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双规到谁为止是一门大学问

一场春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來,江平大地,被雨水一洗,到处都是春天的新绿。街道上花圃里,开满了细密的小花,清香四溢;而远处,临江的钟楼,正敲出激越的钟声。

居思源起得早,他一开窗,就闻见大地在沉静之后的气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觉到肺腑里也清新了许多。

昨天下午,常委会刚刚结束,徐渭达就接到省纪委的电话。随后,居思源和徐渭达进行了紧急磋商。省纪委电话告知:即将对江平市建设局长劳力进行“双规”。徐渭达问理由,省纪委负责此案的二室黄主任道:还能有什么理由?受贿,且数额巨大。我们得到消息,劳力还是江平的副市长候选人,因此必须在副市长选举之前采取行动,否则就十分麻烦。徐渭达说我知道了,你们过來吧。

居思源对于劳力将被“双规”并沒有感到多少惊讶。徐渭达倒是有些不安,他问居思源:“怎么我们一点风声都不知道?现在省纪委办案,连我们党委也不说了?”

“这个,纪委有纪委的纪律。”居思源说:“他们强调的是独立办案。而且像这类的案件,估计跟踪很长时间了,不可能是现在才开始。既然‘双规’,那就是有充分的证据了。这个劳力,唉!”

“我……这不把我们的‘两会’全盘打乱了嘛!不过,也是,要是选上后再双规,岂不……”

“及时,还算及时啊!不然更麻烦。”

“及时?唉!会不会又是一场……”

徐渭达沒有将所有的话说出來,其实这时候居思源也有些顾虑。看起來就是一个正处级的局长被“双规”,但在其后面,谁能保证还会有谁将接着被请到纪委?一个局长不可能是孤立的,他是有上也有下的。上与下,都与他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关系一旦揭开來,将是一张庞大的网。这网上,有多少人会因为利益而成为一体?又有多少人曾是劳力的利益的共享者,或者说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省纪委的人是黄昏时到达的,劳力就在人大代表就餐的宾馆被带走了。据现场的人讲,劳力被带走时,还朝來人笑了笑。有人问:劳力这是……他说:我出去有点事,你们继续喝吧!

徐渭达专门请教了过來的省纪委黄主任,对劳力被“双规”,怎么向代表们交待。因这劳力是副市长候选人。黄主任说这好办,劳力的事已经初步定性了,因严重的经济问題而被“双规”。徐渭达说这就好,我们不能让一个副市长候选人突然蒸发了。现在有了初步定性,我们就好宣布,也好做工作了。

上午,江平市人代会刚开会,程文远代表市委宣布了省纪委关于劳力同志因经济问題被“双规”的决定。一时间,会场上先是寂静,接着就炸开了锅。一个马上就有可能被正式选举为副市长的候选人,在选举前一天被“双规”了,这在全国大概也是少见。在唏嘘之余,更多的人开始猜测:劳力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经济问題出事了呢?是和前市长吉发强一样?或者说与高捷一样?还是另有隐情。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可心里许多人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題:是不是与居然山庄与黎子初有关。这样,大家又想起刚才程文远宣布时,脸色也是铁青的,仿佛是自己出事了一般。劳力和程文远的关系,在江平官场上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的关系比程文远与杨俊的关系还要好。程文远跟杨俊虽说是郎舅,但两个人关系一向不和。甚至几乎到了不相往來的地步。程文远很少提及杨俊,杨俊在人前也从不提到程文远。所以,他们的关系在江平知道的人很少,与程文远和劳力的关系相比,完全是一种错乱。而这种错乱最终的指向,现在开始渐渐明了:劳力被“双规”了,而杨俊却被联名提名为副市长候选人。也许,程文远是最不想看到这一幕的,但是他却得看。官场上就是这样,很多的时候,你得看你不想看的,做你不想做的,说你不想说的,甚至,爱你不想爱的。

因为劳力的“双规”,副市长候选人开始充分尊重代表民意,杨俊被替补进來了。经过调查,华石生有向个别代表贿选和串选行为,江平市委决定取消了他的提名资格,同时暂停了市政府秘书长职务。华石生痛哭着找到居思源,说我这是一时糊涂,我是真的应该能在人大政协当一任的。组织上为什么不同意呢?我这也是无路可走了,他们又撺掇,所以就……居思源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任何事都有程序,都有法律,你这样做就是贿选,就是串选,而这,你作为一个领导干部,是明知故犯的。你既然做了,你就得承担。

华石生离开居思源办公室时,甩下了一句狠话:我就不相信所有的人都像你居市长一样干净。我出事了,总得有人陪着。

居思源相信:华石生这话说得出來就做得出來。这一步,是先停职了,再往下,如果有所处理,他也许就会抖落出些名堂來。本來,居思源同徐渭达商量过,下一步是要解决华石生的级别问題的。虽然不能在人大和政协解决,但可以到开发区和高校去解决。然而现在他自己这么一闹,一切都沒了。人生进退,一念之间。何必呢?

其实最不值得啊!

人生很多的欲念,就在取与舍之间。取舍不当,则人生波澜重叠。到头來,白茫茫一片世界,还有什么取舍可论?

正式选举前,大会主席团再次召开各代表团会议,强调了民主与集中的原则,对提名候选人最后一次进行了介绍。这介绍也是有目的的,到了选票上,候选人是按姓氏笔画排列的,而在这介绍时,是基本按照组织意图排列的。副市长的提名顺序是焦天焕、叶秋红、李朴、杨俊,人大副主任新提名的就一个:任意青。这事实上是再一次给各代表团打个招呼,不要单纯地看选票上姓氏笔画,你们自己心里要有底。选举嘛,既要体现选举人意志,也要充分表达组织意图啊!

体现意志,是民主。组织意图,是集中。

而这,正是中国式选举的精髓。

市委又召开了代表和委员中的中**员会议,会上,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居思源宣读了市委要求全体党员代表和委员努力做好“两会”选举工作的意见。这个意见,是组织部连夜赶出來的,鲁部长看了后,觉得满意。为慎重起见,又传给省委组织部孙兴东部长审阅。孙部长指示道:江平选举工作出现了不应有的波动,要密切注意。选举工作一定要有良好的导向,方向就是力量。选举工作也要给力。

居思源不喜欢“给力”这两个字,虽说这是今年最流行的一个词。中国人有这方面的特点:喜欢舶來品。当年,连战先生到大陆,用了个词:愿景。后來便铺天盖地地都是愿景了。现在,党报用了“给力”,也便全国都给力了。包括孙兴东部长这样的高干,在指示中也用了,可见人的趋同性是多么的强烈。另一方面,居思源又觉得,像这个词包括愿景的大量使用,也是国民心智同质化的一种表现。而这种表现,最大的结果就是扼杀创造力。官场更是。人云亦云,毫无主见,跟风干部遍地是,有思想有真知有开拓意识的干部却少得可怜。不是沒有,往往是刚刚冒着,就被压下去了。这或许是体制的原因,但更多的则是这个官场求稳求安、以帽子为第一的心态所造就的。

……选举结果很快就出來了。

居思源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得到结果的,程蔚林拿着选票统计结果,向徐渭达和他汇报。在沒有汇报之前,居思源就有一种预感:选举结果还会出人意料,至少是出他意料。刚才在投票时,他看见叶秋红走到投票箱前,投下了粉红色的选票。他不知道叶秋红选了谁,但他心里却感到叶秋红极有可能将是被差额差掉的那个人。说不出理由,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从人代会开始,围绕提名候选人的问題,争论不断。但有两个提名候选人,一直沒多少人争论。一个是叶秋红,一个是焦天焕。在这关键时刻,沒人争论或许就是最不好的征兆。要么说明大家都打定了主意选你,要么说明大家都无意再去研究你。也就是说,放弃之心早已有之。他担心着,却无法明说。一个市委副书记,在选举中随便说一句话,可能就是孙兴东部长说的导向。该说的,组织上都说了。他是沒必要也不能说的。只是昨天晚餐时,他碰到叶秋红,稍稍说了句:美国还有竞选嘛,要懂得推销自己。

不知道叶秋红听懂沒有,反正今天上午一开会,他就看见叶秋红坐在座位上发愣。是不是她也感到了异样?

李朴和杨俊当选为副市长,任意青当选为人大副主任。焦天焕和叶秋红双双落选了。

不仅落选,而且他们的选票都沒能超过半数。

居思源其实也是被选举的候选人,只是他是等额选举市长。他得到了三百二十一票,比全票差五十二票。这是历年來江平市选举市长时,得票率最低的一次。当然,沒有人这样告诉居思源,他们只告诉了居思源选举的结果。居思源觉得能选上就行,至于选票多少,那有很多种可能。一个干部,除非是绝对的获得了广大人民的信任,他才有可能满票;或者说,除非他八面玲珑,才有可能尽量不失票。而有限度地失票,往往说明了这个干部有争议。有争议的干部并不可怕,怕就怕毫无争议,平平庸庸。

徐渭达紧急召集居思源、程文远、程蔚林和省委组织部鲁部长开会。徐渭达拿着选举结果,说:“这个,马上就要公布了。现在我想临时开个会,按照江平市的副市长安排,我们最多是可以选三个同志的。四选三,差额一个。现在结果是只选出了两个,另外两个同志都沒过半数。这两个同志又都有特殊性,一个是县委书记,一个是女同志。请大家來紧急磋商下,要不要再进行一轮选举。进行一轮也是合法的。从焦天焕和叶秋红两个人中再选举产生出一位副市长。还是干脆不再进行第二轮,以后等常委会议再行任命。”

程文远马上道:“沒有必要了。再选,也许更糟。现在的代表跟从前不一样了,有逆反心理。”

程蔚林摇摇头,说:“其它地市选举中也出现过类似问題。鲁部长,省里对这一惯方法是怎样的呢?”

“很难说。两种方法:一是进行第二轮选举,再选。二是宣布结果。我觉得江平情况确实复杂,这是我來之前沒有预料到的。两个同志落选,并且都沒能过半数,这是不太正常的。按理说,前期工作也做得十分到位。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只能说这里面有人为的因素,人为的因素一进入,就更复杂。不搞第二轮,相对來说省事也稳妥些。搞第二轮,有一定风险,如果再不过半数,是否还往下选?”

居思源同意鲁部长的说法,但坚持认为必须进行第二轮选举。他道:“进行第二轮选举,并不仅仅是要选一个副市长出來。而是体现我们党的领导力与执行力。一个市,选举出现这样的结果,作为市长,我是有责任的。但要细分析,这里面人的因素起了作用。提名候选人是经过市委提名省委批准代表们也反复酝酿出來的,怎么一选,就出现不能过半数的结果?这个结果的出现,恰恰说明了我们的领导力与执行力不到位,从而影响了代表们的选择。因此,立即进行第二轮选举,十分有必要。”

徐渭达心里并不希望再來第二轮,第一轮结果出來了,反正已经选出了两个副市长。而且,私下里,他当然是希望焦天焕能当选的。但是,他也早已听说省纪委正在调查焦天焕,要是选上,将來出事了,也不好交待。市级人代会后,接着五月份,省人代会就要召开。到那时,自己就有可能离开江平了。离开之前,江平是要有平和的环境的,千万不能因为选举或者其它的事情,再搞出什么让省里甚至惊动中央的大事來。不进行第二轮,事情到此为至,谁也沒得话说。选上了,是人民信任你;选不上,是代表们沒选你。如果进行第二轮,结果怎样谁也不知道。或许还是不能过半数,或许选出了其中的一个。谁呢?焦天焕?如果是焦天焕,徐渭达最担心的就是这人太不稳当,而且根基太深了,积下的事情也太多,将來前途很难说的。那么,叶秋红?叶秋红是女同志,按理说,政府班子中应该有一位女同志的。但现在还有向隽在。虽说是挂职的,但毕竟有了。真选不出女同志,也能有个交待。叶秋红工作是能干的,不然,徐渭达也不会让她当文化局长的。叶秋红的老父亲叶同城,是以前的人大副主任,脾气倔;算起來,徐渭达当书记这快七年了,叶同城沒有私底下找过他一次。这让他想起在省城的居思源的老父亲居老爷子,一退百了,不问世事。如果叶秋红当选,也是有理由的。女同志,最近在文化一条街建设上,也颇有成果。更重要的是,叶秋红这人树敌不多,平时很少与人纠缠。但也正因为如此,徐渭达就想不通:她怎么沒选上而且还沒过半数?难道真的像鲁部长所说?

居思源道:“请渭达书记定吧!”

“那好。”徐渭达调整了下思维,喝了口水,才道:“我们來表决吧!”

“表决?”居思源重复了句,说:“也好。”

徐渭达说:“同意举行第二轮选举的,请举手。”

居思源首先举起了手,程蔚林看看徐渭达,又看看程文远,迟疑了下,还是举手了。现在的局面是二比二,程文远态度明朗,是不同意进行第二轮选举的。因此,是否进行第二轮选举,就看徐渭达的态度了。徐渭达挠了挠了秃顶,望了望鲁部长,又对程文远似笑非笑地“嘿”了下,然后慢慢地举起了左手。

“那就再來第二轮吧!请蔚林同志立即安排进行。一个小时后开始选举。”

程文远出了会议室门,嘴里还在唠叨着:“沒有意义!沒有必要嘛!”

代表们很快接到通知,一小时后进行大会第二轮选举。会议要求,所有代表不要离开座位,不要相互讨论。居思源坐在休息室里,手机震动不停。先是叶秋红的短信。叶秋红说:不要再搞第二轮了。选举是公正的。我会再努力。他回复道:第二轮并不是仅仅因为你。

叶秋红沒再发短信了,居思源理解她的心情。一个女局长,在第一轮选举时未过半数,这对她來说,多少是个打击。居思源想了想,又发了条短信:人生如茶,有清香也有苦涩。保持清香,忘却苦涩。

我会的,请放心。叶秋红回复道。

一小时后,人大会议继续举行。主席团执行主席程文远宣布了第二轮选举的有关方案与要求。刚刚赶印出來的选票一张张地发到了代表们手中,十分钟后,投票开始。徐渭达是第一个投的,居思源朝他的选票瞥了眼,似乎是在叶秋红的名字后面打了圆圈,这让他很觉得意外。按理说,徐渭达是应该投焦天焕的。不过……居思源沒來得及多想,就起身走到票箱前,将选票投了进去。半小时后,投票结束。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以往这一刻,正是代表们到宾馆就餐的时候,而今天,大家无一退场,静静等待着第二轮的结果。

这间隙,居思源接到王河的电话,说是不是江平的选举出了问題了?省城这边都在传。居思源说真是不敢想像,这事会传得这么快,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他答道:是出了点小麻烦,但不能叫出事。基本上是按预定方针走的,只是中间出了点偏差。王河说:这边传着说预定的候选人都沒过半数,而代表提名的候选人一下子就上了。居思源道:这是事实。国外选举还十轮八轮的呢,我们选两轮又有何妨?你啊,王大记者,就别在这上面做文章了。我也够烦的了。王河说:沒把你这个市长给选丢了吧?居思源笑道:沒有。要是有,你将得到第一手新闻,说不定真的一举成名了。

王河也哈哈一笑,接着问:那叶……第二轮应该行了吧?

不知道。正在计票。

让我祝愿她吧!代表我们!

居思源挂了电话回到休息室,程文远正在“嗯嗯”地接着电话,突然,程文远跳了起來,嘴里骂道:“你这混蛋!简直是混蛋!”

居思源也被程文远的骂声给惊住了,问:“文远同志,怎么了?”

程文远“啪”地合上手机盖,也沒搭理居思源,身子一转,出门去了。他走得急,身子带起的风里也有火气。居思源想: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不然,程文远不会如此暴躁的。但是,又能出什么事呢?

半小时后,程蔚林过來告诉居思源:第二轮结果出來了,叶秋红超半数十二票,焦天焕仍未过半数。

居思源问:“渭达书记呢?”

“已经知道了。他说马上开会宣布。”

“那好,就宣布吧!”

回到会议室,主持人大会执行主席程文远却迟迟沒见影子,又等了二十分钟,徐渭达让程蔚林给程文远打电话,手机关了。徐渭达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居思源说:“刚才看见文远同志接了个电话,发了脾气,然后出去了。”

“立即让人去找。大会改由思源同志主持吧!”

居思源宣布大会第二轮选举结束,请程蔚林同志宣布选举结果。程蔚林便读到:“今天的大会,应到代表三百九十五名,实到代表三百八十三人,符合法宝人数。参加选举代表三百八十三人,发放选票三百八十三张,收回选票三百八十三张,选举符合法定程序,真实有效。选票统计结果为:叶秋红同志一百七十四票,焦天焕同志一百五十二票。现在我宣布:叶秋红同志当选为江平市人民政府副市长。”

掌声,十分正常的掌声,既不太响,也不太稀。

居思源也鼓掌,他朝底下看,叶秋红的位子是空的。不到一分钟,他的手机上就收到了叶秋红的短信:我总感到很沉重。也许这将不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祝贺!居思源回了两个字。

休会后,居思源和徐渭达一道回休息室,然后准备到大富豪。这时,彭良凯急匆匆地跑过來,说:“书记,市长,一小时前,在老街那边,两伙人持械打斗,造成三死十伤。公安在接警后迅速出动,到现场后平息了械斗。为首分子都已逃窜,但抓住了两边的几个成员。据初步审讯,他们一个是本市的老黑手下的人,另一个是來自山西的黑帮团伙。”

“为什么械斗?”

“据说是因为老街拆迁。山西帮半个月前绑架了老黑,至今不知下落。今天下午,老黑这边的人在老街上对个别拆迁户做工作,被山西帮发现。随即展开了械斗。”

“做工作?他们做什么工作?”居思源问。

“不是做拆迁的工作,是让他们不同意拆迁。”

“那么说,前不久出现的种种现象,都是老黑手下的人干的?是他们威胁拆迁户,不让他们签订协议,是吧?”

“有可能。”

“那山西帮是从哪里來的呢?怎么跑到了江平?”

“听说是黄千里带过來的。”

“立即成立事件调查组,同时成立协调组。”居思源对徐渭达道:“渭达书记,这事非常严重,要第一时间向省里报告。另外要马上开展善后调查工作。我看这样,由良凯同志任组长,尽快着手工作。”

“我同意。”徐渭达皱着眉头,说:“一方面搞好善后工作,特别是对死伤者要家属要妥善安置。另一方面要追查凶手,迅速破案。不行的话,可以请示省公安厅,请他们來协助破案。‘两会’期间,出现如此恶性案件,一定要严惩不贷。”

彭良凯道:“我已经布置刑侦大队在全力追捕。善后工作这一块,是不是请铭清市长牵头……这样可能更合适些。”

“也好。就这样定了吧。”

彭良凯走后,徐渭达对居思源道:“江平这真是不太平哪!唉!”

居思源也叹了口气,说:“我早应该注意到这些动静。上次他们汇报说老街拆迁中出现异常情况,我就曾想到是不是有什么势力介入了。但可惜沒有调查,以至于……”他四处看了看,道:“渭达书记,文远同志怎么了?”

“这……谁知道?”徐渭达说着开始打程文远的手机,打了足足有十分钟,手机终于通了。程文远说刚才一时血压升高,头发昏,就到医院去了一趟。现在好些了,正赶往大富豪。

徐渭达沒说话,就挂了。

居思源沒有问徐渭达程文远为什么在选举的紧要关头突然离开了,他想:要是徐渭达愿意说,他会说的。而他不说,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或者说是不可说。窗外,又下起了初春的细雨,细细密密的,将天地织成了一方神秘的雨之世界。

晚餐上了酒,因为“两会”的成功召开,酒成了最后的礼花。居思源喝酒,一來,他得接受大家的祝贺,他从代市长成了市长。二來,“两会”也是对政府工作的一次检阅和考验,“两会”顺利结束了,他作为市长,理应高兴些。虽然在会议中也出现了或大或小的不如意,但总体的方向是好的,是成功的。这就够了!有时候,过分地追求细节,往往就失之大气。小平同志早就说过:“不管白猫黑猫,捉到老鼠都是好猫”,此所谓“猫论”。然!到今天也还是有针对性的意义。我们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则只好退其次了。

居思源特别敬了五杯酒。

第一杯,他敬了在此的代表和委员,感谢代表委员们对他的信任和对政府工作的支持和关心。

第二杯,他敬了鲁部长,说沒有鲁部长坐镇江平,江平的“两会”不可能开得这么顺利,特别是在关键时刻,鲁部长取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第三杯酒,他敬了徐渭达。徐渭达自然知道居思源要敬他,他摸着脑袋,说:“思源哪,祝贺下!”居思源说:“谢谢渭达书记。党委是核心,你是班长,将來还得对政府工作和我个人多支持!”

徐渭达笑笑,笑中含着说不出來的况味。程文远低着头,心思重重。

居思源将酒干了,徐渭达也干了。徐渭达朝着居思源又朝着鲁部长道:“后生可畏啊!也可喜!”

第四杯酒,居思源特地敬了新当选的人大副主任任意青。任意青红着脸,仿佛一个刚刚上了轿子的新娘,心里还沉浸在当选的喜悦之中。他端着杯子,颤颤地对居思源道:“谢谢思源市长了,谢谢市长!”

居思源说:“祝贺!”他沒再说什么,而且他听出來任意青称呼他“思源市长”了,而非以前的“居市长”。真是领导干部啊,适应新环球境新职位之快,让人难以置信啊!

第五杯酒,居思源专门敬了新当选的两位副市长:杨俊和叶秋红。

叶秋红喝了满满一杯,杨俊则喝了一大杯干红。居思源说:“祝贺!”

杨俊道:“我这是捡了个副市长,虽然意外,也还请市长一样爱护啊!”

“什么捡不捡的,那是代表们的信任!”居思源同杨俊握了下手,又同叶秋握了手,他感到叶秋红的手似乎在颤抖。他赶紧收回手,说:“文化一条街的工作还得抓紧,近期召开有关部门的会议,就目前的情况作些研究。”

“好的。”叶秋红道:“我马上准备。还有,老街那边……”

居思源说:“下午因为选举,我已经安排铭清同志和良凯同志在处理。晚上,市委将开会讨论这事。你也参加吧!”

因为晚上要研究老街事件的处理,酒宴也就沒有再往下展开。很多代表和委员兴致未尽,徐渭达说:“让他们继续吧,我们过去开会。”

会上,彭良凯报告了老街事件目前所掌握的相关情况。事件是下午五点发生的,目前查明共有两个团伙参与了事件。一个是老黑的当地团伙,另一个是以老三为主的山西帮。原因是山西帮发现了老黑团伙的手下对拆迁户进行恫吓,两帮人马沒有任何争吵,直接动手。事件持续了十分钟不到,三死,十伤。从现场看,事件的双方都是对械斗有所准备的,随身携带了刀具和钢棍。死的三个人,两个是本地的,一个是外地的。伤者基本上都是本地的。老黑团伙的带队人黄毛也当场死亡,老三和其它山西帮成员已在事后逃跑。伤者目前住在市立医院,情况稳定。

徐渭达问:“死者家属呢?”

“目前都沒有出面。”

“这就怪了。”

“一点也不怪。”向铭清补充道:“三个死者中,一个外地的。另外两个本地的,一个是孤儿,沒有家,一直混迹于黑社会团伙;另外一个,家在桐山山区,据说早已跟家里脱离关系。也还是单身。”

“啊!”徐渭达不经意地笑了下,说:“良凯啊,情况向上报了沒有?”

“还沒有。”

“这个我看,就暂时不要报了吧。免得事态扩大。”徐渭达说完看了下居思源和程文远。程文远马上道:“我觉得暂时不报是对的。一是情况还不太明朗,二是暂时也不能定性。第三,也不利于江平的稳定。”

居思源动了动身子,他本來是斜坐在椅子上,现在改成了侧坐,面向着程文远。等程文远说完了,他道:“暂时不报也是可以的。但公安机关必须尽快搞清楚整个事件的來龙去脉。我刚到江平的时候,问一些人:江平的社会治安怎么样,有黑社会沒有,答复说社会治安很好,沒有涉黑团伙。现有呢?这不是黑社会是什么?良凯同志要组织精干力量,集中时间集中精力严肃查处。特别是要查出黑社会的后面的保护伞。我就不相信:沒有保护伞,这些团伙能在江平呆得下去?”

会议室里除了居思源的声音,沒有其它的声音,甚至连动茶杯盖的声音也沒有。居思源停了下,继续道:“江平江平,也不太平哪!而不太平,怎么发展?”

当然沒有人回答。程文远从下午到大富豪后就一直黑着脸,就是喝酒时,也沒开笑意。这会儿,他继续低着头,望着桌子上笔记本下的手机。正望着,手机就震动了。

程文然立即将笔记本合上,又打开,然后拿着手机,出了会议室。他并沒有急着接电话,而是一直向走廊里面走去,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开了门,但沒打开灯,关上门,站在黑暗中对着手机道:“怎么回事?”

“这……”黎子初大声地喘着气,“程……程书记,我刚打听到,老黑是被省厅给带走了的。”

“省厅?”

“是的。确切消息。但目前关在哪里,不知道。”

“啊……”

程文远在黑暗中点了支烟,吸了一大口,喉咙里有些呛。他咳嗽了两声,才道:“这个……暂时不要对任何人透露。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这……那我……”

“你自己想办法吧!要处理好,处理干净!”

回到会议室,徐渭达问:“文远同志还有别的意见沒有?”

“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