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亚南关掉了手机，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很好，安然无恙，心里有些不安，但还能挺得住。她南下广州呆了三天，自认为在广州办完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又在江西婺源的一个小客栈住了三天，彻底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便打道回府，重返承新了。

郭亚南回到承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她下了车，仰起头，望了望承新的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

去哪里呢？

郭亚南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直奔李凯朋的住所。

郭亚南拿出钥匙，捅进了锁眼，有那么一个刹那，她忽然生出一种担心，她担心李凯朋会把门锁换掉……在她的逻辑里，即使李凯朋把门锁换掉，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的感情已是今非昔比了。出乎意料的是，锁还是那把锁，钥匙还是那把钥匙，郭亚南鼻子一酸，打开房门进了屋，一串眼泪便扑簌簌地落在了玄关处。

春啊！早知你来忙，去忙，倒不如休来，休往。猛回头，绿愁红怅！

郭亚南索性伏在墙上放声大哭。

郭亚南进了屋，四下看了看，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桌上还放着一个长了绿毛的烂苹果。还有一个让郭亚南非常奇怪的细节——李凯朋的被子没在床上，而是窝在了沙发上……

郭亚南坐下来，摸了摸李凯朋的被子，又抱起来闻了闻，被子上散发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郭亚南木然地坐着，发了好一阵子呆，拨通了李凯朋的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李凯朋正在和承新人大、承新政协的十来个领导吃饭。看到郭亚南的来电，他的心脏一下子就蹿到了嗓子眼儿！李凯朋连忙对在座的人打了个招呼，走出包房，躲在走廊的一角，才对着手机说话。

李凯朋和郭亚南同时“喂”了一声，又同时无言了。

郭亚南克制着心绪，平静地说：“哥，你快回家吧，我想你了……很想你……我在家等你呢！”

李凯朋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该怎么回复郭亚南的话呢——想，此刻是多么滑稽的一件事情！不想，又显得多么的无情！

在想与不想之间，李凯朋再一次无地自容，他只是尴尬地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回话：“你找我有事儿吧？”

郭亚南依然平静，平静地说：“哥，说实话，我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很害怕？”

李凯朋说：“怕什么呀？”

郭亚南不依不饶道：“你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你当然害怕！”

李凯朋说：“你要是这么说话，我就不回家了……”

郭亚南干脆地说：“也好，我明天早上去你办公室吧！”

李凯朋沉默了一下，按掉了电话。他在走廊里呆立了一会儿，回到了包房。坐稳后再看包房里的人，忽觉他们是那么的陌生。大家都在推杯换盏，你欢我笑，而谁又真的了解谁呢？谁又真的和谁好呢？都是假的，都是逢场作戏。没利没益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有了利益之争，就撕破脸皮你死我活了……好像浴缸里的鱼，主人不投食的时候，各玩各的，悠哉游哉；主人扔了一把饵料，就都一窝蜂地涌上来了。

李凯朋一阵眩晕，双手抱住了头。

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书记怎么啦，书记怎么啦？”

李凯朋赶紧恢复常态，笑着说了一句：“没事儿，这酒，不会是假的吧？”

李凯朋一发话，大家都紧张起来，叫来了大堂经理，质问酒的出处。大堂经理当着大家的面，按照酒瓶子上的防伪标示拨打了热线电话，当场证明了酒是真的。

李凯朋无心再坐，对几个人说：“你们吃吧，我先回去，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呢！”

听李凯朋这么一说，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又是一阵七嘴八舌，“书记累了，书记太辛苦了，书记快回去休息吧……”

李凯朋笑了笑，摆了摆手，他们又一次前呼后拥地围过来，一直把他送到饭店的门口，他的车子开动了，那些人还没有离开……

那些人中，有五个是承新的人大副主任，还有四个是承新政协的副主席，论年龄，都比李凯朋大许多……他们那无微不至的关心和事无巨细的礼节让李凯朋感到一阵阵压力。他不喜欢被人吹捧，被人围拢，他只想拥有一种淡淡的君子之交，如水长流，如水纯净。可是，多少年来，这样的朋友却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李凯朋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呢？1000万？月亮湾？孩子……

真的如郭亚南所说，李凯朋怕了。

司机小高把李凯朋送到楼下，还要像往常一样把李凯朋送到家门口。李凯朋说：“回吧。”小高乖乖地回到车里，开车走了。

跟了李凯朋这么久，小高早就对李凯朋的私生活心知肚明了。当小高确认了李凯朋和郭亚南的真实关系后，在心里把李凯朋骂了一顿，“妈的，这帮当官的，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小高和林笑成的司机小张关系不错，一次酒后，醉酒的小高就把李凯朋的事儿告诉了小张。小张听完乐坏了，以为揣着这枚沉甸甸的砝码，就更能取悦李凯朋的冤家对头林大市长了。林笑成听完了小张的窃窃私语，也乐坏了。表面上，却拉长着脸，严肃地说，“张啊，你还年轻，不要听风就是雨，更不能做有损于领导的事情。我认为你说的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市委书记的形象关乎整个城市的形象，你们背后随便诋毁领导，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小张没想到林笑成会这么说，吓得真就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了。

林笑成终于有了一颗好牌。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李凯朋啊，李凯朋，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把牌亮出来，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李凯朋见小高走远了，转身就往小区外面走。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坐稳了，对司机说：“去宏远。”

他想回家，回到姚华身边。他已经认命——这辈子，也许他只能有姚华一个朋友了。虽然他不爱她，也没爱过她，但是他知道，姚华是安全的，姚华不会害他。

郭亚南一直给李凯朋打电话，李凯朋索性把手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