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戏连台

离上次的市委常委会已经过去一个星期。

这天上午,祝一鸣在办公室踱步抽烟,从上次常委会上出现的小小不协调音,让他注意到了某种倾向,防微杜渐。五月份省委考察组要来江河市考察班子,作换届准备,可不能出乱子。祝一鸣作为“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学的专业是历史。他对中国古代的宫廷斗争进行过潜心研究,对现代官场沉浮荣辱的规则、网络、手段烂熟于胸;对观察和驾驭各类官员的“命门”更是深谙其道。他细细地逐一过滤了四套班子的每一个人,发现这些人的软肋“命门”各有千秋。如果按准其“命门”,许多事都可迎刃而解。他把第三支烟头拧灭时,“命门”挨敲的第一个人跳了出来。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王守仁的电话。

王守仁很快来到祝一鸣办公室。

祝一鸣为他泡了茶,递给他一支烟,开始了语重心长的谈话:“老王啊,我记得你已经干了整整十年的副市长了,对江河市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六月份要换届了,你个人有些什么想法?想到政协还是人大?”

人大和政协虽然都是“二线”,但相对而言,人大的分量重要一些。从我国权力结构的形成上来说,人大是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政府组成人员的任命最后都得由人大表决通过。在最高层没什么问题,但在省以下特别是市(地)县一级,如果人大较真的话,会让党委提名的一些政府组成人员在表决时过不了关。前几年邻近的靖州市人大主任不买市委书记的账,将提交人大表决的十八名正处级干部八位没通过。这件事在全省引起不小的轰动。另外,人大在巡视时,常常会对政府工作提出质疑,这往往也是对党委工作间接提出批评。政府的许多决策都是党委定的调子,表面批政府,实质是打党委的板子。正因为如此,政府官员对人大领导成员要比对政协尊重得多。近几年,省、市、县的党委书记大都兼人大主任,这可能是从体制上维护党委的绝对领导地位吧。但江河市的情况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祝一鸣是省委常委,不要说现在,即使退到“二线”,也不会任市大主任。

王守仁自然明白祝一鸣的意思,心头一动,抬头看看对方:“既然退下来了,到哪里都是一样,我听从组织的安排,当然,主要是你祝书记的安排。”

祝一鸣笑道:“我也只是一票嘛,不过,我在市委有一票,在省委也有一票。”

这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实际上是在暗示对方注意到他的权力覆盖能量。

王守仁嗫嚅道:“人大,人大能安排吗?”

祝一鸣摁了一下鼻子:“市政协的任佰年主席和贡晓柏常务副主席都到龄了。政协有位子,但你如果想当主席难度很大。市人大的司徒震主任也到龄了,常务副主任张祖光能不能顶上去,现在还不好说,如果能顶的话,又可以空出一个位置。上面这些位置,我会把你放在前面考虑的。唉,难噢,每个人都想要一个合适的位子,我的日子就不好过啰。”

王守仁心领神会,祝一鸣既给他点了方向,又说明了难度,他立即送上一支烟,笑容可掬地说:“再怎么难只要你祝书记能撑着,难题都会化解。祝书记,上次常委会上我对你的提议发表了不同意见,尽管是针对柳晓曼的,但起到了不太好的效果,我要向你道歉。今后,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祝一鸣晃着头:“老王啊,这点事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为人很实在,有什么话,就应该坦率地讲出来,省委考察组来的时候,你就是要敢讲真话。”

这才是祝一鸣的真正目的。可惜的是王守仁已经被他灌昏了,按照祝一鸣的意图迈步了:“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说话。”

祝一鸣还感觉不到位,找不到位在哪里,祝一鸣眯细着眼光,很快扫到了要害:王守仁的态度转变得似乎太快了,快车没有好技术,那可危险。赶紧加上了一把火:“老王,你的儿子现在也是副处级干部了,有人民来信反映他经常与人‘筑长城’。赌注大小是另外一回事,但市委对禁赌的态度是坚决的。我早就知道了,但不作处理,你应该明白我的苦心,回去好好教育。你实在教育不了,那时我再说话吧。”

王守仁的心落到地面,完全一副感激祝一鸣法外开恩的态度。

送走了王守仁,祝一鸣又把姜克己叫到办公室。所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对姜克己,祝一鸣又是另一种态度,另一种方法了。

姜克己刚坐下来,祝一鸣就板着脸冷冷地说:“克己呀,最近好像对我很有情绪嘛,是不是嫌提得太慢了?当初把你从纪委第一副书记直接提到纪委书记,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吗?”祝一鸣尽管口气很冷,但态度和方式完全像在训斥教育自己的孩子,只有在亲人之间,说话才会那么直截了当,神态才会那么自然率真。

姜克己今年四十八岁,他确实是祝一鸣破格提拔起来的,但他性格刚直,爱憎分明,说话从不绕弯子,是常委内有名的“炮筒子”。他知道常委会上乱放炮犯了忌,两只手摩挲着膝盖:“祝书记,没您就没我的今天,这份情我会铭记着的。上次常委会上,我只是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有不妥的地方,请您批评,我今后注意改正。今天您找我,我正好把有些事向您汇报一下。最近以来,接连收到人民来信,反映帝陵市委书记龚春阳多次‘卖官’受贿,三真山市市长左大力在房地产开发中收受巨额贿赂,我们已初定了两个专案小组,待向您汇报后展开调查。”

“胡闹!”祝一鸣声色严厉:“你这个纪委书记要多动动脑子,为什么平时不举报,一到换届之前就都来举报了?你这一调查,下面的换届工作怎能顺利进行?江河市刚刚安定下来的政治局面又会变成怎样?如此下去又怎么能集中精力抓经济建设?你再细想想,大凡身处要职的,有几个不被人写人民来信的?又有几个完全按照中纪委的规定可以把自己洗得清清楚楚的?你当了这么多年领导,每年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如果有人帮你加起来算一算总账,你敢说你不够撤职?”

这一连串珠连炮似的发问,把姜克己问愣了。他想辩解,自己是很少收礼的,即使实在推不掉的人情,也不会超过五千,但要按祝一鸣的累加计算,五位数倒也打不住。气势顿时就萎了下去。

祝一鸣见状,口气缓和了些:“当然,反腐败我们必须坚定不移,持之以恒。同时,我们对自己的同志要多帮助,多爱护。纪委可以找他们本人进行警示性谈话,我也会敲他们的警钟。克己啊,你今后的路还长,今年换届之后你还可能挑更重的担子,要多从大局着想。能不能顾全大局,驾驭大局,不仅仅是能力问题,还是政治思想水平问题。关键时刻,你必须与我步调一致,乱一点点都不行!克己,你向我表个态,能不能做到?”

姜克己思索了一下,说:“我尽量做到。”

“‘尽量’这个词太含糊,我不想听!”祝一鸣态度斩钉截铁。

姜克己只得改口道:“我一定做到。”

祝一鸣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嗯,这才是我想看到的纪委书记与市委书记的密切配合,也说明我没看错你这个人。我顺便告诉你,你提出的纪委经费问题,我已经特批了。另外,你要讲究清廉但也不能太寒酸,你那辆破车,我替你换了。”

送走姜克己,祝一鸣拨通了薛夕坤的电话:“薛市长吗?你在办公室?好,不要不要……我过来,我到你办公室来,马上就到。”

市政府大楼就在市委大楼后面,相隔不过十来米。但从来都是市长到书记的办公室汇报、商量工作,哪有书记登市长办公室之门的故事?祝一鸣此举,足使薛夕坤不小震动。

薛夕坤今年五十一岁,中等个子,方方的脸,鼻子很大,由于时常紧锁双眉,眉宇间形成了一个“川”字。他是在司徒震任上由帝陵县委书记提拔为常务副市长,而后任市委副书记,最后任市长的。他的处世信条三个字:慎、忍、细。

古人云:“行不放逸,语不宣泄,谓之慎。”无论是各种报告还是即兴讲话,没有上级文件精神的,薛夕坤一概不说;凡是容易使人产生矛盾的,他也一概不说。与人相处,他既保持一定的热度,又保持一定的距离;既不拉帮结派,也不轻易树敌。特别是在经济交往和生活作风上,绝对戒贪戒色。人们传过一个笑话,那是在他当市委副书记时,有次陪女儿逛商场,没想到第二天就爆出了桃色新闻:薛夕坤陪小蜜在商场购物。当然,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此事很快得到澄清。自此之后,他再也不与女儿在公共场合露面,如果偶尔见到,他的夫人一定在场。

薛夕坤十分欣赏韩信受胯下之辱而终以封王拜将,勾践卧薪尝胆最后以三千越甲吞吴这两个故事。官场磨练,使他的“忍”性几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无怪乎,上级的错误批评指责他能忍,班子内部遇到矛盾他能忍,下级的抱怨他能忍,利益和荣誉面前他也能忍。有一次,为片区拆迁一事,许子敬与薛夕坤意见相左,盛怒之下,许子敬撂挑子了,在家三天没上班。薛夕坤尽管认定自己的意见是正确的,但他还是搞了个折中,“三顾许庐”,终于感动了许子敬。依他之见,同事间朝不见,夕必遇,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悬崖绝壁;让三分风平浪静,争一时人仰马翻。

薛夕坤常把一条古训挂在嘴边:“泰山不拒细壤,故能成其大;江河不择细流,故能成其深。所以,大礼大辞小让,细节决定成败。”他领会上级的文件精神细,抓所有的工作细,观察和处理人际关系细,注重生活中的小节也细。由他主持的开会议事,他绝不会先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先说出来,而是让大家。所欲言。如果大家议得不对他的路子,他会说“再议议吧”。对了他的路子,他就会因势利导地说:“这个意见好,请大家对这个意见重点议一议。”这样,绝大多数的结果是他吸取和归纳了多数同志的意见,最后拍板定局。

薛夕坤对祝一鸣和柳晓曼都是有看法的,但他不愿与他们碰撞甚至火并,他坚信“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铁律;深谙老子的“上善若水”,相信“至柔”往往能克制“至坚”;也相信自己在忍耐和等待中会赢得机会。

今天,祝一鸣破天荒地登门拜访,他当然知道准是常委会上的“失态”招来的。

“老薛啊,我感觉你这里的阳光和空气都比我那边好啊!”祝一鸣声音比人先到,他上前握着在门口迎候的薛夕坤的手,精神焕发,满面笑容,潇洒自如。

“我这里的阳光和空气都是您那里漏过来的呀。”薛夕坤针锋相对,语气却谦恭又温存。他把祝一鸣迎进办公室,为祝一鸣泡了茶,亲自双手端到祝一鸣就座的茶几上。

“我这人太官僚了,我们搭班子以来,政府大楼我还是第一次来。今天,我是来向你作检讨来的。”

薛夕坤急忙道:“祝书记,您是省领导,日理万机,哪能让您往我这里跑,我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您只管批评就是。”

祝一鸣啜了一口茶,轻轻摁了一下鼻子:“老薛啊,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向春江书记和若安省长提出了请求,希望在这次换届中到省人大或政协调养一下身体。我还向他们建议,江河市委一把手最好不要从外面调来,而由内部产生。这样有利于江河市的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夕坤同志,你今年刚五十开外,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呀。省领导那里,我会帮你做工作的。我们一直合作得还是很和谐、很愉快的嘛。”

薛夕坤心里冷冷一笑,习惯性地托着下巴,语气更为诚恳:“祝书记,您想抛开江河市四百多万人民呀,我看这里的干部群众都是不会答应的。除非,中央把您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到别的省当省长或书记,这是没人敢拉住您的。我这个人呢,只适合干一些具体的细活,从来就没想过,确实也不适应当市委书记,只有像您这样有高屋建瓴眼光和魄力的人带着我,我才能跟着迈迈步子哟。”

“城府真深。”祝一鸣肚里骂了一句,摆了摆手,说:“好了,老薛,我们之间用不着相互表扬,也用不着过分谦虚。我今天找你呢,主要是商量一下市人大和政协几位领导的安排预案,我俩完全一致了,再找柳晓曼,然后征求别的常委的意见,最后报送省委主要领导。”

人事安排上,几乎所有的中国政权机关,都有一个共识:形式上是常委集体讨论,实际上是党委一把手“一统天下”。常委会召开前,先开书记碰头会。书记碰头会由副书记和组织部长参加,市委秘书长或市委书记的秘书作记录。近几年,按照中央规定,地方党委只配一个副书记,而江河市的专职副书记柳晓曼又兼着组织部长。在这样的情况下,书记碰头会实际上就成了三人碰头会。有时候,为了某种特殊需要,祝一鸣只是找薛夕坤和柳晓曼到办公室来分别谈一下,就算已经“过会”了。

在组织体系上,中组部设有地方干部局和中直机关干部局;省一级设有市县干部处和机关干部处;地市一级设有县区干部科和机关干部科。考察干部,一般也是按照分管副部长带领相应的局、处、科来进行考察,级别比较高或者有某种特殊情况的,才由部长亲自带队考察。所谓考察,当然既要听正面的意见,也要听反面的意见。但是,希望多一些正面意见还是反面意见,对这些意见如何归纳并形成综合性的评价,组织部的考察人员尤其是主要领导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成了官场流行语。

柳晓曼既是组织部长,又是分管副书记,上面又有人罩着。祝一鸣在人事问题上一般都是与柳晓曼先商量,意见一致后才与薛夕坤商量,只有少数时候祝一鸣在某些人事问题上想要制约柳晓曼时,才会先与薛夕坤通气,取得一致意见后再向柳晓曼施压。因此,在人事问题上,薛夕坤多数时候是处于三把手的位置,偶尔才有二把手的待遇。今天,祝一鸣在重大的人事问题上先与薛夕坤商量,恰恰不是为了制约柳晓曼,而是让薛夕坤感受到尊重,感受到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号。薛夕坤有些欣慰,大胆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强调“仅供书记参考”。

祝一鸣始终没提上次常委会的不愉快,也没提班子内部的调整问题。这让薛夕坤有点意外。两人谈到吃午饭时分,一起愉快地走向了机关食堂。

在江河市召开市委常委会两天后,李毅就在三真山市搞了两个大动作。

第一个动作:通过常委会作出规定,要求所有副县级以上的领导干部,退出春节拜年收到的礼金和贵重礼品,一律交纪委处理,由纪委转换成现金后打入专项“奖励基金”,用于奖励举报贪污受贿的有功人员和见义勇为人员。李毅请纪委公开了自己这几年上交的礼金礼品情况,他说,纪委所公布的数字,是我来三真山市四年多时间中,逢年过节所收到的推挡不了的“人之常情”之礼。我本来想再看看这种“人之常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再看,再等,再不采取果断的措施,那我们各级官员都要被腐蚀成为党的败类,人民的蛀虫。如果说我前些年没勇气冲破这种社会习惯和人情关系,现在,我请大家从我开始监督。

会后三天内,纪委收到的上交礼金、贵重礼品总额达到了五百多万元,左大力一人就交了三十多万元。李毅这一举动,在社会上形成了不同的反响。许多普通老百姓说,不讲不知道,一讲吓一跳,没想到光是逢年过节当官的就有这么大的油水。有些人则以为,这只是曝光了“人之常情”的部分,而“人之常情”之外的数额,一定是触目惊心的。还有少数官场人士认为李毅在为自己贴金,为自己的升迁捞取政治资本。

第二个动作:李毅没有事先经过常委会,只是与政法会领导碰了头,对几个社会影响较大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突然出击,全面抓捕,彻底摧垮。老百姓无不为此拍手称快,而官场却有些人心惶惶。抓捕行动还没完全结束,李毅就接到了各路“神仙”的求情电话。同时,他还收到了一封装有子弹的警告信。李毅冷冷一笑,他明白,凡是在社会上能够横行和逞威的,无不依仗官场中的“保护伞”,他们在经济利益和社会背景上,与一些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左大力找到李毅,说这次行动是不是扩大化了,被抓的人中有几个是守法经营的企业家,是社会上的知名人士。李毅回答:这次所抓捕的人员,公安部门事先都作了充分的调查,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他们该不该抓,事实很快就会作出回答。老左,你想求情的是谁?左大力吞吞吐吐地说,人称“福爷”的余洪福应该是个知名度很高、遵纪守法的私企老板啊!他曾经捐款造了两座“希望小学”,难道他也是黑社会势力?李毅坦率告诉左大力,这几个黑社会性质的势力里,数余洪福最大,在他的身上有好几条人命!特别是年前唐家村二十余亩鱼塘被余洪福的化工厂污染事件,他不但不赔偿,还用打手把人家家砸了。如果他与你有关联,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一定会把你拉向深渊,我劝你不要与他们沾边。你有苦衷,可以对我说说嘛!

左大力敢对李毅诉说这个苦衷吗?

一小时前,白玫找到左大力,告诉他,余洪福被李毅抓了,祝书记很有想法,但又不便出面说情,要左大力看着办。左大力心里想,余洪福手里常常拿着与祝一鸣的合影到处显摆,也没有见祝一鸣“辟谣”过,记得有一次,白玫与左大力一起接待祝一鸣,余洪福赶来给祝一鸣敬酒。左大力亲耳听到祝一鸣对余洪福说,你守法经营,又造福于民,这样的私营企业老板,我很喜欢的。然后问白玫,他是你什么亲戚啊!白玫说,是我姑舅。现在,左大力真的为难了。李毅油盐不进,余洪福“捞”不出,白玫面前不好交代,更无法面对祝一鸣啊!李毅换届后调出,自己就是一把手,如果这个事上让祝书记不高兴,那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当鸡蛋砸石头吗?怎么办?左大力急得额上汗直滚。

李毅把椅子拉到左大力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搭档工作也快五年了,你对我还不信任吗?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左大力喃喃地说:“你没有见过余洪福常常拿着与祝书记的合影到处吹吗?我核实过,那是真的。他是白玫的姑舅爷啊!”

李毅道:“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我昨天在电话里向祝书记汇报时,特别提到了余洪福,祝书记语气肯定地告诉我,他的那些企业是在断子绝孙我们的后代。这什么话?你听不出吗!我已经通知办公室明天开联席会,彻底关停余洪福那种化工厂,还老百姓一掬清泉的水,一片湛蓝的天。将对环保的责任制度真正落到实处。祝书记听了高兴得很啊!”

左大力看着李毅,心里打鼓,他奶奶的,我该听谁的?

李毅又说:“白玫的话,最好从这耳进,那耳出!”

左大力反诘:“你为什么不事先与我说一声,是对我怀疑吗?”

李毅坦诚说:“前几次行动,都是我们开会刚刚讨论,那边人早就跑了。你马上找白玫,明确告诉她,这次行动是祝书记同意并知道的。你再看她怎么说。我敢保证,她听了你这话,准偃旗息鼓。”

李毅坦诚告诉左大力,他曾接到人民来信,举报左大力收受了某房地产开发商的巨额贿赂。尽管讲这事是违纪的,但他不希望左大力被糖衣炮弹击倒。

左大力心中虽然一震,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拍着胸对李毅表示,绝无此事。左大力的官场经验丰富,政治敏感性也很强。他的确收过吴广大三百万元的贿赂,许子敬出事,他感觉危机来临。恰在此时,有领导向他发出警示。他立刻将这笔款子退给了吴广大。吴广大则笑着“代为保管”。按照中纪委的规定,受贿赂的时限超过半年,且在被举报调查时退出赃款的,同样视为受贿,不过在处分或量刑上有所减轻而已。吴广大是社会上公认的“保险柜”,从不轻易咬人,既然钱已退到他手里,左大力当然心宽嘴硬了。现在,他知道李毅不久将会调出三真山市,书记的位置由自己取而代之,有些事目前不可与李毅发生冲突,只能采取一个办法:拖!到了自己取代之后,再按自己的意愿来解决。

想到这里,左大力用真诚的语调说:“李书记,感谢你几年来对我的宽容、提醒和帮助。你是主帅,我心甘情愿当你的先锋,今后你指向哪里,我就冲向哪里。”转而又用有点神秘的口气说,“唉,听说你那位……还在留仙镇当中学老师,这多不方便呀,你不好出面,这事由我来办吧,保证让你满意。”

李毅微微一笑:“可别乱来,否则会好心办坏事的。”

左大力讪笑道:“爱人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愉快地分手。

刚回到家,左大力就拨通了祝一鸣的手机,向他汇报了李毅这几天不寻常的举动,问祝一鸣:“祝书记,他采取这些行动,事先向您汇报过吗?”

没想到祝一鸣以非常赞许的口吻道:“你没看到市委关于反腐倡廉、弘扬正气的一系列文件吗?我们不能停留在文件上,而要有实际行动,李毅这样做,就是在行动上对我的最好配合。我正要抓几个典型,三真山市就是很好的正面典型嘛。大力同志,在这个问题上你脑子要清醒呀。你如果紧密配合,三真山市的行动就不是李毅的行动,而是你和他,是你们整个班子的行动。”

经祝一鸣这一点拨,左大力顿悟了,他骂自己真是个笨蛋,为什么要如此被动。他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以比李毅更积极的姿态、更强硬的手段来执行江河市委的文件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