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面授机宜

孙金贵从拘留所出来后,越想越不服,为了保护自己的房子,居然“二进宫”,前后被关了二十天。房子没了,所有的收入也没了,他的倔劲也上来了,告!死都要讨个说法!为了消失的房子、为了二十天的牢狱之灾,也为了还在看守所受罪的妻弟杨一鸣。

杨一鸣在看守所受尽折磨,刑拘十天后,又遭到更为沉重的打击,被川南区检察院批准逮捕。

当初杨一鸣写下那首《沁园春》,纯粹为了发泄心中不满以求一时痛快,根本不觉得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当公安人员把他从家中揪出塞入警车,他甚至还以为没什么大不了,至多问问话作作笔录而已。直到对他宣布刑事拘留,他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可他还是认为,自己没犯多大的事,无非写首词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至多在拘留所里教育几天罢了。一纸批捕令,将他彻底击入绝望的深渊。

批准逮捕杨一鸣,自然又是孙德灿一手操纵的好戏。

在孙德灿看来,检察长比公安局长听话,能领会他的意思,按他的意图办事,而且工作效率不错。他指示尽早把杨一鸣批捕,检察院便遵照执行了。这就对了嘛,堂堂的政法委书记,能让一个刁民肆意羞辱吗?李之年市长定下来要做的事,能让你平头百姓说三道四横加讥讽?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得让他付出沉重代价!不狠狠收拾杨一鸣,就会冒出十个百个杨一鸣,那工作该怎么做,领导的颜面往哪儿放?党委、政府的威严去哪里体现?!

把杨一鸣判刑,扔到监狱里,才能解孙德灿心头之恨。

拆迁工作一天天推进,孙德灿心情越来越好。有道是,一顺皆顺,一通百通。这日下午接到袁行舟的一个电话,孙德灿心花怒放。袁行舟在电话里没说几句话,就讲有好消息,晚上找个地方见面细谈。短短几句话,引发孙德灿无限遐思,马上让李顺达在“天上人间”安排一桌,上最好的酒菜。孙德灿兴奋过度,在办公室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提前来到“天上人间”,对晚上就餐的包厢进行实地视察,审看菜单,依多次与袁行舟共同进餐之经验,认真研究了一番,调整了几样菜肴,看到桌布有些细小的斑点,吩咐服务员马上撤换,换上崭新的。那认真细致劲,仿佛要接待的是外国元首。

袁行舟姗姗来迟。

“老孙,不好意思,来迟了。”

“袁秘书日理万机,能迎来袁秘书的大驾,俺老孙倍感荣幸啊。”孙德灿拉开椅子,将袁行舟请上座,吩咐服务员赶紧上菜。

“老朋友,别说客套话。”袁行舟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还是喝五粮液?”

“嗯,好,就五粮液吧。”

孙德灿殷勤地敬酒,心里有话却不敢多说。袁行舟揣着明白装糊涂,只顾喝酒吃菜,故意吊孙德灿的胃口,看孙德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感觉很好玩。孙德灿不问,他偏偏也不说。

孙德灿终于憋不住,吞下一口酒后,结结巴巴地问:“袁秘书……你先前说的是……是什么好消息啊?”

袁行舟笑了笑,说:“你看,你看,按捺不住了吧。”

孙德灿“嗬嗬”赔着傻笑。

“老孙,”袁行舟故意压低了声音,“我最近一逮着机会就在李市长面前说你好话,说你工作卖力、肯干、能力强。”

“谢谢袁秘书,都是您关照。”孙德灿低眉顺眼,一脸阿谀。

“你也知道,李市长这个人不大好说话,不是随便一两句话就能说到他心底去的。老实说,我可为你担着风险。说多了,他还以为我和你之间有什么猫腻儿。”

“真让您费心了。”

“嗐,谁让咱们是朋友呢。你老孙做人还是不错的,对朋友也够意思。”袁行舟顿了顿,举起一杯酒,说,“老孙,这杯我敬你。”

孙德灿忙站起来,说:“不敢不敢,我敬,我敬。”仰头一口喝了。

“老孙,工夫不负有心人,今天我又在李市长面前说你的好话,特别向市长汇报了菊园社区拆迁工作,市长说了,看来孙德灿同志是个善于啃硬骨头的同志、会干事的同志、能挑重担的同志。”

孙德灿激动地说:“李市长……当……当真这么说的?”

袁行舟撇了撇嘴,不悦地说:“我是那种乱讲话的人吗?”

“不,不,唉,不是不是,”孙德灿口齿不清地说,“袁秘书,我……我不是那意思。我这是太……太激动了。罚酒,我罚酒。”他干了一中杯的白酒,咧着嘴朝袁行舟直傻笑。

“好了老孙,你也别太激动。事情还要一步一步做。你要好好表现,把拆迁工作做漂亮,李市长是不会忘记你的。李市长很少这样表扬人,明白吗?”袁行舟走到孙德灿身边,拍了拍孙德灿的肩膀。

“一定一定,我一定把事情做好。也请袁秘书转告李市长,请市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市长的厚望,一定全力以赴,鞠躬尽瘁!”孙德灿如表决心般握紧了拳头。

“好!好!老孙,我看好你哦!”袁行舟又和他碰了一杯。

“袁秘书,俺老孙是个粗人,不大会说话,但俺老孙心里揣着一个道理,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您对我的鼎力帮助,我记在心里,一定会报答。”

“哪里哪里。只要记得有我这个朋友就可以了。”

“袁秘书,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您给予帮助。您看,方便的时候能不能安排我见一见李市长,我想向他汇报汇报拆迁工作。”

“这个嘛——我看看,看看,找机会吧。”袁行舟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

这时,李顺达拿着一杯酒敲门进来,笑容可掬。

“袁秘书,好久没有看见了,气色可是越来越好哇。我的眼睛告诉我,肯定又有喜事好事发生啊。”说完,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

“哪里哪里,还是李总的气色好,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脸上都闪耀着人民币的光彩。”袁行舟笑着说。

孙德灿接过话头,说:“袁秘书,您的眼光的确高,看得真准。李总近来和财神爷交上朋友了,撵都撵不走,您还不知道吧,这‘天上人间’已经换了人间。李总就是这里的新老板,生意越做越大,人民币越搂越多。”

李顺达微微一笑:“全靠你们关照,你们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袁行舟心里一惊,偌大的“天上人间”,海川生意最红火的酒家,说其日进斗金根本不为过。老板怎么会把这么好的酒家给转了,李顺达什么时候就成了它的主人?这个问题在心里一闪而过。孙德灿和李顺达一唱一和,说着谦恭好听的话,频频敬酒。袁行舟哪里顾得上去想这个问题,也没必要去想。

诚然,“天上人间”兴隆依旧,陈设不变,厨师不变,门口迎宾的服务员也没变,只有主人变了。食客只关心菜是否好吃,不管这里谁当家,当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李顺达在大堂笑迎各方来客,没有多少人会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好端端的,怎么就换了主人?

“孙书记,请袁秘书吃饭,怎么没一朵花相陪啊,几个大男人,干喝着多没劲。我去叫几个?”

“这个——”孙德灿用眼光征询袁行舟。因为袁行舟先前说要谈事,他想不便有外人在场,尤其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多嘴多舌,更不宜参加。

“我看就不必了,差不多,可以走了。”袁行舟推辞道。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哪能这么早回去。去楼上唱唱歌,这几天来了一批小妹,有几个新疆姑娘,一流的漂亮。”李顺达托了托眼镜,故作神秘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俄罗斯姑娘,呵呵,对外说是俄罗斯,其实是新疆的,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绝对漂亮。”

“有没有羊臊味啊?”袁行舟一开口,自己便哈哈大笑起来,“说到这个俄罗斯啊,真有意思,有人图新鲜,找了个俄罗斯小姐,交了钱,干完事,小姐翘起小拇指,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你的,牙签,牙签。那人刚开始还没听明白,一想,自卑得直想撞墙。”

“哈哈哈——”孙德灿摸着滚圆的肚子大笑不止。李顺达则把刚吞到口中的一杯酒喷了出来。

“俄罗斯女人的东东贼大,我看我们就不要去做牙签了。走吧,我还有事。”袁行舟起身朝外走去。

李顺达见袁行舟如此推辞,也就不坚持了,和孙德灿一起把袁行舟送到酒家门口,并挥手招来他的宝马,让司机送袁行舟。

袁行舟坐上车,孙德灿躬身趴在车窗前,恳切地说:“那件事,还请袁秘书多多费心。”

袁行舟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宝马汇入街上的人流车流,很快从视线中消失了,孙德灿还站在路边挥着手。

“灿哥,今天是怎么了,对袁行舟格外看重啊?”李顺达不解地问。

“上去说,这里人多。”

李顺达把孙德灿带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孙德灿这才一五一十地把有关情况告诉李顺达。

“灿哥,依我看,这是个信号,是个机会,你一定要抓住。外边都在传,李之年是个不见大饵不上钩的货色,胃口大得很。敢收钱,收了钱敢办事。明着看,海川一把手是郝旭成,但谁都知道,说了算的是李之年。”

“是啊,都这样说。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

“就怕不收,肯收都好办。灿哥,钱你不要考虑,要多少,开个口就行,小弟我全力支持。”

“好兄弟,还是你肝胆。”孙德灿用力拍了拍李顺达的手背,颇为感慨地说,“我没有看错人啊,这么多年,达子,你很够意思……”

李顺达握住孙德灿的手,说:“灿哥,没有你哪有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孙德灿解开大衣的扣子,走到窗前,双手插腰,俯瞰夜幕下的城市,胸口间仿佛升腾起一股豪气,一字一顿地说,“我,就,不,信!拿,不,下,来!”

李顺达“噼啪噼啪”鼓起了掌。

“好了,达子,不说这个了。闲着也是闲着,那个什么新疆的俄罗斯姑娘,叫个让我爽一爽。袁行舟不上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