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丁小凡在写电视宣传片脚本时,翻阅了一些地方志和大量的资料,他从有些资料上发现了那场发生在天河草原上人狼之战的蛛丝马迹。从这些资料记载的情况看,秀才爷的讲述基本属实,并从这些资料中得知,那场人与狼之间的战争,给天河草原带来了灾难性后果:在那次规模空前的围剿中,狼和其他掠食动物消声灭迹。使草食动物失去了天敌,时隔不久,祁连山深处及其南麓的黄羊、青羊和其他草食动物。翻山越岭,陆续来到天河草原,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个没有天敌的环境中,就像生活在天堂里一样,毫无节制地繁衍后代,这样没过多久,这些草食动物的种群无限膨胀,它们疯狂地啃食着草原,使原来茂盛的水草,日见枯竭。

与此同时,老鼠、旱獭、野兔之类的啮齿类动物,在战争爆发时,大部分钻入洞穴,穴居于地下,免遭人们的屠杀,在战乱中生存下来。这些啮齿类动物同样失去了天敌,在战后的几年中迅猛繁衍,泛滥成灾。它们不仅吃光了草原上的草,而且挖空了地表,没有了植物的地表经受不住风雨的侵蚀,不到几年,一块块地表被风无情地揭起,整个天河草原濒临消失的边缘。不仅如此,与天河草原相邻的草原和整个祁连山脉,面临着日益恶化的危险。如果哪天整个天河流域和祁连山脉的森林植被消失殆尽,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将远远超出天河流域,不断地向它的周边漫延。

草原在逐年消失,牛羊就大量缩减;因植被被毁,水源无法涵养,天河流域水量锐减,原来纵横交错的一条条小河,逐渐干涸,地下水位也迅速下降,天河流域面积的农田长期干旱,绝收的情况经常发生,生活在这一带的人们,面临生存的严峻考验。

为了挽救天河草原,人们在这块草原上大量修筑鹰墩,引进老鹰、狐狸和狼之类草食动物的天敌,飞播树种草籽,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天河草原的植被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天河流域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然而,在此后的岁月中,人们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大力发展畜牧业,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里,天河草原上家畜的数量成倍增加,加上开荒种地,乱砍滥伐森林,这片草原和天河流域再次面临严重恶化的危机,灾难又一次向人们敲响了警钟。

丁小凡想到这里,心想,自诩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到底有没有足够的智慧,与自然界和谐相处,并在和谐相处中发展自己呢?他这样想着,听到楼楼里有人说话,像是陈志之和苗安山的声音,他停下手头的活,侧耳细听,果然是他俩。

原来,陈志之在政府楼上办完事,刚要离去,突然想起丁小凡,想想这会儿也没有什么急事,就又上了两层楼,去治理办。不想在楼道里碰上了苗安山。苗安山就邀请陈志之到他的办公室坐坐,陈志之没有客气,说着话,进了苗安山的办公室。陈志之坐下来后,苗安山朝门外大声叫了一声小茹,片刻时间,茹可杏就进来了。她朝陈志之打声招呼,就给他泡了杯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说了句客气话,转身出去了。苗安山问道:“忙得怎么样呀?”

陈志之说:“这阵子是有点忙。”他端起茶杯,吹了吹,嘘地喝了一口,说,“都是瞎忙。”

苗安山说:“你那地方瞎忙,那还有谁不是瞎忙。”

陈志之说:“这阵子不是忙着办了一件丧事嘛!”

说到这事上,苗安山就问道:“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你们那个秦寿是死在婊子的肚子上的,到底有没有这事呀?”

“社会上都这么传着呢,但谁也没有把人家捉到肚子上。人又死了,死无对证。何况横死竖死都是死,至于死到哪里,不都是一回事么。你说呢!”

苗安山说:“那倒也是。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因为牵涉到治理办的一个人,听人说被人告到纪委了,不知是真是假,我就这么随便一问。”

陈志之说:“刚开始好像有这么回事,过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苗安山点点头。对于官场上的这点猫腻,两人再清楚不过了。茹可杏进来,给他俩的杯子里添了点水,陈志之顺便问了句:“小茹,这会儿丁小凡在不在?”

茹可杏说:“在。我给你叫叫?”

陈志之忙说:“不了,不了,过会儿我过去找他。”

苗安山说:“一直惦记着老部下呀!”

陈志之说:“一下子从我那里抽走两个人,并且都是办公室的,我这工作起来,感觉少了左膀右臂似的。”

苗安山警觉似的,直了一下腰,对陈志之说:“你该不是过来挖我的墙角来的吧?我告诉你,我这儿的工作也刚刚摆开,许多事都等着他做呢,你就不要打他的注意了好不好!”

陈志之就说:“你不要紧张。说实话,我是想要他回去,但我也不好意思来硬的。”说到这里,他唉了一声,“按这人的水平和能力,我那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早该安排到更加重要的岗位上才对。对此,我也向有关方面推荐过,没有推荐成。如今局里腾出一个虚职,心想‘调’了‘调’先给做上,享受个待遇。”

苗安山说:“这是个干事的人,你给他个‘调’,等于让他赋闲了,多可惜呀!”

“这有什么办法呢。就这位置,争的人不知有多少呢,还能不能做给他,都很难说的。不要说给他个实职了。”陈志之说着,喝口茶,稍停,他对苗安山说,“你在这里,和领导接触的机会多,在领导面里多给唠叨唠叨,加深加深领导对他的印象,或许管用。”

“这个不言而喻。”苗安山说,“倒是我觉得,领导对他挺熟的。那天肖市长来这里坐了一会儿,他也在场,言谈之间,我发现肖市长还是挺赏识小丁的嘛。”

陈志之点点头,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他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能谋的时候还是替他谋一谋为好。”

“那是,那是。”

“打搅你半天了,我过去看看小凡。”陈志之说着站起来,苗安山也站起来,从写字台后面走过来,开了门,把陈志之送出门去。

陈志之到丁小凡办公室,两人寒暄了几句,陈志之说:“你们两个抽出来,局里的好些事,就不那么顺手。怎么样,想不想回去?”

丁小凡笑笑,说:“能不能回去不是我能说了算数的,这得由组织来定。”

“事在人为嘛,你要想回去,我可以活动活动的。”

“你要觉得局里需要,你活动我也不反对。这里的工作也挺紧张的,手头有好些事,都等着我去做,作为个人,哪里干都是个干。你说是吧?”

“我理解。”陈志之说,“凌琳那边怎么样,挂职时限很快就要到了,不知到时能不能回来。”

“这有一段时间没和我联系了。跟你也没有联系过?”

“没有。我以为常和你联系呢。嗨,这丫头,大概和那个姓姜的小子热乎上了,娘家不想回,连电话也少多了。”

丁小凡笑笑:“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从少男少女时代过过不是。”

“也是,也是。”他俩聊一会儿,话题又扯到秦寿的死,说到秦寿的死,就自然而然地涉及到秦寿腾出来的那个位子。陈志之深知丁小凡的为人,就委婉地说了要他跑一跑的想法。丁小凡说了一些谢谢之类的话,就望着陈志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么个大忙人,不会是过来聊闲天的吧?”

陈志之立马严肃起来,他说:“还真有个事,想给你说说。”

“我开了句玩笑,你还真有事呀!”

“是这样,那天小蔡对我说,春节慰问的那笔账不大对头。我过去看了看,你知道我又不懂财务,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有一点明显是假的。这事是吕书记全权负责办理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涉及到局里的主要领导,事情可就大了。所以来听听你的意见。”

丁小凡想了想说:“事情是吕书记和秦寿两人操办的,当时不让办公室参与,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是知道的,吕四权这个人,不仅贪权,而且贪财贪色,天上飞过一只鸟,他都想方设法要拔根毛,只要从他手里经过的事,没有干净的。所以,出什么样的事,一点都不意外。”说到这里,他问,“哪一点明显假了?”

“慰问名单上出现了死人、外国和古人的名字。”

丁小凡听说,哑然失笑。半晌他说:“这手段也有点太低级了吧!”

“低级不低级先不说,你能不能抽空过去看看,毕竟,财务是你办公室的业务嘛。”

“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把我抽出来治理天河,我在插进去,别人又说我揽权,哪边的事也不肯放手。”

陈志之说:“这可不是你丁小凡的风格呀!”

“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把手头的这点活忙完就过去看看,行不?”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事情说到这里,陈志之又说了些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体之类的话,就起身告辞了。

陈志之下了楼,上了车,想想局里有没有急着处理的事,没有的话,找找有关的领导,再唠叨唠叨丁小凡的事。小胡发动了车,问他再到哪里去。他挠挠头,对小胡说:“到市委。”

刚上了市委大楼,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霍海的,他就接了,说了两句,霍海要他到他的办公室来一下,陈志之说自己正好要去找他,现在就在市委楼上,马上就到。

进了霍海的门,他见吕四权和禇珊恩也在,就向他俩点点头,走过去和霍海握握手,坐到沙发上去。他刚坐下,褚珊恩就说:“霍书记,你们谈着,我就不打搅了。”说着站起来要走,到了门口,他回转身,很有深意地望了陈志之一眼,拉开门走了。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霍海就说:“我就不绕弯子了,还是那件事,今天我把你们吕书记也请来了,能敲定,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敲定,不能敲定,也给我个痛快话。”

陈志之尴尬地笑笑,说:“霍书记,这事不是我不办,吕书记是知道的,我们那块,上上下下都严重超编,给谁压,谁都拿这个顶回来,你得给我一些时间,容我慢慢地做工作呀!”

霍海见他说得诚恳,稍微松动了一些,他说:“我知道,你那里困难是有的,但你那么大的一个局,下面又有几个单位,进一个人,不至于把陈大局长难成这样吧!”

陈志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尽力吧!”

霍海说:“好吧,下个星期,我听你的回话。”

陈志之来的本意,是想念叨念叨丁小凡的事,见霍海说了刚才那句话就对他不理不睬的了,陈志之想,管你爱听不听,我说还得说,于是他就直奔主题,说了想让丁小凡补局里的那个空缺。听了陈志之的念叨,霍海说,组织上对丁小凡这人还是了解的,责任心强,有水平,有能力,人缘也好,工作业绩也是不错的,据我了解,有好几年还被评为优秀公务员。陈志之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乐滋滋的,不料霍海话锋一转:“但是,在干部使用上,不是光看能力、水平、人缘和业绩的,是要进行全面地衡量的。你在机关上工作了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怎么用干部,要在全市范围内进行选拔,方方面面都要照顾,都要平衡,不能说哪个部门有空缺就非得从那个部门产生不可。”

陈志之听出了霍海的弦外之音,不但丁小凡无望来填补这个空缺,而且还要在全市范围内“平衡”,从外部门“选拔”一个闲职来让本部门养着,尽管都是财政的钱,说到底都是人民的血汗。但这样一来,本局的编制就会被吃闲饭的人占掉一个,也就等于变相地减少了一个编制,减少了一个在一线干活的人。可眼下这位副书记不会这样想的,所以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于是就说了一些请多关照之类的话,从霍海的办公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