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柠檬泪的5号包间很小,大约有七八平米的样子。有一面墙壁上铺着一层苇子席,苇子席的空隙间凌乱地插了一些芦苇;另一面墙壁被刷成了深棕色,上面挂了四幅油画,油画里的人物是同一个人——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爷子,四幅油画分别是这个老爷子的喜、怒、哀、乐,惟妙惟肖。

包间顶棚的墙角,挂着两个小小的音箱,音箱里若有若无地传出蔡琴的歌,歌的名字叫《被遗忘的时光》,柔声漫语,又深沉又疏懒。

李凯朋和陈之行一直四下地打量着。

陈之行说:“我还真是挺喜欢这里。”

李凯朋说:“为什么呀?”

陈之行说:“大概是因为这里能冲击和刺激我们的视觉和听觉吧,耳目一新,谁会不喜欢呢。”

陈之行一边说,一边想起林家辉。林家辉就是在这间酒吧里吸毒的……依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势,为所欲为,到什么时候,林家辉才会懂得——千金散尽还复来,永不复返的却是宝贵的青春啊。

青春啊青春,青春是多么美好!

陈之行看了看李凯朋,李凯朋面色无华,眼袋突出,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英俊倜傥的小伙子了。

陈之行拿起啤酒,给李凯朋倒了一杯,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李凯朋笑了,说:“什么耳目一新啊,我倒是想起一条歇后语。”

陈之行问:“什么歇后语啊?”

李凯朋说:“狗长犄角——整洋(羊)事儿。”

陈之行哈哈地笑,问:“从哪里听来的啊,真逗。”

李凯朋说:“在柳东区的时候,跟一个厂长学的。”

其实,这个歇后语,是李凯朋跟郭亚南学的。有一年,郭亚南过生日,李凯朋给郭亚南买了一大捧玫瑰花,用快递送到了郭亚南所在的盛唐大酒店。郭亚南收到后,打来电话,笑嘻嘻地对李凯朋说了这条歇后语。郭亚南是了解李凯朋的,她知道,整洋事儿不是李凯朋的强项。她后来喜欢上了尹长明,有很大的原因是尹长明的特长就是整洋事儿——尹长明的浪漫,是骨子里的;李凯朋的浪漫,是表皮的。李凯朋的骨子里,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现实的男人适合做丈夫,不适合做情人。

李凯朋唯一的一次整洋事儿,就是给郭亚南送玫瑰花。以后,他再也没整过洋事儿,因为,他早就把郭亚南的生日给忘记了。

陈之行和李凯朋说完了“整洋事儿”,就都不说话了。

啤酒喝了好几杯,话还是没说出来。

陈之行是不擅饮酒的,他已经迷迷糊糊了。借着迷迷糊糊,陈之行终于说话了,开门见山地说话了。

陈之行说:“大哥,采煤沉陷的事儿,你心里不痛快吧?”

李凯朋说:“没有。”

陈之行说:“从心理学上讲,人是应该倾诉的。大哥,我想,我们俩一辈子也没有几回能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我希望我们能好好地说说心里话。”

李凯朋说:“是呀,我现在感觉很放松,挺舒服的,舒服得直想睡觉。”

李凯朋并不想说心里话。

心里的话是说给心的,哪能轻易说给外人呢。

尤其在官场上,哪个男人会轻易地说心里话呢?心里话就是把柄,一句心里话就是一个把柄,说得越多,授人以柄的蠢事就会做得越多。

陈之行笑了,呷了一口啤酒,说:“大哥,我可是有很多话要说给你听呢。”

李凯朋往后挪了挪,大幅度地靠在椅子背上,盯着陈之行说:“说吧,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陈之行又笑了,心里的话便借着酒劲,说出来了,“大哥,你在承新,有没有亲属啊?”

陈之行说完,并不看李凯朋,但是,他的余光一束不落地都落在了李凯朋的身上。

李凯朋还是靠着椅子背,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很快做了回应,“之行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啦?”

陈之行说:“我头一段听说你有个表妹在承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郭亚南吧?”

郭——亚——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