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底牌

崔玉彬正在办公室里闲坐,眼睛望着窗外出神,那些夹竹桃的花期真的很长,3月初就开了,到现在还开得很欢。

那粉红嘟嘟的花蕊就像女人羞红的脸庞,这样想时崔玉彬脑海里闪现几个女人的面孔,开始自然是老婆,老婆年轻时候算是个美人,现在腰围粗得像个俄罗斯大婶。第二个女人就是汪凤琴,这女人长得水灵,尤其是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可这女人就是一门不好,话太多,简直就像个说话的机器,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总见她说个不停。再有一个就是新结识的刘燕,虽说这女人三十多岁了,可保养得就像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到底是没养过孩子的女人,就是抗衰老,那皮肤紧绷绷的有弹性,不像自己的老婆肚皮像个游泳圈,崔玉彬不知道自己迷刘燕什么,或许这女人懂得男人的心思,总是风情万种,让人一想起来就心跳加快。

现在崔玉彬整个的心思都在刘燕身上,自那晚见面后,崔玉彬干什么事都没劲,正好李高亭出事,局里的工作基本上陷于停顿,崔玉彬乐得清闲,一闲下来就琢磨怎么把这个女人弄到手。

他发了一条信息给刘燕,请她今晚到乐天咖啡厅喝咖啡。刚放下手机,信息就来了,崔玉彬兴奋地打开一看,原来不是刘燕的,而是汪凤琴发来的,写着:“上面又在开党组会,听说李高亭辞职了,你这两天怎么了?我看你工作总不在状态,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今晚6点我们在老地方见,我让你快乐快乐!”

崔玉彬信手就把信息删除了,这是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也是曾经有过的经验教训。那是一天晚上,崔玉彬喝多了酒,回家倒头就睡。妻子王小青将他的衣服脱下,手机从口袋里滑落出来。孩子在房间写作业,王小青闲得无聊,就打开手机翻看,突然一条信息惊得她差点晕厥:“彬哥,亲爱的,我好想你,在每个黎明黄昏。你是我的太阳我的一切,你给我带来的快乐我永远感激,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这几天大姨妈没来,我想我有了,我好高兴,我想你看到这一定也很高兴。今晚我肯定兴奋得睡不着觉了,你也会吗?”

王小青狠劲地推搡着崔玉彬,见他烂醉如泥,只好作罢,准备等他醒来找他算账。哪知那手机接着又传来一条信息:“彬哥,你怎么不回信息呀?我现在多么急切地盼望能见到你,让你摸摸肚子,那里面有你的生命,也是我们的小生命。”王小青气得七窍冒烟,按照那个号码打过去,只见那里面一个女人嗲嗲的声音传来:“彬哥,怎么才打电话来?”王小青冲着手机话筒吼道:“你是哪里的骚女人?你这个破坏人家庭的狐狸精,明天你出门就遭车祸,老娘找到你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王小青解气地骂着,等骂完发现手机里发出“嘟嘟”声,原来对方早已挂了,她又打过去,对方已关了机。

王小青气得一晚上没睡,哭得两只眼睛像桃子似的。这还了得,都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呀?第二天一早,两人激烈争吵继而大打出手,王小青吃了亏。后来自然闹得不可开交,差点上了法庭离婚。其实那个女孩姚金花并没有怀孕,听说崔玉彬两口子闹得厉害,吓得离开东山到外地打工去了,临走给王小青写了一封信道了歉。最后崔玉彬的领导前任院长陆天寿出面做工作,王小青的父母也劝她看孩子的情面,两人才重归于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王小青的脾气变了很多,加上她又从企业下岗了,而崔玉彬则当上了执行局副局长,在家中的地位博弈中,崔玉彬占了绝对上风。王小青做点保险生意贴补家用,平时又要照顾孩子上学,没有时间管崔玉彬,也懒得管。一些女同事打趣她:“崔玉彬可是真正的帅哥,要看着点哦。”她说:“什么呀!又不是犯人,看什么看。再说,看得了他的身,也看不了他的心。如果要想出事,就是看也看不住;不想出事,就是远在天边,也照样没事。”

道理确是这么回事。可别忘了,人是感情动物,特别是男人,虚荣是他们的天性,在诱惑面前男人比女人更脆弱。崔玉彬是东山的大帅哥,走在街上的回头率就很高,加上又是手上有权的执行局副局长,一些女人投怀送抱的事情并不新鲜。

崔玉彬从摇曳的往事中回过神来,又回到汪凤琴的信息上,虽然信息已经删除了,但每个字都在他心头跳跃。

崔玉彬想汪凤琴最近的欲望突然强烈起来,从原来的两人每周见一次面变成了两次。或许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人的欲望也变得强烈起来。可怜崔玉彬却惨了,有时和汪凤琴缠绵后回家老婆又示爱,他振作精神再战,第二天都爬不起床来。

后来他想了个办法,每次和汪凤琴偷情后他都喝点酒,并在衣领子上撒点酒精,一来掩饰身上的气味,二来回家装醉酒可以睡个安稳觉。可夫妻之间的事也不能不办,怎么办呢?崔玉彬想出个好办法,他借口孩子大了,夫妻做事要隐秘些,就采用送花的方式。崔玉彬买了一盆吊钟海棠,每当他认为要向妻子尽点义务时,就将吊钟海棠从客厅搬到房间,王小青一看就会意了。如果王小青感到身体不适,就会将花又搬回客厅,崔玉彬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崔玉彬正准备给汪凤琴回信息时,刘燕的信息来了:“好啊,我怕你忘记人家了,难得你这么有心,我答应了,6点钟不见不散。”

汪凤琴对崔玉彬来说已没有什么新鲜感了,他对与刘燕的约会憧憬起来,于是在给汪凤琴回的信息中,一些刚才想好的话全都没有用,称自己今晚同学聚会,不能去赴约了。好在汪凤琴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从不死缠硬磨,也不记恨,这使得喜新厌旧的崔玉彬一直没有抛弃她。

“你最近要抽时间到段院长家走走,别想着这个位子就是你的,我听说盯着的人可不少呢。”汪凤琴的信息又发来了。

崔玉彬觉得这女人真是不错,别看她一副咋咋乎乎的样子,其实也颇有心机呢。他怪自己沉溺女色,见识竟然不如一个女人。现在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再不抓住不知又要等到哪年,随着自己年龄的增大,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崔玉彬此刻如醍醐灌顶,毕竟自己做过几年院党组秘书,经验提醒他是时候到段院长家走走了,还有贾副院长家也要去,毕竟党组讨论时总要有个人推荐自己,而这个最有资格推荐的人非分管执行的副院长贾振清莫属了。这两个人如果表示比较看好自己,其他的副院长家也要串串门,以防他们提反对意见,这年头哪个人一放炮事情就容易黄,更何况人事问题更敏感,甜头是每个人都要尝到的。

刘燕的事怎么办呢?崔玉彬盘算着,如果自己失约,只怕这段缘分就到此为止了。想来想去,崔玉彬想今晚还是先赴刘燕的约,将这个女人弄到手再说,至于“活动”的事迟一两天也行,毕竟才开过党组会,李高亭的执行局长还要经过市委常委会讨论才能下文件免职,自己急匆匆跑到院长家怕被院长看成“跑官要官”,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就不好了,不如等风声稍稍平息过后自己到院长家汇报近期执行局的工作,这样显得顺理成章些而且领导又不至于反感。

崔玉彬计议已定,心中颇有成就感,他是既要江山又爱美人。

党组会是临下班时才开的,朱海鹏是党组秘书,会议记录是他的份内之事。会很快就散了,形成了一致决议,同意李高亭辞去执行局长职务。

朱海鹏待段院长他们走后才离开法院大楼,这是他长期以来保持的习惯,领导如果没走有事他还要重新折返回来,还不如等领导走后自己再走,这是办公室工作人员尤其是秘书应该保持的素养。

大楼里空荡荡的,朱海鹏像往常一样下班,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应该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人。走到一楼的时候,崔玉彬看见他过来,也装作下班。

“朱秘书,才下班啊,你太辛苦了,我那时可不像你这样,我才不管领导走不走呢,一到下班时间我就走。”

“崔局长,今天情况特殊,临下班时段院长又召集开党组会。你不也是还没走吗?”朱海鹏是接替崔玉彬任党组秘书的,对这位前任秘书还是挺尊敬的,刚接手那会什么事都向他请教,而崔玉彬水平确实很一般,很快人们就评论说崔玉彬不如朱海鹏,文字水平差得不是一个档次,真不知是哪个领导看上崔玉彬的。崔玉彬听到这些议论之后,也就不好意思在朱海鹏面前卖弄,对他请自己指点的材料原封不动地退还,并推托说没时间,朱海鹏也就明白他的想法,加上自己已经驾轻就熟,也就不再请他指点了。

“我约了一个当事人,他没有来,所以就走得迟了。听说刚才开了党组会,同意李高亭辞去执行局长职务,是不是真的?”崔玉彬满脸堆笑地问。

“崔局长,你是干过秘书的,知道党组会上的事情不能随便说,请你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朱海鹏嘴巴极紧,许多想从他这探听消息的人都吃了闭门羹。崔玉彬没试过,今天一试果然讨了个没趣。

“就当我没问,你先走吧,我还等一会人。”崔玉彬看着朱海鹏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在后生面前丢了面子,在他看来是一种耻辱,他想总有一天会报这个仇的。

朱海鹏知道现在的会议保密性差,他听说市委研究人事的会还没开完,就有人知道自己当没当上局长了,这当然与参加会议的领导透露消息有关。听说有些领导在会议中途借口上厕所,其实是躲在厕所里向要求自己关照的人传送信息,大凡是喜讯,第一时间通知,既是显摆又是邀功。朱海鹏不能保证参加党组会的领导不传播信息,但自己坚决不会,就连妻子俞静打听也不说。

朱海鹏回到家,俞静已将饭菜端上桌了。俞静的母亲自从丈夫牺牲后,就没有再嫁,与他们俩在一起生活。

“妈妈呢,怎么不吃饭?”朱海鹏问。

“她带孩子串门去了,提前吃了走了。今天可是我烧的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粉蒸肉。”俞静一边说一边往朱海鹏碗里夹菜。

朱海鹏咬一口肉,夸奖说:“真香,还是老婆的手艺好。”

俞静娇嗔地点了下他的鼻子,说:“讨厌,让咱妈听见了,会怪呢。她会认为你嫌弃她做菜不好吃,下次再也不会做给你吃,你天天吃现成的还挑剔。”

朱海鹏辩解说:“我可并没有说妈做菜不好吃啊,我是说老婆大人做的菜好吃。”

俞静说:“那是因为我做得少的原因,要是天天做你也会吃腻的。告诉你一件事,今天你们段院长到我们单位来了。”

朱海鹏继续吃饭,他觉得法院院长到政法委汇报工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现在是党管司法,这有什么奇怪的,根本不值一提。

“我说话你可在听呀?不听我就不说了。”

朱海鹏见妻子今天有些奇怪,就说:“我在听,倒是并没见你说什么呀,你说说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俞静见他来了兴趣,说道:“我给段叔叔泡好茶离开时,在门口听到马书记要他关心关心你,段叔叔说正在考虑呢。”

朱海鹏知道俞静与段正明之间的关系,在正式场合俞静喊段正明“段院长”,平时私下都喊“段叔叔”。

“段院长高瞻远瞩,自有他的考虑。我还年轻,不能先想着做官,要先把工作做好。”

“你呀,太老实了。这年头谁不托人送礼呀,不是有一句话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吗?鼓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你自己不好意思说,我让咱妈帮你说。”俞静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自鸣得意。

朱海鹏将未吃完的半碗饭搁下,急忙问道:“咱妈是到段院长家去了?唉,你这不是给段院长添乱吗?他会怎么看我?他常教导我们要先做人再做官,做官是一时的事,做人才是一辈子的事。你们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我以后怎么在段院长面前抬起头来。”

俞静笑了起来,说:“你别紧张,咱妈是到段院长家还情的。今天下午,你上班后,段叔叔让段斌给咱妈送来一盒东北老山参和一件羊毛马夹,说孩子从东北捎回来给咱妈的。咱妈想咱们送点东西他从来不收还加倍还,就动手给段斌的女儿织了几件毛衣。我们这个双休日也去看看阿姨,小时候阿姨对我可好了,嫁了你后再常跑怕人家说闲话都生分了。”

朱海鹏认识段斌,他是段正明唯一的儿子,现正在大连海军舰艇学院当老师。这次听说母亲感染风寒,赶回家看看。朱海鹏听俞静母亲说段斌小时候还吃过她的奶,所以段斌每次回来都要看看她,来时都要拎上一大堆补品。段院长老伴陈姨病了,朱海鹏真的不知道,今天第一次听俞静说,看来一定病得不轻,要不然段斌不会千里迢迢地赶回来。

“那我错怪你了,你怎么罚我都行,是洗碗、拖地还是承包一个星期的衣服?”

这时,窗外传来猫儿的叫声,那是一只发情的猫儿在叫春。

俞静摇摇头,嘻嘻一笑,说:“好啊,今晚罚你搂着我睡,让你禁受甜蜜的折磨。”

李高亭回来了,与玉莲相拥而泣。经过这一番波折之后见面,恍若隔世。

“高亭,你可回来了,回来就好,我离不开你,孩子离不开你,咱们家都离不开你呀。”玉莲泪如泉涌。在她而言,这是幸福喜悦的泪花。一开始,她听到李高亭被抓的消息时,差点晕厥,那时的念头就是李高亭不知要被判多少年,两个人要何年何月才能相见?现在李高亭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像平时出了趟差一样,能不叫她喜悦吗?

“玉莲,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我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李高亭向妻子忏悔道。

“高亭,快别说了,你就是那一丝贪念害了你,只要从今以后改正就行。再说,我就没有责任吗?我当时就看出赵海水不是个正经生意人,他讨好你巴结你不完全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同学感情,更重要的是看上你手中的权力。我记得还问过你可出过条据给他了,你说出了,我就没有再问,要是我多长个心眼,打个电话问一下就好了,也就没有这么多事。”

“玉莲,这不能怪到你头上,你千万别自责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原本以为当个执行局长很风光,事实上确实是很风光,可这里面担着多大的风险啊。现在,我是栽在这上面了,如果我当初没有当这个局长,或许我就不是今天这种局面了。命运有时候是和人开玩笑的,我曾经那么苛求向上爬,爬到高处才觉高处不胜寒,现在跌下来了,想回到从前都很难了。”李高亭伤感地说。李高亭现在也意识到了,以前光想着当局长风光,把当上局长作为评价自己人生价值的唯一标准,不顾一切地往上爬。等当上局长后,才明白所谓的风光背后其实是一种痛苦。不说多如牛毛的交际应酬,就说在案件的处理上也得时时小心谨慎,来自方方面面的关系像网一样网住他,他有时觉得自己走在钢丝绳上,稍不留心就会掉下来。人们说现在的官员都有两副面孔,隐藏在真实面孔外面的是虚伪的一面,对上谄媚逢迎,对下作威作福,活得不是真实的自我。

“高亭,咱不当这个局长,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比什么都好。现在我只想你每天能在我身边就心满意足了。”玉莲劝慰丈夫,曾经她也希望丈夫能出人头地,等到丈夫当上局长了,各种各样的烦恼也就来了。李高亭总是很忙,应酬特别多,每晚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倒头就睡。她那时多担心啊,真怕他身体吃不消。在以前,夫妻两人在一起交流谈心对她来说是一种奢望,她感觉现在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两个人倾心地交谈着,急促的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李高亭一看是贾振清打来的,懒洋洋地拿起听筒,电话那头责备的声音传来:“高亭,你手机怎么关机了?害我向别人问你家电话,晚上到天籁大酒店518包间来,我为你洗尘。”

“贾院长,谢谢您的好意。我身体不太舒服,想早点休息,再说,我也不想抛头露面了。”李高亭想自己成也贾振清,败也贾振清,这个人高深莫测,像狐狸一样狡猾,自己现在颜面无存,再也不想趟这浑水了。

“高亭,我明白你的苦衷,如果你不愿意来就算了,你多保重。”贾振清说完挂断了电话。

李高亭放下电话,浑身轻松多了。玉莲正在做饭,他多想在家里好好地吃顿饭。

李高亭吃过饭后,对玉莲说:“我们俩一起去散散步吧,以前我没有好好陪你,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补偿你。”

玉莲欢呼雀跃,挽着李高亭的手出了门,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恋爱的那段时光。

街灯璀璨,夜晚是红男绿女的世界,乐天咖啡厅门前飘着令人心旌摇荡的音乐,门口开着低胸的迎宾小姐冲路人甜甜地笑着。李高亭突然看见一对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那不是崔玉彬和刘燕吗?他们俩人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这刘燕也真够水性扬花的,还没两天就攀上了崔玉彬。这个崔玉彬也真不是个东西,明知道刘燕是自己的女人,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李高亭心上涌起一股怒火,但他很快克制住自己,拉着玉莲的手说:“咱们走得够远了,往回走吧,第一次走这么多路感觉还真有点累。”

玉莲知道李高亭平时上下班都有车接送,很少走路,第一次陪自己散步走路也真难为他的,就招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坐车返回家中。

洗过澡,李高亭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看,书上有一层薄薄的浮灰,他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读过书了。一位哲人说过“读书可以怡情冶性”,他打算从今以后要好好地读点书。

这几天,李高亭成了法院新闻关注的焦点。昨天下午紧急召开的党组会议题,第二天一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李高亭请求辞去执行局长的职务,党组会一致通过了。

针对李高亭辞职的事,各种说法不一。有的说他是被迫辞职的,如果不辞就要被免去职务。有的说他真倒霉,比他问题大的人大有人在,他这么丁点事就把辛辛苦苦得来的帽子搞掉了。还有的说,李高亭的事不会如此简单,光凭辞职还不够,可能要判上几年,连公职都保不住呢。大家一致的认识就是李高亭的政治生命从此完结了,“李局长”只是存在于过去某段时间的一个称呼,或许今后还有新的“李局长”称呼,但称呼所对应的决不再是李高亭这个名字。

正当人们对此津津乐道时,汪凤琴又发布了一条惊人的消息,说昨晚看到李高亭了,李高亭出来了,而且还和妻子一道逛公园轧马路。许多人不相信,汪凤琴发誓说自己亲眼所见。由于汪凤琴平时发布消息的准确可信,人们也就不再怀疑。这条新闻成了法院当天的头条新闻。许多人又开始议论起来,有的开始说李高亭没事,不然怎么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有的说李高亭做了“替死鬼”,才被某人保了出来,矛头自然指向贾振清。在谈到李高亭还会不会来上班时,大家一致认为即便他公职保住了,他也不会再来上班了,李高亭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混到这步田地再上班也没什么意思。

人们永远对新闻保持着好奇。所谓新闻,正因为其“新”而被人愿意“闻”,当李高亭的话题被人翻来覆去地说时,再也没有“新”意,听的人也就少了,渐渐地说的人也没有了。

胡大海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做通了老太太儿子的工作,两个儿子承认了错误,并就赡养问题达成了协议。老太太向他表示感谢,并要他转告段院长,说段院长是“人民的好院长。”

胡大海兴冲冲地跑到段院长那“交账”,发现门关着,他敲了一会见屋内没有,就跑到朱海鹏办公室,问段院长到哪里去了?朱海鹏一直把胡大海当作老大哥,认为这个人比较耿直,不是那种投机钻营、面前说好背后使刀的奸诈小人。就告诉他段院长请假了,他老伴生病住院了。

胡大海又来到贾振清办公室,贾振清一改前两天那种低落的情绪,心情大好。他甚至起身给胡大海泡了杯茶,和颜悦色地说:“大海,找我有什么事吗?”

“贾院长,我没事不能来坐坐吗?”胡大海本来想汇报那起案件,见贾振清如此客气,而且话中有话,故意调侃一下,想从他——这位昔日的邻居口中探出点什么。

“当然可以啊,大海,我对你还是不错的吧。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贾振清满以为胡大海是为执行局长的事,如果是那样,他会冠冕堂皇地说这件事情难办,自己说了不算数,要正明院长拍板。贾振清仔细盘算了一下,这胡大海是那种不怎么“懂事”的主,那年当副局长时如果不是自己极力推荐,能有他今天吗?这几年来,胡大海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来没有上门感谢一下。过去是好邻居不假,可那是过去了,现在得照现在的规矩办。

“贾院长对我是不错,可我也没为你少出力啊。工作上的事我是鞍前马后,哪里难我就冲向哪里,我可没叫一声苦喊一声累,成绩可都是你领导的。”

“我说你这个胡大海啊,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了味,你怎么是为我工作呢?那我又是为谁工作呢?你是为党为人民工作,敬业奉献是每个公务人员的天职。你别说我是在讲大道理,我也不管你爱听不爱听,反正你说是为我工作就是错误,还说成绩是我的,我要成绩做什么?每个人的成绩都是法院这个集体的,也是大家的。你是做出了不少成绩,可这些正明院长已经给予肯定了呀。在东山法院,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对正明院长负责,正明院长对上负责,这样一级服从一级,我们党的领导也就体现在这里。”贾振清第一次对胡大海产生反感,他原以为胡大海来求他想让自己帮他一把,刚好正明院长对他印象也不错,自己做个顺手人情,也顺便捞点好处。现在看来这个胡大海还是冥顽不化,此人不可用也。对不听话的下属工作能力再强也不能用,越强对自己越是个威胁,这是贾振清多年来总结的一条经验。贾振清想即便正明院长要用胡大海,自己也一定会从中作梗了。

胡大海看到贾振清怒不可遏的样子,心中暗笑,说大道理谁不会说,要按大道理做才行。这贾振清真的变了,开始“认钱不认人了”。你听他见面说的话“找我有什么事”,还不是一种官本位的思想在作怪。官员们都号称人民公仆,哪有公仆对主人这样说话的?胡大海觉得当官的应该说的第一句话是“要我办什么事?”。世风日下,有人就编了个顺口溜讽刺时下像贾振清这样的干部:“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别说自己不想当这个执行局长,就是想当也不是你贾振清所决定的。

“贾院长,我是真的没什么事,如果你不欢迎我就走了。”

胡大海迅速站起来,离开贾振清的办公室,脚跨出门槛时清晰地听见贾振清带有怨气的话:“不送!”

胡大海窝了一肚子火离开“领导层”,回到办公室。

崔玉彬看见他气冲冲地从自己办公室门口经过,觉得这里面有“文章”。执行局就他两个副局长,如果从内部产生的话,胡大海就是自己最直接的对手。这个时候,摸清对手的底牌比什么都重要。

“老胡,什么事惹你生气啊?”崔玉彬笑嘻嘻地进来,递给胡大海一支“中华”。崔玉彬当秘书那阵不抽烟,准确地说是戒了烟,到执行局后,发现不抽烟就没有人送烟,于是又抽了起来,而且抽的档次越来越高。这并不是因为他刻意要抽那么高的档次,而是当事人送的档次越来越高所致,当事人看到他抽“玉溪”,觉得要打动他就得送“中华”,后来基本上都限定在“中华”以上档次。

“没什么。准备向段院长汇报那起案件执行的事,他不在办公室,请假了,就在贾院长那坐了会。你说贾院长怎么最近脾气那么大啊?”胡大海是个直肠子,一边说“没什么”,一边就把事情抖了出来。

崔玉彬来了兴致,他假装不相信地说:“不会吧,贾院长最近很好啊,不过这两天我可没见到他,或许是为李高亭的事不开心吧。”

“也有可能,他和李高亭之间是打断胳膊连着筋,兔死狐悲嘛,不过,看不出他不开心,倒是见他春风满面啊。”

“老胡,你这就是女人见识了,贾院长是多么精明的人,你能看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吗?如果能让你看出他就不是贾院长了,他这只是表象,迷惑你的。如果他心理素质不好,能当上领导干部吗?”

胡大海一想崔玉彬毕竟是跟院长后面跑了几年“码头”的,看问题就是不一般,别看自己比他年长,在这方面比他还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老古话还真是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白岁”。昨天晚上开了党组会,同意李高亭辞去执行局长职务,今天说不定就报到组织部去了,贾振清或许就为此事沮丧呢。胡大海怪自己多事,干吗跑到贾振清那去弄得不愉快呢。这起案件他不是让自己直接向段院长汇报吗?

“老胡,你刚才说什么?段院长请假了,不会吧,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啊。从他到法院这几年来,没见过他请假呀。”崔玉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听朱海鹏说他老伴生病住院了。”

又是朱海鹏,崔玉彬想起昨天下午受的侮辱,恨得咬牙切齿。你朱海鹏不是口风紧吗?你凭什么有话对胡大海说,而对我问到脸上不仅不说还奚落一顿,你这不是三只眼看人吗?当初刚当上秘书时还口口声声称我老师,现在就这样忘恩负义?

崔玉彬恨归恨,但心里此刻却十分快活。“段院长老伴生病了”,这难道不是一个重磅新闻吗?可这条消息一定要到自己这里止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胡大海啊胡大海,你怎么这么笨呢?要是自己决不将这条消息告诉别人,知道的越多价值就越小。“烧香要烧头柱香”,其实烧的都是同样的香,不同的是头柱香给人第一印象深,后来烧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崔玉彬称办公室还有人在,连忙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来盘算送点什么,最后他决定直接送钱,这年头送病人都开始流行送“红包”了,尤其是送领导,送补品领导不稀罕,而且大多扔掉了,不仅浪费钱,还落个不是。

崔玉彬对汪凤琴谎称家里有事明天上午请半天假,其实他是要去烧那“头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