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刘梅之“名人效应”

跟去年不一样,刘梅今年的心情,就像春水一般,涨得特别的快。正月在家待到初八,就实在待不住了。初八晚上乘火车到了北京,宋洋到火车站接她。两个人一见,竟有多年不见的感慨。宋洋看着刘梅的脸,说:“瘦了。”

刘梅掠了下头发,也看着宋洋的脸,说:“你也瘦了。”

车子直接开到了仁义驻京办。

进了房间,刘梅突然就有些局促起来。她要打开窗子,宋洋说不必了,先别打开,让我好好地看看你,刘梅。

刘梅脸一阵发热。事实上,从回仁义到今天,也才10天。可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想念过一个人。大学时代,她曾为一个人流泪,但那是青春的纯洁。后来,为着叶百川,她也辗转反侧过,但没有现在这么疼痛。她想着宋洋,倒不是想着他的笑与酒,以及职位与背景,而是想着他的疼与忧伤,爱着他的苦与破碎。这种疼,这种爱,是从未有过的,是新鲜而强烈的,是清水一般纯净,又巧克力一般浓醇的。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而事实上,能解释的,也许就不是爱情。至少那里面有更多的功利色彩。如果说,刘梅曾经幻想过要在北京长久地扎下根来,甚至说过要通过男人来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她的确是有些功利并且相当功利的。但现在,她发现她打败了自己。从宋洋那句“美之后,往往是破碎”开始,她被爱的双刃剑给钉住了。因此,这一个回仁义的春节,对于她来说,就更加的不同寻常,更加的意味深长了。

首先,她得面对叶百川。

腊月二十九的下午,刘梅回到了仁义。在上飞机前,她恰好遇见了湖东驻京办的主任唐天明。唐天明问送她的人是谁,她没多解释,但也没掩饰。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有一种急切的心情,想把宋洋介绍给更多的人。本来,她仅仅只告诉了叶百川她的飞机班次,并没有让他来机场接机。可是一到机场,叶百川已经在等着了。叶百川没有用自己的车,而是先由企业的车送他到省城,然后他自己打的过来。男人在偷情方面的用心,可谓良苦。刘梅被叶百川拉上车,没有回仁义,而是直接去了省城的皇冠大酒店。

那天晚上,刘梅竟少有的缺乏激情。

叶百川问:是太累了吗?

刘梅点点头。

叶百川说:那你先休息吧。反正一夜还长。

刘梅便冲洗了,然后上床休息。她一个人睡一床,让叶百川睡在另一张床上。好在叶百川也还能守住。只是到下半夜醒来时,才蹭到她的床上。她翻了个身,叶百川正好趁势搂住了她的腰肢,手便伸向了她的胸部,接着,便是一阵由轻而重的揉搓。要是平时,刘梅早已经激情四溢,可当时她却身体冰凉,浑身僵硬。叶百川呼吸粗重,却突然停止了动作。刘梅知道他是生气了,于是就努力地配合起来。然而,心不在了,身体只是一具空壳。她觉得自己再配合,也还是毫无快感的应付……

叶百川一定是察觉到了,匆匆完事,回到了自己床上。

对叶百川,刘梅的心情是复杂的。当初她在一中当老师时,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一县之长,而且成就床笫之欢。说良心话,她是有些喜欢叶百川的,叶百川豪爽,干脆,不绕弯子。除了对她刘梅外,似乎也没听说过在外面有其他绯闻。用叶百川自己的话说,他是失足于刘梅的石榴裙下了,而且失足得心甘情愿。一个男人如此表白,怎么会不打动女人?刘梅一度曾感觉到抚摸着叶百川的秃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和温暖。在他们的事情被叶百川的股长老婆抓现行后,她也曾检讨过自己,想彻底地忘了叶百川,嫁人生子,过一种安宁的生活。但后来与叶百川的再次相遇,她竟然没有任何思想,没有任何抵御,两个人就又走到了一起。很多人都说,官场没有真正的感情。刘梅以为这也太片面了,至少她和叶百川就是有感情的。当然,这是种畸形的不容于社会的感情,是“见光死”。除了叶百川将她安排在驻京办以外,这些年,她也很少向叶百川伸手或提出其他过分的要求。虽然叶百川也给过她一些卡,但那与伸手要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叶百川的卡怎么来的,刘梅清楚。她用着,跟叶百川用着,或者叶百川的股长老婆用着,没有本质的区别。叶百川是希望与刘梅长远的,而刘梅……

一年多前,当她来到北京时,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在北京扎下根来。可以说,她与别的驻京办主任工作的最大不同,就是别的驻京办主任都是在围绕着驻京办工作展开,而她在此之外,还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奔跑。仁义是很难回去了,回去就一直面对着叶百川吗?那她将来……

有一段时间,刘梅曾陷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奈与彷徨之中。她甚至想,且行且看吧,管它呢,反正日子也得过。再后来,她曾想干脆在北京像捡白菜一样地捡一个吧。在仁义,她已经是“名人”了。“名人”效应很可能让她失去了相当多的选择机会。而在北京,她只是个普通又普通的女人,她要生活,不,她要改变生活,北京是最好的战场。可后来她否定了。北京太大,大得让她失去了选择的方向。池强吗?开司长吗?他们都不是她的理想。在他们身上,她更看不出她的未来。

三十的上午,叶百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刘梅一道回仁义,而是让刘梅一个人坐车先回去了。他说他在省城还有点事情,要跑两个领导的家。刘梅也没问,叶百川临走时,给了她一张卡,她也没动,放在包里,一直带到了仁义。一直到正月初五,叶百川给她打电话,说自己酒醉了,正在宾馆。刘梅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在哪家宾馆。叶百川说在大酒店。刘梅过去,叶百川确实是醉了,而且醉得相当厉害。这么多年,刘梅从来没见过叶百川醉成这样子,除了神智还清醒外,其余的都已经不听使唤。刘梅给叶百川倒了杯水,又给他的额头上贴上冷手巾。正坐在床头时,叶百川抓住了她的手,慢慢而固执地放在了他的胸口上。她明白叶百川的意思,是要告诉她他的心是属于她的。她点了点头,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下叶百川的嘴唇。她吻到了咸,一个男人的泪水,差一点在瞬间击垮了她。

她也哭了。

黄昏正在蔓延,因为是正月,大酒店里人来人往。叶百川的手机响了好多次,他却一直睡着,手一直抓在刘梅的手上,脸上还印着泪渍。刘梅细细地回想着这几年的岁月,无限的感伤就弥漫上来。也许,这正是最后的时刻了。刘梅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再也不能优柔寡断,必须快快地定下心来。即使将来与宋洋不能成正果,也得先切断与叶百川的关联。生活总得继续,她不能永远待在叶百川的阴影中,苟且地走完大好年华。

楼下大厅里的钟敲了7下。

叶百川醒了。

刘梅问:“好些了吗?”

叶百川点点头,孩子似的说:“好些了。”说着,就抱住了刘梅。刘梅也抱住了他。某一个时刻,男人与女人的亲昵,或许完全走出了性的需求,而是单纯为爱。比如此刻的刘梅,她就恍然觉得自己是个小母亲,正抱着孩子,一起沉入无边的温馨之中。

叶百川问:“是不是不爱我了?”

“这……”

“我知道。是池,还是?”

“都不是。也没有。”

“那么说,仅仅是不爱了?”

“……”

叶百川放了手,坐起来。刘梅却抱紧了他,两个人看着;叶百川突然将双臂张开,将刘梅环在其中,然后道:“你是我的,我的!刘梅,刘梅!”

巨大的激情与狂热的欲望交织着。

海在咆哮。

星光在扭曲。

……

刘梅离开湖东大酒店时,叶百川正一个人站在窗户后面看着。他看着刘梅缓缓地走过空地,走过花坛,走向大门,然后消失在大门的转角处。

一切都消失了吗?

初六,刘梅拒绝了叶百川的邀请,没有出席叶百川和几个朋友的聚会。初七,叶百川亲自坐车到了刘梅的家门边上,刘梅不得已,只好一道参加了仁义一中的晚宴。结束后,叶百川问她:方便不?她回答说:不方便,“那事”来了。叶百川便叹了口气,他判断不出刘梅是真的“那事”来了,还是跟他撒谎。但他想,既然刘梅说出了口,自然不再问。于是请她喝茶。刘梅说也不喝了,人很累,真的,一天到晚身子都是轻飘飘的。叶百川说是不是病了?明天到县医院检查下,我给郝院长打电话。刘梅说不必了,我到北京后再检查吧!

正月初八晚上11点,刘梅上火车前,接到了叶百川的股长老婆的电话。口气一如既往,盛气凌人。刘梅问:“有事吗?”

股长说:“有事。你是不是又和叶百川在一块了?”

刘梅道:“没有。即使有,也是工作。”

“我在他身上又闻到了你的气味!你得当心,再敢,看我……”股长挂了电话。

刘梅想股长一定也是反复地想了的,如果真的能闻到她的气味,那也不是初八,而是初七。那时,他们依偎过。初七不说,等到初八,显然是股长权衡再三的结果。而权衡之后,仅仅打了这个不痛不痒的电话,这说明了股长对叶百川的驾驭能力已经在不断地弱化了。这要是放在3年前,刘梅也许会感到高兴。但现在,她没有感觉。叶百川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了藏在心里的琥珀。她收藏的,永远都只是他的过去,而不是现在,更不是将来。

北京的下午,时光如流水。

刘梅和宋洋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良久,刘梅说:“也不早了,起来吧。我有点饿了。”

“那好,我们出去吧!”宋洋站起来,替刘梅理了理头发。两个人正要出门,池强打来了电话。

池强问:“刘梅,到北京了吧?”

“刚到。”

“那好,我就过来,晚上我给你接风。”

“那就不必了。我和别人一道,已经出来了。”

“这……是谁?”

“一个朋友。”刘梅望了眼宋洋。

“朋友?男朋友?”

“当然是男朋友。”

“啊!知道了。”池强叹了口气,挂了。

宋洋没问,只是拍了拍刘梅的肩膀。

事实上,刘梅除了首先要面对叶百川外,其次要面对的就是池强。对于池强,她也是心境复杂的。当初刚到北京,就是老乡池强替她张罗,硬是将驻京招商办给拉扯起来了。最初的人脉关系,都是通过池强带来的。池强对她有好感,这她知道;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享受着这种好感。某种意义上,她曾经把池强设计成了她在北京的归宿。可是现在——事实上,也不是现在,在半年前,她就渐渐地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池强不适合她,甚至,池强并不适合女人。作为朋友,池强是个相当好的人,讲义气,够哥们儿,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但是作为爱人,池强只能是小学生中的小学生。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概念。他可以爱你,但永远不可能给你稳定与安逸、安全与依赖。

可是,就像青梅竹马的儿时伙伴,怎样才能一辈子唱着同一首歌呢?

宋洋开车,两个人到了市郊,找了个农家乐饭庄,点了两个小炒,外加一个火锅,又要了一瓶二锅头。刘梅吃着,突然问宋洋:“你怎么出来了?”

“我……”宋洋呆了下,才道:“我本来就是出来的。她在国外,没有回来。”

“那这个春节,你是一个人过的?”

“一个人。”

“怎么不回老家呢?”

“不好意思。我现在是个副行长了,回老家怎么能一个人……”

“孩子呢?”

“啊,我忘了告诉你了。孩子也在国外,10岁就出去了,基本上是个外国人。”

“啊!”刘梅夹了块羊肉送到宋洋的碟子里,宋洋说:“不过也好。这一个春节,我一个人在家,不会客,不送礼,乐得清闲。自己也整理了下思路,有时想着人生恍惚,也许是得好好地从头再来了。”

“从头再来?”刘梅笑道:“我也想从头再来呢,可是……”

“你与我不一样。你是一张白纸,而我是一张废纸。”

“这比喻不妥。”刘梅喝了口酒,说:“我还想在你的纸上画上最美的画呢!”

“……不过……”宋洋举起杯子,与刘梅碰了下,道:“对于刘主任,我是古人所说的那句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刘梅叹了口气,她当然懂得宋洋这话的意思。正是听懂了这意思,她才叹气。宋洋毕竟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用《爱莲说》中的句子来比喻两个人的关系,生动而又诗意。然而,也就是这一比,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出来了。可远观,不可亵玩,只能是远远的欣赏,而不能近距离的拥有。这或许既是一种朦胧的美,又是一种缱绻的无奈吧?

酒进了胃,刘梅觉出一阵滚烫。她皱了下眉头,宋洋赶紧问:“怎么了?难受?”

“没事,喝口水就行了。”最近,包括春节在家,刘梅基本上没喝酒,不是她不喝,而是喝不下去。以前酒意湍飞,意气干云;现在,酒却变成了刀片,从喉咙里一寸寸地往下刮。她疼,相当地疼。她只好不喝了。她到药店买了一堆润喉的药吃了,再加上不喝酒,竟也好些。但刚才这酒一下去,立马又回头了。她喝了口水,慢慢地咽下去;又喝了口水,再慢慢地咽下去。如是者三,她才感到喉咙里舒畅些了。胃里虽然还有些灼热,但不疼了。宋洋一直看着她,见她渐渐地缓了脸色,才道:“明天,我陪你到医院查一下吧?长期喝酒,伤身子的。”

“没事,真的。我自己会去查的。”刘梅嘴上说着,心里却也有了阴影。病经不得说,三个人一说,小病也成了大病了。

宋洋说到驻京办撤销这事,说前几天和国管局的两个司长在一块喝茶。国办的文件虽然发了,可是执行起来难度大。刘梅问:“难在哪儿呢?上面要撤,底下还敢不撤?国办文件说得明朗得很,不撤,将要追究领导责任的。”

“文件是这么说,执行是另一回事。我听说,就到现在,上层对这事也有分歧。关键是驻京办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撤销县一级和行业驻京办,是不是就能彻底地解决现在存在的这些问题?是制度问题?还是人为问题?是治标?还是治本?”

“确实是这样。”刘梅说:“年前,我们市里驻京办也开了个碰头会。大家对驻京办的去留进行了讨论。总体上的意见,跟刚才你说的差不多。驻京办走到现在,出现了一些问题,包括腐败,那不单纯是驻京办的错。根子在哪?在上面。上层的权力过于集中,自由裁量权过大,使驻京办有了生存的空间。另外,像我们仁义还好些,其他一些驻京办职能其实也已经在悄悄转变。像湖东驻京办,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为着他们在北京的8万建筑工人服务。还有维稳……”

“所以情况复杂。你这次回去,县里怎么说了?”

“没说到。范书记态度含糊,说再等等吧;叶……”刘梅顿了下,“叶县长没有表态。”

“这是对的。国办文件发了快一个月了吧?最近应该会有动静的。”宋洋呷了口酒,说:“不过也没关系。真要是你们驻京办撤了,就留在北京吧?刘主任!”

“留在北京?怎么留啊!”

“会有办法的。”

吃完饭,宋洋问刘梅晚上有什么打算,是喝茶呢,还是去听歌剧?刘梅摇摇头,说什么都不去了,我有些累,回家吧!

一路上,车开着,两个人却都不说话。宋洋开了音乐,是《春江花月夜》。古典而忧伤的音乐,一如流水,静静地流过这北京之夜和夜色中的两颗心灵……

车到仁义驻京办,宋洋将刘梅送上楼,到了房间门口,他看着刘梅坐在沙发上,才离开。等到他下来开车时,一抬头,刘梅正站在走廊上。他向她挥了挥手,发动了车子。刘梅一个人还在看着,直到车子融进了夜色之中,她才踱进屋内,一股无由悲悯一下子袭上了心头。

第二天早晨醒来,已经是快10点了。刘梅看了下手机,上面有好几条短信和几个未接电话。短信中有宋洋的,是昨天晚上11点的,祝她晚安;有池强的,也是昨天晚上的,问需不需要他过去接她;另外还有今天的,叶百川问她到京后情况是否还好,说他一直想着她,如果有时间,他最近可能专门到北京来看她。池强问她今天安排了什么活动,要不要他过来,一道去野三坡看雪?宋洋也有一条,写的是一首小诗:

不该爱的人,爱上了一朵花;

他问天空:能吗?

天空不回答。他问大地:能吗?

大地不言语。他只好问自己:能吗?

心在颤抖着,却已喑哑。

刘梅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又轻轻地念了一遍,眼睛禁不住湿润起来。她真的想回答说:能!但是,她没有回答。只是将短信抄在笔记本上,然后一按删除键,删了。

未接电话也是这几个人的。多出来的一个,是容浩。

刘梅先回了容浩主任的电话:“容主任,新年好!我刚到北京,有事情吗?”

“哈哈,新年好啊!你们快活,到现在才过来,我可是初五就过来了。也没别的事,就是打个招呼,最近新闻媒体这一块,可能都很关注驻京办撤销的事。也许哪一天就采访到了你们这些驻京办主任的头上,记着,一定得沉着应付,非原则的话千万别说。”

“就这事?知道了。到底上面是怎么想的啊?一点动静也没有。”

“撤基本是定了的。关键是该撤的现在一个还没撤。都在等着,想办法,变通。”

“那南州这一块?”

“我们也在观察。”容浩压低了声音,仿佛就在当面似的,问:“刘主任,我可听说你们仁义最近摊上了个大项目?”

“没有啊!什么项目?”

“城建嘛!开行的副行长跟你们对接上了,这项目能不成?不过也是好事啊!反正钱都到了南州嘛!不过这事得加紧,真要驻京办一撤,有些事就麻烦些了。”

“那当然。”

“好吧,有空过来陪你喝酒。”

刘梅放下手机,想到酒,胃里又是一阵疼。她打开电脑,上网按照症状查了查,有说是胃炎症状,有说是胃癌症状,有说是胃神经紊乱。她一一对照,都像,又都不像。查着查着,她泄气了,干脆转到新闻。正有一篇关于驻京办的,叫《驻京办调整政策或遭扭曲执行,存留博弈刚刚开始》。她一口气看了,其中的大部分内容,其实在上次的市驻京办主任会上大家都谈到了。驻京办去与留,绝对不仅仅是撤一字就撇清了的。正如文中所说:这是地方与中央的一次博弈。利益上的再分配,相对公平与公正,自由裁量权的应用与制约,这些都将直接影响到驻京办撤销的效果。何况这大的博弈之中,还包含着各部门与各省市之间的博弈,各部门之间的博弈,各省市甚至省市下面县与行业的博弈。存耶?留耶?至少目前还难以明朗。文章最后用“暧昧的生死大限”来形容县级驻京办面临撤销的境况,刘梅感到“暧昧”这个词用得太恰当了。暧昧就是一种过渡,没有定落的事情,则有万千种可能。

初十的上午,刘梅本来打算去医院的。可是胃不疼了,她便临时改变了主意,到附近的药店买了瓶胃舒平,然后一个人开车到了西单。

只有在这女人的天堂里,女人才能获得最彻底的欢乐!

刘梅在西单整整待了一天,中间池强给她打过多次电话,说刘导想和她再商量一下梨花节的事。马上就是春天了,梨花说开就开,要做梨花节,必须动手准备。刘梅说这事我春节回仁义和县里领导都汇报了,他们正在着手研究。一有情况,我们会告知刘导的。池强说事情就是得抓紧办,不能拖。刘梅啊,我看你最近有一点……不太对劲哪,是不是……这样吧,我晚上过去接你,新正月的,总得在一块吃餐饭吧?

刘梅答应了。

春节在家,就有不少的朋友问到驻京办的存留问题。现在是网络时代,上面一有信息,最基层的也会在第一时间了解了。他们问驻京办存留,其实就是在问刘梅的去留。驻京办要真撤了,刘梅何去何从?继续在北京,那干什么呢?回仁义,又干什么呢?还是到一中当老师?或者到县直哪个机关,当个一般干部?一个在北京风光过的女人,能再回到仁义这闭塞的小县城吗?

这些疑问都有道理,而且都切中要害。关键的是,刘梅都无法回答。

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尤其是在这重大的决策面前。刘梅在家的那几天,她反复地思考着这些。仁义,她是回不去了。她的性格和她的理想决定了她不可能再回去。那么,留在北京吗?仁义驻京办说穿了,只是个在京的“黑头”。到现在,她的人事组织和工资关系也还都在县一中。按照常理,真要撤了驻京办,她就得回一中。这方面,添作成没有任何顾虑。不撤,他也在北京待着;撤了,他还是在北京待着。上午,刘梅出驻京办时,添作成也过来了,说过来给刘主任拜个年。两个人说到撤销驻京办的事,添作成笑道:“我是无所谓了。撤与不撤,我都得在北京待着。这十来年就得贡献给北京了。等孙子大了,再回仁义。”

刘梅说:“这确实很好。也是一种幸福啊!”

真的,俗世的幸福,虽然平淡,却更真实!

晚上回到驻京办,池强已经在等着了,还有刘导。3个人就近找了个餐馆吃饭。谈话基本上就围绕着梨花节展开。刘导提出了3套方案,包括经费、邀请的演艺人员、电视台播出等等。第一套方案是大动作,仅经费这一块就要3000万。这显然不太可能,刘梅首先就给否定了。第二套方案,经费和演艺人员都有变动,经费压缩到了400万。第三种方案,其实就是草台班子,经费80万,四五个演艺人员中,没有一个名字是刘梅知道的。刘梅也否了。这样,就只剩下第二套方案了。刘导说:“刘主任果真好眼力。这套方案最适合于县一级节庆使用。能上能下。如果经费可以,再上一点,可以再请一个一线艺人。这里面已经保证有两位一线艺人了。3位一线艺人搭台,就很有戏看。拿到中央台播出,也不失档次。

刘梅问到播出的具体情况,刘导说这个复杂。中央台播出也分频道,价格也不同。我们都是长期合作了,像这种节庆活动的演出,一般在文艺频道或者农经频道。价格嘛,难定。如果整块演出能有500万的话,我可以保证在文艺频道出来。当然,出来的时间档,我不能保证。这个话先得说明白了,不然到最后,就拉不下面子。刘主任,我们可是都冲着池总的面子,不然,我一般是不接这样的节庆活动的。

刘梅笑道:“那太谢谢刘导了。我再给县里汇报。尽快定。”

晚饭后,刘导一个人开车回去了。池强陪着刘梅回驻京办。池强问刘梅春节在家的情况,刘梅淡淡地说了。池强觉得刘梅似乎没太大的兴趣,就换了个话题,说上次跟刘导还有叶县长在一块吃饭的那个女孩子贾艺,你还记得吧?

刘梅说记得。

自杀了。池强说就在正月初一。一个人在北京的租房里自杀了,后事还是刘导他们出面处理的。

唉!刘梅叹了口气。

夜空中闪过一颗流星,刘梅的心突然一颤。宾馆也到了,池强要陪刘梅上去,刘梅谢绝了。池强站在宾馆的路灯下,脸色有些苍白,问刘梅:“你是不是心里一点我的地位都没有?”

刘梅没有回答,只是转头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