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自力拿着开发区建设新兴工业园区的发展纲要来见市委书记王成武。这份纲要凝聚着很多人的心血，在这很多人中当然他是最主要的，作为常务副市长，开发区一直由他来抓，而新兴工业园区则是全市的重点项目，这个项目的兴衰关系到他的政绩，他不敢有一点儿的疏忽。

王成武翻了翻发展纲要，说：“好，有想法，有气势，不错。”钱自力谦虚地说：“有些想法还不成熟，还要请王书记您把关。”王成武放下手中的纲要，说：“自力市长你来得正好，我有个事情正要和你通通气。”钱自力有些坐不住了，愣愣地看着王成武。

王成武说：“据群众反映，在这个项目的招标过程中存在暗箱操作、不正当竞争的问题，东山实业是使用违法手段中标的，有关同志走访调查了一些单位和部门，有很多人反映说市建委和市政府有偏袒东山实业的嫌疑，就这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钱自力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他知道这些事迟早都要出来，他权力再大，也掩盖不住所有东西。

他很快镇定下来，用很坚定的口气说：“王书记，风言风语我也听到一些，群众的猜测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们对东山实业不是偏袒，是扶持。东山实业是我市经济建设方面的一个重要力量，是民营企业中的一面旗帜，也是我们滨海市经济建设中的一个品牌，我们认为，在政策上给予适当的倾斜是正确的。”

“我们对民营企业的扶持要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遵纪守法。”

“王书记您放心，这个前提我们会牢牢把握的。”

这样的话题适可而止，钱自力从书记的办公室出来后才发现自己冒汗了，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心想对这件事决不能掉以轻心。

钻进自己的那辆奥迪A6L，钱自力便坐在后排座上开始打手机。先打的是穆宏伟的电话，他对穆宏伟说：“以后对东山实业要持一定的谨慎态度，王书记刚才找我谈话了，一些问题已经引起了市委的注意，在这件事上，决不能出大的纰漏。”

然后，钱自力又给郭建华打了个电话，他先嘻嘻哈哈地唠了几句同学问的嗑儿，然后话锋一转，说：“你们检察院的责任既是监督查办，又是保驾护航，只知道监督查办，不知道保驾护航，那就本末倒置了。听说你们正在查东山实业，这东山实业是咱们市里重点保护的企业，是经济领域的一面旗帜，这杆旗帜要是倒了，咱们市的损失可就大了，凡做事者都会有一些毛病，不做事才没毛病嘛！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不是杀人放火，我们还是要为它保驾护航。对，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市政府的意思……”

最后，钱自力拨通了莫东山的电话。对于莫东山，他是又爱又恨，可以说，东山实业能够做大，有他很大的功劳。当初莫东山只有东山煤矿一家企业时，他就是用打造民营企业的一面旗帜的做法来扶持的，凡事到他这里一律都是绿灯，可是莫东山就是个不让人放心的主儿，这个人江湖气十足，做事不按套路出牌，有好多事令他很是被动。

钱自力说：“东山，你们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市委的重视，你们凡事都要收敛，听我说一句，犯法的事千万不要再做了，明白吗？”

莫东山说：“明白，低调，一定低调。”

“光低调是不行的，除了不再做出格的事，还要做些好事挽回影响。”

“钱市长说得对，看来我们也该做些文章，树立一下形象了。要不，我出钱，把央视的《欢乐中国行》栏目请来，那气场多大呀，全国一转播，咱就出大名了。”

钱自力连连摇头：“不行，这是铺张浪费。”

莫东山说：“那依你看，我怎么做才好？”

钱自力略略思索了一下，说：“捐钱在咱市最偏僻的益县山区建一所希望小学吧。”

几个电话打完，钱自力松了一口气，除了让有关人员做必要的收敛，他还要做适度的出击，只有这样，他才会占据主动，立于不败之地。

几天以后的常委会上，钱自力觉得是该自己出击的时候了。

常委们围桌而坐，市委书记王成武坐在中间主持会议。

王成武说：“今天的常委会只有一个议题，认清我市的经济形势，跟上沿海城市发展的步伐，如何更快速地发展，各位可以畅所欲言，谁先谈谈自己的看法？”

钱自力是有备而来，他抢先发言道：“我先谈吧，算是抛砖引玉。我市的发展目前已经遭遇瓶颈，如何实现突破，大方向已经很明确了，有了方向并不代表能够成功，要想成功，还是要在细节上做文章，要创建自己的品牌，要加大扶持主力企业和明星企业，让其充分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大家都知道，我市的民营经济占全市GDP的比例是很大的，如何扶持民营企业中的明星企业，让它们做大做强，是我们新的经济工作的一个大课题。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观念问题才是个大问题呀！咱们滨海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就是东山实业，应该说东山实业为滨海市的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政府应大力扶持这样的民营企业，不该求全责备，水至清则无鱼嘛！可是，据我所知，检察院正在频频调查东山实业，搞得一些企业家人心惶惶，这对我市的经济发展是很不利的嘛……”

某常委接茬儿道：“我和钱副市长的看法差不多，是扶持还是打压，这是个紧要的问题，市委必须明确态度，加大力度扶持明星企业。”

王成武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加大扶持力度和调查监督并不矛盾，真金不怕火炼，只要是正当做生意，调查一下无损其形象嘛！”

钱自力得到了近一半常委的支持，心里十分得意，觉得自己的反击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同时，莫东山也行动起来，在益县某山区投资建了一所希望小学，小学的名字就叫“东山希望小学”。钱自力特意赶去参加了奠基仪式。有钱自力出席，这个仪式的规格就上来了，县里的主要领导悉数到场，市县两级新闻机构也都派出了记者来采访。

主持人慷慨陈词：“东山希望小学今天正式奠基，这是我们这个偏远乡镇的一件大事，感谢著名企业家莫东山先生的善举，感谢市领导在百忙之中参加奠基仪式，下面，就请我们可亲可敬的莫东山先生培土奠基。”

众人鼓掌，莫东山用锹培土奠基，电视台等媒体忙着采访录像，搞得好不热闹。

从益县回来，莫东山要请钱自力去名人俱乐部洗澡，被钱自力果断拒绝。钱自力自认是个有很强自控能力的人，不该去的场合他是绝不会去的。

钱自力的拒绝并没有影响莫东山的心情，他带着侯占山、莫立山、李时等几个亲信，一起去了名人俱乐部。

洗了澡，李时要给莫东山安排包房找小姐按摩，被莫东山拦住了。他说：“大家都到一个包房来，喝点儿茶，谈一谈下一步该怎么做。”几个人只好跟着莫东山进了一个大包房，要了茶后，都随着莫东山躺下来。

莫东山的弟弟莫立山抢先说：“哥，有啥话你就说呗，你说该干啥咱们就干啥。”莫东山斜了他一眼，转而对侯占山说：“你嫂子的外甥小张跟我透漏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信息，尤景雷的儿子在美国留学没钱花，在餐馆刷盘子呢！”

“活该，这帮检察官不是廉洁奉公吗？穷死他们我才乐呢！”莫立山抢过话茬儿说。

“你就知道幸灾乐祸，一副小人嘴脸，干不成大事！”莫东山训斥道。

“哥，我不幸灾乐祸我还要帮助他呀？”

“你说对了，帮助他。”

“那帮人都是油盐不进的家伙，他能接受咱的帮助吗？”

“钱是好东西啊，我们用钱拉拢了多少人哪？这个尤景雷正是在用钱的时候，我就不信拉不动他。”莫东山说罢，扭头看了看侯占山，“猴子，你怎么不说话？”

侯占山连忙说：“未料胜，先料败，如果尤景雷倒打一耙怎么办？”

“大不了就说是小张的个人行为，与咱们无关。”

“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这么看，只有从内部瓦解他们，才有我们生存和发展的机会。”

侯占山知道莫东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见他这么说，侯占山也就改变了态度，变不赞成为赞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