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参虎鞭

彭方羽回海川,不仅仅为叙旧,他受人所托,有事找袁行舟。

原来榆江县政府办主任唐木平升迁无望、平调受阻之后,思来想去,一切症结均在袁行舟身上,必须千方百计打通这个关节,只有袁行舟点头了才能改变现状。然而,袁行舟根本不给他面子,连见一眼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办呢?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彭方羽,专程去省城拜访彭方羽,求彭方羽在袁行舟面前帮他说说好话。彭方羽在海川工作期间,唐木平对他毕恭毕敬,印象不错,答应帮着说说。

当袁行舟在“天上人间”摆下丰盛筵席为彭方羽接风洗尘时,唐木平心神不宁、忐忑不安地在一楼大厅走来走去。终于等到彭方羽的电话。

“你上来吧。”

唐木平如遇大赦,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颠颠儿小跑着来到楼上包厢,看见袁行舟坐在主人位上,忙点头哈腰:“袁秘书长好!”又转向彭方羽鞠了个躬:“彭处长好!”袁行舟还是板着脸,彭方羽招了招手,说:“坐吧,唐主任。”

唐木平拘谨地坐下来。

“老唐,敬一下秘书长。”彭方羽微笑着说。

“是。”唐木平立马倒了满满三杯,说,“袁秘书长,我敬您三杯,您随饮。”说罢,一口气全喝了。袁行舟看着他一杯一杯喝进去,想想起先彭方羽替他说的一大堆好话,便端起酒杯碰了碰嘴巴,嘴唇还没湿。

“好,好。”彭方羽拍着手说,“老唐这态度不错。”

“彭处长,我也敬您三杯,谢谢您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我的关心。”唐木平依瓢画葫芦,又喝了三杯。路易十三混合着苏打水的味道强劲地涌上喉头,他深吸一口气,硬是压了下去。

唐木平又欲倒酒,袁行舟不客气地说:“好了好了,这酒很贵,你不要再喝了。”

唐木平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

彭方羽哈哈一笑:“行舟,晚上这单就让老唐去买吧,就当做他请我们吃饭了。”说完,朝唐木平使了个颜色。唐木平忙说:“我请我请。”转身交代服务员:“晚上的单我来买。”

“那怎么行,我请师兄,怎么能由他来买单,岂不是让师兄笑话?”

“给老唐一个机会吧,我们兄弟在一起,机会多得是。老唐,你先走吧。我们还要说说话。”

唐木平千恩万谢地走了。这一顿饭,估计要几万元,他却似捡了个金饽饽。从彭方羽叫他上楼的那一刻起,他看到了希望。

转眼几天,便是腊八。

这天,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袁行舟陪同李之年、贾正光到社区开展春节慰问活动。第一户是老党员,土改时期入的党,后来又参加抗美援朝,复员后转业到基层粮站,家境看上去还不错。老党员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握着李之年的手一直说党的政策好。第二户是二女结扎户,男主人憨憨的,不大会说话。女主人显然是家里的一把手,张罗着给一大群人摆桌子、递凳、端茶、削水果。两个小姑娘躲在门后瞪圆眼看着这些突然涌到家里的人。第三户是一对孤寡老人,住在一个黑漆漆的破土房里。当李之年等人进屋时,两个老人围在一堆破棉絮里,惊恐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社区干部用方言对老人大声喊道:“这位是市里的李书记李市长,来看望你们了,给你们钱、米,给你们被子,还有肉,让你们好好过个年,快感谢李书记李市长。”老俩口似乎没听懂,互相看了看,没说话。社区干部再次大声说了一遍。这次,他们听懂了,嘴里喃喃嘟嘟不知说着什么。李之年把红包往老大爷手里一塞,坐到床边,听得破床“嘎吱”一响,忙又站了起来,说:“老人家,这是党和政府给你们送温暖,让你们过个好年。”社区干部忙着翻译,随行的记者纷纷摁下相机快门,闪光灯刺眼的亮光吓得老人把头埋进棉絮中。人群中的袁行舟鼻子一酸,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奶奶。临走时,对身边的孙德灿说:“老孙,给老人家买张床,再买个电热毯,钱算我的。”孙德灿忙说:“马上就办,哪能让秘书长掏钱。”

慰问完群众,又去海川电视台和《海川日报》社,慰问记者和编辑人员。袁行舟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了,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反射出一片白惨惨的光。

走到门前,铁门边忽然闪出一个人来,叫了一声“秘书长”,吓了袁行舟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唐木平。这才想起,傍晚时唐木平曾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说是要到家里来拜访拜访。那时忙着慰问,随口一句“你等着吧”,没想这唐木平一等等到天黑。

唐木平冷得发抖,双脚已经冻麻木了,上下两排牙齿互相打战。跟到袁行舟家里,一阵暖气扑面而来,如沐春风,头发和眉梢上的雪花化成水,手一摸,湿漉漉的。

“秘书长,快过年了,我也没啥送给您的,前不久,托人从东北弄来了两支老人参,还有一根虎鞭。听说,这东西还不错,效果挺好的。”

袁行舟瞥一眼茶几上的两样东西,心想,土人就是土人,送点东西也是土不拉叽的。于是,冷冷淡淡地把唐木平打发走了。他哪里知道,唐木平为了弄到这些东西,可谓挖空心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人参是百年老参。虎鞭更是有钱都买不着。唐木平有个表弟在东北做生意,托了好多关系,花了大笔的钱,才弄到这几样东西。没曾想,这么名贵稀罕的东西,被袁行舟随手给扔到一边。

康婕裹着貂皮大衣,带着一阵寒风回到家中,见袁行舟赖在沙发上看电视,关心地问:“行舟,晚饭吃了吗?我晚上陪老爸参加一个宴会去了。我给你下面好吗?”

“得了吧,康大小姐,岂敢劳你大驾。”袁行舟没好气地说。

康婕挨到他身边,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说:“亲爱的,别这么说嘛,最近你回来,不都是我在做饭吗?为了你,我已经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标准家庭妇女了。咦,这是什么?”康婕拿起茶几上的虎鞭,好奇地问道。

“老虎的玩意儿。”

“不会吧,就这么一点大?”康婕把玩着虎鞭,又仔细翻看着说明书,念道,“虎鞭,暖肾壮阳,益精补髓。用于精血衰少,腰膝酸软,阳痿,瘰疬等,配以人参、鹿茸、巴戟、肉桂、麝香、淫羊霍、冬虫夏草、党参等名贵药材,以茅台窖酒泡浸,效果更佳。哇,太棒了!我马上去做,行舟,喝了虎鞭酒,我要让你生龙活虎。”

一段时间以来,夫妻俩的关系不咸不淡,袁行舟对康婕的身体已提不起多大兴趣,偶尔例行公事,也是草草了事。康婕正是如狼似虎之年,怎生忍受得了。见有这般奇药,欢喜异常,乐颠颠地按着配方去泡药酒。配方上那些药材皆属名贵,但百年人参已备,什么鹿茸、冬虫夏草的,康家根本不缺。康婕手脚麻利地拾掇着,心里泛起阵阵涟漪,遐想快乐性福的生活,美滋滋地笑出了声。

李之年有两件事,近来让他闹心。

一个是他宝贝儿子李伟工作的事。他动用了许多关系,将李伟大学一毕业就安排到省移动公司。那可是个工作既轻松待遇又高的好单位。没曾想李伟对众人羡慕的白领工作丝毫不感兴趣,没干多长时间,闹腾着要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一张辞职信炒了移动公司的鱿鱼,跑到海川说要在海川注册一家公司,吵着向他要钱。他不答应,一是怕太招摇,这愣头青哪天在海川给他捅出天大的娄子都说不定,还有,他对李伟的经商能力持完全怀疑的态度。知子莫若父,他知道李伟根本不是那块料,除了喝酒泡妞啥都不会。可李伟和他玩了先斩后奏的招,把他逼得没有退路。他的话,李伟听不进去。想到袁行舟和李伟关系不错,又是同龄人,沟通应该没有代沟,便让袁行舟去做李伟的思想工作,让李伟先安下心来。听袁行舟汇报,思想工作的效果似乎不大理想。唉,烦死了。

再有,他的情人吴艳艳又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前不久,吴艳艳告诉他怀上了他的孩子。他让吴艳艳把孩子打掉。吴艳艳哭着说,一定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她不要名分,也不逼他离婚,就想生下这个孩子。他问她:“你一个没结婚的女人,一个在海川崭露头面的领导干部,肚子突然大了起来,你怎么面对公众质疑的眼神?”她决绝地说:“我不管那么多,谁爱说说去,肚子是我的,爱大就大,谁也管不着。”

“你不在意我在意,你要顾及我的形象。”他几乎吼了起来。

“我不管,我已经下定决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我让孩子跟我姓吴。”

在执拗的吴艳艳面前,他显得那么无奈。但是,他清醒地认识到,一旦这个孩子出生,便将牢牢捆住自己的手脚。他喜欢吴艳艳,但不能让吴艳艳成为自己仕途上危险的炸弹。女人都是没有脑子的,随时都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不能,不能,一定要制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春节期间,各项事务安排得很紧,他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件事,但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压在心头,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