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丁小凡就这个问题整理了一个议题,提交局务会议讨论。在会上,丁小凡对这个议题做了个说明。在做说明的当儿,秦寿斜眼望着丁小凡,鼻子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哼”,丁小凡看了他一眼,想说他几句,又觉不值,便把要说的话说完。陈志之就说,大家畅所欲言,看能不能办,如果能办,帮多少合适。秦寿抢先说了,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就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我不同意,有这笔钱,还不如给职工搞点福利,你看人家别的部门,现在这时节,都外出到风景名胜区休闲去了。你们倒好,不想着怎么给职工谋点福利,却独出心裁,要打哪门子井,瞎折腾!”

吕四权扫一眼大家,低了头,玩弄着手里的签字笔,说:“我看秦科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只管救济,只保障灾民的基本生活。换句不好听的话说就是,不要饿死人就行了,打不打井的,就不是我们局要做的事了。”开会之前,陈志之就这个问题和他碰过头,征求过他的意见,他当时没有反对,只说提到会上由会议决定。真的提到会上,他又极力反对,让陈志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实很简单,吕四权和陈志之谈过话以后,原来他想,资助就资助一点,反正也不从我吕四权的口袋里掏钱,省下来也不归我花,何苦在这些事情上去跟他计较呢。但后来他琢磨了一下,马上把这件事和局长人选的事联系了起来,他觉得这是陈志之和丁小凡商量好的一个步骤,这样做,其用意无非是为他塑造一个亲民形像,搂草打兔子,顺手再搞一点儿政绩,捞一点儿政治资本,好在接任局长的争夺战中增加一个砝码。哼,想得多美!

丁小凡看一眼吕四权,听他和秦寿一唱一和,丁小凡一股气直往脑门上窜。他忍了忍,但还是没有忍住,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从本局的职责看,吕局长说得也不全错,”他把目光转向秦寿,“你们是没有到那里去过,体会不到农民的苦啊!我们可不可以设身处地地想想,我们坐在这里,看着报纸,喝着清茶,泡在电脑上聊着天,打着游戏,吃香的喝辣的,好不自在。可我们想没想过,我们的农民兄弟,在这样的年成,辛辛苦苦一年,什么收获都没有,马上就要断饮了。我们不唱高调,不说大话,我们反过来想一下,要是我们的生活到了那种地步,我们该做何想法?”

“哼,”秦寿冷笑一声,“他们有本事也进机关呀,进了机关,不就和我们一样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了!”

“你……你也是农民的儿子。”丁小凡气得涨红了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题外的话就不说了,”陈志之本想说秦寿两句,但一想到这个秦寿什么刻薄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免得讨一肚子闲气。于是说,“还是就事论事吧!”

大家又发了一阵子言,吕四权见陈志之倾向于丁小凡,越发觉得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于是说道:“我还是那句话,给具体的一个村子打井,这不是我们的职责。有些人坚持这样做,是不是急于出成绩,拿公家的钱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呢!”

陈志之一听他把话说得这样露骨,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股火苗直往脑门上串。他忍了又忍,片刻,他平静地说:“吕局长这话就说得不太地道了。拿这钱的用意,丁主任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再说一遍,这个事很单纯,就是帮助马莲村打几口井,缓解一下这个村干旱缺水的现状,保证村民们基本的生活。和往自己的脸上贴不贴金风马牛不相及,请不要借题发挥,无限上纲上线。”

“漂亮话谁都会说,好人谁也会当,”品四权不依不饶,“可钱呢?钱是硬头货,从哪里出?”

“这不是正在商量吗!”陈志之说。

“不行,反正我不同意,你们看着办吧。”吕四权就是要把这块“金”挡下来,不让你往自己的脸上贴。

陈志之扫了一眼大家:“肖市长在下乡之前和之后反复强调,一定要想方设法解决群众生产生活中的困难和问题,确保灾区群众的基本生活。可我们呢,碰到具体问题,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能做呢?”

吕四权一听陈志之搬出了肖市长,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好当面发作,也不敢发作。并且当时就软了下来,不再和陈志之针尖对麦芒了。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片刻,陈志之对大家说,都发表意见,都发表意见。于是大家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与会的绝大部分人赞同该议题,同意捐款给马莲沟村打井。吕四权见大势已去,尽管很不情愿,也再没有坚持他的意见。秦寿哼哼叽叽了几声,大家也懒得再理他。会议最后决定,给马莲沟村资助三万元,用于打井。丁小凡想,比起需要来,这三万块钱,无异于杯水车薪,但对于没有一点集体积累的马莲沟村来说,也是个钱呀。同时,他还可以拿这个做榜样,去找有关的部门和单位化化缘了。想到这里,也就心满意足了。

散会以后,秦寿跟着吕四权的屁股进了吕四权的办公室。吕四权重重地把公文包摔到写字台上,坐到摇椅里摇晃来摇晃去。秦寿坐到沙发里,长吁短叹了一阵子,说:“唉,现在的人哪,都是势利眼,见陈志之就要得势了,谁都向着他。”他望着吕四权,“我怎么看你真正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一个给你撑腰的。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机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过去呀?”

吕四权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哼,出水才看两腿泥呢,俗话说揭得锅早了把气冒掉了,他小子也张狂得有点太早了吧!”

“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别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让那松就这么捡了便宜。”秦寿说。

“天上不会掉馅饼。我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哼哼!局里的这些喽罗们都向着陈志之这小子,他就能稳稳地坐上局长的位子?哼!关键是肖明轩这松软硬不吃,叫人老虎吃天没处下爪。”

“咱们不是还有霍书记呢吗?”

“目前看来,也只能在霍书记这棵大树上吊着了。就是吊死,也死得其所。”吕四权说着,拿起电话,拨了一组号码,拨通后他说,“您好,霍书记,忙得怎么样呀,不成找个地儿换换脑子?唉呀,您不是常说,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嘛?今天是周末,放松一下吧!哦,好的,我一会儿就过去。谢谢书记。”

“书记同意了?”

“嗯。”

“我去不去了?”

“我和书记接个头,看他的意思再定吧。”

“好,我等你的消息。”秦寿说着就起身出了吕四权的办公室。

吕四权从抽屉里取出肖明轩拒绝接收的那个公公文包,夹在腋下,从容地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