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转眼之间,春节将至。接近年关,各单位各部门的头头脑脑都在忙着拜年,仿佛整个社会都被拜年的气氛所笼罩。所谓拜年,说穿了就是乘着过年时节,给有关领导和有关部门的头头脑脑发发红包,送点年货啥的。为这事,陈志之把丁小凡叫到他的办公室,就说:“快过年了,我留意了一下,各部门都动起来了,我们搞不高,怎么搞?”

丁小凡笑笑,说:“你说呢?”

“我是不主张这么搞的,但我考虑了一下,整个社会就这风气,再说每年都在搞,今年不搞,有没有什么后患。我想,今后的工作任务越来越重,用得着人家的地方越来越多,到用人时再临时抱佛脚,就被动得多了。”

“那就搞呗。”丁小凡有点无奈何地说,“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事。”

“怎么搞法?”

“比照往年的惯例办吧。”

“我只知道每年都有这档子事,但具体都搞哪些人,哪些部门,是个什么标准,我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今年在这位子上,看来搞也得搞,不搞也得搞了。那你说说,往年都是怎么做的。”

丁小凡就说了说住年的做法,搞的对象,上至有关领导,下至有关部门的头头脑脑,涉及的部门有什么管钱的,管物的,管干部人事的,管这个考核那个检查的,总之一句,只要在某个方面能管得着你,遇到事情卡你一把的,都得打点打点。标准嘛,就看那个庙的大小,佛的高矮,与本局的利益关系有多重,分门别类,区别对待。

陈志之听得脑袋都大了,不禁问道:“这样下来,那得多少钱呀?”

丁小凡伸出指头,比划了一个总数。

陈志之一看惊愕然,他沉默了一会儿,有点为难地说:“你是知道的,今年光给那个书画大赛的捐款,就使局里的开支捉襟见肘了,如按去年的标准搞,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叹口气,“这确实叫人为难。”

丁小凡见他这样,就说:“那就只能量体裁衣,看米下锅了。”

陈志之思虑了片刻,对丁小凡说:“这样吧,你把局里的家底子盘点一下,看能拿出多少来,做个计划,实在不行,就在去年的基础上压缩人数,降低标准,只保证重点人物和要害部门就可以了。”

丁小凡答应着,出去盘点局里的家底子。局里的决算搞过不久,就那点家底,一盘就盘出来了。丁小凡作了个计划,拿给陈志之看,陈志之看过后,和丁小凡一起去和吕四权商量。吕四权看了一眼计划,对陈志之说:“陈局长,这是不是有点不妥。不仅人数比去年少,标准也降得太低了。”

陈志之就把给书画大赛捐款那档子事说了一遍。吕四权说:“还是一码归一码吧。陈局长,你想呀,今年是局班子调整以后的第一个年,同时,这不还有两个局级职数呢吗,还指望着从局里产生,给同志们做点好事。按这个标准拿出去,就像打发叫花子似的,驴球割下来敬神呢,驴也疼死了,神也不喜欢,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去见领导呢!”

“吕书记,”陈志之不悦地说,“俗话说,三分钱难倒个英雄汉。千说万说,这钱是硬头货,没有,就是没有,你让我怎么办呢!”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俗话也说,宁穷一年,不穷一节,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穷了这个节呀!”

“那你说说,这活人怎么能把这死钱做活?”

吕四权想想,说:“这马上不是要进行春节前的慰问活动了吗,那么多的慰问金、慰问品要通过局里的财务,从中稍许做点文章,还愁弄不出几个拜年用的钱?”

他说的慰问活动,也是领导机关的一些习惯做法。在春节前,市上四大机关的领导要进行一系列走访慰问活动,钱由市财政拿,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活动要由社会事务局负责购买慰问品,安排活动的具体事宜。整个慰问活动下来,要花很大一笔资金,于这方面做点手脚,倒腾几个钱还是有很大的回旋余地的。陈志之做事有点中规中矩,不愿意做这种弄虚作假的事。但事到如今,火烧眉毛了,而且吕四权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想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去做好了。于是他把那份计划交给吕四权,说:“好吧,这事儿,还有慰问的事,都一块儿交给你了,不过凡事适可而止,不要捅出什么娄子,到时候谁的脸上也不好看。”

吕四权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笑意,愉快地接受了这份差事,对陈志之说:“这个你就放心吧。不过……”吕四权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嘛!”陈志之说。

吕四权看一眼丁小凡,“办公室就不要参与这事了,由业务科具体办理就行。”

“可以吧,”陈志之不大情愿地说,“一到年底,办公室忙得不可开交。就尊重你的意见,让业务科操办就是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捅出什么娄子来。”

“我也还是那句话:你一百个放心。”

“好吧,就这样吧。”

时令一天天逼近年关,慰问活动被提上市上领导机关的议事日程。吕四权让业务科拿一个慰问活动的方案。应该说,对承担这项工作的科来说,这是一项常规性工作,做起来轻车熟路。但到了吕四权和秦寿的手上,这事就变得复杂起来。吕四权向秦寿交待了要从中弄点拜年的资金之后,最后对他说:“要弄就弄宽余一些,明白了吗?”

秦寿心领神会,点点头说:“别的事不好说,这个事一定办得让你满意。”于是,他随便找出了往年的一个花名册,算了算账,做了一番加工,三下五除二就做出来了一个方案。完了打印一份,交给吕四权。

吕四权拿到方案,粗粗地看了一下,光慰问的对象就有驻军部队,邻近地市和友好城市,相关企事业单位,军烈属、伤残军人和现役军人家属,老红军老八路,贫困户和五保供养人员,等等等等。这些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关心的重点是所需要的资金。就在资金总额那儿注目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少。前一阵子和霍海之流打麻将、买宝石、求字画、到处潇洒,花销了不少,到头来还弄了个闲职,眼看着血本无回。此时不借机捞点,还等何时!

这样琢磨了一会儿,就亲自动笔将慰问对像虚增了若干,标准也往高里提了不少。算一算,觉得可以了,就去陈志之办公室,给他大概说了一下。陈志之听罢,看着吕四权说:“数额是不是有点大了?太大了,上面和财政那儿恐怕通不过去。”

吕四权说:“考虑到上面敲定方案时肯定要减一减的,就把慰问对像增加了些,按照实际慰问的例上去,领导那儿就没有调整的余地了。至于标准,物价上涨了,自然应该比去年高,做计划时,同样也把领导可能进行调整的空间留下了。同时还要从这里面挤出局里拜年的钱。这样下来,金额就一下子上去了,自然就比去年多多了。”

陈志之听他说得也有点道理,就说:“只要领导同意,财政那儿能过去,我们当然是多多益善。我是怕数字太大,上面通不过去。”

吕四权说:“这要看怎么运作了,你要是一板一眼,人家当然也就公事公办;如果办得活络一点儿,人家可能也就给你宽松一点。”

陈志之说:“好吧,这事就全权交给你了,你就灵机处置吧。”

“那我就只好当孙子,到处烧香拜佛了。”

不是吹牛,这是吕四权的长项。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在他搞出来的那个方案的基础上,稍许压了压,就定下来,不久就把钱拨到局里的账上了。接下来就是造花名册,购买慰问品。在这个环节,可做的文章就多了,比如,五百元的商品,可以开成八百元的发票;三百人的花名册,可以造成五百人。所有这些工作,他都事必躬亲,亲自挑选商品,亲自与商家结算。他购买每一份慰问品,进行每一次慰问,他都能做到利益最大化,并且自认为做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就这样,整个慰问活动结束后,除“合法”地弄到了局里拜年用的钱,吕四权自己的荷包也着实鼓了不少。

不仅如此,局里拜年的工作,也由他“辛苦”一下了。他拟了一份名单,和陈志之以及局里的其他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然后就由他具体执行了。到了他的办公室,他重新做了一份名单,名单后面的钱数也不同程度地进行了缩减。这份名单跟公开商量过的那份名单相比,不仅名字少了,钱数也减了不少。

他照着这个名单,往信封里装人民的币。装到信封里的,将由他拿去拜年,装剩下的,自然归他所有。

信封装完,他给陈志之打了个招呼,叫上小胡就一个单位一个单位的跑,一个人一个人的送。就这样,吕四权把这次慰问活动利用到了极致,自己得到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人情,既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可谓一举数得。用他自己私下里的话说就是,搞了一点小小的成本补偿,不然,他的这个书记当得也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这些完全办理完毕,最后剩下一个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贵人。他把那个最厚的信封拿出来,抽出人民的币,数了数,确定万无一失后,向霍海的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