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千金来电

按照常规,康婕这个时间段应该不在家里。税务局领导看在她父亲的面上,对她的工作要求比较宽松,但也没宽松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步,正常的上班制度还是要遵守的。所以周末的时间对于她来说显得特别重要。她爱飙车,爱和那群车友驾驶着大马力的越野吉普,尽情享受风驰电掣的畅快。自驾车进藏的壮举,让她在海川乃至海清省名声大振,她还有一个目标,要进入新疆,体验在茫茫戈壁和浩瀚沙海驰骋的感受。为这,她和一群有相同爱好的人已经作了很长时间的准备。每个周末,圈里的人相约出行,似乎已是约定俗成的固定节目。可惜前几天在迪吧跳舞扭伤了脚,虽然经过几天的护理,行走已无大碍,但出于安全考虑,康婕没有参加这周的集体活动,难得一见地躲在房中上网。

康婕已经二十七岁了。在众多人眼里,二十七岁的姑娘已进入“老姑娘”的行列,不再是青春靓丽的代名词了。可康婕不这么认为,她依旧自信地引领着海川的时尚潮流,包括作为女人最关注的服装、化妆品、饰品。她认为,她身上兼具着侠女风范和碧玉柔情。这样的奇女子,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当然,形形色色的追逐者身后跟着一大堆,问题是,怎么就没一个让自己看得上呢?风光的背后,是无限的落寞。那天,当父亲和她说起要为她介绍一个男朋友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受了侮辱一般:我康婕,落魄到需要人介绍男朋友的境地了吗?她摔门而出后,父母亲就再没敢在她面前提这回事了。刚才楼下的动静她已经听见,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正烦着,妈妈来叫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故意磨磨蹭蹭,穿着拖鞋,面无表情地走了下来。

世间就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在人们不经意的时候发生。当她的目光碰上那略带忧郁和局促的眼神时,一股电流瞬间将她击打得浑身战栗,似曾熟悉,在哪里见过,是在梦里吗?看着眼前这个站起来向她点头问好的青年,她竟然不知如何应答,呆呆地,木木地,直到妈妈拉了拉她的衣角,才发觉自己的窘态,如一只绵羊,羞答答地坐到了父亲的身边。

康寒松眼角一撇,心下明了,哈哈一笑,打破窘境,故意操起青云方言:“老乡喽,今日可是咱青云老乡在一起喽。小袁哪,青云话还说得不?”

“说得说得,在机关里遇见青云老乡,都是说家乡话咧。”

“你看我这个丫头,把家乡话都忘光咧。”康寒松指着康婕哈哈大笑,袁行舟也陪着笑了起来。

“人家八岁就离开海川了,谁还记得那些。”康婕噘起了嘴。

“啊呀,那你可得多跟小袁学习学习啦。哦,小袁,袁行舟,在政府办工作,现在是李市长的秘书。”康寒松突然想起还没向女儿介绍袁行舟。

两个年轻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头低下了。康寒松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乐呵呵地大声吩咐:“老太婆,家里难得来客人,准备晚饭,把你的手艺都用出来吧。”

袁行舟连忙站起来:“不敢当,不敢当,怎么好意思。”康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袁行舟的窘相太逗了。

这一餐饭,袁行舟吃得相当紧张。不敢大口扒饭,不敢伸出筷子夹菜,不敢吸溜着喝汤,眼睛盯着碗里不敢四处张望,虽然室内开着空调,他感觉,后背已经湿了。赵琳无限慈爱地望着这个小伙子,不停地给他夹菜。你看,多好的小伙子啊,要个头有个头、要精神有精神,那眉眼、那额头、那耳轮,啧啧,真好。这样想着,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袁行舟碗里。

康婕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妈,人家碗里都堆满啦!”

赵琳这才缓过神来,笑眯眯地说:“多吃点,多吃点。小袁啊,阿姨做的菜好吃吗?”

袁行舟由衷地说:“阿姨,真好吃。”正想咂巴咂巴嘴,以示味道真的好极了,又想起这个动作恐怕不雅,急停住,喝了一口汤,掩饰不自然。

赵琳的厨艺受到肯定,心下更是高兴,说:“我呀,没啥兴趣爱好,就爱炒两勺,服侍这一老一小。他们哪,没心肝,天天不回来吃饭。小袁,你要是喜欢吃,以后经常来,阿姨做了给你吃。”

康婕插了一句:“妈,您就别王婆卖瓜啦,就你那点手艺。人家袁大秘书什么大餐没吃过,稀罕。是吧,袁秘书?”

袁行舟听她这话里有话,一下又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虚晃一枪,郑重其事地说:“真的,阿姨做的菜真好吃。”

晚饭终于结束了,赵琳到厨房收拾卫生,康婕走到楼上去了。和康寒松坐在沙发上聊了几句后,袁行舟起身告辞。康寒松朝楼上喊了声:“康婕,送送小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袁行舟抬头一看,康婕已换了一身素洁淡雅的碎花长裙,婀娜多姿地走了下来。灯光下,略施粉黛的脸,神采焕然。袁行舟眼睛一亮,发现康婕其实并不难看。

夜风送爽,花香迷人。

康婕打破沉寂,俏皮地问:“袁行舟,老实交代,你来我家,居心何在?”

袁行舟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啊?!”

“不敢说,还是不想说?”康婕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袁行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脑袋急速运转了几圈,说:“拜会老乡啦,康市长可是我们青云县的骄傲。”

“是吗?就这个目的吗?”康婕昂起头,目光灼热。

袁行舟沉默了。

“嘻嘻,还是我替你说了吧。亲自上门相亲的吧,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我康婕吧?”

袁行舟惊慌失措,啊,这康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火辣辣,直统统。

还没待袁行舟开口,康婕又说了:“这海川城里,几乎没人不认识我,相信认识你袁大秘书的人也少不到哪里去。今天晚上我们这么一逛,保准成为明天的头条新闻。你怕吗?”说罢,直望着袁行舟的眼睛,目光中有挑逗,也有挑衅。

袁行舟被这么一激,男人本色显露无遗:“谁怕谁,乌龟怕铁锤!”

“哈哈,终于承认了吧。”

“这个……这个……”

“大男人,婆婆妈妈的,真没劲。实话和你说吧,前几天我爸和我说起这事,我觉得真搞笑,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还介绍认识?”康婕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袁行舟心一沉,场面又一下子尴尬起来。在康婕面前,他觉得自己太被动了。为了掩饰尴尬,他点燃了一根烟。

“嗯,你抽烟的样子不难看,不像一些男人,鸦片鬼一般,恨不得将烟一口嚼烂全吞下去。”康婕居然对袁行舟的抽烟姿态品头论足。

“呵呵,有意思。你讨厌男人抽烟吗?”

“不抽烟、不喝酒哪能算男人。但是,做要做得漂亮一些。喝酒,要豪爽,却不能烂醉;抽烟,要优雅,不能像烟鬼。有个男人在我面前说,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嫖娼,这样的新好男人去哪找。我只送了一句话给他,你是男人吗?”

“哈哈,说得好!”袁行舟吐了个烟圈。人一放松,说话便随意起来,他的风趣、他的博闻,便自然而然地透过语言恣意流淌,引得康婕阵阵笑声。他发现,这个闻名海川的康大小姐,并不像传闻中那般高高在上难以接触,也不像传闻中那般颐指气使脾气暴躁,在他面前开怀大笑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事后,每当他想起这个晚上,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浮上笑意:他和康婕的谈话,竟然因烟酒而引发、而顺畅、而开怀。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了城市广场。这个海川城里唯一的广场在夏夜显得异常拥挤,穿着裤衩摇着蒲扇的老头、成双成对的情侣、年轻的父母和幼小的婴儿,还有脚踩旱冰鞋穿插滑行的小孩,到处都是人。一艘闪烁着五彩灯光的巨大海盗船在空中大幅度摇摆,引起阵阵尖叫声。康婕显然被这个大家伙吸引住了,仰着头看了许久。待海盗船停下来,她邀袁行舟一起上去坐。袁行舟却无法迈开脚步——他有严重的恐高症!他摇摇手,说自己有恐高症,看了头都晕,更别提上去坐了。康婕冲着他大声说:“你,肝胆不肝胆?肝胆不肝胆?肝胆的话一起上!”袁行舟只好买了票,战战兢兢地和康婕登上海盗船。

“咔——”海盗船开始动了,速度逐渐加快,向高空甩去。袁行舟闭紧双眼,死死地抓住身前的护栏。康婕异常兴奋,拼命推着袁行舟,疯狂尖叫。海盗船越甩越高,到最高点后又以极快的速度下降,再甩向另一头的最高点。袁行舟感觉心脏就要破膛而出,胃里翻江倒海,额上直冒冷汗,不由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坐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孩子经不起这样的刺激,一个女孩子大哭起来:“啊!啊——妈妈呀,我受不了了,我要下去了,救命呀,救命!”海盗船又一次甩向高空,喇叭里传来DJ歇斯底里的叫喊:“过瘾不过瘾,要不要再高一点!”康婕兴奋地带头大声回应:“要,要,再高一点!再高一点!”这五分钟太漫长了,袁行舟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从船上下来,感觉像在地狱中过了一个世纪。他分不清南北,摇摇欲坠,康婕扶住他,犹自兴奋不已地说:“太刺激了!太爽了!太过瘾了!”

袁行舟坐到石椅上休息了一会儿,三魂六魄才归附体内。康婕买了两瓶水过来,递给他,说:“还不错,挺肝胆的,够意思,下次再来。”

袁行舟吓得脸都绿了:“大小姐,你饶了我吧,我都死过一回了。”

康婕笑得花枝乱颤。

袁行舟感觉腰间一振,手机响了。看一眼康婕,接了电话,嗯啊几声,说在忙在忙有空联系,便把电话挂了。

“是女朋友打来的吧?”康婕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女人天生敏感。

“哪里哪里,一同学打来的。”袁行舟扯了个谎。