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荣归故里

袁行舟再次踏上青云县的土地,“衣锦还乡”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堂堂一县之长赵伟国亲自到县界迎接他,还一个劲儿地解释书记去省里开会不然也要来接他。在赵伟国等人的前拥后簇下住进青云宾馆,接待规格宛如李之年亲临。

袁行舟此行并非为公,而是想回老家为爷爷奶奶和父亲修坟。他已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有回老家,结婚后曾想带康婕回去一趟,可听阿良说铁拐公已经病逝,便打消了回去的念头。这几年仕途发展很顺利,他觉得是这些在天国的亲人冥冥之中保佑着自己,现在自己有地位、有能力,应该修葺一下亲人们寒酸的墓地,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他专程上了一趟奇仙岗五老观,求当家老道士挑了个吉日,并联系好阿良,准备动工。

赵伟国要陪他去老家。他说完全是私事就不劳县长大驾。赵伟国一定要去,说袁秘书长难得回家乡指导工作,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不去不足以体现县委、县政府的重视。

袁行舟只好应允。一行人分乘三辆吉普车,开进袁墩沟。机耕路还是那样难走,颠颠簸簸,前些天下了场大雨,有的路段成了烂泥塘,车轮陷进去一直打滑,车上的工作人员只好下车来推,被溅得一身黄泥水。袁行舟想起那年回袁墩沟,铁拐公一个晚上念叨的话“娃呀,当了官可得为村里修条路啊”,心中有愧。斜眼看了看赵伟国,说:“县太爷,看看这条路吧。”赵伟国说:“今天没来还真不知道秘书长老家的路况如此之差,惭愧啊。我一定让人把路修好。秘书长在上头也帮助我们活动一下,争取一些资金。”

村口热闹非凡,除了看热闹的村民,还有一群早早在这等候的乡干部。阿良已是这个乡的人大主席,作为袁行舟的同乡同学,他兴奋异常,活跃异常。他提前几日将袁行舟吩咐他办的一些事情,雇工啊、请风水先生啊、买石料水泥啊等等,办得妥妥当当,只待袁行舟回来,吉时一到,鸣炮开工。他还特意吩咐乡党办秘书,用大红纸写了好几张标语,贴在村口醒目处——“热烈欢迎市委袁副秘书长荣归故里”“祝市委领导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赵伟国看到这几条标语,笑着对袁行舟说:“家乡人民很想念你啊,你得多抽空回来,指导检查我们的工作。”

这阵势,袁行舟有点猝不及防,对迎上前来的阿良说:“这不胡闹嘛,我又不是下来工作。”

阿良讷讷不知如何应答,倒是赵伟国解了围:“应该的,应该的,秘书长是袁墩沟的骄傲,更是我县的骄傲。”

去墓地要经过袁行舟的家门。在长满青草的台阶前,袁行舟默立不语。赵伟国见这房子的破败景象,心中了然,对身边干部说:“你们要保护好这栋老宅。这可是本村乃至本县最重要的保护单位,将来我们袁秘书长到了省里、到了中央,就是领导故居,很有价值的。”

到了墓地,赵伟国背着手踱了几步,对袁行舟说:“此地风水绝佳,龙脉隐隐,能出大官。这都应验在老弟你身上。老弟,前途不可限量啊。”袁行舟一笑:“赵县长还懂这个?”

赵伟国用手一指身后山脉,文绉绉地说:“堪舆之说,乃中华传统文化。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有他的道理。你看,这边山势,龙脉蜿蜒,大富大贵啊。”一副深有研究的样子。

袁行舟听得暗自欢喜,哪知赵伟国纯粹满口胡诌。他知道什么风水,人云亦云罢了。好听话谁都爱听,说了绝对不会错。

阿良见两人聊得甚欢,故意凑上前去,竖起大拇指说:“行舟,赵县长看得真准。”

赵伟国见此人膀阔腰圆一副干部模样,且直呼袁行舟的名字,不知何方神圣,便拿了笑脸说:“哪里哪里,只是略有研究罢了。你是……”

阿良马上将双手伸过去,紧握住赵伟国的手说:“我是行舟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十几年同学了,我在县政府办待了很长时间……”

袁行舟心里忽然有些不悦,打断阿良的话,对赵伟国说:“本乡的人大主席。”

赵伟国将手收了回来,不咸不淡地“哦”了几声,随袁行舟走到一边。看到工人在搬动一些石料,悄悄对袁行舟说:“看来这修墓得花一笔不小的钱,我帮你处理了吧?”

袁行舟忙推辞:“不用不用,这个钱得自己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早日把这条路修修,拜托你了。”

“这是我分内的事,一定尽早做好。我明天就安排交通局来看看,好好设计。我把这条路的修整当做来青云的第一件实事来抓,请秘书长放心。”

袁行舟感激地拍拍赵伟国的肩膀:“赵县长,你够意思,以前我们比较少接触,今后得多多联系。你是我的父母官,很多事情需要你关照啊。”

“秘书长太客气了,你是市领导。我们乡下人更需要你的关心呢。有什么事,你吩咐一声。”

“好!老赵,你够朋友。”

正说着,袁行舟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李顺达,便走到一边接。

“哎呀,我的秘书长,你真不够意思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都不跟兄弟说一声。我好歹也要到青云帮帮忙呀,扛一块石头也是一个心意啊。”李顺达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似乎真的在怪袁行舟不把消息透露给他。

“一点私事,就不劳大驾了。”

“唉,真是的。”李顺达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神秘地问,“秘书长,你那里说话方便吗?”

“说吧,什么事?”

“手下一个小兄弟拍到了一张那小子和一个女人在一起鬼混的相片。”

“哪个小子?”

“你交代过的事情啊,姓韩的那个小子。”

“哦,我知道了,等我回来再说。”袁行舟合上手机,走回赵伟国身边,打了个哈哈,说:“唉,跑到乡下,电话还是响个不停,关掉吧,又怕误了什么事,不关吧,烦不胜烦!”

“是啊,我最怕半夜机叫,比周扒皮的半夜鸡叫还恐怖,一叫准没好事。”

赵伟国装模作样地要去墓地搬砖头,阿良眼疾手快,一把将赵伟国手中的砖头抢走,说:“这肮脏活哪是您干的?我来我来,您那边请。”

袁行舟也觉过意不去,说:“老赵,活都包给他们干了。你能来这里走一趟已是情深义重,我感激不尽。让你干活,我担当不起。我们还是走吧。阿良,这里的事你就多费心了。我得赶回市里,过几天再下来。”

赵伟国拍了拍手说:“不急着回市里吧,晚上我们好好喝几杯,让你尝尝我们青云XO的滋味。”

“青云XO?”袁行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哈哈,行舟,那就是咱们小时候在铁拐公家偷喝的猕猴桃酒,没忘记吧,你跑得快,我可被铁拐抓住打了一顿。前几年有人建了个酒厂,从村民家里收购,包装后拿去卖,美其名曰青云XO。”阿良又抢着说了一句。

袁行舟很不悦地朝他瞪了一眼。要不是修墓的事委托他光顾着,袁行舟真想放下脸来训他几句,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偷酒喝,光屁股时候的糗事在众人面前还谈得那么津津有味?

赵伟国也觉得这个人大主席很搞笑,一直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和袁行舟是发小、铁哥们儿,什么玩意儿。

赵伟国、袁行舟上车准备回城。阿良还想送他们到乡里。赵伟国拉长了脸,对阿良说:“你就不要送了,还是忙这里的事吧。”

车开出村口没多久,袁行舟接到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寥寥几字——“刘静棠疯了,割脉自杀。”

短信是袁行舟在政府办秘书科工作时手下一位年轻人发来的。袁行舟离开政府办时曾交代他,政府办有什么重要事情务必及时通过短信告之。那年轻人感激袁行舟平时的关照,遵办不误,所以政府办有什么风吹草动,袁行舟悉数掌握。

“老赵,刘静棠割脉自杀,你听说了吗?”

“啊,不会吧?”赵伟国一脸惊诧,嘴巴成了O形。

刘静棠确实割脉了,用的是剃须刀片。

刘静棠连续三天不会睡。他老婆觉得不对劲,想带他到市医院,找个医生看看,是不是生病了。刘静棠死活不去,说自己没病。可接连两个晚上还是失眠。躺在床上烦躁不安,胸中总感觉有一团火在烧,双眼根本无法闭上,一闭上,就像有千万个拳头用力捶打太阳穴,千万只脚猛揣腰腹。睁开眼,李之年、陈远健、关祥清、袁行舟等人又面目狰狞地朝他厮咬。实在挺不下去了,在老婆的劝说下,终于去了市医院。医生说是神经衰弱,开了几盒枣仁安神。他喝了根本不见效。再到医院,医生开了几片安眠药,当晚昏昏沉沉睡了个把小时,醒来后头疼欲裂,更加烦躁。老婆跟他讲,实在睡不着就看电视吧,看着看着说不定会睡过去。他没看两分钟,突然把电视机抱起来,砸到地上,然后冲出家门,像一头疯狗,嗷嗷乱叫。老婆孩子吓得失魂落魄,上去拉他,也不知他六天六夜没合眼哪里还来的那么大力气,把娘儿俩甩得东倒西歪。这么大动静惊醒邻居,好几个人一起才将他送到市医院。打了镇静剂,才消停下来。

儿子上网看了一些资料,悄悄告诉老妈,爸爸这病好像是抑郁症,要住院治疗。他老妈再去市医院咨询医生。医生说,市医院目前没有专门治疗抑郁症的科室,要么就去神经科,要么去市三院。三院可能会专业一些。神经科有什么好看,上次枣仁安神就是神经科开的,他老婆决定送他去三院。打的到三院门口,正想扶他下车,却被他抽了一大巴掌。

“你这个破妇女,你把我送这里来,你什么意思,想把我关这里面你好去找野男人?”刘静棠恶狠狠地骂着。市第三医院是精神病医院。他见老婆要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心中一阵火起,用手指戳着他老婆的额头继续骂:“你才是神经病,你这破妇女,你是不是早早就想害我了,在我吃的饭里下了毒?你和那些畜生都一样,没一个好人,没一个好人!都想要我的命!”说罢,扭头就跑。他老婆一边哭一边追,追到家门口,他“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了。

他老婆在门外哭了一会儿,门还是打不开,里面又没了动静,觉得不对劲,用力撞开门,看刘静棠已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殷红的血已经顺着手腕流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