育赛场上的执法严明公正的裁判,把哨子吹好。目的是保证一方稳定,明白吗?市政府要的是稳定。另外,要加大宣传力度,不仅对已抢过地的这个村,对那些有抢地苗头的村也要去宣传,叫农民知道抢种移民耕地是违法行为,要做到预防为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