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剥茧抽丝 九、莫东山的“民主选举”

省里的相关部门对煤矿企业进行了调查整顿,对东山煤矿下达了整改通知。滨海市政府已经决定让媒体实施监督,整改过程将被全方位报道。

莫东山听到消息十分懊恼,他把老板台拍得啪啪地响,指着眼前的李时大骂:“都是你们这帮蠢蛋,事情才会闹得这么糟!”李时也觉得委屈,他小声地嘀咕,说:“怎么能怪我呢,我都是按着莫哥你的指令在办事呀!”莫东山一听就炸了,说:“按我的指令,笑话,我让你做掉金铁钢,可让你那么做了吗?”李时说:“我本来是设计等金铁刚出了站后过马路时开车撞死他,可是穆刚和一个老检察官是直接到站台接的他,眼看金铁刚就要上他的车了,情急之下才这么做的嘛!”莫东山强压住火气,摆摆手,示意李时出去。

莫东山抽了一支烟,待情绪稍稍稳定了,便打电话叫来了侯占山。他手下的人虽多,但最有办法的只有侯占山,东山煤矿的事,只有依靠他摆平了。

侯占山说:“董事长,这一回,我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改不行了。”

莫东山问:“依你看,怎么改?”

“我们不妨把动静搞得大一些,来一场整改秀给全社会看看。”

莫东山盯住侯占山:“占山,你再说一遍,整改秀?”

“对,整改秀,作秀的秀。这一回,我要把它当一个节目来演,说不定坏事变好事,还起到广告作用了呢!”

莫东山觉得侯占山的想法不错,他点点头说:“好,主意不赖,猴子,煤矿那边全靠你了。”

“董事长你就放心吧,我还真想和他们过过招呢!”

莫东山狞笑了一下:“嘿嘿,要没有检察院跟我过不去,我还真不知道该跟谁对着干呢!只要有钱,我谁都不怕。”

侯占山深知莫东山的脾气,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要是再捅出大娄子他也没有办法了,于是连忙说:“董事长,咱们可不能大意,你得给集团上上下下都下死命令,在这段时间都不要出乱子,这样我们表演起来效果才会好。”

莫东山说:“你说得没错,马上通知下去,谁要是给我添麻烦,立马开除。”

侯占山回到煤矿,就开始了他的整改秀。他把矿工们聚到一起开会,并让记者也都到场了。侯占山坐在主席台上,用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大家静一静,开会了!今天开全体职工大会,就是要贯彻省里、市里的整改精神,大家要齐心协力,把东山煤矿变一个样,让东山矿真正成为文明经营、文明生产的民营企业。下面,请莫东山董事长讲话。”

坐在主席台上的莫东山清了清嗓子,说:“各位职工,我们虽是民营企业,却要做一个合法经营、以人为本、有文化内涵的民营企业。以前我们肯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这不利于企业的发展,当然对职工们也没有好处,感谢有关部门对我们做出了整改通知,这个通知做得及时啊,否则我们肯定要出大问题。从今天开始,东山煤矿的整改就全面展开了,我们要改善管理,摒弃一切违法经营。我莫东山在这发个誓,从今往后,我们的管理要接受职工们的监督,接受媒体的监督。”

侯占山带头鼓掌。

莫东山接着说:“我们还要把工会制度好好地建立起来,让工会代表全体职工的利益,对矿上的管理实施监督,你们说好不好啊?”

众人齐嚷:“好——”

莫东山说:“那我就宣布一下,工会主席由东山煤矿原后勤主管董平来担任。”

下边响起了议论声,显然大家都不服气。这时有人挺身而出,高声喊道:“工会主席不应该由你们任命,应该由我们职工自己来选。”众人一起跟着喊:“对,由我们自己来选。”

莫东山皱了皱眉,显然火气上来了,侯占山见状,赶紧向莫东山使了个眼色,然后插话道:“大家静一静,就是国有企业,那工会主席也是由厂方任命的。”

坐在记者堆里的穆丽忍不住了,霍地站起来,冲着主席台高声说:“莫董事长,可以让我这个记者说几句话吗?”

莫东山皱起眉头:“这不符合规矩吧,这是我们企业内部的事,记者参与监督,但不能干涉企业的内部事务。”

侯占山将脑袋靠近莫东山,低声说:“别跟她硬碰硬,她要说就让她说,谅她也说不出什么新花样。”莫东山压了压火气,极不情愿地说:“既然如此,你就说吧,我们邀请记者来监督,那是诚心诚意的。”

“好,既然莫董事长这么开明,我就说上几句,监督不是在口头上,而是要落实到行动中,就说工会主席的人选,就应该由职工自己选出来,这样的人选才能真心替职工说话。”说到这,穆丽提高声音,“莫董事长能大度到让职工们自己选出工会主席吗?”

莫东山迟疑了:“这……”

穆丽说:“对于这次东山煤矿的整改,电视台和报社都要追踪报道,我想莫董事长会顺应改革的需要,还职工们应得的权利。”

莫东山看了看侯占山,侯占山冲着他点了点头,莫东山便咬了咬牙说:“好,我同意,大家可以自己选出工会主席来。”

会场哗然,继而掌声雷动。

有个矿工又挺身站出来说:“董事长,我们信得过以前的人事部长杨玉林,我提议让杨玉林来当工会主席。”

“对,叫杨玉林当工会主席!”大家一起喊了起来。

侯占山说:“大家静静,杨玉林已经被开除了,他怎么能当工会主席,还是选别人吧!”

有人高嚷:“我们就信得过杨玉林。”随即很多人也跟着喊:“杨玉林被开除是冤枉的,把杨玉林请回来!对,请回来!”场面一时有些失控,这让莫东山既恼火又诧异,想当年他在这里说一不二,根本没人敢跟他对着干,现在检察院一掺和,好嘛,这帮煤黑子都挺起胸脯来了。

李时冲大家吼道:“都别蹬鼻子上脸,妈的,我看谁敢再无理取闹,我废了他!”

莫东山狠狠瞪了李时一眼,说:“不要乱,既然大家最信得过杨玉林,那好,那我就去请他,如果他真肯出山,我就叫他当工会主席。”

众人鼓掌,搞得莫东山等人十分狼狈。

回到矿长室,莫东山一屁股坐在侯占山的转椅上,他呼呼地喘着粗气,侯占山等人围着他,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莫东山恶狠狠地骂道:“妈的,这帮矿工哪来的胆子,居然敢跟我叫板!”

侯占山说:“还不是有检察院的人给他们撑腰嘛!”

李时插话道:“莫哥,你干吗要答应让杨玉林当工会主席呀?”

莫东山说:“那只是缓兵之计。”

侯占山说:“董事长,你这一说,恐怕还真得让杨玉林来当这个工会主席,不然,我们东山实业就失去信用了。”

莫东山问:“有这么严重?”

侯占山说:“那当然了,估计这会儿消息已经上了电视台的滨海新闻了。”

莫东山气得脸色都变了,他看了看侯占山,开始有些怀疑这场整改秀的效果。就在这时候,有人进来对莫东山说:“董事长,《滨海日报》的记者穆丽要采访你。”莫东山把脸一沉,怒吼一声:“不见。”侯占山上前劝解,说:“还是见见为好,这个穆丽不但是穆刚的妹妹,还是杨玉林的女朋友,对我们来说她是个特殊人物,以静制动,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莫东山盯住侯占山,说:“真有这个必要吗?”侯占山使劲点了点头,莫东山想了想也觉得侯占山说的有道理,就挥挥手,说:“叫她进来吧。”

穆丽进来,李时等人躲了出去,莫东山身边只剩下了侯占山。

莫东山强迫自己笑了笑,说:“穆记者,欢迎你。”

穆丽说:“不客气,莫董事长,打扰你了,但没办法,我必须弄明白几个问题,因为我的新闻报道明天就要见报了。”

“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好了。”

“第一个,工会主席的问题。大家都要杨玉林回来当这个工会主席,你也答应了,但我想弄明白,你只是嘴上说说呢,还是真心想请杨玉林来当这个工会主席?”

莫东山知道这是将了自己一军,好在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就从容地说:“问得好,我实话告诉你,只要他肯回来,我就让他当这个工会主席。”

穆丽说:“此话当真?这可是要见报的。”

莫东山说:“穆记者,我知道你和杨玉林是啥关系,既然你来问我,我就请你帮我带个话吧,如果他能回来,明天他就可以上任。”

杨玉林就这样回东山煤矿当了工会主席。

穆丽虽然将了莫东山一军,成功地把杨玉林推上了工会主席的位置,但她心里实际上是很矛盾的。莫东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杨玉林一旦回去,他们会不会再次下套诬陷他呢?杨玉林倒是热血沸腾,他说:“为了正义和公平,为了给那么多工人弟兄争取权利,我愿意回去监督他们。”穆丽说:“也许是我的错,你在这开茶馆开得好好的,何必回去蹚浑水呢?”

杨玉林这次心里是有底的,有矿工们的支持,有舆论监督,有政法机关主持正义,他相信莫东山一伙人是不敢轻易对他下黑手的。有了信心,工作的热情就像火焰一样升腾起来。

上任后,杨玉林从安全生产人手,他亲自下井查看安全措施。这一查不要紧,发现了很多安全隐患:巷道年久失修,矿车老旧不堪,矿工疲劳作业,每天工作超过十二小时……

杨玉林找到了侯占山。侯占山的态度很有意思,他不急不躁,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杨玉林,笑眯眯的,好像在听一个说书人讲故事。杨玉林说了一通后也觉得无趣了,他盯住侯占山说:“侯总,我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侯占山这才开口,说:“听进去了,我怎么会听不进去呢?”

“听进去就好,三号巷道必须大修加固,要是这样下去,会出大事故的。”

“杨主席,你是工会主席,不是安全员,这个工作不该你来做呀!”

“只要是涉及矿工利益的事,就都是工会的事,我当然会管的。”

“这样你的负担就太重了吧?”

“谁叫我是大家选出来的工会主席呢,这事我必须管,否则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东山煤矿。”

侯占山拉长声音:“好,你管,你可以管。”

“还有,矿上存在严重的占用矿工休息时间的事,既然加了班,却不给足加班费,这可是违反《劳动法》的,这种情况不得到解决不行,我会和职工们一起拿起法律武器,对矿上进行控告。”

侯占山皱起眉头:“控告?杨主席,不要弄得太僵好不好,这样对矿工,对你,对东山煤矿,都没好处,有事还是和平解决为好。”

“那就请矿上按我们提出的要求进行整改吧!”

“好,你要安抚矿工们继续生产,这几个问题我会汇报给老板,问题嘛,都会解决的,不要着急就是了。”

几天以后,东山煤矿就开始了巷道的维修,超时用工的现象也得到了改善,整改初见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