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出租车开到水上大酒家门前。夏志远在车里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走下车去。正在酒家大堂里主事的单昭儿,看到夏志远迟迟疑疑地往里走来,忙对一个领班吩咐道:“我上后头有点事,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夏志远看到单昭儿突然转身往里走了,赶紧加快脚步,追了过去。那个领受了旨意的领班忙上前去拦住夏志远。夏志远却友好地拍拍他的肩膀,并在保持那友好微笑的情况下,把他一把拨拉在一边,照直走了过去。

单昭儿跑进经理室,关上门,忙取下衣襟上那枚纯白色的骨雕莲花胸针,锁进抽屉。这时,门外面已经响起了夏志远的敲门声和叫门声:“昭儿……昭儿……”单昭儿屏住气,不吭声。夏志远着急了,用力擂了几下门,声音特别响。声音传到大堂里,让许多顾客都吃了一惊,领班只得带着两个男服务员匆匆赶来干预。

夏志远继续用力敲门,喊道:“昭儿,你是不是想让所有的顾客都上后头来看一场好戏?”

单昭儿只得开开了门。

夏志远很有礼貌地对那几位男服务员说:“你们几位是不是可以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了?这儿没有发生战争,不需要维和部队。”

领班看看单昭儿。单昭儿无奈:“你们在外头等着吧。”

夏志远说了声:“谢谢。”便插上门,把那几个服务员关在了门外面。“在谈正事前,我想请你帮我澄清一个小小的疑问,可以吗?”他对单昭儿说道。

单昭儿往桌后退了两步,冷冷地说道:“我很忙,有什么你快说。”

夏志远说:“就一个小小的疑问。刚进大门时,有一刹那,我看见你胸前仍然戴着我当年送给你的那一枚白莲花胸针,这是真事吗?”

单昭儿冷冷一笑道:“夏先生,您眼花了。”

拉开抽屉,拿出好几个极为精美的首饰盒子,“哗”的一声扔在夏志远面前。“这里任何一个胸针,都要比你那个只值四五元钱的玩意儿,昂贵一百倍一千倍。别自作多情!”

夏志远迟疑了一下:“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你到底有什么公干,请快说。”单昭儿催促道。这时门外的那几位听到他们的副经理在里头大声嚷嚷,怕她吃亏,便一个劲儿地拍门,要进来。夏志远笑道:“你是不是先让你那些人安静下来,这儿没人要对他们的副经理施暴。”

单昭儿说:“你擅自闯入我经理室,不是施暴是什么?”

夏志远微笑笑:“好吧,你不嫌闹得慌,我更不在乎。”说着,抄起双手,泰然地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单昭儿等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了,冲到夏志远面前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夏志远只是翻看茶几上那两本香港时装杂志,根本不理会单昭儿的责问。单昭儿狠狠地啐了一句:“赖皮货!”只得到门外对那几个下属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几个人乖乖地走了。单昭儿回转身用力甩上门,对夏志远说:“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夏志远说:“我出来找苏群。”

单昭儿说:“你走错门了。”

“我亲眼看见你和田曼芳从苏群家出来。”

“是吗?有这么回子事吗?”

“昭儿,这件事人命关天……”

“关天关地,不关我单昭儿什么事!”

夏志远一下站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单昭儿一下也提高了声音:“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说?”

“单昭儿!如果你没得什么健忘症的话,我想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几年前还是一个市委机关的优秀干部,一个十分虔诚的共产党员,一个非常狂热的集体主义者,你应该清楚章台目前的状况。你应该明白,组织上今天让我来寻找苏群,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想你还不至于为了一点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小事,置章台几十万老百姓的大事于脑后。我告诉你,苏群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哼,告诉你他的下落,就不危险了?也许更危险?”

“不是告诉我,而是告诉组织。”

“哈哈,组织?那年我们一起去重庆参观过白公馆、渣滓洞。我想你还没忘记当年出卖江姐、把她送进敌人虎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重庆地下市委书记!你也别忘了,当时在渣滓洞坐牢的那些共产党员们,在被枪毙前,千方百计地让人送出几条遗言中,有一条就是告诫所有那些还活着的同志,要警惕领导成员腐化,对组织也不要迷信,不要太理想主义了!这还是你老夏同志在给我们这些幼稚可笑的小年轻上党课时一再讲、讲得嘴上都起了泡的!”

夏志远反驳道:“当领导的有甫志高这样的人,但毕竟还有许云峰嘛!”

单昭儿冷笑道:“您是许云峰?太伟大了吧。”

夏志远冷笑了一下:“我不是许云峰,但我还知道做一个人怎么也得给自己给别人留点良心,不像你……”

“我怎么了?”单昭儿一拍桌站了起来。

夏志远又冷笑了一下:“你怎么了?仔细瞧瞧吧。整个儿一个丑陋的小富婆。整个儿一个肮脏的阔太太。你以为我爱找你呢?戴着你那些几千几万元的胸针,上那些大款大腕儿面前去扭你的屁股吧。告诉你,没有你这个单屠夫,夏志远照样不吃活毛猪!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懒得再瞧你一眼!”他气愤地一甩门,大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