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陈之行知道,此刻,这三个字对李凯朋来说,是一切语言中最残忍的三个字了。

李凯朋说:“之行,你今天叫我出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吧,既然这样,电话里就可以问嘛。”

陈之行说:“大哥,你别误会。”

李凯朋说:“哪里是我误会,是你误会了吧?我确实有个表妹,她确实叫郭亚南,她是我表姨的女儿。”

陈之行还是不看李凯朋,问了一句:“你说的是实情吗?”

李凯朋收回身体,离对面的陈之行近了许多,他盯视着陈之行,说:“之行啊,你这是怎么了?连我也调查起来了,草木皆兵啊!”

陈之行说:“大哥,我哪里是调查你,我想你应该清楚,我对你说这些,是善意的。”

李凯朋说:“我这个表妹啊,特别争强好胜,从小就喜欢做生意,又因为跟我感情好,非要跟着我到承新,我不让她来,她非来,怎么样,到底有人嚼舌头了吧?”

陈之行就势说:“是呀,没有不透风的墙。”

李凯朋不乐意了,“之行,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墙啊风啊的?我怎么啦?有什么风可透啊?”

陈之行说:“大哥,你别多想,而且,你是最了解我的,你应该清楚我的善意。”

李凯朋的神色缓和下来,说:“是,之行,我知道,我也很感谢你的开诚布公。但我想,你也是最了解我的,我是那种把持不住自己的愚蠢男人吗?”

陈之行眨了眨眼睛,他职业性的敏感,让他已经从李凯朋的话语里找到了答案。他再一次把李凯朋的酒杯斟满,之后,自己先干了一杯,说:“来,喝酒!咱哥俩能坐在一起,不容易;能喝点小酒,吃点花生米,也不容易。”

李凯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闷头吃花生米。

陈之行说:“还记得上一次咱哥俩这么喝酒,是在什么时候吗?”

李凯朋淡然地说:“忘了。”

陈之行说:“是宏远大案结案之后嘛,你请我的,就在宏远太原街边的一个私家菜馆,菜馆的名字叫‘馨月湾’。我们俩也是在一个包间里,包间的名字叫‘上弦’,你当时还说喜欢‘上弦’这个名字,弯弯的上弦月,是最迷人的……想起来了吗?”

李凯朋笑了笑,说:“不愧是纪委书记,快赶上福尔摩斯了,比头发丝儿还细的细节都记得。”

陈之行说:“是啊,没有明察秋毫的本事,怎么做合格的纪委书记啊?我到承新赴任之前,省委长宁书记亲自找我谈了一次话。他对我说,之行啊,你一定要多锻炼自己,锻炼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这是一个纪委书记必备的素质……”

李凯朋没接话,仰头干了杯中酒。

陈之行接着说:“不过,我忘不了馨月湾的某些细节,跟纪委书记的职业可没关系。对人来说,最痛苦和最快乐的时刻,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李凯朋问:“在馨月湾喝酒那晚,你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陈之行想了想,说:“和你在一起,是快乐的,但是——大哥,不瞒你说,宏远大案带给我的……怎么说呢……这种感受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对家里人都没说过……宏远大案带给我的最大感受,就是两个字——”

陈之行说到这里,停住了。

李凯朋追问:“哪两个字?”

陈之行低着头,低沉地说:“痛苦。”

李凯朋惊讶地问:“痛苦?老弟啊,你也有痛苦的时候?”

陈之行说:“大哥,你先说说,你有痛苦的时候吗?”

李凯朋眨了眨眼睛,说:“没有,我觉得我比较平和,所以,没什么痛苦。”

陈之行笑了,说:“真羡慕你。”

李凯朋不语。

陈之行接着说:“也正是因为宏远大案结案了,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馨月湾的那个轻松的夜晚才尤为难忘。”

李凯朋摆弄着一粒沾着盐面儿的花生米,说:“宏远大案带给你什么痛苦了,能说说吗?”

陈之行说:“当然要说,任何人都希望有倾诉的机会嘛,更何况你是我最信赖的朋友。”陈之行一边说,一边看着李凯朋,他发现,李凯朋始终也没有抬起眼睛看他。

陈之行决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绝不仅仅因为李凯朋是他可以信赖的朋友。因为,陈之行将要给李凯朋讲述的是曹秋实和柳依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