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高铁项目继续做文章

沙尘越来越重了,北京的天空上处都是蒙蒙的淡黄色。虽然有京北防护林,但仍然抵挡不住那不断飞来的黄沙。人类正在为自己曾经的过错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从这一点上说,蛮荒并不一定就是坏事,任何一种文明的进步,都得以另外的文明的消失为前提。沙尘来了,所以大家向往蓝天;而蓝天在时,大家却在不断地砍伐和焚烧。绿色文明消失,黄色便汹涌而来。面对沙尘,也许人们回忆起了那青山碧水;但沙尘过后,人们又会是怎样想的呢?

生活依旧。

一切依旧。

在这沙尘之中,唐天明出门总得戴上口罩。这几天,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其实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从到驻京办开始,每年的国家“两会”前,各地驻京办主任头都是大的,神经都是木的,弦子都是绷得紧紧的。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两个地方的电话。一个是中央部门和北京市的,一个是当地县委县政府的。倘若碰上这两个地方的电话,那只能说明出事了,而且有可能出大事了。

从元宵过后,唐天明就吩咐胡忆,每天必须准时到办公室上班。同时,他告诉冷振武,最近放下其他所有的工作,全力以赴,抓好维稳。冷振武听着笑了,说老唐就是这么喜欢紧张。这么多年了,哪年出了事?把人搞得筋疲力尽,到头来,还不是瞎忙活一场?唐天明说:就是瞎忙活,也得忙活。没有事,是最大的好事。难道你还想着出事?这几年算我们运气好,另外加上湖东人民觉悟高,因此才平安度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北方就有一个县出了事。当地有一百多人分头乘车进京,然后分散在京活动。这些人差一点冲击了人民大会堂。后来这事被中央通报了,当地的县委书记被撤职,驻京办主任更不说了,卷起铺盖回老家。你难道也想摊上这?防着点,紧张点,总比毫无准备好。真要是一个电话来了,可就……湖东驻京办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可不能在这最后的时刻……

冷振武听着,脸一阵红一阵白。

唐天明回到办公室,给湖东县信访局打电话,询问了一下最近的信访动态,特别了解一下当前比较受关注的一些热点和敏感问题方面,湖东是不是有苗头。信访局说总体很好,当然,哪一个地方都不可能一点问题没有。湖东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个别“老上访”。那个伍二穷,唐主任你是知道的。上访了二十多年,我们只好个别控制。其他的,应该没什么吧?有情况,我们会及时与驻京办联系的。

唐天明舒了口气,每年他都要打电话问问。像这样的回答,让他基本放心,至少没有大的面上的情况,表明有可能会有人进京上访。这些年,按照国际上通用的理论,人均GDP在1000到3000美元之间,国家最不稳定,社会矛盾最突出,上访案例也就会不断增多。党和国家对信访工作高度重视,“一票否决”成了各地党委政府领导头上的一道紧箍咒。昨天晚上,宗仁和李哲成先后给唐天明打电话,让他通过在京的湖东人士的关系,特别是王天达的天达集团的网络,密切注意舆情方面的动向,千万不要在“两会”期间发生越级上访。唐天明说我已经布置了,这方面工作,主要还要靠县里那头把握。

县里对待信访的程序,唐天明这样的老政府办副主任当然清楚。每年春节、“两会”、国庆前,县里都得召开专题会议,确定维稳方案,落实信访责任制。对于重点上访户,采用包人盯人战术,确保守得住,留得成。镇村两级干部分工到片,甚至蹲守到户。信访,几乎与计划生育一样,成为了各级干部最敏感最头疼的工作。驻京办既然是小行政、小政府,自然也就与这信访脱不了干系。就在一月底,某领导在一次全国性的会上还指出:充分发挥基层组织和社会各界化解信访问题的作用。这基层组织是不是也包含着各级各地的驻京办在内?如果包含,那……

唐天明想:那不就与国办的文件有所冲突了吗?

唐院士打来电话,专门告诉唐天明他给全国政协提了一个提案,内容就是关于驻京办的。方案的初稿已经出来了,想传给唐主任看看。唐天明说这真的好,就传过来吧?不行的话,我过去拿。

还是传吧。唐院士说传比较方便。唐天明报了传真号,5分钟后,胡忆就将传真稿送过来了。一共有3页,唐天明认真地看了一遍,第一个感觉就是学者的良知。唐院士这稿子,详细地历数了驻京办的历史、现状,驻京办在地方经济发展和对北京维稳方面所起到的作用。看得出来,院士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其中的许多数字都是一手数字,包括对某些县驻京办的考察与调研。一个70多岁的资深院士,能在国办已经发文要求撤销驻京办时,站出来提出这个方案,这本身就体现了一个学者的良知与道义。撤,是文件;为什么撤,是学问。第二个感觉就是院士的灼见。在方案的第三部分,分析了驻京办走到今天,产生了一系列腐败的原因,提出了解决驻京办问题的若干设想。比如根据经济发展总量,部分保留县级驻京办;根据在京人口,设立为其服务的服务站,等等。最后,唐院士还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撤,是文件,关键是执行。没有执行力的文件,只会导致新一轮泛滥。因此,必须强化执行力,坚决杜绝“潜存在”的出现。

方案全文行文严谨,调查充分,观点鲜明。唐天明将方案放到桌上,看着静止的钢丝木偶,用手挑了下,它便两边不停地摆起来。唐院士的很多观点,他是赞成的。驻京办作为一种客观存在,在现实过程中,也在逐渐地发展,其作用也在不断地嬗变。比如湖东驻京办,虽然现在也还经常争项目跑资金,但有很大一部分时间用在了给天达集团的8万湖东农民工的服务上,这其实也是角色的一次转换。还有仁义的驻京办,压根儿的名字就不叫驻京办,而是叫招商工作办公室。全民招商的大环境下,每个地方都在想尽方法,使尽招数。县级政府往各经济发达地区派驻招商工作组,已是普遍的做法。湖东也有,只是湖东没有单独再在北京设立招商办。招商办到了北京,招什么呢?首先的目光就盯住了国家资金,招商办的角色也在转换了,很大程度上演变成了“跑部办”、“钱进办”。

冷振武端着茶杯进来,问:“有新动向?”

唐天明知道冷振武是问刚才的传真,这人好打听,他没回答,将传真递给冷振武。冷振武瞥了眼,说:“唐院士的文章?还是关于驻京办的?他也搞起驻京办研究来了?”

“这什么话?唐院士是给全国政协的一个提案,他是关心驻京办。而且,这个提案很有学术性,是用了心的。”

“啊,是吧?”冷振武有些尴尬,又将提案拿起来,坐在沙发上读。唐天明回味着院士提案中提出的处理县级驻京办的建议,觉得也未尝不可。至少这是从学术层面上开展的一项探索。驻京办,且不说省市驻京办,就是县级和行业驻京办,一开始设立,也都是从加强联络强化服务这个角度出发的。没有哪个驻京办最初设立时,就打着要“跑部钱进”的口号,出现“跑部钱进”,一部分当然是驻京办在激烈的竞争中所采取的非正常手段;另一方面也是制度的缺失,导致了驻京办们获取了攻击制度软肋的途径。湖东乡下有句俗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便是这道理。唐院士也提出了制度改革,包括分配制度、中央各部委的自由裁量权的约束制度等的改革与完善。不过,依唐天明所见,这是个漫长的过程。缝在,能赶尽杀绝苍蝇吗?

“确实很好!”冷振武抖着提案,改了口气,说:“确实很好!院士就是院士。这个,准备政协会上去?”

“应该是。”

“那是好事啊!院士都呼吁了,中央也得考虑考虑。驻京办撤销,本身就是种过激行为。孩子长大了,品性不好,没法教育,干脆就杀了。不就这样?”

“小冷,不要乱说。中央的决定都是慎重又慎重的。与你那孩子什么的怪理,根本就是两回事。”

“我说得是难听了点,可是……”

“腐败问题已经成为全世界关注的重点问题,国家是得下力气整治,包括驻京办这一块的有些……”

冷振武“咕噜”地喝了一大口茶,道:“岂止是这一点?还有房价,只涨不跌。新地王不断涌现。听说国家也要出台新政策了。再不出台,泡沫越来越大,到最后,苦,还是百姓苦啊!”

“中央总是想好的。”唐天明叹了口气,说到房价,他想起春节期间和儿子唐凯也谈到这个问题。儿子倒有清醒的认识,说房价虚高,不外乎利益。一是地方政府的利益驱使,地价飞涨;二是房地产开发商暴利;三是涉及房地产业官员的腐败与老百姓消费心理的误区。唐天明说还得加上一条,部分学者的缺乏良知和错误引导。他问儿子,都快30了,要找了对象结婚,房子怎么办?仅仅靠我唐天明和王红,是凑不了首付的。儿子一笑,说这我都想好了,两种办法:一是找一个有办法解决房子的丈母娘,二是想办法找一个能跟自己一起租房过日子的老婆。呜呼!唐天明听着,既觉得戏谑,更感到悲怆。

中午,老李做了一个火锅,又炒了两个菜,打了个汤,说驻京办4个人,难得这么团圆。而且,年也刚过,还在正月里,我们不妨也乐一回?唐天明说你这不是先斩后奏吗?菜都摆上桌子了,再来问我。乐一乐可以,但不能喝多。我也是得敬大家一杯酒了。

老李要拿酒,冷振武说不必了,我去拿。说着就回房间,找来瓶五粮液,说:“这还是陈年的。比我到北京的时间还长。”

“你到北京才几年?不比你长,那还……”胡忆笑道。

冷振武看着唐天明,让老李拿了杯子,先将一瓶酒分成了4杯,然后道:“老唐一杯,我一杯半,小胡半杯,其余老李。怎么样?”

“冷主任这喝酒可是……行,行!”唐天明正说着,手机响了。是短信。他看了下,方小丫已经回到北京了,她给唐叔叔报个平安。同时,问唐天明天达集团的王总的手机号码多少,她有点事想找王总。

找王天达?唐天明犹豫了下,还是将王天达的手机号码发给了方小丫。

坐下后,唐天明先倒了一小杯酒,站起来,说:“按照湖东的礼节,正月都还算在过年期间。春节我们没有在一块喝酒,现在,我来敬大家一杯!感谢大家,也祝福大家!”

“好,好啊!来喝!”冷振武带头端起了杯子,大家都站起来,喝了酒,老李抹了下嘴巴,说:“我听说驻京办都要撤了。本来我是不该问这些事的,唐主任,湖东驻京办也得撤吧?还是继续留着?”

“这个……”唐天明望了眼老李,答道:“这事还只是开始。撤与不撤,还得看上面和县里的意见。至少最近搞不到这头上。要是真撤了,你老李比我们好。我们是万金油,你可是金勺子啊!”

“哪是?唐主任你们都是干部,撤了回到县里,照样当干部。我呢?不行哪!”老李斟了酒,敬唐天明一杯,又敬冷振武,再敬胡忆。胡忆道:“要是真撤了,将来我们还真的想念老李做的饭菜呢!”

“那也简单,让老李在湖东开一家餐馆得了。”冷振武道。

唐天明说:“那就叫驻京办。”

“驻京办?”大家愣着,老李道:“就这名字好。也有个念头。”

冷振武接连喝了两小杯酒,梗着脖子对唐天明道:“老唐,我觉得我们这驻京办不能撤。其他各个地方的都能撤,包括南州市的。可我们的,真不能撤。我们有8万建筑工在北京,要真撤了,像那临时处理的事,谁去做?”

“这个也别急,自然会有人做的。何况撤不撤,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也给县领导汇报了,都说等等看。那就等等看吧,也许‘两会’后,是不是有所松动?先不说了,我们喝点!”唐天明岔开了话题,问冷振武:“你也没听说有其他的驻京办撤了的消息吧?”

“这个……确切的没听说。不过,我昨天到省驻京办,听他们闲聊,说有些县的驻京办过年后就没来北京了。但是是不是就撤了,也不好判定。”

“是吧?也好。暂时回避一下,也不失为一种策略。上面动真格的,全撤了,他们就此拉倒。如果稍有开口,再打回来。这也是聪明之举啊!免得在风口浪尖上被人注视。”

胡忆稍稍喝了点酒,脸就红了。唐天明说:“小胡倒是没事,反正还在北京。将来我们要是再来北京的话,就在你这儿落脚了。”

“那哪会?不会的。我感觉驻京办撤不了。”

“这么有感觉?不过,都说女人的第六感觉是最准确的。也许真的不撤了呢,老唐,那可就……来,为着不撤,我们干一杯!”冷振武先将杯子里的酒喝了,胡忆和老李也都干了。只有唐天明,看着酒杯,顿了下,才慢慢地端起杯子,慢慢地喝了。喝完,唐天明道:“都差不多了,各自尽了自己的酒,然后吃饭!”

中午,唐天明睡了一觉,睡醒起床,就接到容浩的电话。

容浩说:“市里将江江高铁项目的报告已经传过来了。市委阎志书记过两天正好要到北京来参加人大会议,到时再联系。另外,就是桐山那边,我已请刘梅主任和那个姓王的接洽。他很愿意,也正在做当地政府的工作。如果两个省能联合起来,那就是一半的成功。”

唐天明问:“那现在需要我们干些什么?”

容浩笑了,道:“老唐就是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既然打你电话,当然有事。江江高铁项目我反复想了想,湖东和仁义,要说区位,绝对没优势;要说经济发展,也没太大特色。但是有一条我们可以做文章,那就是老区。老区经济也是一个活跃经济,仁义在这方面受益不少。这次我想也还要利用,打好这张牌。怎么打呢?湖东不是有叶老将军吗?因此,就想请你去跟叶老将军见一面,请他出山,给有关方面讲一讲。这样的老将军,一言九鼎,是很能起作用的。”

“可是,叶老将军一向不太愿意涉足这类事情的。”唐天明有些迟疑。

“我也知道。不过这是机会,无论如何也得让老将军出来说说话,他的影响力大。全国许多铁路,在规划时都是直的,结果修的时候就转了弯。为什么转了弯?还不就是被‘影响’了?江江高铁按照初始规划,你也知道,是不走南州的。现在要走南州,就等于打了个弯。这个弯拐到桐山,虽然他们省只掠了这么一个县,但意义重大。湖东,仁义,桐山,三地合作,能拿不下这个‘弯’?那也不正常嘛!特别是你老唐,可是老驻京办了,这事能不管?”

“老容,你也别激我。老将军那边,我这样吧,明天上午过去当面请示一下。”

“那就好。‘两会’快了,有些事给盯着点。”

“我知道。我们是‘两会’最看不见的一道安保线嘛!我已经布置了。”

容浩说:“那就麻烦你们了。阎志书记来了后,我再通知你。”

天上下起了雨。这个季节,雨是最得北京人喜欢的,雨能将空气中的沙尘洗净,还蓝天以白云。唐天明出门站在走廊上,雨不大,但空气就因为这雨,开始一点点变得清新和湿润起来。雨点落在树上,晶亮的,犹如跳舞的少女,旋转着,停下,短暂而美好,然后又旋转。雨从树枝上、树叶上,不断地滴到地面上,一眨眼就不见了。唐天明努力地睁大眼睛,想寻找,雨却如同调皮的孩子,躲在了他根本找不着的地方。在北京市内,想看见泥土已经不太容易。这里过去一直都是部队的营房,而且这院子,看得出来是高级干部们居住的。除了院子中的一纵一横的甬道外,其他地面上都没有浇水泥,还都是软的,是泥土的。老李来了后,在院子里还挖了块小地,种上了葱蒜;夏天时,甚至还种过辣椒。这样的院子,才有人间的气息。这是唐天明自己感觉到的,当然他没有跟别人说过。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空,低头嗅泥土,一看一嗅,心就淡定了,也暖和了。

雨从檐上滴下,再落到台阶石上,发出清脆的“嘀哒”声。唐天明听了会儿,然后回到办公室,给叶老将军打电话。老将军正好在,他问老将军感冒是不是彻底好了,那小咸菜该吃了吧。

“都好了。小咸菜每餐都吃着呢。他们不让我吃多,真没办法。”老将军中气很足,听得出来,心情是愉悦的,身体是健康的。

唐天明就道:“我还一直急着呢。那就好!明天,我想去看望老将军,不知……”

“明天?有事吧,小唐?”老将军也是直人直性子。

“是有点事,不过是公事。”唐天明索性亮开了。

老将军马上道:“既是公事,那就过来。我等你!明天上午正好有个我从前的部下要过来,你们也见见。”

“啊,那就谢谢老将军了,明天见!”

第二天上午8点,唐天明又叮嘱了冷振武和胡忆一番,让他们密切注意,特别是多和王天达那边保持沟通,然后自己驾车直接到老将军所住的西山干休所。叩门时,他看了下表,是9点20。警卫开了门,见是唐天明,自然客气。进了屋子,老将军说的老部下已经来了。唐天明喊了声“叶老将军”。老将军站起来,指着唐天明对老部下道:“解放哪,这是小唐,唐主任,我老家那边的县的驻京办主任。小唐,这是解放。”

这老部下“唰”地站起来,立正道:“你好,郑解放!”

“郑……将军……”唐天明看见这人肩章上是两颗星了。

“将军,政委。”叶老将军笑着说:“大军区的政委。”

“郑政委!”唐天明与郑解放握了下手,他感到郑解放的手就像叶老将军的手一样,握着的时候总是很有力。军人嘛,就是不一样。其实,男人都有过军人梦。就像女人都有过明星梦一样,激情而又浪漫。

服务员上了茶,叶老将军问道:“不是说有事吗?说吧,解放没关系的。”

郑解放点点头。部队里首长与下级的关系,比地方很有些不同。就是将来你是将军了,你还是部下,在老首长面前,你还得毕恭毕敬。

唐天明望了下郑解放,说:“这样吧,你们先谈。”

老将军道:“我们是叙私情,你是公事。公先私后,当然得你先说。说吧!”

唐天明就将江江高铁的情况说了遍,也将南州市的想法和湖东县委县政府的打算一并报告了,老将军听罢,沉默了一会儿,问:“要是这么一改道,是不是增加了费用?会不会给国家造成了损失?那些因为改道而撇开的地方怎么办呢?”

老将军仿佛是自言自语,唐天明听着,却心里发慌,脸上发热。这些事,他还真的没考虑过。他只好道:“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增加,更不会给国家造成损失。现在要改道的这几个县,都是革命老区和贫困山区,交通是这些地方将来发展的命脉。目前,这些地方已经呈现了锅底现象,就是说已经成了落后中的落后,再不争取机会,抓住机遇,将来机会会更少,发展就更慢。锅底就永远是锅底!这也对不住为这块土地牺牲过的那么多革命先烈。”

郑解放插话道:“南州那边我去过,条件确实艰苦,又是老首长家乡,我觉得唐主任这个提议有道理,是可行的。”

“我就怕……”叶老将军说:“我就怕他们蒙我。小唐,这事你得负责。需要我干什么?”

“就想请您给国家发改委那边稍稍说一下,具体工作我们来做。”

“发改委。行!我会说的。”

唐天明知道老将军这人一旦答应了,就不会再丢下。这也是军人的本色。但是,刚才老将军说的那句“这事你得负责”多少让他有些沉重。项目就是一种竞争,除了老将军,很少有人在竞争中会想到对手的损失。不过,想回来,因为高铁的改道,湖东和仁义还有桐山从此就有了高铁,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在其位,谋其政;身在南州,为南州着想,自然也没错。既是没错,那就“负责”吧!

叶老将军显然兴致很高,从书房中将他最近的书法全拿出来,郑解放和唐天明一一欣赏。两个人又一人讨要了一幅墨宝,唐天明得的是一副对联:

淡泊以明志,

宁静以致远。

郑解放得的是一条立轴:

青海长云暗雪山,

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

“好书法,好联好诗!”郑解放说:“老首长的字,是越来越见风骨了。古人说‘瘐信文章老更成’,老首长的书法也是‘老更成’啊!”

“成,谈不上,不过,越学越感到不成火候,倒是事实。”叶老将军捋着胡子,笑着。

唐天明也道:“前不久看到一个词,叫人书俱老。大概就是指老将军现在这状态。人老了,心年轻,书艺也更见老成,自成一体了。”

“都别再捧我了。要在战场上,能害死人的。”老将军说着,问唐天明:“你们那驻京办撤的事,如何了?”

“都在观望。”唐天明如实道:“谁都不愿意先离开北京。”

郑解放起身给老将军的杯子续了水,说:“驻京办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老家那个县专门让人来找我,想留住。我说,这事是中央统一布置,个人是没有能力的。至于留与不留,要看事态发展。应该是有争议的吧?”

“是有争议。而且争议很大。”唐天明答道:“这涉及到地方利益,涉及到中直各部门利益,涉及到北京市的稳定等等,情况相当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我还倒真想听唐主任说说。”

唐天明笑道:“其实说起来,也没得说。有些事,不是能说出来的。驻京办在北京干什么?三件事,争资金,维稳,服务。这三项工作,涉及到中直部门、北京市和地方,既有利益这一块,主要是资金和项目;又有政治任务这一块,主要是维稳。又如‘两会’马上要开,各地都怕有人进京上访。怎么办?这个工作就由驻京办来做。还有服务,那更不说了。哪个县长书记到北京来,想被人当成乡下来的小吏?他们能差使谁?不就是当地的驻京办嘛!这三件事,驻京办天天做着,很多人看到的只有驻京办的腐败。那是制度!将来要真是撤了,也许很快这些问题就会暴露出来。”

“啊!听唐主任一说,我就明白了。存在就是合理,至少部分合理。驻京办存在,腐败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驻京办都在踏踏实实地工作。不过现在,是尾大不掉,除了整体撤离外,可能是很难界定,很难甄别的。”

“先撤再建,严把审批关,我就不信就办不成事。”老将军冒了一句。唐天明说:“老将军的意见最为合理,我们这些驻京办的同志也赞成。只是上面没有这意思,一刀切。最后的期限是7月19日,还有三个半月。”

“是不是也有驻京办撤离了?”

“有,但没有明撤,而是春节后就没来北京了。”

叶老将军叹了声道:“撤是对的。中央的决定嘛!只是我以后吃不到湖东的小咸菜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