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秦寿进了吕四权的门,让着要他找个地儿庆贺一番。吕四权欠欠身子,思谋了半天才说:“庆贺个头呀,这么个闲职,啥球事也没有,还不如那个副局长,多少还管着点事,别的办不了,弟兄们到一块儿吃点喝点还是可以的。现在倒好,什么事都没了。”

“你有权不用,还怨天尤人?”秦寿咧着嘴笑了一下,带点嘲讽的意味说。

吕四权朝他冷笑了一声,知道他说的有权不用是什么意思。就想,人说我吕四权走路都在琢磨事儿,难道我就没有琢磨过自己有哪些权力,还用你来提醒?哼,笑话。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行政部门的书记,有什么权呀?”

“干部使用权呀!”秦寿脱口而出。

吕四权知道秦寿下面要说什么,便撮着那肉嘟嘟的嘴,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秦寿,看上去有点阴险。

“你的事好了,该挨着办我的了,莫非你忘了?”秦寿直言不讳,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了。

“怎么能忘呢,老弟。”吕四权说,“按说呢,我和陈局长这样一安排,腾出两个副职岗位,正是有所作为的大好时机。可是你知道,在我的事情上,人大插了那么一杠子,局里乃至社会上,对我们局的人事安排反响挺大,你的事,是不是稍缓一缓再说?”

“你缓一缓,别人可不缓一缓。等你缓过来,黄花菜早都凉了。”秦寿毫不客气地说。

吕四权就又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问:“那你有没有考虑成熟的设想?”

“这还用设想,怎么说也得先弄个实职,才有资格争一个副职。你说我想得对不对?”秦寿说得毫不含蓄,生怕吕四权误解。

“这倒也是。尽管目前是个虚职,可你现在是科里的负责人,改任个科长,我想阻力不会很大吧!”

“即使如此,你觉得,这个科的科长和其他科长竞争上一级职位,竞争力有多大,胜算几何?”秦寿逼视着吕四权。

“你的意思是借机给你调个竞争力强的岗位?”

“对,是这意思,第一步,先调个好岗位;第一步走好了,再说第二步的话。”秦寿的口气不容他质疑。

吕四权眯缝起绿豆眼,把那肉乎乎的头靠在摇椅上,咯吱咯吱的摇,摇了一会儿,就对秦寿说:“我试试看吧。”

秦寿有点不满地说:“那你就试试吧。”

吕四权琢磨了几天,琢磨出了个头绪,就到陈志之的办公室去。寒暄了一会儿,他就提出要调整局里的中层干部。陈志之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面对这样一个事关全局工作的问题,陈志之就有点无言以对了。他望着吕四权愣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你容我想想好吗?”

吕四权就说:“你是行政一把手,你自然要集中精力考虑业务上的事,组织工作上的事,我就多考虑了一些,还望你能理解。”陈志之明白,他这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他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说,他是党组书记,有权主导干部的调配使用。现在,人家既然已经提出来了,你不理会,似也不妥,于是就说:

“我先听听你是怎么考虑的。”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现在中层干部的布局,还是前任班子的手上安排的,新的领导班子上来了,中层干部还是调整一下为好,这样有利于工作,也有利于调动中层干部的积极性。”

陈志之思谋了半天,说:“这个理由似乎不太充足。领导换了,不一定就非要换中层干部不可。现在中层干部除了个别人以外,绝大多数还是称职的,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嘛!”

“是呀,我也是这个意思,绝大多数就不动了,个别岗位还是动一下好。”

陈志之愣了一会儿,问道:“那么你打算调哪些岗位呢?”

“把丁小凡和秦寿互相调换一下就可以了。”吕四权不假思索地说。

陈志之无可奈何地笑笑。他想,他前面说的“除个别人”,这个别人指的就是秦寿,实实在在地说,如果局里有一个不胜任现在的工作岗位的,那就是这个秦寿。可这个吕四权,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出要调整这个秦寿,并且还要往办公室调,这哪是调整干部,分明就是安插亲信。如果这个秦寿能够胜任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还勉强可以考虑。可这人不但不能胜任这个岗位的工作,并且一旦让其担任此职,他还会胡作非为,制造一个又一个麻烦,严重影响局里的工作。这是说什么也不能迁就的。于是他说:“秦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想想,他能担起办公室这副担子吗?”

吕四权说:“我知道,秦寿在局里的口碑是有点不好,和其他科长们比,能力也差了一点。但我认为,这与局领导的工作方法也是有关系的,因为长期以来,没有给他压过担子,给过他锻炼的机会嘛。正因为这样,所以给他调个苦一点,累一点,要求高一点的岗位,让他锻炼锻炼,人是会进步的嘛。”

“我觉得不是你说的这样,”陈志之毫不相让,“据我了解,前任领导或前任的前任,都曾给过他机会,也对他做过不少说服教育工作,但都因为自身的原因,就这么混下来了。”他看着吕四权,突然想起他和丁小凡,还有几个朋友,围绕着人性善还是恶的问题争论的情景,有人秉持“人之初,性本善”的人性善理论,有人则坚持“人之初,性本恶”的人性恶论断,还有人认为,“人之初,璞如玉”,人一生下来,就像未经雕琢的一块玉,无所谓善恶,之所以有善恶,完全是后天教育和社会环境影响的结果。丁小凡则认为,人刚生下来,固然看不出善恶,但看不出善恶不等于没有善恶,比如一只蛋,如果是一只鸟蛋,它一定会孵出会飞的鸟;如果是一只鳄鱼蛋,它绝对孵出的是会游泳的鳄鱼。对此,没有人会怀疑。人也如此,在那个刚出世的看似没有善恶的一团肉里,已经包含着善恶的因子,不然你就无法解释,在完全相同的环境中长大,接受完全相同的教育,而有人大善,有人则大恶。具体到秦寿,他的经历和局里其他中层干部基本相同,受得教育也大同小异,但他受了半生的教育,那恶习都没有丝毫的改变,如今,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能指望他弃恶从善?想到这里,陈志之说:“他代理这个科长的职位尚嫌不称职,要换到办公室,我看不妥。”

“我这也是个人的意见,也是我的职责范围内的事,”吕四权再次强调他有调配干部的主导权。陈志之想,不错,你有权主导干部的调配使用,但你个人权力有限,只能是主导,不能一人说了算,更不能在干部使用问题上为所欲为。吕四权咳嗽了一声,偏过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说道:“我们谁都考虑考虑吧!”说罢,很不高兴地走了。

吕四权出去之后,陈志之就生出许多想法。二十来个人的局,局级领导干部就占了三分之一,工作中,本来看的就比干的多,配的这个党组书记,也是为了平衡某种关系,因人而设的(此职一般由局长兼任)。这点他理解,用人机制就这样,一时半会又改变不过来,还能咋的。可这个吕四权,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在这个岗位上,他就要把这个权力用到极致,千方百计为他个人谋取点什么好处。事情明摆着的,这个秦寿没有担任过实职,这段时间代理那个科的科长,明显不称职。他明白吕四权的用意,眼下局里的两个副职的位子尚在空着,有可能从科级干部中选拔也未可知。明显的,吕四权想把秦寿调到办公室主任的岗位上,其核心目的就是为他争取副职创造一个有利的条件。

吕四权从陈志之那儿出来,就去到秦寿的房间里,把他和陈志之之间的谈话告诉了他。秦寿就恨恨地说:“把他妈日了的,这驴日的东西,这个局又不是他陈志之的家,他凭什么就不同意。这丁小凡是他爹还是他爷,他就舍不得放开这个办公室。”

“你这松,”吕四权说,“说话注意一点,什么日呀捣的,越说叫人家越看不顺眼。”

“那你说咋办,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机会流过去?”秦寿气哼哼地说。

“你先消消气,我慢慢再想办法。”说罢,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拿起电话听筒,拨了霍海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