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懵懂逃犯决意投案 末路冤家相逢生死

黄蜡蜡的尿流滋在屋角的青砖上,溅起无数尿珠散落在丛生的青草中,青草叶儿挑着的露珠与尿珠凝在一起滚落在地,汇成一条逶迤爬动的小溪……

我的脑海就像这激溅的尿流,汩汩奔淌之中跳跃着一个个思想的飞珠。

刘晓“招供”了,刘晓的“招供”比我想象的要容易许多,内容也寡淡许多。我原是把刘晓伪证一事作为胡凤岐的一个重大阴谋来揭穿的,我甚至想好在关键时刻合理使用一点暴力逼迫刘晓“招供”,可现在看来,一切都用不着了,胡凤岐被市纪委“双规”,刘晓的“政治股票”已经贬值,况且,这“股票”之中隐含的一桩人命大案,已使刘晓感到了烫手,他决定“抛售”,便很痛快地答应为我作证。我知道,以刘晓的聪明和为人,他的作证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自己。

现在,我该怎样处置刘晓?是放他走,还是让他亲手写一份证明材料,并签好字画好押,之后,找个地方把他暂时隐藏起来,出钱请杨氏兄弟将证明材料交给我的岳父,一俟公安局根据线索破了案,我再结束逃亡,回到定陵……

放了刘晓,我的行踪便暴露无遗。

把刘晓藏起来?一个大活人,能藏到哪儿?能藏多久?

此时,我感到自己做事儿从一开始就有些藏头露腚,当初,一门心思只想搞到刘晓的“口供”,根本就没有考虑搞到口供后刘晓的去向问题。现在,问题出来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问题的关键是,事到如今,我还一直怀疑,在这山深林密、孤屋野店、风高月黑之夜,面对三条凶神恶煞一般的壮汉,猴精猴精的刘晓如果抱着一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态度,那么,以他的聪明和无耻,什么样的瞎话不能编出来?

刘晓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包括胡凤岐被市纪委“双规”的消息。

这样一想,我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长尿撒完了,我望着汪在地下的那黄蜡蜡一片,心想,这些天,我吃不得吃,睡不得睡,饥一顿饱一顿地奔跑在逃亡路上,这种急火攻心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我抖抖“下边”,将那物件塞了进去,草草整理了一下自己,心事重重地回到屋。

刘晓正和杨氏兄弟低声说着什么,很神秘的样子,见我进屋,一齐将目光投向了我。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狐疑地望着他们,忽然发现他们眼中都冒出了灼人的光芒。我一愣,感到了一丝不妙,难道他们在密谋什么?

一块疑云笼罩了我的心头:杨氏兄弟和刘晓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小伙伴,他们三人会不会趁我不在,迅速串通,合起伙来对付我这个外乡人?

我正愣神儿,刘晓说话了,神情坦然,语气平静:“大张子,该交代的我都跟你交代了,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的了,现在,天已经亮了,请你放我走!我要去村里看望我娘!”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刘晓问。

我沉吟片刻:“因为我还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刘晓拍着胸膛说:“我向你保证,大龙二龙也可以作证呀!另外,回到定陵,我可以跟你到公安局接受审讯。”

我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定陵呢?”

刘晓的回答便有了几分威胁的成分:“你为什么还要在外边继续流窜呢?你还有这个必要吗?现在,你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叫‘投案’也好,叫‘讲清楚’也罢,总之,你得回定陵。你既然没杀人,你逃什么呢?这讲不通嘛!更何况,现在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我打断刘晓:“回不回定陵是我考虑的事儿,轮不到你操心,总之,你现在还不能走!”

我这样说着,从手包里掏出笔和纸,吩咐刘晓说:“把你夜里交代的那些话全写下来,弄一份证明材料吧!”

刘晓望着我,沉吟片刻,无奈地笑了笑:“大张子,有这个必要吗?回到定陵,我跟你直接去公安局接受审问还不行吗?再说,你们把我诓进这深山,三条汉子瞪眼瞅着我,暴力不暴力咱不说,总有点儿胁迫的成分吧,这样的证明材料能算数吗?写它有什么用?”

刘晓的话让我直起心火:“怎么就没用?我问你,你夜里交代的那些是不是实话?”

刘晓说:“当然是!”

“既然是实话,你还怕把它写出来吗?”

“我当然不怕,只是觉得你这样做是脱了裤子放屁,多一道手续!”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写你就写!再多嘴,别怪我不客气!”

刘晓瞪眼望着气急败坏的我,半晌,无奈地说:“好好!”他赌气接过纸和笔,挑衅般地对我说,“不过,大张子,我还是要再问你一句,你打算把我怎么样?你就是再不客气,敢把我杀了吗?”

我吃惊地望着刘晓,不屑地“嘁”了一声:“笑话!我还不至于愚蠢到那种程度!”

“那就是说,你早晚要放我,如果是这样,我就要问你一句了,你们把我诓进这大深山的马架子里,算不算绑架?就算你们没有过多使用暴力,够不上绑架,那么,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剥夺我的人身自由,这算不算非法拘禁?非法拘禁什么罪你们知道吗?”

刘晓的话显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看来,他已确认我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变得更加有恃无恐。

我被问住,不知如何作答。

刘晓接着说:“既然你们早晚要放掉我,就不如趁早放,到时候我不告你们绑架,不告你们非法拘禁,也不追究你们的刑事责任,我只当我是回村看望老娘来了,你们看怎么样?”

刘晓用眼睛盯着我,杨氏兄弟探寻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我认真想了想,觉得刘晓的口气突然之间铁硬起来,并且这样有恃无恐,一方面是他认为我不能把他怎么样;另一方面,似乎有杨氏兄弟在给他撑腰……

问题严重了。

我心里很清楚,在这大深山里,如果没有杨氏兄弟的帮助,我将会寸步难行。可是,我与杨氏兄弟萍水相逢,并没有深交,他们现在还肯听我的话吗?

想到这儿,我的口气缓和了下来,我对刘晓说:“我们花这么大的气力把你从定陵弄到这儿,总不能三说两说就放了你,让你写份证明材料,这是最起码的要求。现在,你不要再啰嗦了,快点儿把材料写好,等你写完了,咱们再商量后边的事儿!”

刘晓听了,叹息一声,无奈地说:“也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写!”说着,皱着眉,转身蹲在了炕沿边,背对着我,嘟嘟囔囔地写起来。

我趁机给杨氏兄弟使了个眼色,向屋外走去。

走到墙角边,我从手包里取出一千块钱,回手递给身后的杨大龙。杨大龙莫名其妙地接了,刚要张嘴,一旁的杨二龙诧异地问:“张大哥,这是什么钱?”

我对杨氏兄弟说:“大龙二龙,你们把刘晓弄到这儿,费了不少心,出了不少力,这一千块钱是我给你们的劳务费,拿着吧!”

杨大龙听了,赶紧把钱塞给我:“不行不行!张大哥,把刘晓诓进山是事先说好的,你的钱我们哥俩儿已经收过了,不能再收!”

我把怀里的钱整理好,再次塞给杨大龙,杨大龙坚辞不收,我只好把钱塞到杨二龙的手里:“大龙不收,你收着,诓刘晓上山,你的功劳最大!”

杨二龙想了想,没再推辞,手里攥着钱,默默地望着我,小声问:“张大哥,你是不是又有为难事儿了,有事儿你尽管说!”

我说:“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我想知道,我刚才撒尿那一会儿的工夫,刘晓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二龙望了大龙一眼,嗫嚅道:“其实,也没说啥,就问了问咱们把他弄上山,准备咋开销他?”

大龙补充说:“俺们跟他讲,这就要听张大哥一句话了!”

我觉得杨氏兄弟回答的挺好,便问:“他还说什么?”

二龙说:“他还说你既然没杀人,就不该逃,已经逃了也不打紧,再回去向公安局说清楚嘛!他让俺哥俩儿劝你回定陵,总在外边逃不是个法儿。”

“你们怎么说?”我问。

“俺们……俺们说,张大哥的事儿,张大哥自己拿主意!”

我放下心来,可是,我还是感到杨氏兄弟神情上有点不对劲儿,于是,盯着他俩的眼睛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杨氏兄弟蔫蔫地低下了头,沉吟半晌,大龙说:“张大哥,俺和二龙持刀抢劫的事儿,刘晓知道了!”

我问:“谁跟他说的?”

二龙说:“俺们谁也没跟他说,刚才,他说他饿了,就在零食堆儿里扒拉着找东西吃,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一张报纸,冷不丁笑了……”

大龙接过二龙的话茬儿:“那张报纸,是你昨天买的……他读完那篇文章,一猜就猜中了报上说的那仨是咱们,他指着俺哥俩儿说,看来,不仅张瑞合要回定陵跟公安局说清楚,要说清楚的还有你们哥俩儿……他说,持刀抢劫是大案,抢劫之后又将抢来的钱还给乘客,这叫犯罪中止,可以减刑,而犯罪之后潜逃还是要罪加一等的,他这一说,把俺们吓坏了。”

二龙接着说:“他还说,犯了罪,最愚蠢的办法就是逃跑,他说现在刑侦、通讯技术这么发达,只要公安局想抓你,就是逃到天边也能把你抓回来,逃跑不如自首,自首还可以得到宽大……最后,他劝咱们仨一起回定陵,投案的投案,讲清楚的讲清楚……”

“你们怎么说?”我问。

大龙说:“俺哥俩儿跟他说,回不回定陵,听张大哥一句话!”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这才明白刚才杨氏兄弟和刘晓注视我的目光为什么那样复杂。很显然,刘晓从内心希望我回定陵“说清楚”,那样他就可以重新获得自由,而只要我一回定陵,杨氏兄弟持刀抢劫的事儿就会暴露无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们哥俩儿不去自首,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公安人员送上来的手铐……

我成了刘晓和杨氏兄弟关注的焦点人物,我知道,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关系到他们三个人今后的命运。

我踌躇起来。

“张大哥,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杨二龙忧心忡忡地问。

“咱们投不投案,可全在你一句话了!”杨大龙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想,在这种时候,首先还是要稳住杨氏兄弟的情绪,于是,我说:“大龙二龙,你们别听刘晓瞎咧咧,你们的罪没那么重!”

“那咱们是投案好呢还是不投案好?”杨大龙问。

我说:“别急,让我想想!”

我认真思索着,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必须将我的事情考虑清楚,假如刘晓所说胡凤岐被市纪委“双规”属实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回定陵“说清楚”。按规律,领导干部一旦“双规”,没有几个查不出问题的,果真如此,胡凤岐便会成为一只死老虎,其影响执法部门办案的可能性就不会大,可是,胡凤岐到底“双规”了没有,刘晓说的是不是真话?我没有办法得到证实。

现在,我的当务之急是要证实这件事。因为,只有证实了这件事,我才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恍惚意识到,事情可能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没有了退路,我不愿意再逃亡,无论刘晓的话是真是假,我都要把事情弄个清楚。那一刻,一种压抑已久的冲动促使着我,我一咬牙,一狠心,“哧啦”一声拉开了腋下的手包,我吩咐杨氏兄弟道:“你们到屋里去看着刘晓,别让他跑了,我在这儿给我岳父打个电话!下一步怎么办,你们听我的话儿!”

大龙二龙应声着,一边回头看我,一边向屋内走去。

我从手包里掏出了关闭了两天多的手机,打开,并摁下了岳父家的电话号码……

龙潭山开发为旅游区后,景区安装了通信信号接收塔,手机的信号很强,几声长长的蜂音过后,电话里传来岳父急切的声音:

“瑞合吗?我知道你会打电话给我!喂,听我说,你千万不要把电话挂断,务必听我把话说完,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岳父急不可耐地一口气说了这样一段话,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从语气中可以听出,这些天他似乎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我的电话。

事隔多日,乍一听到岳父的声音,我的心禁不住一阵发热,我抑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平静地说:“爸,我不挂电话,你说吧!我听着呢!”

岳父的语速稍稍缓了一些:“瑞合呀!咱们长话短说,我也不问你现在在哪儿了,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媚子的死基本上把你作案的可能性排除了,现在范子辉他们已经把杀人嫌疑锁定为胡凤岐,并且已经掌握了胡凤岐部分犯罪事实,可是,现在胡凤岐逃了……”

“什么?”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不知所措。我说,“爸!你别蒙我!”

岳父说:“瑞合呀!我的为人你是了解的,我都一把年纪了,什么时候骗过人!”

我忽然想以刘晓的话试探我岳父,借此火力侦察一下。于是,以攻为守道:“爸,你说你不蒙我,可据我掌握的情况,胡凤岐已被市纪委‘双规’了,他怎么有可能逃呢?”

岳父说:“胡凤岐被‘双规’不假,可是,他目前确实在逃,这里边的情况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听我的,马上回来,因为,这个案子的许多事情还需要你来出证。”

我相信岳父的人品,联想起岳父曾在电话里多次提到市纪委,我想,胡凤岐被“双规”和目前的在逃都有可能是真话,此时,我倒有点不相信自己了。我问岳父:“爸,听你的意思,媚子的死,真的把我排除了?胡凤岐真的被锁定为嫌疑人了?”

岳父说:“瑞合,刚才我说过了,情况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我说:“爸,我不是不相信您,可是,假如情况弄不清楚,我不敢回去。”

岳父长叹一声:“瑞合,你这样多疑,我只有从头慢慢地跟你说了,你千万别放电话……

岳父说:

瑞合,既然从头说,你就让我把话说完,千万不要挂电话……

对于媚子的死,起初,我也和大家一样,一直怀疑的是你。我知道,媚子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要比你强,你怕媚子,从来就没有动过她一手指头,从正常角度讲,你不会伤害媚子,更不会暴打媚子致死;但是,那天你喝醉了酒,喝醉酒的人偶尔逞一回英雄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媚子与胡凤岐在私人关系上说不清道不明,这些我也听说过。在这种情况下,你作为丈夫,一气之下揍媚子一顿,没轻没重打伤了,失手打死了,这种可能也是有的。所以,最初,我死死地认为媚子的死,你的嫌疑最大……直到后来胡凤岐出现在现场,我才感到事情可能有点儿蹊跷,也许并不像我们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然,这只是感觉,感觉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不足为凭。后来,我和范子辉交换了一下意见,觉得当时的胡凤岐太急于洗清自己,表演痕迹太重,好像是有备而来,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另外,刘晓曾经当着我的面承认他在添香阁和你家单元门前见过胡凤岐,可是后来范子辉询问时,刘晓却矢口否认,我当时就意识到胡凤岐可能从中捣了鬼。为了稳住胡凤岐,我和范子辉都没有打草惊蛇,甚至还当着他的面斥责你、怀疑你,也许,我们对你的这种不信任态度使你绝望了……

对于媚子的死,我一直坚持着这样一个原则,你是我的女婿,是冬冬的爸爸,假如你是失手弄死了媚子而不是故意的,我会以死者父亲的身份从中保你,争取从轻处罚。我不想让冬冬失去了妈妈之后再失去爸爸,因此,我一直不愿让范子辉他们正式介入,也许事情坏就坏在了这里……

当天晚上,媚子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从技术角度上讲,警方认为,媚子的死有许多待查的疑点,需要进一步调查,你是第一当事人,又是重大嫌疑人,理所当然是被调查的重点,范子辉打电话与我进行了短暂的沟通,决定正式传讯你,我同意了。就这样,公安局出动了两辆警车,我也在干休所要了车,迅速赶到你家。在你家宿舍楼前,我们发现了市纪委的办案车,警车到达时,市纪委的办案人员正准备离去,公安、纪检两个部门的办案车就这样擦身而过……后来,听你家的邻居讲,市纪委想找媚子了解一些情况,邻居说媚子刚刚过世,市纪委的人敲门没敲开,什么也没说就开车走了……

市纪委能找媚子了解什么情况呢?当时我就感觉有点儿蹊跷,马上联想到了胡凤岐……

这是后话。先不说它。

我掏出钥匙,打开了你家的屋门,发现你并不在家,屋里也没留下任何一件说明你去向的东西,范子辉当即对你们的宿舍楼进行了控制,我也不住地给你的手机拨电话。就这样,我们一边想法同你联络,一边耐心地等你,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仍然不见你的影子。此时我们才意识到,你有可能逃了。

本来,这次警方正式传讯,除了调查你杀人犯罪的可能性外,还想通过你,调查胡凤岐的一些外围情况,当时,胡凤岐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可是,你的出逃,使警方的视线再一次重点集中在了你的身上。按照常人的规律性思维,假若你没有杀人,你怎么会跑呢……

是啊是啊!你听我说。也许是事情把你逼到了那个份儿上,可是你如果没杀人,跑什么呢?说不清道不明不是理由,胡凤岐想置你于死地也不是理由,你选择了逃跑,就等于是选择了畏罪和对抗,这种选择,转移了警方视线,本身就是大错特错的……

你逃走的当天晚上,警方连夜召开会议,研究案情。会上,曾经有人提出通缉你、追捕你,范子辉私下里征求我的意见,我还是不愿把事情闹得太大,弄得满城风雨,人命关天当然是大事儿,但媚子的死,无论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我有一种预感,你的逃跑也许只是一时糊涂,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来。于是,我对范子辉说,用不着追捕,瑞合是个老实人,如果不是他杀的媚子,也许他想明白后会很快回来;如果真是他杀的媚子,就算咱们给他一个自首的机会!

就这样,我说服了范子辉,没有立即追捕你!

那天夜里,我不断地给你打电话,你也曾给我打过电话,这种情况使我越来越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我认定你很快就会自己回来的……

那时,媚子的尸检报告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不懂刑侦技术,只听范子辉说是外力勒喉致死,身上没有一点外伤,也没有被人糟蹋过的迹象;只是手里攥着一张小纸片,纸片也就火柴盒那么大,死亡前好像与人进行过搏斗,是不是媚子因与人争夺什么东西而引发的搏斗,当时并没有纳入警方刑侦的范围……

由于媚子的死亡时间与你回家的时间大致相同,因此,经过对已掌握的各种情况进行综合分析,警方仍然认为你作案的可能性是有的,但也不能排除有第三者介入。为什么这么说呢?就这个问题,我和范子辉曾经私下里进行过交流,一致认为,醉汉打人,没轻没重,拳头巴掌,逮哪儿打哪儿,不可能一上来就把人勒死,媚子的身上也不可能没有外伤;更何况,你是第二天天明才发现媚子死去的,按常理推论,对于媚子的死,第一,你有可能因酒醉把她杀了,但自己没有意识到;第二,你进屋时,可能她已经死了,只是因为你酒醉而没有及时发现。可是,由于现场已经遭到了严重破坏,警方的确无法求证到第三者的蛛丝马迹。

瑞合,不是我一再向你表白什么,对于媚子的死,我从内心里不愿看到你成为杀人犯,因为,我们大家共同拥有一个冬冬,冬冬已经长大了。如果爸爸杀了妈妈成为现实,我想,这件事儿的负面作用,很可能会影响孩子一生……

我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到底是谁杀死了媚子,为什么杀死媚子……

我又一次想到了胡凤岐。

我当初确实听到刘晓证实那天晚上在你家门口拐角处见到了胡凤岐,而且,你也不止一次地表示,你在开单元对讲门时,胡凤岐从楼道里推门而出。

更为重要的是,我在你家门前亲眼看到了市纪委的办案车,他们是找媚子的,找媚子干什么我当时并不知道,但是,市纪委的职能我是了解的,他们是查处领导干部违法乱纪的部门,我知道,领导干部与媚子交往过密的唯有胡凤岐。联想起这一切,我总觉得媚子的死好像与胡凤岐有某种瓜葛。于是,我对范子辉说,我不干扰你们办案,但我个人认为,媚子的死,决不能排除胡凤岐作案的可能……

范子辉表示同意。

于是,警方决定紧急行动,对胡凤岐进行正式传讯,连夜突审。

可是,正如我料想的那样,胡凤岐头天下午刚从你家出门,很快就被市纪委实行了“双规”。警方派人试图接洽提人,被市纪委一口回绝,经侧面打听,得知市纪委正在对胡凤岐进行封闭办案,好像是经济问题,具体详情不得而知。由于当时警方还没有掌握胡凤岐杀人的确凿证据,因此,面对市纪委的挡驾,警方只得空手而归……

事情到这一步,问题已逐步明朗化,联想到市纪委曾驱车找媚子了解情况,我断定,胡凤岐与媚子的确有着经济上的来往。

就在那天早晨,你频频打电话给我,在通话过程中,你的电话一会儿一挂断,我记得我已经断断续续地向你说明了这个情况。尽管当时那种情况我不能够跟你说得太明确,但我相信,如果你能正确领会我的话,你会回来的。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对我疑心太重,你说你去南方边境……

你在逃,胡凤岐又被市纪委“双规”,两个重大嫌疑人都无法接受调查,警方的工作陷入了停顿。范子辉急了,开始在高速公路沿线部署追逃你的工作,可是,就在这时,你托人捎来了留着胡凤岐借据内容印迹的信纸,送信的那个人没等我有所反应,急惶惶坐着出租车走了……

看到那两页信纸,我马上联想到尸检时在媚子手里发现的那块火柴盒大小的纸片,事关重大,我一刻也没敢耽搁,火速将信纸交给了公安局。

经过技术鉴定,警方认定信纸上的印痕是胡凤岐的笔迹,再与媚子手里的那张小纸片进行鉴定对照,确认出自同一本信纸,初步断定媚子死前可能与胡凤岐争夺过欠条的正页,由此,警方基本肯定媚子的死与胡凤岐有关。于是,立即决定到市纪委提人……

人命关天,市纪委不得不做出让步。

可是,就在警方办理提人手续的时候,有关人员却不无遗憾地告诉他们,胡凤岐刚刚被解除“双规”,乘自己的专车出了办案地……

公安局为了不打草惊蛇,一边在胡凤岐家中和办公室进行布控,一边让车队队长给司机马长民打电话……

可是,不知从哪个方面走漏了风声,狡猾的胡凤岐使了个障眼法,自己半路下车逃跑,却让司机马长民开车奔了去省城的高速公路……

马长民当天就被收审了,他一口咬定胡凤岐截车走高速公路去了省城,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审讯,最后才不得不供出胡凤岐半路下车,去向不明。

警方继续对马长民进行了进一步审讯。到目前,马长民已经承认媚子死的那天晚上,胡凤岐确实跟她在一起,而且到过你家里,两人谈话的内容不清楚。媚子死后,胡凤岐曾指使他给你家打过电话探听虚实,在胡凤岐的操作下,不仅他作了伪证,而且还运作刘晓作了伪证……

马长民还交代,在胡凤岐解除“双规”乘车回家的路上,有人给胡凤岐打电话,好像是通报公安局要抓他的消息……

瑞合,话说到这儿,你该明白了吧?你该相信了吧……

你如果还不相信,我再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现在,市纪委和市公安局已经开始联手办案,集中调查胡凤岐的经济问题,公安局插手经济问题调查主要是为了发现和掌握胡凤岐杀死媚子的动机和证据。他们从鹏远房地产开发公司找到了写匿名信的人——是媚子的好朋友,鹏远公司的会计李丽萍。李丽萍为什么举报,媚子跟胡凤岐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说起来非常复杂,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就不跟你细说了……

瑞合呀!公安局和市纪委办案进度非常快,已经从银行中查出了胡凤岐的存款额,另外还从他办公室搜出了几张信用卡和存折,合计三百多万元,这钱的来路也已经基本上查清了。现在,警方就等你回来接受询问举证,一旦核准,胡凤岐杀人的事实就可以基本确立……

瑞合,你听明白了吗?这回你相信了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你还有必要再逃吗?没必要嘛!

相信我,我以一个老军人的人格担保,以我的小外孙冬冬的名义担保,我跟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实话……

好好想想吧!

我知道你并没有走远,但是不管你在哪儿,还是快点回来,媚子的案子在等着你,你儿子冬冬也在等着你……

岳父的呼唤震撼了我的心灵。

我明白了岳父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的感激集聚在喉头,凝成了一个疙瘩,我哽咽地对岳父说:“爸!我决定了,我这就去‘投案’。”

岳父在电话里沉沉地笑了:“不是投案,是回来,是回来说明情况;是举证,举证胡凤岐的犯罪事实。瑞合呀!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派车去接你好吗?”

面对岳父的问话,我迟疑了,眼前浮现出杨氏兄弟惊恐的面容,我“投案”了,他们愿意同我一块儿去吗?如果投案,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处罚?

想到这儿,我对岳父说:“爸!我还有点具体事儿需要处理,至于我在哪儿,等一会儿我再告诉你!”

岳父不放心地说:“瑞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该讲的我都给你讲清了,你再不要犯糊涂!说好,你不要关手机,过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

我连连说:“好的好的!”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自己像是死了一回刚刚又活转过来一样。我禁不住极目远望,蓝天绿野,泛青滴翠,饱满的太阳鼓着一张圆脸登临山顶树梢,傻哈哈地冲我发笑。

卸下了精神上的重负,原来世界是这般美丽可爱。

我将手机装进手包,掸了掸衣服上的露珠,一身轻松地回到屋里。

刘晓和杨氏兄弟一起回过头望着我。

我压抑着内心的兴奋,极力装出一副庄重的样子,清了清嗓子,但是,我还是掩饰不住地“呵呵”笑了,我说:“我向大家通报一个好消息……”

三人还在盯着我看,没有一人言声。

我说:“我郑重宣布,从现在起,我不是逃犯了!我再也不用躲不用藏不用逃了,我没杀人,我是冤枉的……”

不知怎么,说到这儿时,一股悲怆情绪突然之间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想起噩梦一样的逃亡经历,不禁潸然泪下。

刘晓跳了起来,上前抓住我,高兴地说:“我早就说过,没杀人,你跑什么呢?大张子,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哭了,嘤嘤抽泣着,可是,我又笑了,我就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向三人通报了我与岳父的通话内容,我还特别强调了胡凤岐在逃……

三人听了我的叙述,纷纷向我表示祝贺。

在一片由衷的祝贺声中,我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胡凤岐逃了,他也配,逃犯是那么好当的,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不用警察抓,他自己就会熬不住投案自首……”

刘晓说:“那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孙猴子本事再大,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杨氏兄弟便张慌起来,他们低下头,一声不吭,不时怯怯地望我和刘晓一眼。

我自然知道杨氏兄弟为什么张慌,便与刘晓做他们的工作,劝他们到公安局自首。

几乎没费什么口舌,杨氏兄弟的思想工作就做通了。

我们开始讨论如何回定陵的事,一边讨论,一边吃东西。讨论中,刘晓提出下山后,到村里把亲娘接上,娘俩儿一起跟我们回定陵市,我高兴地答应了。

一个小时后,我们将自己的行程及一切相关事宜安排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可是,当大家刚要出屋时,刘晓忽然犹豫起来,他挠着头对我和杨氏兄弟说,他真不愿进村,真不愿看到那个董保来,他说他为了父亲那笔血命钱与娘闹翻,惹的全村人耻笑,为此,他曾发过毒誓,死也不再回村……

我劝刘晓:“你是做儿子的,怎么能跟亲娘记仇,你还是大学生呢!”

刘晓苦笑着说:“我倒是没什么,可我伤了娘的心,她老人家指不定愿不愿意见我呢!如果把我拒之门外,凉在大街上,我得丢多大人、现多大眼呀!我真怕这次下山再弄出什么让人耻笑的事情来……”

我不理解刘晓与自己亲娘之间的恩恩怨怨,可杨氏兄弟却很理解,他们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阵,出了个两全齐美的主意。他们说他们哥俩儿可以想办法把刘晓娘叫到这马架子里,只要母子俩见了面,什么事儿都可以心平气和地当面谈开,话谈开了,事也就好办了。刘晓娘如果愿意跟刘晓回城,大家就一起把她接到定陵,如果不愿意,刘晓可以给娘放下一些钱,表一表孝心,总之,儿是儿,娘是娘,母子的仇怨宜解不宜结……

刘晓听了,觉得这个办法比较好,一来,他可以免去进村遭人白眼的冷遇,避免与董保来见面。二来,还可以在这马架子小屋与娘平心静气地交交心,好好沟通一下,娘毕竟老了,就是有错,也是自己的亲娘!

这个主意很快被刘晓采纳。

就这样,杨氏兄弟再一次下山。

送走杨氏兄弟,我和刘晓回到屋里。这时,包内的手机响了。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岳父的电话,连忙打开手机,发现手机的彩屏正在消失,我猛然醒悟,手机没电了,刚才的铃声是自动关机的提示音。

我无奈地对刘晓说:“刘晓,我的手机没电了,借你的用用!”

刘晓双手一摊,苦笑着说:“离开定陵时,二龙逼命一样催着上路,走得急,忘了带。”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带手机,刘晓说到这儿又补充了一句,“要是带了手机,就你们昨晚那阵势,我早趁你们不注意报警了!”

我渐渐感到,诓骗刘晓进山是多么冒险而愚蠢的举动,幸亏我现在已不是逃犯……

我和刘晓在马架子小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下午两点左右,刘晓娘才随大龙二龙蹒跚着上了山,在小屋里与刘晓见了面。

母子见面,先是相视无言,后是默默地流泪。

我和杨氏兄弟见状,连忙躲出小屋。

过了不一会儿,屋里传来嘤嘤的饮泣,渐渐地,我听到了刘晓娘唱歌一般的哭声。我的心被哭声笼罩上了一层阴云,不由想到了白雪媚的死,想到了岳父岳母的哭,想到了冬冬的哭……

我恨不得马上回到定陵。

然而,小屋里,母子俩还在呜呜囔囔地哭诉着什么,高一声低一声的。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娘俩儿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我蹲在小屋墙角边,与杨氏兄弟说着闲话儿,闲话儿说尽了,仍不见那母子俩出来,我的心里渐渐犯起了急。可是,娘俩儿六年未见面,有多少话要说呀!我怎么能去催促人家呢!

我叹息一声,站了起来,眯起眼,向远处望去。

龙潭山的下午,天,愈发蓝,山,愈发绿,斜阳透过丛林枝叶,一束束、一簇簇,如夜空中燃烧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筛下来。我被阳光刺疼了双眼,不由抬手遮在眼前,这时,我看到了对面山梁上那座红瓦白墙的小别墅。

我回过头,指着小别墅问杨氏兄弟:“那儿住的是什么人?”

大龙眯起眼朝对面望了望说:“山神!”

“什么山神?”我问。

“原来那个地方是山神庙,庙塌了,我叔我婶在上边搭马架子养牛。后来,这个山神来了,把俺叔俺婶赶到了这儿,他在那儿盖了洋楼,夏天来,冬天走,村里人就管他叫山神。咋叫的山神俺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那儿先前是山神庙的缘故吧!”大龙这样说。

我点点头。

“刘晓和他娘咋说起来没完了!”二龙不耐烦起来。

我心焦,被二龙的话撩拨的上火,便说:“你进去看看!”

二龙说声好,咳嗽一声进了屋。过了不大一会儿,便从屋里走出来,悄悄对我说:“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月,陈芝麻烂谷子还倒腾着呢,俺催了几句,这才入了正题,看那意思,刘晓他娘想看孙子,可又不想进城,就愣说董保来对她好,刘晓正劝呢!”

我说:“他们得说到什么时候?”

二龙说:“我问了,刘晓说天黑下山!”

我急了:“为什么?”

二龙说:“刘晓还是怕见村里的人!”

我长叹一声,没说什么。看来,今天是回不了定陵了。

我暗想,既然今天回不了定陵,那么,今晚下山后务必住一个条件比较好的旅馆,在旅馆里先给岳父打个电话,告诉他,明天我一定回去,如果他带车来接我,最好是带一辆小型面包车,因为,假如刘晓娘跟我们回定陵的话,我们投案加投亲的人数就达到了五人……

太阳眼见着就要落山了,我实在等不下去,眼望着小屋,站起了身。

这时,我忽然听到刘晓一惊一乍地喊:“大张子大张子,你快进来!有情况!”

我的心一提,连忙推门进屋,看到刘晓娘俩儿的眼圈都是红红的,鼻子上还隐隐流着青涕,显然是哭过的。可是,此时,他们的脸上并没有悲伤,而是充满了惊骇。

我莫名其妙,问刘晓:“怎么啦?”

刘晓拉我到屋门口,指着对面的小别墅说:“看到了吧?我娘说,她在那儿看到胡凤岐了……”

“什么?”我吃了一惊!

“我娘说他昨晚就看到胡凤岐了,那时,天擦黑儿,没看清楚,只觉得眼熟。今天上午她到小别墅送菜,着实地认了一下,认准了的,就是咱们的局长!”

对面山梁,青雾已开始缭绕,太阳的余晖中,小别墅罩着一团紫气。

我不信,拨开刘晓,冲进屋,来到刘晓娘面前:“大娘!你确实看清了?”

刘晓娘眨巴着一双眼,吃惊地看着我,点头道:“没错的,俺看清了!黑胖子,眼角有颗肉瘤,那长相和模样儿,已经印到俺骨头里了……”

我还是不信,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和胡凤岐同一天逃到同一架山隔沟相望?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又问刘晓娘:“大娘,你是不是看错了?认错了人?”

刘晓娘拼命地摇头,言之确凿地说:“俺还跟他说了好长一会子话呢,他答应俺,回去后劝劝刘晓,今儿大龙二龙叫俺到这马架子,俺为什么麻麻利利就来了,俺以为你们局长打电话叫晓儿来接俺……”

“这怎么可能?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儿?”我望着刘晓自语道,脑海里却飞旋着,假如对面小别墅里真的有胡凤岐,我该怎样做?

这时,刘晓对我说:“怎么就不可能呢?世界上的巧事儿多着呢!”

我问刘晓娘:“小别墅里住的是什么人?”

刘晓娘说:“定陵来的一对儿富人,人挺好的,学问也好!俺家开的饭店三天两头给他送菜,跟他们两口子挺熟的!”

我给胡凤岐开了两年车,他朋友圈里的人,我大多耳熟能详,可我的脑海里说什么也翻腾不出这一对儿与胡凤岐关系紧密的定陵“富人”。这个小别墅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我说不准,但有一点儿我清楚,胡凤岐是个长着两条腿的逃犯,他既然在逃而且还活着,那么,任何地方他都有可能出现。

我对刘晓说:“事情紧急,不能再耽搁了,咱们赶紧下山找个电话与我岳父联系,一是告诉他我们在龙潭山;二是告诉他胡凤岐也在龙潭山;三是告诉他有两个持刀抢劫未遂者想投案自首,让他想办法尽快跟公安局取得联系……”

刘晓说:“好!”

我想了想,仍不放心,对刘晓说:“刘晓,如果可能,你是不是陪你娘再到小别墅去核实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胡凤岐,他还在不在?”

刘晓沉吟了半晌,为难地说:“有这个必要吗?”

我望了一眼即将在夜色中隐去的小别墅,问大龙二龙:“去对面山梁有没有近路?”

杨氏兄弟迟疑了一下说:“别看马架子离小别墅挺近,可中间这沟太深,没有路,再说,天又黑了,就算有路也不敢走了,只有绕到山脚,再从山脚爬上山!”

刘晓说:“大张子,天晚了,胡凤岐如果上午在小别墅,那么,下午、晚上肯定还在,他昨晚到的这里,怎么着也得待上几天,没有必要再去打探!再说了,深更半夜上山,见了胡凤岐,你让我娘说什么,弄不好真的会打草惊蛇。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旅馆住下,打电话给你岳父,让你岳父通知公安局!”

我想了想,也是!便对大家说:“趁着天还没黑透,咱们赶紧下山,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给我岳父打个电话!”

山路崎岖,天黑路滑,我们一行五人相互照应着向山下走去。

我原想刘晓娘年纪大了,走路会迟缓一些,没想到,山里的这个老女人比我们这年轻力壮的大男人步履还要轻快一些。

我问刘晓娘:“大娘,你这么大岁数了,真看不出身子骨儿还这么硬朗!”

刘晓娘“呵呵”一笑:“山里人,出门是山,进门还是山,天生贱命,没个好身子骨儿一天也活不成!”

杨大龙头前开路,不时地回头提醒着我们小心这坑那坎儿的,林深树密,头上枝杈如伞盖,黑沉沉的,漏不下一缕星光,手电光好像已被无边的黑暗吸附,黄蜡蜡的,荧火一般。我辨不清方向,但觉得这条下山的路很生僻,便气喘吁吁地问杨大龙:“大龙,咱们俩当初上山到马架子,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吧?”

杨大龙说:“走这条路上山,是要经过山下停车场和山脚小柏油路的,人多眼杂,哪敢!当初咱们上山不是怕被人撞见吗,所以,我们在村口提前下了车,就近钻了林子,转弯抹角找了一条上山的牲口道,路虽然难走,也远了些,但那是绝对碰不到熟人的!”

刘晓听了,笑着说:“现在好了,过了今晚,你们就再也不用像蝙蝠一样昼伏夜出了!”

望着深山密林中这无边的夜,我喟然长叹,深有感触地说:“当逃犯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呀!”

我们就这样气喘吁吁地说着话,小心翼翼地伸脚探着前边的路,两个小时后,我们跌跌撞撞地下了山。

走出树丛,星光突现。豁然之中,我不由旋身四顾,夜色已很浓,但黑黝黝的大山影子还能依稀在天光中辨出模糊的轮廓。我喘着粗气,望着即将踏入的小柏油路。小柏油路弯弯曲曲,沿着山脚下同样弯弯曲曲的沟溪绵延而去,黑暗中,随着山势的凹凸时隐时现,在柏油路隐去的方向,闪闪烁烁着一片灯火,我顿时有了方向感,辨出那是水泥停车场周边星罗棋布的各种饭店旅馆。白天,站在马架子山梁上,山脚下的这一切能够尽收眼底。

我们踏上了一块篮球场般大小的平地,我惊讶,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中,能开辟出这样一块平地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由感叹一句:“没想到这儿还有一个小广场。”

大龙说:“是呀!当初修的时候费老了劲了,拿炮崩了好些日子,小柏油路修进了山,进来出不去,就崩出这块地方,专供汽车停车和掉头,你们城里人懒,又想看景,又不想爬山累着,汽车就送到这儿,后来,龙潭山管理处又修了石头椅子石头凳子什么的,上山下山的人可以在这歇歇脚儿、等等车。”

听了大龙的话,我感到了累,腿也沉重起来。我呼呼大喘着,一屁股坐在一把石椅上,对大家说:“既然有椅子凳子,那咱们就歇歇脚儿喘口气儿吧!”

黑暗中,几个人散坐在一旁,我听到了一片喘息声。

这时,大龙凑过来,小声对我说:“顺着小柏油路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去山神庙——小别墅的岔路了!”

我知道大龙说的是什么,想了想,问:“从山脚到小别墅得爬多长时间?”

大龙说:“天太黑,地气又重,小路滑哧溜的,怎么着也得两个钟头吧!”

这时,刘晓在一旁自语道:“好几年没爬山了,真还有点儿吃不消……”听得出,刘晓是怕我再提起让他们娘俩儿到小别墅打探胡凤岐在与不在的事儿。

片刻后,大家的气儿都喘匀了,我说:“事儿急,咱们得快点走,赶紧找个旅馆住下,给我岳父打电话。”

于是,我们重整旗鼓,踏上了小柏油路。

路很平坦,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渐渐地,水泥广场离我们愈来愈近了,看直线距离好像也就两三里地,实地距离也不过五六里。我们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山坳,大龙指着一处对我说:“这就是到小别墅的那条小路!”

我定睛看,黑乎乎的,小路隐在树丛里,黑天半夜,路与非路根本分辨不清。

正在这时,我发现水泥广场方向有一辆车徐徐驶来,车速极慢,行驶在脚下这条小柏油路的另一端。

我没有在意。

汽车继续前行,小柏油路弯弯曲曲,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一道坡梁的拐弯处。

我仍然没有在意。

走在山体的凹处,我感觉到了那辆汽车的灯光,散淡微弱,映亮了身后的树木,但是,由于路前边的山体凸出,我们暂时还看不到那辆汽车。等我们走出凹处时,汽车已经徐徐驶近,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对这辆车产生了怀疑,黑天半夜的,汽车怎么会往深山里驶,要知道,这条柏油路对于汽车来说,只要驶到石板台阶下的那块平地,就再也不能前进了……

汽车到这里来干什么?

“会不会是我岳父来了?”我想。我岳父给我打了那么长时间的电话,我的方位公安局或许早就监测了出来,本来,我已说好要给岳父回电话的,可是,我的手机恰巧没电了,他是不是认为我还要接着逃亡,所以连夜到这里来接我?

就在我思考的当儿,汽车已驶入距离我们不足百米的地方,大灯光远远地射了过来,正在我犹豫是躲还是不躲的时候,我看到灯光里忽然多了一个人影,那人拼命地挥着胳膊,很急迫的样子。见此情景,我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沉了下来,看来,眼前这辆车确实是来接人的,但要接的人并不是我,这辆车与我岳父没有任何关系!

汽车驶入一个缓坡的底部,猛然停了一下,车前灯微微仰射,站在路中央的那个拦车人映在刺目的灯光里,身影显得格外突兀高大。一瞬间,我发现那身影有点儿像一个人,到底像谁,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正当我纳闷儿的时候,那辆车突然提速,大灯光里,我看到那个人影倏然一闪,消逝在灯光背后的黑暗中。

我大吃一惊,凭着多年开车的经验,我知道那人肯定被车撞了。

身边同时传来几声惊呼!

“呀!汽车撞人了!”

“出车祸了!”

“轧死了没有?”

我弄不清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亲眼看到那个拦车的人提前站在路中央招手,那辆车明明停了一下,怎么会突然提速朝那个人撞过来呢?

就在大家愣怔的当儿,汽车已飞一样地驶来,“吱”的一声怪叫,猛然停住。大灯光斜斜地从我们身边射过,我看到汽车窗口突然伸出一颗脑袋正在向后观望。

“司机可能要下车救人了!”我说不出话,但我的心里却在这样想。

然而,我错了。我看见那车只停了一息,驾车人并没有下车,而是在急速倒车。也许只有几秒钟工夫,那个被撞的人便呈现在汽车的大灯光下,并暴露在我们的眼前。

身边又是几声惊呼。

“呀!又轧一回,肯定死了……”

“没救了!出人命了……”

“还不轧成肉饼……”

雪亮的灯光里,被撞的那人伏在路沿,一动不动。正当我们猜测那人是死是活时,那人忽然上身欠起,蛇一样地向前探了一下身子,他伸出一只手,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并惊恐地回头望着身后轰轰作响的汽车。

就在这时,我看到那辆车又发疯一般地向那人驶去,就在那人与那车接触的一瞬间,车戛然而止,人飞到了溪水纵横、乱石林立的沟底……

沟底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短短的十几秒钟,一场让人看不懂的车祸发生了,我在被这残忍的一幕惊呆的同时,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喃喃地对我说:“看到不?这是有预谋的故意杀人呀!”

沉寂的深山,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如狮吼虎吟一般令人恐怖。大灯光里,那辆车停在路沿,似乎正在犹豫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就在这时,懵懂中的我忽然听到一声锐叫在耳根响起:“晓儿啦晓儿啦!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你爹就是这么被人生生轧死的呀!你们几个大男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去看一看,不能让坏人跑了呀!”

刘晓娘的叫声一下子把大家惊醒了,我们飞一般地向前跑去,身子完全暴露在了刺目的汽车灯光里。

驾车人显然看到了我们,汽车有点慌神,“轰隆隆”向路中央倒车,妄图掉头逃跑,但狭窄的小柏油路无法使汽车掉头,那车愣了片刻,索性迎面向我们冲来,灯光雪亮,引擎轰鸣,我们一哄而散,汽车箭一般掠过,一溜烟儿向前驶去。

汽车驶过后,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正要向前追赶,忽然脚下被软软地一绊,我趔趄了一下,低头一看,黑暗中,觉得好像是一个人,我一惊,以为汽车又轧死了我们的人,再细看,那人瘫坐在地上,嘴里“晓儿晓儿”地叫着。

我知道那人是刘晓娘,连忙蹲下身去扶:“大娘,你怎么啦?车没碰着你吧?”

刘晓娘的身子在我手里如面条一样软,裤子好像也滴着尿,她对我说:“我,我是吓的,害怕,站不住了……快让晓儿回来!”

我抬头,发现刘晓正疯了一般追向汽车,一边跑一边大叫:“停车停车……”

我冲刘晓喊:“回来回来!你娘瘫这儿了,快回来!”

跑在刘晓后边的杨大龙也喊:“刘晓别追了,前边是上山的台阶石板路,汽车掉完头,肯定还会回来的……你还能跑过汽车?”

大龙的话提醒了我,我连忙吩咐大龙二龙:“你们哥俩儿赶紧从路边搬石头,摆在路中间堵住他!”

杨氏兄弟答应着,跑向路边,开始急急地搬运石头。

刘晓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就让他这么跑了?”忽然发现他娘软在我的怀里,急急地接过他娘问,“娘,你咋啦?”

刘晓娘拖着哭腔说:“晓儿啦!看到了吧,你爹就是这样被轧死的呀!村里人打证明就是这样说的,先是撞了,撞后本来车停了,不知怎么又跑起来轧了一遍……那是故意的呀!这些年,俺夜里不知做了多少次梦,梦见你爹……刚才看到的,跟俺梦里一样一样的……你说这人呀怎么就那么狠!”

刘晓说:“娘!这些我都知道……你现在没事儿吧?”

刘晓娘说:“没事儿,自打你爹死,俺就再也听不得汽车撞人的事儿,哪里还看得!刚才这一见呀……晓儿,别管俺啦,快去抓人、救人去吧!”

刘晓点头答应着,忽然扭头问我:“大张子,咱们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看样子,开车的那小子肯定是个亡命徒,现在情况不明,天又黑,我们如果去追,没准会遭了那个亡命徒的暗算,把命搭上不值得,我看,还是先救人吧!”

刘晓说声“好”,便扶他娘坐在了路边的青石上,嘱咐道:“娘你不要动!”

刘晓娘说:“俺想动也动不了了!”

安顿好刘晓娘,我与刘晓绕到一个地势较平缓的路段,从小柏油路的路边跳到沟溪,打着手电,寻找着那个被撞下来的人。

手电光照出满目乱石,乱石丛中,流水潺潺,一条血带从水流方向飘来,我们顺着血带向上游寻去,在不远处的一个不足四五平方米的水潭里,看到了那个被撞的人。

我和刘晓凑上前去……

水潭并不深,清澈见底,上游的水清凌凌“哗哗”流入,水潭里的水裹着乌红的血“哗哗”流出,在水的出口处,那人仰面浮在溪水里,头发悠悠地飘着,显然已经没有了知觉。

“幸亏掉到了水潭里,否则,非摔个脑浆迸裂不可!”我对刘晓说。

“捞上来看看吧!让车轧了一两个来回,铁打的人也不可能活了!”刘晓说。

我们蹲在水潭边,探身抓住那人的衣服,费力地向潭边拉了一把,之后,伸手试了试那人的鼻翼,感觉不出有没有气息,我问刘晓:“怎么办?”

刘晓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先弄上来,看他还活没活着!”

这样说着,我便伸手拨拉了一下那人的脑袋,手电光里,我看到了一张鲜血覆盖的黑胖的脸,我一惊,“怎么越看越像是胡凤岐?”我想。然而,那人满脸都在流血,五官模糊,多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使我无法准确辨认。这时,我突然发现了那人眼角边的一颗小肉瘤儿,不由倏地站了起来,我对刘晓说:“天哪!真的是咱们局长——胡凤岐!”

“什么?局长?”刘晓大惊失色,他附下身仔细辨认,“有可能的!我娘不是说看到他了吗?”刘晓显然也认出了胡凤岐,喃喃道,“没错!是局长……天哪!是谁非要撞死他呢……”他就这样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用手拍打着胡凤岐的脸,大声呼唤着,“局长!局长!胡局长……”

我万没想到,在刘晓的拍打和呼唤声中,那人居然轻微地呻吟了一声,手电光里,他缓缓地睁开一双眼,张了张嘴,嘴角便流出一股血沫,他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喃喃道:

“我还活着吗?救我!救救我……”

我的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我用手电照了照自己,又照了照刘晓,对胡凤岐说:“胡局长,还认识我们吗?我是张瑞合,他是刘晓!”

胡凤岐大概也认出了我和刘晓,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晌不语。

我真怕胡凤岐就这样死去,连忙说:“胡局长,你的伤很重……你不想跟我们说点什么吗?”

胡凤岐轻微地呻吟着,嘴唇蠕动,他说:“救救我,魏平川要杀我……”

我问:“魏平川是谁?”

胡凤岐嗫嚅道:“报警……我伏法……”

我问:“你伏什么法?”

沉吟半晌,胡凤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对我说:“媚子……是我……不小心……弄死的,我投案。”

我的心豁然一亮,对刘晓说:“你都听到了?”

刘晓点头。

我问刘晓:“胡凤岐要是现在死了,他说的这些话,你能作证吗?”

刘晓依旧点头。

胡凤岐似乎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突然睁开眼,恐怖地望着我:“大张子,你不能……我能活……你要救我……求求你们……”

我说:“我怎么救你呢?”

胡凤岐的眼里放出绝望的光,转而又对刘晓说:“刘晓,我待你不薄……我要是活着,可以告诉你,是谁故意轧死了你爹……”

刘晓定定地望着胡凤岐,又抬头望了一眼汽车逃逸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现在,不用了,我已经明白了!故意撞你的人,就是故意撞我爹的人,我说的对吗?”

胡凤岐久久无语,呻吟着说:“对!是魏……平川,他要杀死我……你们……不能不管我……我活着,对你们有好处……救救我……”

我并不是不想救胡凤岐,他还活着,我不能见死不救,可是,黑天半夜,沟深路险,胡凤岐足有两百斤重,且腿烂胳膊折,浑身上下都在流血,缺乏急救知识的我们,怎么才能把他安全地送到医院?

我急切地想着,不由举头四顾,随着刘晓的目光向汽车逃逸的方向望去,暗想,如果故意撞人的汽车在返回途中被大龙二龙搬到路中央的石头拦住,那么我还可以利用截获的这辆车将胡凤岐就近送到医院抢救,可是,直到目前,还不见那辆汽车的影子,怎么办?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我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警笛的声音,我回转身循声望去,发现从水泥停车场方向一拉溜儿驶来六七辆警车,警灯闪闪,警笛声声,车速迅疾,眨眼之间就驶到了我们的眼前。

“什么人?”头辆警车上下来了警察,他们大声吆喝着。

雪亮的灯光下,一排石头突兀在路中央,大龙和二龙早已呆若木鸡。

警察的身影乱乱地奔蹿在车灯光里,杨氏兄弟的声音抖瑟瑟传来:“有辆车,撞了人,跑到前边去了……俺们是见义勇为做好事,搬石头在这里堵……前边的路不通,那车肯定还会回来的!”

小柏油路喧嚣着,警车“忽啦啦”依次停下,雪亮的灯光里,一扇扇车门迅速被打开,十几名警察鱼贯而出,他们跳下沟溪,向我们冲来。

“都不许动!”

“不许动!”

柏油路边,车影人影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站在路边青石上,熟悉的声音缓缓地飘来:“瑞合,是你吗?”

那是岳父在唤我。

心头不禁一热,我大叫:“爸!是我!胡凤岐被一个叫魏平川的人撞了,刚才他亲口承认雪媚是他杀死的,他还说,他要投案!”

“大张子,魏平川在哪儿?”灯光里,看不清是谁在喊,但我听出那是范子辉的声音。

“开车顺着这条路进山了,不过,他走不远,再往前走就是石板路,走不了车的!”我说。

“立即搜捕!”

路中央的石头被搬开了,几辆警车鸣着笛向前驶去……

当我和刘晓随着几名警察将胡凤岐抬上柏油路时,我发现大龙二龙不见了,警车旁,多了一对五十多岁的男女。岳父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指着那一对男女对我说,这就是给我们提供胡凤岐线索的王士君夫妇……

我问岳父:“大龙二龙呢?”

岳父说:“大龙二龙就是那两个持刀抢劫的歹徒吧?”他指着前边的路接着说,“他们自告奋勇给警察带路去了。”

胡凤岐被抬上了警车,王士君夫妇也上了那辆警车,说是在路上帮助警察照顾胡凤岐,我不知道王士君夫妇与胡凤岐是一种什么关系,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时间、没机会问个清楚了。

警车一路长笛嘶鸣而去……

刘晓娘瘫坐在青石上,依然站不起来,黑暗中,我看到刘晓为他娘揉着脚,刘晓娘说:“晓啦!背起我,到前边去看看……看看咱的仇人抓到了没有!”

刘晓听话地背起了娘,沿小柏油路一步一步向山里走去,黑黝黝的大山渐渐吞没了娘俩儿。

现场只留下了我和岳父。

“魏平川为什么要杀胡凤岐?”我问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